他情绪很平稳,眼皮缓慢眨动看着老爷子。
“您叫芷澜进来也没用,不过是顾韶年少留情的私生女。顾韶前几年为了现在那位子可做过不少荒唐事,一桩桩、一件件全靠我出面帮他摆平。不止是他,他们那一大家子都在我手里。”
老爷子怒目圆瞪,“混账,我当真是养虎为患,养出了你这么个众叛亲离的白眼狼!”
顾知许对这称呼欣然接受。
他转动轮椅仔细看了看这屋子,满满当当的医疗器械。
最后在呼吸机面前停下。
老爷子喘着气,面色逐渐发灰,“我今天算是栽到你手上一回,你有种就拔了这管子,我到了地下少咒你几句。”
顾知许看着机子上闪闪烁烁的数字,出神片刻,又低声道:“我不会动手,不仅如此,我还会亲自走访名医,无论如何也要请回来给您老治病,想办法让您多活些日子。”
“你——”
老爷子虽然已经快不行,但身子骨倒是不弱,抬手便将一串珠子对准顾知许的脸狠狠砸过来。
“砰”的一声。
顾知许被砸得闭上眼睛,拧起眉头,一把接住珠子攥在掌心。
求长寿的珠子。
顾知许把那珠子勾在指间,猛一用力,珠绳瞬间断开,褐色珠子四散崩落遍地。
“有些东西我不愿去争,但也不想看一群废物享尽权利。”
顾知许冷冷瞥了一眼呼吸机,转动轮椅便朝外走,“你给的那点芝麻我看不上,我今天来见你最后面,只要我今天出了这个门,今后,你死了也别想闭眼睛。”
“顾知许!你这——”
老爷子话没说完,一口便紧紧卡住,检测仪发出剧烈的声响。
顾知许沉默不语,刚出门便遇到医生们冲进来,跟在最后面的是一个黑西装年轻人,一脸焦急,匆匆打了招呼:“顾先生!”
顾知许阴冷着脸,芷澜走过来推他,她在门外什么都听见了,但一个字也没多问。
片刻后,那年轻人又跑出来,“抱歉顾先生,我们在屋内发现了争吵痕迹,恐怕需要您留步,配合我们检查。”
顾知许沉着声:“你什么东西,也敢让我配合你?”
年轻人似乎愣了一下,还想说话,已经被芷澜挡了回去。
加护房这四周又大又空,檐下挂着几只棕色木灯笼,刻了些许古朴纹饰。
顾知许望着前方,对芷澜道:“你虽然不够聪明,但孺子可教。”
芷澜平稳推他朝前走,应了一句:“顾先生说的是。”
“好好干,以后会有机会进公司。”
“是。”
从前缘绕出去便是顾知许的车,司机和几位保镖都在旁侧等待。
本以为今天会有极难对付的场面,但不料芷澜处理的还算不错。
顾知许取出了怀里方片,身后芷澜戴着手套接过来,拿出一只透明口袋套上,仔细收好。
“找最有经验的机构提取。”
“是。”
顾知许略感疲倦,摆摆手吩咐:“你去派人把程楠接过来,如果有人阻拦,尽管动手。另外,上次崇山的墓只要最好的位置,你亲自去看,不惜一切代价。”
芷澜迟疑片刻,但她不爱多问。
“是。”
顾知许进到车里,看见芷澜转身朝里面走,她身姿婀娜曼妙,从那位年轻人身旁路过时,她停下脚步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年轻人被打得一个踉跄,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片刻后,顾知许看见程楠跟在几个人后一起走了出来。
今天接到的消息突然,她没有打扮就出来了,一身素色裙子,低垂着脑袋。
程楠上了车,定定看了顾知许几秒,忽然上前抱住他。
她方才在前厅,应当是遇到了顾渊他们。她眼睛很红,看上去似乎哭过。
顾知许的精神立刻松弛下来。
一颗心化作温暖的水,轻轻拍着她的背,“小楠,今天之后,我们不会来这里了。”
程楠声音有些沙哑,哽咽着,不确定的问:“再也不来么?
“嗯,再也不来了。”顾知许低低叹气,脑子里想起了一幕幕不愉快的回忆,“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是他们顾家的人了……他们要做什么,都和我们没关系了。”
程楠愣住,睫毛上还挂着泪水,转过头怔怔的看他。
“小楠。”顾知许微微笑起来,抬手擦去了她的眼泪。
“小楠,如果我变得贫穷,你会怎样?”
程楠擦掉眼泪,“养你啊。又不是没养过你。”
顾知许点头,“那如果变得富有呢?”
“你一直都很富有,再富有一些,也没什么区别。”
顾知许笑起来,“嗯。”
程楠握住他的手,靠进他怀里,“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顾知许应了一声,望了一眼窗外那明媚的春日,感觉过去心脏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恢复,他望向程楠的眼睛,说:
“嫁给我吧,小楠。”
第64章 你妈妈她——
顾知许的求婚太突然, 毫无防备的程楠缓了好几天都还有些精神恍惚。
甚至事后都记不起来自己同意没有。
那天之后顾知许一连在公司忙碌了好些日子,程楠在家里思来想去,总怀疑自己是不是那天忘记答应他,给他气到又自闭了。
于是程楠在家里煲了汤, 下午自己给他送了过去。
顾家集团下公司很多, 顾知许常在总部办公,也是离家最近的一个。
电梯直上三十三层, 程楠进到秘书室看见他的秘书不在, 只能继续往里走, 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顾知许的办公室和别人不同,宽敞沉稳的黑色办公桌后并没有一把老板椅, 因为他总习惯轮椅来去。
程楠先前就想说了, 他这办公室通透又豪华,休息室里却堆满了文件, 外面更是连一张休息的床榻都没有。他又习惯用轻便款轮椅,忙碌时一整天坐下来总是后腰疼腿也疼。
程楠提了一把椅子过来,打开他的电脑。
他所有电子设备的密码都很好猜,无非就是她的生日、她的身份证后六位、她的名字缩写,再不行就是以上三个排列组合。
非常纯情朴素。
程楠手支着脸笑了笑。
她打开某椅子官网,下单了一把看上去很舒服的躺椅, 刷了顾知许的卡。
顾知许迟迟也不见人影, 程楠闲得无聊, 打开了他们以前一起玩的求生探险游戏。
矮矮的小人在地图上自由自在的跑, 捡了很多蘑菇, 还砍了很多树。
程楠想起来以前“小白”总是要停下来才能打字,而且打字很慢,现在也可算知道原因了——原来, 人家只有一只胳膊能用。
一想到他的左手,程楠又倍感惆怅思绪万千。
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上次博雅那医生虽然权威,但治疗方式似乎不适合他,恐怕还得想办法另寻良医……
而且他总这么忙碌也不好,每天劳累精神不足影响恢复……
程楠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些许脚步声。
似乎是几个人一起过来,脚步声稍显凌乱,隐约中程楠还能听见顾知许的声音。
他工作起来声音很冷酷,这会儿似乎提到了什么不愉快,他声音低沉到几乎冷漠。
他们到了门口,程楠听见顾知许说:“你回去告诉他,我定的点儿从来没人改过。这次破例给他一个机会再考虑考虑,下次他亲自来给我汇报。再给出这种答复,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顾知许声音里微带一丝怒火,听得人直打哆嗦,就连事不关己的程楠都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
轮子滑动的声音逐渐响起,片刻后,顾知许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色西装,头发梳起来,衬得整个人高贵冷清又优雅,皮肤白玉似的细腻。
程楠从电脑后探出一个脑袋,正巧撞上他那双寒冰似的眼睛。
突然看到她的一瞬,他顿时愣住,片刻后,寒冰立刻裂开了。
紧跟在他身后的人也停下了脚步,大家面露惊讶,默不作声悄悄打量着她。
程楠站了起来,面前至少七八个人,年纪似乎都比她大很多,她突然有些局促。
顾知许那张向来冷淡的脸上慢慢浮出了笑容,他眼神始终留在她身上,微笑着冲她招手,“来,小楠。”
程楠点点头走到他身边。
顾知许不打算避讳,“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
他琢磨了一下如何措辞,很快,程楠已经替他说了:“我是他媳妇儿。”
她微垂脑袋,脸颊有点红。顾知许牵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又道:“嗯,是我媳妇儿。”
下属们愣了片刻,都立刻鼓掌祝福起来,有胆子大的还问程楠岁数,还有八卦的问他们什么时候结的婚、有没有孩子。
顾知许难得在大家面前如此轻松,随意笑了笑,没一会儿便都给赶走了。
关上了门,他一分钟也不多耽误,立刻搂住程楠的腰,柔声问:“怎么突然来公司了?”
他脑袋靠着她身体,像是有些疲倦了,闭上眼睛,睫毛轻轻抖。
程楠笑笑,“猜到你开会累了,就想要来看看你。”
“是么?”
“嗯,是的。”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人,安安静静的。程楠把顾知许推过来,扶他坐到沙发上。
“你每天就只能在这里休息么?”程楠托着他脸颊让他慢慢躺下,拿了一只靠枕来,垫在他腰后。
顾知许自从和她明确关系后,身上便凭空多出来一种功能,大抵就是看到她就身心轻松愉悦。
他半眯着眼睛看她笑,“在哪里休息都一样的。小楠,下午在这里陪我,好不好?”
“好。当然好了。”程楠蹲在一旁摸摸他的脸,这些天他忙得见不着人影,总感觉他又瘦了。
程楠把炖汤端过来,仔细喂他喝了半碗,他胃不舒服,一次只能吃下半碗。程楠也不强迫他,给他身上搭了一张毯子。
他要睡觉,她就守在他身旁。
程楠一时半会儿的也忘记自己为什么来了,只要看到他,就感觉心里很温暖,也没有任何的多余的欲望。
“知许。”
顾知许闭着眼,“嗯。”
程楠坐在他身边,俯身凑近他耳朵,“这阵子忙完后,你记得挪出时间,我们还要去庙里呢……”
顾知许那张脸在窗外光芒映衬下显得又白又透,他神情放松,半睁眼睛,“嗯。想什么时候去?”
“让我想想,最近你很忙,下周我有项目,嗯再下周……”
她还在思索着,手机忽然响起来。
程楠有些无奈,她不喜欢这些来得不合时宜的电话。
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她才接,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对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程楠问好后,迟迟没听见回答。
顾知许有些奇怪,“怎么了?”
程楠摇摇头,准备挂断时,终于听到一个颤抖、低沉的男声。
“楠楠,你妈妈她——”
……
赶去医院的路上,程楠浑身冒着冷汗,手指发麻,全身骨骼肌肉都紧绷着。
事情来得太突然,她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没了,整个人陷入滔天恐惧之中。
这份恐惧是顾知许如何安慰她,也无法缓解的。
她一直以来没有选择,但正因为这别无选择,犯下了大错。
那天,在顾家老宅子里,程楠在前院和父母见面,并爆发了一次迄今为止从未有过的严重争吵。
程珃珃断定她是被顾知许的花言巧语迷惑,声泪俱下要她离开他,但她断然不能同意,无奈之下只能大吵一架。
那天程楠说了很多,她抱着“软的不行来硬的”的念头,强行对宠爱她的父母输出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她控诉他们曾经对顾知许的忽略,还指责他们从来不肯好好了解他,甚至还说,他们根本没有把他当过孩子。
而程珃珃那天满脸皆是绝望,摇着头说:
“如果你夜曾有过一个深爱的孩子因他而死,那么你也不可能心无旁骛的爱他。”
程楠被那浓烈的悔恨浇灌了全身。
她明明知道的……
明知道程珃珃当年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明知道她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她不应该和她吵,也不应该用那样激烈的态度对待他们。
现在,程珃珃的精神彻底崩盘了。
而她就是罪魁祸首。
他们赶到时,程珃珃已经被送去病房里,隔着重重防护,程楠无法见到她。
走廊上,顾渊仿佛一夜之间憔悴了很多,低头躬身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一头黑发中倏忽冒出了许多白发。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来。
“楠楠,你来了。”顾渊的声音变得沧桑又喑哑。
程楠心里直发颤,走到他面前,腿一软便跪了下去,“爸,妈妈她……”
顾渊神色痛苦,两手插入头发中,低头深深叹气,“医生说恢复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多年了,她的情绪一直不太好,我尝试过很多办法,没想到还是……”
50/53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