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着她的双手不自觉紧了紧,螭渊艰难移开眼眸,呼吸微乱,“你要是真想离开他的话,或许,我可以——”
“把你的脏手给我拿开!!”
一声暴喝陡地在耳边炸响,螭渊一惊,没等转过头便被一脚踹飞了出去!
他在空中翻滚着飞出二里地才咕咚掉到地上,吐着血爬起来时,只见玄濯护食似的紧紧搂住弦汐,满脸阴翳地瞪着他。
玄濯一回家就见弦汐在跟男的聊天,不出片刻忽然又被那男的抱住了,怒火冲天之下他完全没空关心那背影好像有些眼熟,下意识甩开菜篮子冲了过去。
等到那男人抬起脸,玄濯才从恼怒中将将分出一点讶异,然而他一句“老四”还没喊出口,就听弦汐轻如羽毛地喊了声:“渊……公子。”
最后两个字近乎听不到。
玄濯登时瞠目欲裂地低头看她,继而又看向一脸惊悚又不明所以的螭渊,眼睛快要滴血:“渊?……你们还挺亲密啊?”
螭渊根本没料到玄濯会突然回来,他偷摸扫了一眼远处赤熘和应桀盯梢的地方,却发现他们两个各自以一种凝滞而怪异的奔跑姿态停在百米开外,看那崩裂的神情,应该是想跑过来阻止玄濯却没能来得及。
螭渊自认倒霉地捂着腹部佝偻起身,擦擦唇上血迹,声线嘶哑道:“误会,都是误会,皇兄你——”
“闭嘴!”玄濯猛得扬声打断他,目光复杂地瞄了下弦汐,微一抿唇,对螭渊道:“你跟我过来。”
说罢他径直走向山林。
螭渊有一瞬间犹豫,担心玄濯是不想在弦汐面前见血,准备找个僻静地儿弄死他。
可犹豫也没用,玄濯一把拉住他衣领子,硬生生把他拖着走了。
两人渐渐远去,弦汐没多在那化为黑点的背影上停留,漠然转身回了屋子。
进到自己房间,她靠着床头半坐在床上,盖好衾被,想暖暖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肢体。
一双白皙长腿尚未回温,屋内蓦地多出一位不速之客。
弦汐略微一顿,转眸望去。
——是应桀。
她不太意外道:“擅闯女子闺房,天族皇子的教养就这样吗?”
应桀脸色变了变,没回这句话,直接走到床沿:“你方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别明知故问。”
“我是真的不明白。”弦汐淡淡看着他,似有不解,“我只是在顺应你们的意图而已,故意什么?”
应桀一默,面如菜色,张口便想问她是如何发现的,仅过半秒却又咽了下去。
问这话未免太掉价。
他端稳架子冷然道:“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安安分分跟兄长回天宫当个侧妃,要么随便找个男人,成婚生子或者自毁清白。”
弦汐松弛半躺,带了点挑衅和嘲讽,“倘若我都不选呢,你杀了我?”
应桀眼神一戾:“你当我不敢?”
“那你动手吧。”弦汐撩开发丝,坦然展示出细白纤弱的脖子。
“不过,在死之前我还想说一句,”她凉薄注视着僵硬而一动不动的应桀,轻慢道:“——你们这些天族,真是一个比一个令人作呕。”
“下三滥。”
这下是真把应桀惹毛了,作为九重天的皇子,他自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与天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是听不得别人说天族半句不好。他当即一个箭步上前倏然拎起弦汐衣襟,声色俱厉道:
“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诋毁天族?仗着兄长喜欢你就想翻天了是吧?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货色,六界随手一抓一大把,少把自己当回事!兄长能看上你是给你脸,他活这么多年,谁见了不是上赶着巴结奉承,他对谁都没像对你这么好过,为了你他甚至连太子都不当了,你别在这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弦汐霎时流露出深恶痛绝的恨色,她反手用力抓住应桀手腕,五指因过分激愤而隐隐发颤,“怎么,玄濯的喜欢是什么顶顶了不得的东西吗?因为他喜欢,他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强占了我的身体,害我名声尽毁!因为他的喜欢,我有家回不去,被困在龙宫里接受他日复一日的羞辱践踏,最后没了师尊也没了孩子,因为他的喜欢,我差点连命都没了!你难道要我以此为荣以此为乐吗?!”
应桀竟被她喊得懵了一会,随即愈加怒火中烧,手中法力一震轰然将她推回床上:“谁给你的胆子敢冲我大呼小叫的?你以为你——”
他两句没骂完,弦汐忽地吐出一大口鲜血,伏在床上急剧深呼吸起来。
呼吸至半路,不断上涌的血浆卡进气管,她又蜷缩起身子,像是要把心肝脾肺一并咳出来般声嘶力竭地咳嗽着。
她单手捂着嘴,丝丝红线从指缝间满溢而出,迅速脏污了一大片雪白的床褥。
这片猩红刺进应桀眼里,瞬间拉回了他的神智。
应桀骤然出了一身白毛汗——他也就嘴上威风威风啊,万一弦汐真因为他出了什么事,玄濯指定得把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连一根毛都不带剩下的!
他手脚发软地后退好几步,梗着脖子虚张声势道:“你……你别装蒜!我就推了你一下而已,你哪至于……”
就算是瓷做的也不会这么弱不禁风吧?
弦汐咳了半天,咳嗽声总算减弱下来。
她侧卧在床上,雪白的肌肤毫无血色,眼帘虚虚垂落着,不知是醒是睡,口鼻间往返进出的微弱气息仿佛是在透支生命最后一缕火苗。
应桀现在就跟脚底生疮了一样片刻都站不住。
他很想跑,但又怕跑了以后弦汐出事,正坐立不安之际,赤熘从外面跑了进来,“怎么回事啊老七?我在外面就听你俩吵吵个……我的个娘啊这、这怎么了这是?她死了??”
应桀差点被这一句吓得肝胆俱裂:“你快闭嘴吧你!她没死!”
赤熘镇定下来,凑近两步去瞧,弦汐果然还有呼吸。
他立马松了口气,“活着就行,活着就行。她要是又死了,大哥保不齐要怎么发疯。”
应桀一听“死”这个字就心尖发颤,他咽了口唾沫,心神不宁道:“老六,你带没带药?随便什么都行赶紧给她吃点。”
赤熘翻遍全身,掏出几个小玉瓶,“就这些,不过都是治皮外伤的。”
应桀急地:“要治内伤的!内伤!”
赤熘:“都说了就这些!——不过话说回来,她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吐血了啊?你对她干啥了?”
“我、我刚才一时激动,不小心推了她一下……然后,她就成这样了。”
“推一下就成这样了?”赤熘满脸不信,“老七你撒谎也有点诚意好吧?打女人这事儿固然说不出嘴,但这里就咱俩人,你就别遮着掩着了。”
“我没骗你!我真的就只是推了她一下,鬼知道她怎么能虚弱成这样?!”
见应桀神色不似作假,赤熘也有了些凝重,“……这小美人儿身体状况是不是不太对劲啊?要不要跟大哥说一下,让他带她去看看天宫的御医啥的?”
应桀:“你说得轻巧,难不成你要我告诉他,‘啊不好意思你的心肝宝贝不小心被我打吐血了,我看她状况不太妙,要不你带她回天宫看看御医吧?’——老六你想让我英年早逝就直说,不用这么弯弯绕绕的。”
赤熘:“……”
他挠挠额:“那你说怎么办?”
俩人还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躺在床上的弦汐忽地低低道:
“出去。”
应桀和赤熘一怔,同时看向她。
弦汐双眼微睁,眸光涣散着没有焦距,唇瓣翕动的幅度宛如耗尽了心力:“我不用你们管,出去。”
两人面面相觑,赤熘拽着应桀往外走,“行啦,人都说不用管了,赶紧走吧。”
应桀不放心地连连回头。
弦汐无光的眼眸微微转动,与他对视,“我不会跟玄濯说这些。”
应桀噎了下,表情立时难看得可以,但还是一言不发地跟赤熘走了。
木门被关上,弦汐静静躺了一会,缓慢从袖中拿出几个瓶瓶罐罐。
里面装的都是治疗魂魄损伤的药,凤祐把她丢下来之前施舍给她的。
一个也没启封。
第73章 三天
一路走到杳无人烟的深山老林,玄濯甩手把螭渊往前一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活腻了找死是吧?吃熊心豹子胆了敢来勾搭你嫂子?——行啊老四,以前看你总闷不吭声的还以为多老实,没想到心思还挺活络!今天我要是没回来,你接下来准备干嘛?啊?把她抱床上给她暖暖身子?”
大群林鸟振翅惊飞,螭渊苦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脏兮兮的尘土,弱弱道:“皇兄你听我解释,刚才弦汐……”
玄濯拔高嗓门:“你叫她什么?!”
“……皇嫂!”螭渊立即改口,“皇嫂被绊着了,我去扶她一把,仅此而已,没别的意思。”
“仅此而已?那她喊你那一声‘渊’是怎么回事?我耳朵出幻觉了?”
“那、那是我骗她的,我骗她说我就这一个单字。”
玄濯当下就是一掌抽过去,给螭渊抽得又歪倒在地,怒然道:“你还敢骗她??”
螭渊:“……”
收拾了螭渊一顿之后,玄濯心里的气勉强消了些许,他冷冷问:“你今天过来到底干什么的?”
螭渊低眉耷眼道:“凤后娘娘让我……让我来劝你回去。”
为了以后的计划着想,他没交代出应桀和赤熘的名字。
玄濯直截了当:“你不用白费力气了,我不可能回去,赶紧滚。”
螭渊有些急:“皇兄,不能这么任性啊!你执掌太子印玺六百多年,怎么能说不当就不当了?你若是真放弃,那太子的位置只能轮到二皇兄来坐,到时候我们下边这些追随你的手足和神官仙君又该如何自处?抛开这个不提,倘若千万年后二皇兄果真称帝,他又会如何处置你和弦……皇嫂?皇兄,这些你可都得考虑清楚啊!”
玄濯一时不言。
螭渊好言劝道:“其实你想想,你何必这么急着挽回皇嫂?你和她都还有长久的寿命,何不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也没人能桎梏你的时候再作打算?”
玄濯皱起眉头,看样子有几分动摇,但是又不乏愁闷:“你不懂,我和她……有点复杂。”他静默半晌,叹了口气,“我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又不好强行带她走。”
“可皇嫂跟你待在一起也不高兴啊。”螭渊直白道,“皇嫂刚还跟我说,她不喜欢和你同住。”
玄濯脸色一僵。
顷刻后他几乎是恼羞成怒:“废话!她要是乐意跟我在一块儿,我还用得着住在这放眼五里地都见不着个活人的鬼地方?……她不喜欢跟我住,那又怎样?那难不成我还能真走了,然后眼睁睁看着她跟别人甜甜蜜蜜?”
螭渊听完,眼神游移着琢磨少顷,小心翼翼道:“要不,皇嫂就交给我来照顾吧?皇兄你安心回天宫,等事情都处理好了,我再把皇嫂毫发无损地带到你面前。”
他拍胸脯保证道。
玄濯极为敏锐:“不必,我和她的事儿不需要别人插手。”
螭渊明显有点失望。
寒霜凝结的山野静了一会。
玄濯抬头瞧了眼天色,转身道:“先不聊了,你走吧,天族那边等我再考虑考虑。”
螭渊疑惑地跟上去:“皇兄你有事要做?”
“嗯,回家做饭。”
“?”螭渊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做什么?”
玄濯不耐地重复:“做饭。”
螭渊:“……”
他宁愿是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皇兄,你,做饭?”这几个字是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玄濯没有一丝闪躲,风轻云淡道:“你嫂子身体不好,我得给她补补。”
螭渊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他满脸难以言状的表情:“皇兄,你……”他顿了半天,才道:“皇嫂都那么不待见你了,你还给她做饭啊?”
玄濯脚步凝滞一息,觉得这人说话真是越来越不中听。
他恶狠狠地回头道:“那饭还能不做了?!不做她吃什么?我吃什么??”
螭渊被他吼得倒仰了下,晃神的间隙,玄濯已闪身离去。
他在原地迷茫两秒,长叹一声,打算去找赤熘和应桀商量下之后的计划,却见两人脸色都不太妙地从林间小径疾步走了过来。
螭渊错愕道:“你们两个怎么这副模样?遇到什么事了?”
赤熘嘟囔着说不出话,索性伸手一指应桀:“你问他。”
“……”应桀抿唇默了片刻,“我推了弦汐一下,把她弄吐血了。”
螭渊:“??!”
他三步并两步冲到应桀跟前,又惊又怒:“她是个姑娘,身体还不好,你推她作甚?!”
应桀抬不起头:“我当时跟她吵来着,她出言诋毁天族,我听不惯,没控制住……就推了她。但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她能虚弱成那样!”
“那也不是你对她动手的理由啊!本来就是我们天族对不起她在先,她爱说就说两句,你还能掉块肉怎么的?”螭渊强忍着没扇他一巴掌,重喘一口气,背着手踱来踱去,没踱几圈又停下来,“她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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