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于她而言,是多此一举的事情。
但她耳边这时候像是已经开始幻听了一样,又出现了周芷兰痛苦的呻.吟。
张亦可最终决定,还是要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刘宇凡。
她在教室门口停下,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刘宇凡不明所以,但选择跟随。
张亦可来到走廊上一片还算空旷的地方,拿出工作牌佩戴上。
刘宇凡怔然瞬间,照做。
张亦可对他说:“我屈服了。”
刘宇凡没听懂,“什么?”
张亦可:“我不想再经历昨天的事情了,那太累了,而且挺不应该的。”
刘宇凡这才觉出不对,狐疑地打量着张亦可。
张亦可的声音并未停止,“我想我应该服从于我的命运,如果我有幸一直健康成长,那是我应该的,但如果不能,那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应该和不能接受。”
她这段话说得模棱两可,而且非常没有预兆地,像是在打哑迷。
刘宇凡察觉一些什么,却又没有完全察觉,最终在本能的驱动下点了头,“你说得对。”
停顿一下,他又说:“我也应该屈服。”
张亦可不知道他是否有理解自己的意思。
但张亦可从来没想过要屈服,只是她想,现在的自己应该蛰伏。
待到成年以后,等到她可以不用因为自己这不被掌控的生命而烦扰、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不知道哪一天又会面临被回收的困局的时候,她就能够再次“惹事”。
成年人因为要参与工作所以即便身体上有损伤也不被允许休息并且不会被回收这件事既是她的负担,也是她的护身符。
成年后的她,只要没有表现出不稳定的一面,那就是虚影所需要的。
这是她的想法。
她不能完整地一字不差地这么告诉刘宇凡。
同样的,刘宇凡也不能一点不落地将他听完以后的想法告诉给自己。
但是至少,在说出这些话以后,张亦可没有再幻听了。
耳边那道属于周芷兰的痛苦呻.吟声,消失了。
两人回到教室。
张亦可见到赵六,主动找上她,说:“我想做一个普通人。”
赵六这时候有些为难。
“怎么了吗?”张亦可问,有些失落的样子,“没有这种机会吧?”
赵六摇头,又点头,接着停下好一阵,最后说:“你等一等。”
这时候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赵六说完那句话就离开了。
她直到上课才回来,但她已经要开始工作,所以不能和张亦可说这些比较私人的事情。
张亦可整堂课都期待地看着她,到了后来赵六已经无法再同她对视,每次有眼神相撞的时刻,都会立马移开目光。
张亦可委屈低落,然后再次努力追逐。
终于等到下课,赵六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张亦可,飞快走出教室,头也不回离开。
张亦可大约能够猜到这是为什么。
在听到自己的想法以后她让自己等——
张亦可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赵六没有能够做决定的资格,她必须要询问孙倩和丁则的意见。
当然也有可能,赵六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属于这个世界的不稳定因素,只知道被走狗盯上的人,绝对不简单……所以还是要把情况汇报给他们。
可是那两个人从来就不是能够安生老实上班的,现在这个时候……八成还没有来。
张亦可敏锐地发现了自己另一个或许能够有机会从争斗中占据上风的优势。
这群人……不,应该说是这群走狗,他们太自大了。
而虚影,似乎也对他们太放心了。
张亦可无从知晓他们之间哪里来的这么强烈的信任和放纵。
但张亦可知道,这是她的机会。
张亦可沉思瞬间,决定不通过赵六,而是直接出门,找到无人的地方,对工作牌道:“我不违逆你,我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我也不想离开这里。”
工作牌没有任何反应。
张亦可停顿一段时间,又说:“你可以让我忘记那一切吗?”
这一次,工作牌闪了一下。
是绿色的光。
张亦可不清楚代表什么,但她知道,那句话是让工作牌满意的。
于是她又道:“周芷兰告诉我的那些,让我确定她们一直都只是蚍蜉撼树,蚂蚁抱象,我不想做那样的蠢人,我想你能够让我忘了那一切。”
工作牌又一次闪了一下绿色的光。
张亦可记忆还是很清晰,并没有忘记。
但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再说什么了,于是返回教室。
第二节 课快要开始的时候,孙倩和丁则来了。
他们直接站到张亦可的面前,“出来吧。”
出去以后,丁则紧紧盯住张亦可的眼睛,“告诉我,那天你都听到了什么?”
张亦可感觉自己意识开始抽离,自主思考的能力正在消失——但她已经知道了丁则的这个能力,所以这时候有所准备。
她努力对抗那种失去感,用自己仅存的一点意识选择性地回答了一些东西。
“她说你们是走狗。”
丁则:“……”
孙倩:“……”
“她还说,很多人都想要离开这里,因为这里太恶心了。”
……
张亦可断断续续说着那些冗杂细琐的事情,语速是和她这时候状态相得益彰的慢。
丁则和孙倩并未怀疑,但也没有心情和精力再继续听下去,于是让她停下。
丁则继续看着张亦可的眼睛,深深凝望,一丝一毫的缝隙和机会都不留下。
他就这样看了张亦可很长时间。
张亦可仅存的那点意识也开始涣散,像是从一团棉花变成漫天飞羽,在她整个脑子里四散开来,从每一片羽毛最根本的脉络点放出丝丝缕缕的犹如电压一样的东西,将张亦可麻痹。
丁则说:“忘记你脑子里刚才想到的那一切,一点都不要留下。”
电压起作用,张亦可张口,说“好”。
电压散去,羽毛重新汇聚到一起,变成那团棉花。
顽固的意识回笼。
张亦可想起来最重要的事情。
眼前这个人说出来的所有话,她都不能相信,也不能听从。
第55章
这天之后,张亦可没有再遭遇过走狗的刻意迫害,她又一直留意自己的身体健康,于是没有再经历回收。
周芷兰在周五那天张亦可去上学以后,就被转移走了。
是纪梧跟着去处理的,张三也在。
张亦可放学的时候,已经有了新的来接她的“母亲”,家中也完全没有周芷兰的气息。
张亦可很难过,也低落,但她这时候必须表现出来忘记了那些的样子,于是不能够悲伤。
她看上去开朗,甚至在笑,和纪梧一起好好地表演这一出戏。
三天以后,纪梧给她暗示,周芷兰的尸体也被火化,已经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张亦可突然轻松一些。
幸好只是回收,没有抹杀。
但也因此,张亦可越来越搞不明白回收和抹杀的依据,以及抹杀到底是在哪种情况下发生。
她一边思考一边观察。
后半个月,下午的自由活动课改为实操课,训练他们成年以后需要接触的工作。
这是否代表着从前每周都有的强回收行动至此结束?
张亦可不知道答案,在回家以后借着和纪梧闲谈的机会说:“我们现在已经开始训练自己的工作能力了,不再上自由活动课了。”
纪梧闻言皱了皱眉。
张亦可察觉不对,想了想说:“其实我还挺喜欢自由活动课的,那个不累,现在每次都很累。”
纪梧这才笑了下,说:“但是这个安全。”
为了保证不会引起虚影怀疑,她们现在说话的时候都不会摘掉工作牌了。
所以说出口的话也总是模棱两可、不清不楚。但这样一来,也使得她们的关系看上去更像是这个世界下的“母女”关系——疏离、不亲密。
和这个世界异常和谐。
于是说完那一句,纪梧就没有再说话了。
张亦可留了个心眼,等到第二天回了学校,和刘宇凡碰了一面,告诉他下午实操课的时候他们坐到一起。
刘宇凡点头说“好”。
刘宇凡应该也是被虚影做了什么手脚,那天以后他对张亦可的态度变得冷淡了一些,但还记得两人携手作战的情谊,于是和其他人比起来,还是他们看上去关系更好。
碰巧两人都不是扭捏的性格,到了现在,关系已经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仍旧很熟稔,几乎是无话不谈——除了那些连张亦可都不能提起的禁.忌话题。
这天实操课上到一半,张亦可随口说道:“还是以前什么都不用做的时候舒服。”
刘宇凡深表赞同,一边点头一边叹气,笑着说:“我也不想干活。”
张亦可顺势说:“也不知道我们毕业之前还有没有上自由活动课的机会。”
刘宇凡手上的动作霎时停了。
他声音凝重,“有。”
这是和纪梧如出一辙的严肃,张亦可确定一定有什么事在这个时间段内发生。
“什么?”她问。
“你不知道?”刘宇凡似乎是回忆起了一些恐怖的事情,脸色变得惨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说道:“我们毕业的时候,必须要做到男女比例平衡。”
男女比例平衡?
张亦可表情也渐渐变了,“所以,还是有回收行动?”
“不是。”刘宇凡说:“是大逃杀,就看是谁倒霉了。”
这就更恶心并且恐怖了。
张亦可理解了纪梧和刘宇凡为什么是那个表情。
因为她现在就有些想吐。
大逃杀——把他们所有人都放在了对立的台子上,谁和谁都是对手,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杀了另外的人。
这也难怪周芷兰说,在这里想要找到能够信任的人,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这种事情经历多了,别说信任别人,张亦可只怕能应激到只是知道有人来到自己身边,就会觉得那人对自己图谋不轨。
她不可能再信任任何人。
但是眼下,张亦可看着刘宇凡,这是她在这里有过一次并肩作战经验的帮手。
她能相信他吗?
张亦可不知道。
于是她也没有说什么。
但那一天来得很快,张亦可最终仍然不得不面对那一刻。
这是他们“孩子”时期最后一天在学校里的日子,也是他们以“孩子”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倒数第二天。
上午的课程结束以后,在分发午饭之前,张亦可走出了教室,去上厕所。
回来的路上,她见到刘宇凡。
“女生多了一个。”刘宇凡主动道:“只要没有意外出现,我不会有事,但你是有危险的。”
顿了一下,他笑着说:“我帮你吧。”
张亦可表情平静地看着他,还是不太敢相信他。
但这时候,无论她是不是相信他,结果都一样。
——女生更危险。
仔细想来,刘宇凡的确没有对自己下手的必要,于是张亦可点了头,又说:“谢谢。”
这天中午,大家的饭全都变成了麻婆豆腐盖饭,空气中都弥漫着香味。
张亦可四下扭头看了看教室内的人,能看出来,每一个人都吃得很开心,很满足。
但也能看到,有些人脸上神色凝重,有些人惊惶,还有一些,则是阴狠。
张亦可转回头,把饭盒内的饭全部吃光,趴在桌子上睡觉。
她必须积累足够的精力来面对下午的大逃杀。
可能是因为知道下午要面临的严峻情况,张亦可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甚至还久违地在中午做了梦。
梦中有孙倩,还有丁则。
孙倩说:“我还是不知道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当初那两个女人对她进行抹杀我是确定的,那不可能是我看错。而且她们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那就是她命好?”丁则笑着说了一句,语气似乎是疑问,随后又笃定地说:“不可能。”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一出,她逃不过。”丁则满不在意地说:“没有任何一个不被希望活着的人能够逃过混乱的大逃杀。”
“别担心了。”他偏头看向孙倩,“会没事的,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梦到这里就没有了。
张亦可再看不到其他内容,而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才醒过来。
他们走下楼去,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没有笑容。
到了楼下解散以后,有几个人组队一起的,也有谁也不靠近只是自己一个人站在某个地方戒备地看着别人的。
张亦可不知道他们那些组队到一起的人是怎么做到相信自己的队员的。
可她知道,她现在不相信刘宇凡。
她梦到的场景太真实了,像是丁则和孙倩站在她面前对她说了那些话。
张亦可现在感觉周围的所有人都要害她。
她戒备地看着四周。
“别担心,我——”刘宇凡碰了碰她的肩膀,被她一下子甩开,声音也顿时停了,他缓了缓才说:“放心,我会一直和你站在一起,也会注意和你保持距离。”
张亦可偏了偏头,心想还是要安抚一下刘宇凡,于是说:“对不起。”
“没事。”刘宇凡说:“这是正常的。”
之后两人就一直沉默。
同样沉默的还有操场上的其余人。
大家不但沉默,还非常默契地都没有任何动作。
谁都不愿意当先动手的那一个。
时间一点点过去,到后来距离截止时间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那个队伍里面足足有六个成员的人朝西南角站着的女生走过去了。
张亦可看到那个女生瑟瑟发抖的身体,心中恻隐,想要过去帮忙,但清楚自己也是别人猎杀的目标之一,于是为难,最终偏过目光,不敢再看。
但她还是想看的,她的余光不受她控制地朝那边飘了过去。
这一次,她看到那群人起了内讧。
那是很突然的一瞬间。
她们对着自己队伍内的女生下手了,她们扯她的头发,掐她的脖子,捂住她的口鼻不让她呼吸。
与此同时,张亦可听到另一个方向传来的脚步声。
原本被当做猎物的女生跑了过来,加入那个队伍,变成加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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