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汐,琴弦的弦,潮汐的汐。”
“今年多大?在这边有住处吗?”
“十七,有住处。”
“过来写两个字我看看。”
弦汐过去写了句诗词。
“字不错。”
看着纸上秀气的小楷,掌柜的满意颔首,随后道:“我这边倒是不缺制药的,你若不介意,可以在柜台这儿记账,就是俸禄没药师那么高,一个月一两银子,月中月底各休两日。”
弦汐微微喜悦:“可以的。”
又和掌柜的商量了会,一份营生就这么敲定下来。
返回的路上,弦汐很是开心,路过一个还没收摊的果铺时甚至买了一包果子,准备回去跟乌麻庆祝一下。
抱着果子往回走,弦汐忽然想起来,虽然她说是不让乌麻饿着,但她貌似也从来没见过乌麻吃东西。
乌麻会饿吗?
她一边琢磨这个问题一边回到藤屋,等候大半天的乌麻远远见到她身影,兴奋地蹦跶过来扒上她的腿:“唔唔!唔!”
弦汐摸摸它:“抱歉,我回来得有点晚,不过我找到营生了,一个月能赚一两银子,可以给你买很多好吃的。”
“唔唔!”
弦汐犹豫了下,拿出一个果子,问:“你……能吃这个吗?”
乌麻眨眨眼,伸出两只小胳膊晃了晃,示意她扔过来。
弦汐把果子一扔。
乌麻那对圆白眼睛下方猛然咧开一张血红大口,上下两排利齿森白尖锐,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冷光。
“咕咚。”
连咀嚼声都没有,果子便与嘴一同消失。
乌麻依旧是那副无害的泥巴样,眨着眼看她。
弦汐:“……”
她对噬魔元有了进一步认知。
次日,弦汐到药铺正式上工。
掌柜的带她熟悉了一下药铺环境,又教了她该如何记账,内容不算困难,看弦汐差不多都明白了他便放手让她自己去做。
果不其然,有这么个漂亮姑娘在店里待着,光顾的客人都多了许多,甚至有些男顾客在弦汐记账的时候就借各种理由约她出门相会。
鉴于世上还有玄濯那样的人,弦汐警惕心提高了不少,并没有答应他们的邀约。
幸而这里的人还算淳朴善良,被她拒绝以后就安安分分走了,没有做什么出格行为。
在药铺安然无恙度过第一日。
晚上,从药铺离开后,弦汐先去布庄买了席被褥子,又去杂货店买了些工具器材,最后带着大包小卷回到藤屋。
东西往地上一放,弦汐便开始叮叮当当地修缮起屋子来。
既然要在这里长住,住处总归得收拾干净整洁些。
她自己住破屋子倒没什么,但总不能让乌麻跟着她一道吃苦。
这里以后就是她和乌麻的家了。
弦汐这般想着,越发奋力地用锉刀搓磨木头,花了整整一夜,将原本不成型的藤屋修建成结实坚固的木屋。
其实这些事情用法术很快就能做完,但她并不想闲下来,一闲下来,脑子就容易胡思乱想。
她不想再沉浸在过去中,她现在有了新的生活,只想往前看。
日子总得往前过。
天亮之际,趁着距离前往药铺还有一段时间,弦汐给乌麻造了个窝。
她在窝里铺上柔软的垫子,对乌麻道:“地上脏,以后你睡在这里吧。”
乌麻一个起跳,径直蹦了进去,打了几个滚。
看来它是喜欢的。弦汐擦擦汗,摸摸它,转身下了山。
时间一天天过去,单调的小木屋逐渐有模有样,桌椅床具一应俱全,都是弦汐自己做的。乌麻也帮了不少忙,譬如在一旁递工具。
弦汐和药铺里的掌柜伙计也慢慢熟络起来,他们对她的身世来历很是好奇,但试探过几回没打听出来,就也没再问。
月底,掌柜的按日给弦汐结了工钱。
沉甸甸几百铜钱拿在手里,弦汐蓦然有种自己长大成人了的自豪感。
掌柜的那位面相和善的娘子对她道:“累这么多天了,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晚上我炖一锅骨头汤,等炖好了送你一碗。”
弦汐买工具时碰到过这位老板娘,她也去木屋做过帮手,知晓她住处在哪。
弦汐点点头,对她道了声谢,随后走出药铺。
积蓄又多了一笔。
虽然离还清债款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弦汐觉得生活有在越来越好。
她买了些生肉和布料拿回木屋,一个给乌麻吃,一个用来做新的被褥,权当庆祝这颇具标志性的一天。
小而温馨的木屋里,乌麻大口大口吃着肉,弦汐坐在椅子上,慢慢裁剪布料。
叩,叩。
两下敲门声。
应当是老板娘来送汤了。
比预想中倒是早了些许。
弦汐扬着笑脸去开门。
——然而木门后,却是与瘦小的老板娘截然不同的高大身影。
近乎挡住了门口全部光线。
那双寒芒刺骨的金瞳比门缝透入的阳光还要璀璨三分,却又冰冷得彻底。
弦汐煞白着脸后退一步,当即就要把门关上。
“砰!”
半合的门被一只青筋凸起的手用力扣到墙面,脆薄木门霎时浮出几条裂痕。
玄濯踏入一步,那似是亲昵的笑容因眼中消不去的血丝而变得有些狰狞,缓缓问:“怎么,不欢迎我?”
弦汐隐隐打颤,手中泌出冷汗。
玄濯眼睛盯着她,眸光仿佛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笑道:“好久不见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第48章 你跟我回去吧
弦汐手脚冰凉地僵在原地。
她竭力压下恐惧,一句“你来这里做什么”还没问出口,玄濯就已扶着门框登堂入室。
相较他的身形来说这木屋委实有些狭小逼仄,玄濯一进门就感觉跟进了狗笼子似的。他轻藐又不满地睥睨四下,心道弦汐离了他果然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先前在清漪宗好歹还能住个像样屋子,现在自己过了,就只能住这种破陋木屋。
弦汐横跨一步挡在他身前,不让他再进去,“你、你找我干嘛?”
玄濯垂眼看她,神情放柔,一手就势揽上她后腰轻轻摩挲,“当然是想你才来……”
“别碰我!”
弦汐一把推开他后退几步,唇线紧抿。
这人是怎么做到在对她说了那样的话、做了那样的事之后,还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平和地来找她?
被她推开的玄濯神色阴了一刹,随即又很快恢复,状若无事道:“你在这种地方住着有什么意思,风一刮就塌了,还不如跟我回龙宫。”
弦汐十分费解:“什么回龙宫?你自己不都说,让我别回去,我也不——”
“我那说的都是气话,你怎么还当真了。”玄濯理所当然道,“我从来没想过赶你走,是你当时要死要活地跟我闹,若不是你非跟我吵,我至于说那样的话吗?”
……他从来都没有错。
弦汐无力地想道。
当爱意凝筑的包容消解后,弦汐终于能够直白地承认,玄濯就是个傲慢自大到了极点的混账。
说难听夸张点,他就是觉得全天下都该围着他转,太阳也该为他升起,四季也该为他流转,反正不管什么人什么事什么东西都得顺从他心意。
如今回顾过去,弦汐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受得了他的。
她疲惫地闭了闭眼,对玄濯道:“是不是气话,都无所谓,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她转身坐回椅子上,继续裁剪布料。
玄濯脸色剧变,猛得拉住弦汐胳膊,恼怒又不敢置信道:“你赶我走?!”
弦汐忙着自己的事,并不理会他。
对着那纤瘦的背影默立片刻,玄濯咬咬牙,挥袖“砰!”的关上门窗。
弦汐登时吓了一跳,刚起身就被玄濯一把抓住手,径直拽到床沿坐下。
“你做什么?!”双肩被紧紧握住,弦汐惊慌地挣扎起来:“你别碰我,放开!”
“对不起。”
玄濯垂着眼帘,低声道。
“……?”
弦汐一时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不过这样也好,毕竟玄濯现在也挺没脸的。
他深吸一口气,磨着后槽牙,生平第一次用低三下四的语气说:“先前,是我不对,你别生我气了,跟我回去吧。”
弦汐怔愣地看着他,良久,往后挪了挪身子:“你不用对我说这些,没必要。”
玄濯嗓音紧绷:“什么叫没必要?”
弦汐小声的:“我说过,不会再原谅你。我也不想再和你牵扯上关系,我们就各过各的,各自安好。”
“……什么狗屁的各自安好。”
玄濯沉沉咕哝一句,眼睛依稀发红。
这些天他千方百计地试图忘掉弦汐,可每当深夜来临,他独自躺在冷寂的床上,还是忍不住会伸出手,想去拥抱点什么。
弦汐像是不知何时长在他心尖上的一块肉,寻常时无知无觉,可一旦分割开来,就令他疼痛难耐。
他无法忍受弦汐不在身边的日子。
经历无数个失眠的夜后,玄濯得出这个结论。
一想到弦汐离开时那双不再有丝毫爱意的眼神,他就觉得无比煎熬,几乎连一刻都忍受不下去,只想赶紧来找她,见她一面。
许是出于自我保护,他自动忽视了弦汐走之前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并未当真。
他想,他当时说的都是气话,弦汐肯定也是。
她那么喜欢他,总不可能真的不原谅他。
可当下事情发展却与他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玄濯越发加大了力气握住弦汐肩膀,“你对我还有哪里不满意的,我改,你还有什么想要的,我也都给你,只要你跟我回去,什么都行,我什么都依你。”
弦汐吃痛地蹙了蹙眉,声音依旧轻轻柔柔:“我不跟你走,也不跟你在一起。你要成婚了,我们分手,你去和你的妻子在一起。”
“什么妻子!她就是个摆设,根本无关紧要!我成不成婚半点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你怎么就那么固执?”
玄濯完全失去了冷静,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在眼前,却疏离冷漠得仿佛与他隔着一面墙。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锥心的痛感,索性直接将弦汐摁倒在床上,欺身吻住她的唇,强行缩短他们的距离。
弦汐挣扎着叫喊起来:“你不要碰我!走开!离我远点!”
慌乱间她又是一巴掌扇在玄濯脸上!
啪!
“操……!”玄濯满面怒容地停了动作,猩红双眼死死瞪着她,嘴唇无声嗫嚅几下。
然而他粗喘几息,偏了下头,终是什么都没骂出来,只狠声又问了一遍弦汐:“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弦汐坚持道:“我不去你的龙宫。你离开这里,我不想再见到你。”
玄濯“咔嚓”一声捏裂了脆弱的床板。
“好,好……你倒是够决绝的,说断就断,一点情面不留。”看着弦汐那不含一丝眷恋和情意的神情,玄濯绷紧下颌,眼眶微酸。
他都这么放下身架来给她道歉了,她居然用这般态度对待他。
玄濯只觉她这些话如同利刃一般狠狠扎在他心上。他难受的同时,心底那点温情和柔软也尽数消散,转变为无尽的冷戾:“给你好脸你不要,非逼我来硬的是吧?今天你想走也得走,不想走也得走!”
说罢他一把扛起弦汐往门口走。
弦汐在他肩头奋力反抗,甚至悲切无助地哭喊:“我不跟你走,你快放我下来,救命,救我……”
玄濯恼火至极:“你喊个屁的救命,跟我在一起能死啊?再说你自己住在这破犄角旮旯指望谁来救——嘶!什么东西?!”
不知从哪突然窜出一团黑乎乎的泥巴咬在他腿上,玄濯想也没想,一脚给那泥巴踩得入地三分!
“唔唔!”
“乌麻!”弦汐失声惊叫,随即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你不要打它!不要打乌麻!”
“乌麻?”玄濯也是踩完后才意识到这是个什么玩意,顿时一脸的匪夷所思:“你怎么还能跟这东西处一块儿去?还给它起了名?”
说完他忽然一顿,将弦汐从肩上扔下来,相当占理地大声谴责她:“好啊你!走之前多硬气似的什么什么都不要,结果居然从我宫里偷东西!”
弦汐被他吼得一阵气虚,不由退了两步,苍白地辩解:“我没有……”
“行了别解释了,你现在不仅欠我钱还偷了我的东西,你别想赖账,必须跟我回龙宫。”玄濯心安理得道。
弦汐急得不行:“钱、钱我会还你,可你对乌麻又不好,凭什么让它跟你待在一起?”
玄濯拔高语调:“你怎么就知道我对它不好?我要是真膈应它早把它给捏死了,还能让它活到现在跟你跑出来逍遥?”
弦汐跟他讲不来道理,想先把乌麻从他靴子底下救出来。
奈何玄濯比她动作更快,一下将乌麻抓在手里,高高举着威胁:“你挺在意这么个小玩意的吧?我告诉你,你再不跟我回去,我现在就弄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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