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张亦可手边没有计时工具,无聊地睁着眼睛,不知道时间过去有多久。
直到隔有一段距离的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响起,张亦可知道,十一点了。
到任意下班的时间了。
只是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人换班。
外面迟迟没有走动的声音,张亦可猜想应该是没有的。
她闭上眼睛,用那个很好用的办法逼迫自己快睡。
但这一次,那个办法也失效了。
又睁着眼睛度过一段时间,张亦可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碰了她的脸。
第14章 第三位母亲
那是一种奇妙的触感。
湿润、冰凉、光滑的同时又矛盾地带着细微的不明显的磨砂质感,有一定的长度,覆盖面积比较广。
张亦可判断出来,那是一只指腹处长出茧子的手。
!
所以,房间里有另外的人。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进来后又藏在了哪里?为什么任意没有发现?这算不算是她的工作失误?为什么自己也没有发现?
一连串的问题在张亦可脑海徘徊。
她不认为自己钝感到这种程度,居然连房间里有人都没有发现。
张亦可笃定,这里面有猫腻。
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给她认真思考的空间和时间。
那只手从她脸上离开,随后有轻微的仿佛是塑料一般的物体扭动声响起。
滋滋。
很短暂,不到两秒就消失。
紧接着,张亦可闻到一股味道,有些淡淡的刺鼻,又带着酒味。
那味道很熟悉,张亦可仔细思考回忆,终于想起,是药酒。
随即,张亦可又想到,这里是有药的。
那为什么会没有药店和医院?
这实在是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是依旧没有思考的时间和余地,那只手又摸上了她的脸。
张亦可头脑极速风暴。
药酒、房间里的人、工作失误……
一切的一切指向一个答案。
——这个人是她的第三位“母亲”。
那个张亦可还没有见过面的人。
现在,她要杀她——或许在这里用“回收”更合适一些。
张亦可头皮发麻,全身肌肉倏然绷紧,心跳加快。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而发出的巨大的砰砰声响。
第三位母亲似乎也听到了。
因为张亦可清楚地听到空气中突然响起的一声轻笑,与此同时,在她脸上缓慢摸着移动的手指也停了一刻。
张亦可很后悔没有趁着任意刷碗的空档去厨房把刀偷出来放在枕头下面。
那只手离开一瞬,药酒味在空气中溢散开来,张亦可猜测她是在往她自己手上倾倒药酒。
左侧肩膀处猛然一凉,是有手掌按上去。下方的床单被浸湿,湿漉漉的感觉一直发散到腰侧——当然不会是液体浸湿的,那更多的是一种感觉,源于张亦可的恐惧。
她现在只着单薄睡衣,身体又小,力气更是小,白日里和那群孩子对上时,她尚有能打得过的保障,现在却是没有一点信心。
这时,张亦可陡然想到纪梧,心中骇然更甚。
她都害怕,那纪梧呢?
张亦可不愿意他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在今天丧命。
那只手离开张亦可左肩,一秒钟后又是一股强烈的药酒味道,随即右肩被手掌按住,冰凉的感觉鲜明无比。
左肩却已经在发热——那温度几乎能称得上滚烫。
左右完全不同的温感逼得张亦可几欲疯狂。
这也代表着那人过于强烈的存在感。
张亦可无法忽视房间中的这个人,在一片漆黑的昏暗中睁大眼睛,瞪视着虚无的上方。
渐渐的,她终于冷静下来,心跳渐渐平缓,不再发出剧烈的砰砰声响。
那只手的主人也感知到,在张亦可右肩上按揉的动作停了一下。
张亦可吼间溢出一声笑,很轻,是她刻意模仿过的。
“……”
“你笑什么?”冰冷的声音响起,那人用质问的语气问道。
“我很开心。”张亦可笑着说:“有人关心我,在我睡着的时候来为我上药,我好感动。”
张亦可问:“你是知道我白天被人打了吗?”
“你心疼我,对吗?”
“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吃亏哦。”
“我打回去了。”
“还把人打出血了。”
张亦可一句一句说着,那人的动作也一点点顿住,最后手掌从张亦可身上离开。
张亦可于是知道,自己没猜错。
假如父母换班是按照顺时针的规律,那么从下周开始,这位母亲上的班次就变成了早上七点到下午三点的时间段。
她赌“打人”事件没有那么容易解决,需要更多的时间。但是周六日父母和老师都休息不上班,这件事情就没有人负责,只能顺延到下周。
届时,需要去解决这件事的人,就变成了房间里的第三位母亲。
当然,张亦可这位当事人也需要在场,所以她还不能被回收。
张亦可在赌,赌自己能凭借这个逃过一劫。
可是很快,她脚腕被人抓住。
那人咯咯地笑着,如果视野能看清,张亦可猜想自己会看到血盆大口。
脑补了一下那恐怖的场面,张亦可本人却出奇得平静。
她赌输了。
没想到死亡来得如此快。
那人扯着她的脚腕往下拖,直把她拽到床尾,尖锐的声音随之响起,“那样的话,我现在做的,刚好是在解决麻烦哦。”
张亦可闭上眼睛,后悔不迭。
她怎么能没有想到这一出?!
张亦可想要把人推到一边做最后的斗争,却发现自己的手臂完全抬不起来。
药酒留下火辣辣的感觉,灼烧着张亦可的肩膀,张亦可仿若置身火炉,滚烫的温度侵染着她的脖颈和下巴,接着上升到脸颊。
在火化炉里也是这种感觉吗?
张亦可不知道。
她额头生出细密的汗珠,沿着侧脸滑落。
想起白天的事情,张亦可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
张亦可,你就要死了。
张亦可,你就要死了。
张亦可,你就要死了。
——如果真的有轮回,不管有没有孟婆汤,张亦可希望,她能永远记住自己的名字是张亦可,而不是什么离谱的张三李四和熊大熊二。
她最后一遍告诉自己:
张亦可,你……
突然,她睁开眼睛,问了一个问题:“我是张亦可吗?”
脚腕上的双手兀地收紧,很痛,但比起肩膀之上的烧灼感就不算什么了。
那人声音带着无法压制的迷惑,怪异地问:“什么?”
“我是张亦可吗?”感觉到希望,张亦可不停地问:“我是张亦可吗?”
“你怎么确定我是张亦可,我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那人被问住。
张亦可循循善诱,说:“你也不确定吧,万一你找错人了怎么办呢?会有惩罚吗……这里有警察吗?”
烧灼感已经让她喉咙嘶哑,窒息感涌上来,张亦可艰难地最后问出一句:“我真的……是张亦可吗?”
那人喃喃地反问:“你为什么不是张亦可?”
张亦可喉痛剧痛,求生的本能拉扯着她,让她在无法开口的时候,也还是断断续续发出了模糊的声音:“我、为什……么,会、是呢?”
脑内灵光一闪,张亦可顽强地挤出三个字:“工……作……牌……”
这里最重要的一个东西。
或许……可以救命。
脚腕被松开,烧灼感降低许多,空气重新能够进入鼻腔,张亦可急剧地呼吸着。
脚步声响起,听声音大概是移动到了书桌前。
张亦可听到了拉链被拉开的声音,书包里面的东西被掏出来,随意地扔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为什么没有!”那人疑惑地喊着,声音从尖锐变为粗重,“为什么没有!”
噔噔噔跑出去,一分钟后又跑回来,“衣服里也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两侧肩膀被抓住,张亦可在她的动作下被迫向各个方向摇晃着,那人不停地逼问她:“为什么!为什么!”
烧灼感彻底消失,虽然依旧不舒服,但已经不影响开口说话,张亦可低声问:“你觉得呢?你觉得是为什么?”
摇晃的动作停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响在耳边。随后又响起噔噔噔的声音,门被粗暴地打开又关上。
两分钟后,那人回来。
接着,一盆冷水朝着张亦可兜头泼下。
湿漉漉的感觉遍布全身——这次是真的,张亦可确定。
但她这一次却感觉到了安心,逃出生天的轻松感让她四肢无力。
关门的声音接连响起三次,很重,张亦可的床都在震颤。
张亦可肩膀终于可以恢复动作,一头栽倒在床上。
第15章 早安
外面亮起微弱的光亮,应该是小夜灯被打开了。
张亦可无法放下戒心。
她的门还开着,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会再次闯进来。
只是,她全身无力。
因为那一盆水,她体温骤降,瑟瑟发抖。
奇异的是,烧灼感消失后,张亦可并没有被烫伤。
她能感知到,自己的身体除了冷和发抖之外,没有任何不适。
躺在床上恢复了一些力气,张亦可勉力走下床,悄步走到门口。
那人正对着她的门,靠墙站着,见张亦可过来,她抬头,问:“你是张亦可吗?”
张亦可手指搭上门把手,反问:“你觉得呢?”
那人不答,再一次追问:“你是张亦可吗?”
张亦可手掌用力攥紧,门把手在她手中下撇,门侧的阻隔块往回收——门锁没有坏,可以用,只是不知道钥匙在哪里。
那人又问:“你是张亦可吗?”
张亦可垂眸,轻声道:“晚安。”
语落她飞快关上门,把门从内侧反锁,赶快拿起房间内的椅子,把椅子腿塞进把手之内,绊上。
感觉这样还不保险,张亦可想把床也推过来堵住,可等她走到床边,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推动分毫。
无奈放弃,张亦可光脚踩在水中,地板的冰冷从脚心上涌,直达心底。
她踮起脚四下一看,把那人不久前拿到房间里的衣服捡起来。
衣服沾了水,有些重。张亦可没有选择拧干,而是双手用力扯了扯,发现布料结实以后停下,放到门口。
又从房间找出一些衣服,张亦可先把身上的衣服换掉,接着擦掉头发上多余的水,随后把剩余的衣服放到地上,让布料浸水,一一扯了扯,测试结实度。好用的就留下,不好用的扔到床底。
两分钟后,她有了五根好用的“绳子”。
地上的水依然没有干透,流散得到处都是。床铺也在不断往下面嘀嗒落水,整间屋子的地板都是湿的。
张亦可无处可去,也没地儿落脚,索性将床上用具一一撤下,把地板上的水浸干,给自己腾出一片干净的地方,能够让她暂时坐下。
可惜,她房间里没有多余的被褥了。
双手抱膝坐下,张亦可身体最大程度的蜷起来,希望自己这样可以得到一些温暖。
她感觉自己脑袋开始犯晕,又胀又热。
抬手摸了一把,张亦可知道,自己发烧了。
把衣柜里剩下的最后的衣服拽出来裹在身上,张亦可拿过桌子上的削尖了笔头的铅笔,勉力睁着眼睛,不让自己昏沉地睡着。
察觉自己有困意时,张亦可握紧铅笔扎在手心软肉之处,用那一丁点的疼痛逼迫自己保持着迷糊的清醒。
意识断断续续,时间一点点消逝而去。
张亦可这一夜过得极为漫长。
某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就要烧死在这里。
全身皮肤热到极致,鼻子堵塞不通气,眼皮肿痛抬不起来,四肢酸软无力。
张亦可艰难地捱着,一个个数数着。
数到两万零一的时候,她终于看到曙光——天亮了。
屋外响起嘈杂的声音,张亦可站起身,扶着墙壁走到门口,费力地把椅子挪开。
等到外面响起嗒嗒走路的声音,张亦可打开门锁,把门拉开一条缝隙。
透过那缝隙,张亦可瞥了一眼外面的钟表。
七点整。
那人要下班了。
“等一等。”对着走到门口的那个人,张亦可开口,嗓音嘶哑至极,又粗粝,几乎要听不清楚她说的什么。
但因为字句精简,那人应该还是听懂了的,她停下脚步,扭头看过来。
张亦可把她昨晚上放到门口的那件湿衣服用脚勾起,拿在手里,对着外面的那人低声询问:“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因为持续高热,张亦可眼前已经出现重影。
那人一个变成三个,在她面前左摇右晃,营造出她在移动的假象。
张亦可摇摇脑袋,三个人影重叠,变为一个。张亦可在那极短暂的一瞬间里,看到那人盯着她,眼神不明,但似乎是有一点点的善意——张亦可不太确定,依旧保持着高强度的戒心。
随后,三个重影再度出现,那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张亦可一手抓住门把手,一手攥紧那件湿衣服,顽强地睁着眼睛,看那人走到面前。
张亦可目光落在她工作牌之上,努力看清上面信息:
【姓名:钱玉溪
职位:JHR2001】
与此同时,她的声音响起,问张亦可:“干什么?”
张亦可对着她勉强一笑,说:“早安。”
钱玉溪兀地睁大一些眼睛,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张亦可用最后一点意识走出房间,把大门也反锁,又把屋子里所有能找到的钥匙全部拿回自己房间,去厨房拿了一把菜刀,紧紧握在手里,抱着侥幸心理在家中寻找能够用的药。
只是,一无所获。
这个家里,没有任何能用的药物。
甚至根本就没有药物。
只有药酒。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和医疗相关的东西,连一根棉签都没有。
拿着药酒和菜刀回到房间,张亦可把门反锁上,椅子塞回门把手里面绊好,再也没有一丁点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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