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有人来逛,摊位前渐渐热闹了起来。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逛到了慕容卿的摊位前,一眼就欢喜上了那乌龟荷包:“大姐姐,我想要这个,但我只有一个铜板儿。”
慕容卿见有人欢喜她的绣品,心里甭提多欢喜:“一个铜板也可。”言毕让小姑娘近前来,就将荷包系到了其腰间儿。
粗棉布的衣裳配这荷包,并不相称。
可小姑娘摸摸荷包,极为欢喜,抬头冲着慕容卿笑露了刚掉了的乳牙,说话间还有些漏风:“大姐姐系得真好看。”
尤诺笑出声,小姑娘赶紧捂了嘴转头去找自己娘亲去了。
“月影缎做得荷包就卖了一文。”尤诺摇摇头,“亏,太亏。”
“好歹有了一文了。”慕容卿小心收好那一个铜板儿放到写了她名字的匣子里,在抬头间就见着白陆两家的马车到了。
先下来的是白一方,慕容卿眼见着他从头买到尾,最后到了自己这处时,颂溪怀里那些绣品都抱不下了。
慕容卿护着自己的摊子:“大哥你不许买我的!”
白一方挑眉:“你的那么丑,白送我也不要。”他背着手,挪了步子去看尤诺的。
“白大哥,你买我的,最好是都买了。”尤诺可没慕容卿那酸气。
“啧啧,你这绣品狗爪子绣出来的?四十八个摊子最丑的就是你这处。”
尤诺笑眯眯:“这不就比出来了?我的最特别。”
白一方闻言一乐:“行吧,多少银子?”
“不多不多,全部带走二百两。”
“卿卿你得和阿诺学学,胆子大脸皮厚,只有这般才能挣了银子可晓得?”白一方抬手狠狠敲了尤诺脑袋一下:“你个土匪,张口就敢二百两。”
尤诺还在哄他:“白大哥行行好,您指缝里漏一点,小的我今宿家去就有甜汤喝。”
慕容卿实在没脸看尤诺那作低伏小的模样。
白一方是来当送财童子的,前头的人自持身份都没敢开口,一大堆才用了不到五两。他想到上回武斗坊坑了这妮子五十两,就让颂溪拿了二十张十两的小额银票。
他先是数了十张摁在桌子上:“你这些东西可不值当二百两,一百两当爷买个高兴。”
尤诺还待再哄哄呢,白一方又数了十张摁在桌子上:“这是给你厚脸皮的赏钱。”
尤诺呀了一声蹦起来,生怕白一方反悔,立马将那二十张银票抱怀里。她相当识相,十张放到匣子里,另十张自己收了。
慕容卿说她:“你怎还自己收了?”
尤诺理直气壮:“你没听见么?白大哥说那是赏钱!”
白一方笑得露了白牙,折扇一开大摇大摆走了。
尤诺还在后面吆喝:“白大哥有空常来!”
慕容卿拽她:“你小声点儿!又不光彩!”
“你懂什么呀你。”尤诺捧着自己荷包猛猛亲了好几口,打算夫子再不给她甜汤,她就每日下学在外头喝了再家去。
东西都卖完,尤诺让她身边的桂月端了把椅子来,她会享受的,歪在椅子上扇着扇子笑慕容卿:“你可别光顾着脸面了,早些卖完早舒服些。”
慕容卿嗔她:“定是能卖完的。”
寒酥是等着白一方走了,直奔了慕容卿这处来:“郡主,哪些是能买的?”
慕容卿晓得是她郴哥哥来捧场子,可她也不想被陆郴笑,在桌子上挑挑拣拣,挑了个自以为是绣得最好的小猫手绢:“就这个。”
“好勒。”寒酥放下一张银票就跑了,生怕那银子送不出去似的。
尤诺蹦起来抽了那银票看,怒道:“亏了亏了亏了!陆修撰出手就是五百两,我跟白大哥要少了!”
“诶呀,你闹什么。”慕容卿取走那张银票放到匣子里:“都是要送去善人堂的。”
尤诺撇嘴:“我都怀疑先后当初定这小考就是为了敛财。”
先人目的不知,慕容卿还在勤勤恳恳卖着绣品,她东西卖的慢,可捧场的人多,陆郴的五百两,慕容轩的二百两,白双双十两,荷花夫人身边的嬷嬷都来留了五两。
且她的东西尤为受小孩子欢喜,到了快黄昏的时候,被小娃娃们买得只剩下两条绣了兰草的手绢。
那匣子晃一晃,可不少铜板儿。
再去看尤诺,已是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夫子派了人就要收摊子,这个时候前头才见沈止官袍都未来得及换,朝着此处匆匆而来。
他与康宁郡主传闻在场的人都知晓,见状也不着急走了就想看看热闹。
只见沈止步不停,目不斜视,直朝着慕容卿那处去,慕容卿颇觉尴尬,脚上踢了尤诺一脚。
尤诺睡得正迷糊,被踢醒迷濛着双眼道:“怎?是下学了吗?”
这会儿沈止已是站到了慕容卿的摊位前。
他瞧了瞧一粉一蓝两条孤零零的手绢,伸手拿了:“只有这些了?”
慕容卿昂了一声。
然后就见沈止从袖口里掏出了一角碎银子,他有些犹豫去问慕容卿:“可够?”
如若沈止掏出了大几百两的银票,慕容卿定然不卖,可那可怜巴巴的一角碎银子,慕容卿就觉得没什么,她点点头:“够了够了。”
“好。”沈止放下碎银子,却还没走。
第026章 六入梦
那碎银子像是被绞下还没有多久, 孤零零地在摊位一角。
慕容卿见他不走,因有些不知怎么同他言语,团扇遮面特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一旁尤诺看好友的耳朵越来越红,替她解了围:“沈少卿, 我们要收摊儿了。”
沈止嗯了一声, 又从袖口里掏出了十个铜板儿放在桌子上,指了指慕容卿受伤的扇子:“团扇, 也要。”
慕容卿啊了一声:“好。”, 随后呆呆地将自己手中的团扇递了出去。
这团扇是普通的绿竹炳,扇面儿绣了一对鸭子。是不知两年还是三年前, 慕容卿养的,后来鸭子太大放在院中吵闹不大方便, 就放到了白家的马场里头。
如今还在马场里生龙活虎地到处玩儿。
她刚绣好这团扇时,可用了好一阵子。
慕容卿瞧着沈止接过了那扇子, 不敢瞧他脸, 就只好去瞧了他的手。他的五指修长, 骨节分明, 可上头的茧子尤其多,完全不像是个世家子弟的手。
且他手里还拿着个紫玉手捻, 越发衬托了他手粗糙。
她愣神片刻里,难免就想起了陆郴的手。那是一双让许多女子都会自惭形秽的手,白皙处又不伐力量,尤其是瞧着陆郴捻杯饮茶之时,还会莫名教人有些脸红呐。
“那我这便走了。”
“唔。”
慕容卿见人转身才松了口气, 尤诺就立马靠近她咬耳朵:“你胆子也忒小了, 都不敢看他,所以你都没瞧见, 他鼻尖上都是汗,一看就是特意为了你赶过来的。”
尤诺将“为了你”三字咬得很重,搞得慕容卿一面不好意思一面心里那点小得意又冒了出来。
而且沈止也太心机了,还特地去换了碎银和铜板儿,就为了和她说几句话。
不过这点小念头很快就没了,因着学生收完摊子之后夫子就要说了这回的成绩。
慕容卿将自己的匣子交上去的时候,特意听了下,她似乎是铜板儿最多的一个,也不知晓这回成绩如何。
结果上了夫子的大当,因她没说具体的名次规则,大部分人都当着是赚得银子越多名次越高,也当着是卖完了就算了事。
没想到拿了名次的只有杜若与宋令仪二人,其他人皆是次等。
众人一片哀嚎议论。
夫子忍不住笑意,言语里多少还是有些安抚的意思:“这回是义卖,可你们竟只顾着卖不顾善人名姓,悉数记下来的只有杜若与宋令仪,你说你们拿次等是不是应该?另,涉及到银钱,就该有了记档,这回只有杜若交来的匣子上写清楚了每样东西的估价与卖价。你们和人学学,一个个缺心眼儿地当真以为自己是绣娘了不成?”
宋令仪去看杜若,她是想到了记档写价,之所以没记,是因为她缺银子。
很缺很缺。
思来丢人,这场小考她因白一方杜逡荷花夫人等人照拂,所获不少,便私自昧下了五十两。
数目不多,可已经能解去她的窘境。
只因这窘迫便被夺了名次,宋令仪心中颇为不甘。她自认绣工第一,心细处与杜若也不遑多让,偏偏她太难,杜若可无她一般的忧愁。
自然不服。
杜若并未察觉到宋令仪视线,而是正应付着尤诺的埋冤。
“你怎不同我说,我家去又得挨手板了。”
杜若解释:“我平日里做事都喜好清清楚楚,夫子也没说了规则,便没同你们说道了。真怪上我了?”
慕容卿很坦诚:“尤诺不该怪,因你说了她太懒也不一定会照做;可我肯定会听阿若你的,你没提醒,我心里多少难过的。可又觉得自己这般也不应该,那是你的习以为常,所以怎会怪你?”
好友说得肺腑,杜若心里不觉得自己有错,只没顾及上去提醒,是显得有些不大气了:“这回是我没周全,一会儿下学去请你们去万花楼吃了可好?去吃花宴。”
每逢春,万花楼会特地上了百花宴的席面儿,因着时节只能吃一阵,所以要价相当贵,也相当紧俏。
这一顿,只单单算席面儿,还不算上雅间与茶水一应等估计就得二百两打底。宋令仪细算心中略有疲惫,与她们三个比,她总是比不上的,也融不进去。
好似慕容卿尤诺那话也像是在点她,怪罪她怎不去提醒了她二人。
好似白一方会舍得给尤诺花上二百两,那般亲近了像对妹妹,却对她的摊子匆匆而过。
杜若大家闺秀,也将她逼成了万年老二。
有杜若在,恐是她想靠结业考来打个翻身仗的念头,终会落空。
宋令仪浅笑着上前:“也有我的不细心了,今儿阿若请了花宴,等结业之后我再来请一场可好?只我可请不起百花楼,只能吃些别的。”
慕容卿哪里会真贪那一口吃的,只高兴着好友都这般顾念她;尤诺是听了能吃花宴,什么次等良等都不在意了。
晚间儿,慕容卿吃饱喝足家去,脚步一转没回静雅堂,而是去了她大哥的何畅楼。粘到白一方最后烦得给她轰走。
黄鹂画眉笑慕容卿:“郡主若每日都如此,怕是大公子会烦得早些启程。”
打趣儿的话慕容卿却当了真:“那可如何是好?”
“郡主不如让大公子与二姑娘一样,教导了郡主课业,许是见到大公子的次数多些。”
慕容卿是心里极度舍不得白一方,想着这法子一举两得,便听进去了画眉这话。她沐浴更衣之后,躺在床上,因着近日疲累,几个眨眼间就睡了过去。
紫竹林依旧。
小桥流水的景色初瞧来惊艳,瞧多了也就那样儿。
慕容卿没什么心力去想沈止,她这会儿只想睡觉,朝着草原那处去,见上回沈止说是要盖了竹屋的竹子还在,便换了个地方窝着睡觉去了。
她是真睡得着,以致于沈止出现她都不晓得。
少女睡得香甜,樱粉色寝衣与草地映衬,青嫩得比春景更美。沈止脱了自己的上寝衣,盖在她身上后,光着上半身继续去盖屋子。
他手刚摸到那竹子,又怕动静吵到睡着的人。
心里也舍不得这点时辰,又走回了慕容卿身侧坐下。
他盘着腿,手中摸着紫玉手捻,索性闭目开始调息。
蒲公英漫天,风不知从何起,将其垂髻的发丝吹得微微扬起。那几缕发丝无端给其添了些许神性。
慕容卿翻个身,摸不到九苔如意就迷迷糊糊睁了眼,她一眼就瞧见了那紫玉手捻。白日里也见着了,梦里也见着这手捻。
虽不知为何他这手捻能带到梦中,但她上回问的问题答案似乎已是不言而喻。
慕容卿为微不可知的叹了口气,不知晓要如何面对他。
“为何叹气。”
“沈少卿。”
“嗯?”
慕容卿背对着他,轻声道:“我想请你,不要再入我梦可好?我不喜欢这样。”
“我也不喜欢。”
这话慕容卿不明白了,一着急就坐起来:“那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如此?”
沈止侧头看她。
那眼神沉静,让慕容卿无端就心虚脸热,她膝盖上还是他的寝衣,云罗的料子,轻薄柔软。不过四月天气,他安寝时竟已是穿得这么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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