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张亦可心里舒服多了。
她扭头,正对上刘宇凡的眼睛,大义凛然地点了头,破罐破摔道:“来吧,杀了我。”
顺便还过了一把电视剧中处于穷途末路的英雄的瘾,可惜的是,她不能够流芳百世。
刘宇凡的反应却没有张亦可预想中的惊喜,以及迫不及待,反而眼中闪过泪花,欣慰地看着张亦可:“幸好……幸——”
他声音倏然停顿,毫无预兆。
这一幕很熟悉,张亦可想起上一次话未说完的赵六。
感觉到希望,张亦可反手抓住刘宇凡手腕,用力收紧,“幸好什么?幸好——”
可惜为时已晚,在张亦可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她眼睛被晃了一下。
刘宇凡的工作牌,亮了。
张亦可想骂人,但她还得保持冷静,努力去回忆刚才的一幕,好用来做分析。
她微闭上眼,耐心去想那道光。
一闪而过。
颜色介于白色和黄色之间——回忆中很模糊,看不清楚,张亦可不太能具体形容出来那是怎样一种颜色,只是能确定,那颜色和她之前看到过的两次都不一样。
“小妹妹。”刘宇凡回过神来,对于紧握着自己手腕把自己箍得生疼的小女孩极为疑惑不解,友好地问:“怎么了吗?”
张亦可心里还憋屈着,但是明白自己这样很怪,想了想把袋子放到刘宇凡面前,指指里面的矿泉水,示弱道:“我打不开,可以帮我一下吗?”
刘宇凡垂眸看向自己仍旧被紧握住的手腕。
张亦可尴尬收回手,露出下面的几道白色指痕,表现得更尴尬了。
好在刘宇凡并没有多说什么,把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张亦可。
“谢谢。”张亦可说。
不久前才喝过整整一瓶水,她这时候其实并不渴,但联想到刘宇凡是因为什么才对自己产生怀疑的,脑子一转把脸露出来,借着喝水之名,给他看自己脸上因为高烧而透露出来的端倪。
可是,刘宇凡无动于衷,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一般,只是提醒一句:“请不要在超市内饮用食品哦。”
张亦可问他:“你没有看到什么吗?”
刘宇凡愣了一下,“什么?”
张亦可:“我的脸,你不觉得奇怪吗?”
刘宇凡仔细端详一遍,“没有啊。”
张亦可内心颇为遗憾。
刘宇凡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没有发现她想让自己看到的而心里不舒服,笑着问:“你脸上有什么,可以告诉我一下吗?”
张亦可:“……”
顿了顿,她尝试圆满剧情,填下自己几句话勾勒出来的大坑,说:“我妈妈在我睡觉之前答应我,要在我脸上给我画一个美人痣,你真的没有看到吗?”
“哇,那你妈妈对你好好呀。”刘宇凡说,然后找出一面镜子,转过去对准了张亦可,“但是现在真的没有哦,你自己看。”
张亦可继续配合,透过镜子看一眼,然后诧异道:“真的哎。”
她现在心情不佳,还要努力维持人设,更加不爽了,不由腹诽: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天天装小孩子装得她想吐。
但还是得装,张亦可眼睛一眨,落下几滴泪来,“可是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昨天我还看到了,为什么今天就没有了呢?”
“可能是碰到水被洗掉了吧。”刘宇凡哭笑不得,“我重新帮你画一个,可以吗?”
张亦可:“……”
这场戏还没完了是吗?怎么还没到结局?
刘宇凡却已经从超市内找到了一支可以用的笔,拿到张亦可面前,耐心询问:“红色的,可以吗?”
张亦可完全无所谓什么颜色,哪怕这时候给她拿过来一个“五彩斑斓的黑”,她都能满心欢喜地说一句“好好看”,于是点头。
刘宇凡就让张亦可自己看着镜子,握起笔在她眉心点了一下,“好了。”
总算可以结束这场戏,张亦可如释重负,从袋子里面拿出来一个不需要自己花钱买的便宜面包,“谢谢,请你吃。”
刘宇凡接过来,道了声谢,塞进工作台的柜子间。
张亦可立刻怀疑这里面的东西都有毒,想起自己不久前刚灌进肚子里面的水,心生苍凉——大概生病的人就是会这么多愁善感、想七想八。
张亦可一边清醒地这样认为,一边为自己中了毒而感到悲伤,问刘宇凡:“你怎么不吃?”
刘宇凡:“我在工作,不可以吃东西。”
原来是这样,张亦可恢复理智,方才想到的“七七八八”都被她抛到脑后,本能地把注意力放到更重要的事情上去。
她有心想从刘宇凡口中多了解一些纪梧没有说过的这里的机制,问:“那你什么时候下班呢?”
刘宇凡:“下午六点钟,我是早上六点过来的。”
张亦可震惊,对不久前感慨这里工作机制人道的自己嗤之以鼻,又对这里的神经机制“呸”了一声,一点都不人道!
但她表情掩饰得很好,没有表现出来多少,只是能看出来一些惊讶,问:“中间这十二个小时,都不可以吃东西吗?”
刘宇凡笑了笑,“不可以哦。”
张亦可皱了皱眉,吐槽道:“好讨厌啊这样。”
“所以你们现在才是最幸福的啊。”刘宇凡安慰她:“工作就是这样的嘛,大家都累,习惯就好了。”
张亦可耳边有如雷声震响,接连两道。
随后被尖锐长啸替代,明明应该是让人痛苦万分的声音,张亦可脑海却清明一片。
多么熟悉的话啊。
——你们现在是最幸福的。
——工作就是这样的嘛,大家都累,习惯就好了。
张亦可想起她离家出走的那一天,想起她和父母吵架的那一天,再也无法继续维持人设,整张脸弥漫无尽悲伤,失魂落魄地点点头,颠三倒四地同刘宇凡道别:“谢谢你,祝你好运,我现在要回去了。”
她说完就转身要离开。
“等等。”刘宇凡叫住她,打开她落在工作台上的袋子,把里面的几瓶矿泉水拿出来,一一拧开,又拧回去,接着跑进超市内找出几个苹果塞进去,“东西不要忘记了。”
张亦可点点头,最后道了一遍谢。
她这时已经冷静了许多,又因为刚才回忆起和父母吵架的那一天更加坚定了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返回家中的信念。
脑海急剧风暴,张亦可猜想,刘宇凡应该也能给她一些什么启发,她问:“我以后还可以来这里找你吗?”
随后面露苦涩,张亦可难过地说:“妈妈不在家的这两天,真的特别无聊。”
刘宇凡笑着说:“你今天也可以留在这里。”
张亦可惊喜地问:“真的吗?不会打扰你工作吗?”
“没关系的。”刘宇凡说:“只要有顾客过来的时候,我不和你说话就可以。然后就是在我去提醒客人不要在超市内饮用食品、以及补货和打扫卫生的时候,你不和我说话,这样就没事了。”
张亦可于是就留了下来。
在那之前,她先跑到外面把肚子填饱,又摸摸额头,发现温度并没有上升,才转身返回,进了超市内,找一个不碍事的地方呆在那里。
很奇怪,方才还没有几个人的超市,在这时人满为患。
刘宇凡没有时间和张亦可说话,张亦可也没有贸然前去打扫。
她安静地缩在那块地方,看着超市内人来人往。
她发现,这里的人,和现实世界一样,行色匆匆,不在任何地方停留驻足,步伐着急。
刘宇凡跑前跑后,往货架上面补货,又留意着不让顾客在这里饮用食品,并且及时地清理掉行人行走间留在这里的尘土、树叶、以及旁的脏东西。
待到下午快五点,超市内才安静下来,刘宇凡也终于再次清闲下来。
他走到张亦可面前,不好意思地笑笑,“太忙了没顾上和你说话,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张亦可也笑了笑,看着他的名牌,好奇道:“刘宇凡……你的名字,是刘宇凡吗?”
第18章
很奇怪。
刘宇凡的反应,没有赵六那样的凝滞,也没有张三那样强烈的反击。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恍然大悟一般,指了指自己的工作牌,有些遗憾地说:“这东西还挺方便的,都不用自我介绍了。”
真的很奇怪。
张亦可感觉,他这反应很像是一开始不喜欢这个东西,只是在这一刻,才突然察觉到一点这个东西的好处。
“晚上家里人不在吧?”在她思考的时候,刘宇凡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问:“要不要去哥哥家里?”
他这时候完全蹲在张亦可面前,高度刚好和张亦可持平。
张亦可一听这话,毫不犹豫打出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响声鲜明地在耳边不断回荡。
张亦可并不解气,又一脚踹上去,把刘宇凡仰面踹翻在地,骂道:“死流.氓!”
飞快跑走,张亦可满心的后怕,大口喘.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
感觉身边少了什么东西,张亦可四下一看,发现她那一袋子面包和水被她落到了超市。
张亦可返回,在超市门口往里面看去,发现刘宇凡并没有离开,拎着她那一袋东西站在柜台旁边,跟个雕塑似的,脸上还有着通红的巴掌印。
正要溜走,张亦可先被刘宇凡发现,迎面朝她走来。
张亦可转身就跑,听到刘宇凡在她身后辩解:“我不是坏人!”
张亦可才不信,兀自继续往前跑。
但她连着烧了两天,这时候身体太虚了,跑出一段距离以后就感觉全身无力,控制不住地大喘.气,最后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张亦可不跑了,转过身看着刘宇凡追上她,摆烂地往地上一坐。
刘宇凡面色也不是很好,大概也是跑步跑出来的,喘.气喘得很重。
“我真不是坏人。”刘宇凡快速调整了呼吸,说:“只是担心你晚上一个人在家里会出事,所以才问你要不要去我家。”
张亦可信他就有鬼了。本来变.态就多,在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有着神经病的变.态更不会少。
但刘宇凡只是把东西给她放到手边,撤回手时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做点什么,最后还是离开,接着他对张亦可说:“算了,你自己在家里小心一点吧。”
随后就走了。
张亦可看着他的背影,又垂头看看手边的那一袋子东西,里面的东西一个不多一个不少,还是她装好的那些,以及刘宇凡给她放进去的苹果。
第一反应是这里面的东西可能被下药了,第二反应是没有这种可能——这个世界没有药物,第三个反应,张亦可觉得刘宇凡非常怪异,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关键。
她对他产生了好奇心。
但现在明显不是探究他的好时机,张亦可拿着东西回家,从她敲破的窗户那里进去。
窗户复原是不可能了,张亦可回头看一眼,放弃。
家里依然没水没电,张亦可索性不费工夫,直接回到自己房间,把门绊上,涂抹药酒,睡觉。
夜半的时候她醒过来,摸摸额头,已经完全不烫了,但她还是坚持着在身上涂抹药酒,以免再次烧起来。
这时候她已经没有睡意,喝了瓶水又啃掉一个苹果,更精神了。
张亦可无聊,坐在书桌之前,回顾这两天的事情,条分缕析地归纳总结。
天光亮起之时,张亦可拿出本子,把自己归结出来的东西一条条写下来。
做完这件事,差不多到了上学的时间,张亦可吃掉一个面包,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她试着去开门,门还是打不开,正准备从窗户跳下去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钥匙拧动的声音。
张亦可后退两步,正对着门口的方向站立。
门从外面被推开,外面的人出现在眼前,是钱玉溪。
张亦可对她微笑,“早安。”
钱玉溪“啊”地大喊一声,惊慌失措地跳起很高的距离。
随后小儿啼哭,打断一切。
张亦可愣了一下,看到钱玉溪身后的婴儿车,她做出失落的模样,问钱玉溪:“你有新的孩子了吗?”
“我好难过啊。”
“原来你不爱我。”
钱玉溪:“……”
张亦可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和钱玉溪之间的距离渐渐缩短,到最后正正站在她面前,“没有杀掉我,你很遗憾吧?”
随后离开,丢下呆在原地的钱玉溪。
小孩子的哭声更响了,张亦可站在她旁边,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软软的,轻轻一碰就陷下去一个坑。
张亦可抽回手,和她的手轻轻交握,“祝你好运。”
来到学校,张亦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纪梧的身影,她很需要知道纪梧现在的情况。
于是,张亦可没有往教室去,而是站在学校大门口,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希望自己可以一眼看到纪梧。
很幸运,在她站在这里三分钟以后,纪梧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完好无损,满面红光。
和张亦可的沧桑与灰败形成鲜明对比。
纪梧同样一眼就看到张亦可,她狠狠诧异一秒,跑着来到张亦可面前,轻声说:“没事了。”
张亦可终于没有保留地哭出来。
周遭人来人往,行走间偏头一看,就继续自己的路,只是之后还是会有那么一个瞬间,扭头看过来,或懵懂,或好奇,或戏谑,或讽刺。
纪梧抬起手,拍了拍张亦可的肩膀,随后没有再离开,而是这样揽着张亦可,带她走到没有人的角落里——张亦可哭,纪梧就在一旁安静地陪着,只是每过半分钟,就轻声说一句:“没事了。”
张亦可又哭了五分钟,情绪终于好转,她飞快地把状态调整到最稳定的情况,告诉纪梧这两天发生的一切:“我差一点就要死了。”
张亦可挑选着重要部分,一字不落地告诉纪梧,告诉她自己面对着的强回收行动的所有细节。
“没事了。”纪梧听完以后抱住她,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了。”
张亦可“嗯”了一声,“但是我可能回不去了。”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看到钱玉溪带着一个小孩子——看上去应该是刚出生,来到了我住的地方。”张亦可问纪梧:“你说,在这里的规则下,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纪梧摇头,坦诚地说:“我不知道。”
张亦可叹了口气,为自己晚上无处可去而担忧。
纪梧明白她的担忧,说:“如果你真的没地方去,我就陪你睡大马路。”
张亦可笑了笑,拒绝道:“还是不要了。很恐怖的,我前两天情况那么危急我都不敢睡大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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