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又看到了搭在摇篮边缘的那双绷出了青筋的手。
“……”
理智——如果她现在有这种东西的话,在告诉她应该别再这么做,保持安静、自娱自乐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没有用,张二脸颊涨红,胸膛剧烈起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丁丹和把纸壳子扔一边,这次直接摔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很闷的响声。
张二清楚地感知那声音传入耳道的过程,脑海和胸口同时有突突的感觉出现。
丁丹和用手指扒着自己的嘴角,往上面移动——手动微笑,接着一手推动摇篮。
第一下用力过大,摇篮倏地飞了出去,张二的哭声怪异转折,变得高昂急促。
等到丁丹和稳定摇篮以后,张二保持这种状态保持了很久,无论丁丹和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那时候,张二脑子里什么意识都没有了,她只知道自己要哭,要剧烈地、重重地哭。
于是丁丹和“哄”了她很久,用原来的那几句话,来来回回车轱辘一般地说。
最后没把人哄好,但是把人哄睡着了。
张二睡着的时候也在哭,偶尔身体猛地抖动一下,很明显是原来受到的惊吓还在。
丁丹和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壳子,在上面戳戳点点,皱眉,轻“啧”一声,像是碰到了什么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把纸壳子塞进衣服口袋,抬头看了眼钟表。
快要六点钟了。
丁丹和走进厨房,很快,叮叮当当的声音在里面交织。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丁丹和在餐桌上摆好四菜一汤,慢慢悠悠吃了起来。
饭吃到一半,摇篮边有哭声响起。
丁丹和蹙眉,啪地放下筷子,去洗了手,在哭泣做成的背景音中,把奶粉冲泡完成,坐在摇篮边,用之前的方式给张二喂奶。
张二还是被呛到了,但没有之前频繁,也没有之前严重。
喂奶完成,张二不哭了。丁丹和拐回去继续吃饭,偶尔对着摇篮说一句“我陪着你呢,你很安全,不要害怕”。
吃过饭以后,丁丹和把厨具清洗干净,回到摇篮旁边,坐在那里,同张二大眼瞪小眼。
这之后张二一直都没有再哭。
快到晚上十点半的时候,丁丹和瞥了一眼钟表,笑着对张二说:“张二,我来给你讲故事吧。”
语落她就自顾自讲起来:“从前有一对兔子夫妻,他们有三个非常可爱的兔宝宝,他们一家人在森林快乐地生活着。直到有一天,猎人来了。”
声音清亮,动作完美,表情丰富,只是这话的内容……
张二有了她此前从没有过的一种感觉。
汗毛倒竖。
这是第一次。
第28章
从睁开眼睛以后,张二就隐隐有种意识。一种似乎很清晰,却又不怎么清晰的意识。
她知道自己有事情要做,却想不到是什么事情。
而且,她的注意力很难集中,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分心。
比如饿了,比如去看身边的某个人,再比如,要哭。
这里面大多数时间她的动作都非她自愿,可她无力抵抗。
但在此刻,张二没有被分心了。
她很清楚地听到了丁丹和口中的故事。
那是一个她尚且无法理解内容的故事,但从话语间的片段字句,她能够听出来,这是一个她听过不止一次的故事。
并且,她已经从两个人口中都听到这个故事了。
这很难不让人怀疑有故意的成分在。
但更深层次的东西,张二判断不出来。
她只是本能地因为这个故事感到害怕。
可是丁丹和连续不断地给她讲了半个小时,一遍又一遍,不停重复。
直到夜晚十一点的前一分钟,她把故事收尾,看着张二,眼神晦暗难辨,话题转变得突然,“你饿了,该喝奶了,我给你冲奶粉。”
张二捕捉到“饿”这个字眼,懵了一瞬,一下觉得没这个想法,一下又觉得的确是这样。
她安静地等着,眼睛透过摇篮编织物狭窄的缝隙去追寻丁丹和的身影,只看到背影,还有她晃动着的手臂。
这时,门铃声猛地响起。
丁丹和像是被吓到一般,身体动作剧烈起伏,接着东西砸到桌子上面,发出更多的声音,有沉闷的,也有清脆的。
张二被这突然的意外吓得全身蜷缩又伸开,双腿更是在那之后又对着空气踢了好几下。
丁丹和在这时感慨地叹了口气,转身,在隔着张二不近的距离处说道:“哎呀,我忘记了,要下班了……你等别人过来了喂你喝奶吧。”
说完她拿起自己东西,同门外面的人对视,微微点头,擦脸离开。
透过摇篮缝隙,张二看到桌子上很是混乱,有洒了的水,也有铺成一片的奶粉,还有的二者混在一起,变成半凝固物体。
看上去十分有碍观瞻。
模糊之间,张二想到什么,想要捕捉,却失败,没能全部捕捉成功,只抓到了“她是故意的”这一想法,至于原因和别的,她没有抓住。
钱玉溪自门外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一切。她脚步很明显地停住,须臾后发出一声轻笑,听着像是有些无奈。
目光偏向摇篮,她走近,看到了标签上的“张二”两字,呢喃着重复两遍,朗声问:“谁给你取的名字呀?”
张二不会说话,看着她咿咿呀呀。
钱玉溪又问:“饿了是吗?”
张二还是咿咿呀呀。
钱玉溪转身,进去厨房拿出工具,把桌子上的一切打扫干净,该洗的洗,该涮的涮。
一切收拾工整,钱玉溪给张二冲了奶粉,把人抱在怀里一边轻轻拍背一边喂她。
没过多久,奶粉被喝完,张二也睡着了。
钱玉溪把人放回摇篮,将室内的灯调暗,奶瓶洗了放好,坐在摇篮边盯着人看。
看了一会儿,她拿出自己的纸壳子,垂目,极度认真地凝视,片刻后低低喟叹一声,“只有两个月了啊。”
梦中的张二听到声音,发出意味不明的音节作为无意识、也是下意识的回应。
第二天七点的时候,张二还没醒,但已经到了钱玉溪和张一换班的时间。
钱玉溪没有立刻走,而是看着张一,指着桌子说:“以后别马马虎虎的,时间安排好,不要忘记你该做的事情,别再出现桌子没有收拾这种情况了。”
张一一愣,想说抱歉的时候,钱玉溪已经走了。
关上门,张一诧异——
在自己之后上班的人不是她,她为什么会知道?
还有,自己昨天到底为什么没有收拾桌子?
第一件事她想不明白,第二件事她想不起来。
张一没有过多纠结,径自走到摇篮边,看着里面睡得香甜的小女孩露出了由衷的开心笑容,开口就想低声唤一句“甜甜”,临出口又沉默,把那两个字憋回去,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脸颊。
张一在厨房给自己煮了两个鸡蛋,配以纯牛奶当作早餐,一边关注摇篮那里的情况,一边快速又动静很小地吃饭。
她吃完收拾好,在摇篮边坐着休息了会儿,张二刚好醒来,睡眼惺忪地盯着张一看,突然露出一个让人感到开心的笑。
张一的确因为她这个笑容心情大好,抬手轻柔地捏她的脸,笑着说:“见到我这么开心呀,我也是呢。”
她说着把张二抱起来,往厕所走,同时语重心长地叮嘱:“我现在抱你上厕所,你别着急啊。”
从卫生间出来,张一把张二放回摇篮,自己去洗了手,给她冲奶粉。
站在桌子面前的时候,张一又想起钱玉溪的话,依然十分疑惑自己昨天为什么会把桌子弄得又乱又差。
于是她这次的动作十分小心,从开始到结束,桌子都干干净净,一点奶粉都没有洒上去。
张一拿着奶瓶来到摇篮面前,试了试温度,弯下腰对张一说:“担心你刚睡醒会饿得厉害,这次冲得多了一点,你喝饱了要自己停下哦,不要勉强。”
张二笑了一下。
张一没忍住又捏了捏她的脸,随后就把人抱了起来,坐着喂她喝奶。
张二这一觉睡了很久,的确非常饿,加上姿势也舒服,喝奶时就特别专心,双眼也下瞥着盯着奶瓶,但又时不时上挑一下,去看张一,和张一充满善意的眼神对上视线,立刻就笑起来。
这情况太频繁,接连发生三次以后,张一哭笑不得地说:“这么开心的吗?”
话音落下,两人眼前同时闪过一道红光。
与此同时,张一从口袋中拿出纸壳子,看清上面内容以后,深深皱起了眉,陷入一种恐惧沉怖的情绪之中。
张二很清晰地感知到了她的变化,脸上的笑容停住,不住地抬眼向上看,不经意间被呛到,重重咳嗽起来。
第29章
下方传来的呛咳声将张一注意力从恐怖情绪中拉拽出来,放到怀中的小女孩身上。
张一随手把纸壳子丢到一旁,奶瓶拿开放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张二拍背止咳。
张二很快缓解过来。
张一问:“还要喝吗?”
张二本以为自己是没办法给出回应的,可是没想到,就在这时,她做了摇头的动作——是她主观发起的动作,没有被迫。
张一于是把她抱起来,脸贴着脸,亲昵地触碰,却不经意吐露叹息,带着一丝微不可查、若有似无的泣音呢喃:“怎么办啊。”
就在方才,她收到信息——
【通知4317567:
昨日未打扫房间,记失误次数1。
截至目前,编号1524653累计失误次数:1。 】
昨天那个不知何故忘记打扫的桌子,成为了张一的第一次失误。
张二不知道这些,也不懂她为何叹气,但能察觉张一这时的情绪起伏和变动,知道她的不安。
她在脑海中搜索应对方式,无果,最终循着本能,贴着张一的侧脸轻轻蹭了蹭。
张二年纪太小,身体也软,是以这动作并不明显,可张一感受到了,心情也为此略有好转。
“算了不管了,爱咋咋吧。”张一释然了,“反正不到三次,它不能对我做什么,就算到了三次,它也没办法立刻弄死我。从某种意义来说,我没损失。随便吧。”
这番话,张二听得似懂非懂。只是确定,张一的心情的确好起来了。
两人玩闹了一段时间,一人嘻嘻哈哈,一人咿咿呀呀,明明不能很清楚地交流和表达想法,却愣是全程没有任何阻挠地玩在了一起。
直到张二犯困,哈欠连天打。
张一看她睡下,自己去厨房扒拉了一会儿,随便找了点能立刻吃的东西当做午饭对付几口,接着立刻把东西全部归置好,该收拾的收拾,该打扫的打扫。
这一切做完后,张一坐在摇篮边,视线停留在那张标签纸上,久久不语。
她突然发现,这个名字,和她的名字,是有共通之处的。
太平凡,太平稳,太随意。
又似乎……因为她们都是这样,显得很合理——至少在某些瞬间,张一觉得是这样的。
很合理,非常合理。
但张一十分不解,这到底是为什么?
真的会有人给自己在意或者喜欢的人,取这么随便的名字吗?
她记得,她一开始明明是想叫她“甜甜”的,因为她笑起来很甜,让自己心情也随之被感染,变得特别好,说是甜滋滋,完全不过分。
虽然“甜甜”这个名字看上去好像也很随意,甚至可以说大众化,但至少在那一刻,张一认为自己是有认真地、好好地去取这个名字的。
现在回想起来,她同样坚持自己之前的想法。
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她的名字变成了张二?
张一百思不得其解。
·
张二这一觉睡得不久,但做了一个梦。
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雪人。
雪人没有五官,两条手臂长短不一,身上的圆球也不平稳,很多坑坑洼洼的地方。
周围回荡着许多声音,空灵交错。
张二十分努力地去听,去辨别,但因为那些声音交杂,她始终听不太清楚,最终只听到断断续续的几句话。
“从前……猎人……会回来……不再担心……”
到这里,张二就醒了。
她大概能判断出来梦中的那些话是一个什么故事,而且很熟悉。但更具体的,她暂时还没办法串联起来。
只是觉得奇怪,与此同时脑海中出现另外几个字——小红帽。
睡前故事。
接着是一个场景,她躺在一个人的怀里,听着她说话,其中有三个字,就是“小红帽”。
张二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名为眷恋留念的情绪,希望这一幕能够出现在自己眼前,再不济,在梦里也可以。
“饿了吗?”
思绪被突然而来的声音打断,张二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
张一正轻轻晃动着奶瓶走过来,看里面的奶粉肉眼可见的融化以后试了试温度,“不饿也喝一点吧,你睡前就没吃东西,过去很久了。”
她说着把张二抱起来,搂在怀里喂她喝奶。
张二没拒绝,很乖地配合,没有哭也没有闹,脸上是满足的笑容,手和脚努力地抬起,想要触碰什么,只是什么都碰不到。
张一把自己的小拇指塞进她手掌之中,被她紧紧抓住,张二才停下动作,变得安静。
这次喝奶的时间稍微晚些,已经过了下午一点,所以之后的时间,张一始终都在陪张二玩耍,没有再分心做别的事情。
直到三点的前一分钟,张一愣住,本来放在张二手掌心的手指被她强硬抽出——
张一模糊间想明白,她昨天为什么会丢下一个没收拾好的桌子。
但不等她把这段记忆记在心里,也不等她叹气扼腕,她就开口说道:“从前有一对兔子夫妻,他们有三个非常可爱的兔宝宝,他们一家人在森林快乐地生活着。直到有一天,猎人来了。”
张二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她。
梦和现实在这一刻重叠。
张二知道梦里的声音在说什么了。
她第二次汗毛倒竖,并且感觉毛骨悚然。
于是她对面前这个她之前感觉很好的人,生出怀疑。
可是很快,怀疑消散。
因为这两道声音的速度不一样,面前的人,语速明显快了许多。
张二恢复对她的信任,同时非常担心。
她的状态太奇怪了。动作机械,神情僵硬,仿佛被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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