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的意思是?”
“我不明白。”慕容卿心里的蛛丝又生出了许多,语气都变得轻:“我不明白郴哥哥为何要纳了她二人,若不欢喜为何要纳?若欢喜了怎能说出往后打发了出去的话。而我也不明白为何我此刻心里一头怨怪着郴哥哥多情,知晓都是他不该,却还对她们两个生了厌恶。”
喜鹊上前,将慕容卿手里的笔取了挂好在笔架上,然后又将早备好的羹汤取出:“郡主先用些。”
待慕容卿一点一点吃着,喜鹊才道:“郡主仁善,才会对人之常情的嫉妒觉得不适,可这太平常不过。郡主是觉得哪怕身份高低不同,陆修撰也不该随意几句话就决定了婢女一生吗?”
“是,这总让我觉得郴哥哥太过冷情。”
“郡主可又是因着爱慕陆修撰,想着往后成了陆家主母,时常见着彩练青女怕容不下她们?”
慕容卿眼神落寞了许多:“不是,我也不知晓我如何想的,只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闷得慌,我想着如若我能子嗣,是否是郴哥哥就不会纳了她们两个?那彩练和青女还能有机会过了自己的小日子,可如今她二人成了我和郴哥哥之间的,像是物件儿,我不舒服。”
慕容卿搁下调羹:“我不欢喜如此,也不欢喜自己因了爱慕郴哥哥,因了这份爱慕而生了对旁人厌恶的心,本不该如此。”
这倒让喜鹊不知说什么好了。
画眉性子直些:“郡主,人本就是分三六九等。她二人伺候了陆修撰,成了通房往后说不定会被抬成妾室,那是冲着尊贵去的,这会儿指不定心里多高兴了去。陆修撰不是勉强人的人,若没存了往上爬的心,哪里会成了通房?而郡主你与陆修撰青梅竹马人人皆知,更是天生尊贵,就该用了这份尊贵,让自己过得舒心。便是厌恶她们,说句不中听,明儿就和修撰说了,撵出去了也没什么。她们也只能怨怪自己为何贪心,郡主又何苦因此烦忧?”
屋内静默半晌,直到窗外一声鸟啼。
慕容卿突道了一句:“我不想嫁给郴哥哥了。”
两个丫鬟只道是慕容卿吃醋的气性话,并未当真,哄着人赶紧做完课业就该安寝了。
慕容卿也不知晓自己这话是不是认真的。
她想得简单,她寿数短,到死了都不嫁人也没什么,想来爹娘也很愿意她一直在家做个老姑娘。这般她就不会厌恶自己的恶念,这般的不舒服;也不会怨怪了陆郴生了嫌隙;更不会让谁人因她过得不好。
她之爱慕,从来也不该是什么棘手的东西。
可,若陆郴娶了旁人呢?
慕容卿想想都有些受不住,她临睡前摸着九苔如意,抚着上头的纹路小声念着:“干娘,要是你的话,你会如何呢?”
小女儿家因着情思而胡思乱想难过的心,用了睡梦阻隔,第二日再生不出当时浓烈。
不过一早儿又拿到了陆郴的信件儿,慕容卿却不太想看,拆都没拆就随意放在了匣子里头。
慕容卿很会逃避,她想不明白的,就不想,一大早就抱着弓箭继续去找了她二姐。因还求了白一方,从四月初四这日起,两人一块儿教了她。
她打着是哈欠的去了女学,今儿是最后一门“厨”的小考了,这门她倒没什么担忧,向来都是良的。
果然也没什么意外。
慕容卿考完和杜若聊了昨儿夜里的烦忧,杜若没打趣她和陆郴亲了嘴儿,只拉着人去了角落亭子里。
她拍了拍好友的手道:“还没成亲,下回可不能再如此了,陆修撰也真是的,怎就没忍住。”
“我也只和阿若你说了。”
“我自不会说出去,只万事难两全,你总得多替自己想想才是。照我看,趁如今还没过门儿,将那两个丫鬟送走,除了奴籍,再给上一笔银两也足以她们过活。”
“她们能愿意吗?”
“这不是她们愿意不愿意的事儿,是这般处置了,你少了烦忧,和陆修撰间也少了间隙,那两个丫头也算过得好。若等你过门儿再处置,那两人定会怪罪到你头上,可这本就是陆修撰惹出来的事儿,咱们也不平白无故的担了这份怪罪。”
“阿若你说得有理。”慕容卿又问她:“那你说郴哥哥为何要纳了这二人?”
“一来是家生子,不多事;二来是奴才好处置,陆修撰大抵也是为你考虑着的。”
慕容卿有些扭捏:“我怎么有点膈应这般的考虑呢?”
“整个上京都找不出你爹娘一般的夫妻,先帝先后就更是神仙眷侣了,你被这样的人养大,膈应实属平常。不过世家子弟,乃至平民百姓家里头好些的,妻妾什么的都太正常。”
“那沈家不也是没这些烦忧事儿?”
杜若笑她:“左么沈少卿求了赐婚,你要移情他也不是不行。”
慕容卿瘪着嘴哎呀了一下:“那阿若你呢?你若选夫君,可会在意这些?”
杜若有些羞怯:“自是在意的,不过我阿娘只注重家世,对这等并不在意。我爹爹算是洁身自好了,家里不也有两位姨娘。所以我想着,只要我日后的夫君,不求情意多深,但求能对我敬重许多便够了。”
尤诺的脑袋猛地从后头窜出来:“阿若你可扯谎了,明明上回还同我说想找个如陆修撰对卿卿一般心意的男子,怎这会儿就只敬意就够了?”
两个姑娘拉着尤诺教她小声些,难免也就问了尤诺。
尤诺捂着嘴偷偷笑:“我不在意欢喜不欢喜的,银子够花就行,谁若惹我不高兴,我就一顿鞭子打出去了事。”
慕容卿羡慕尤诺的心性儿:“那你夫君惹了你呢?”
“那我就同他和离,那会儿我肯定偷偷藏了许多银子了,还有嫁妆,我自个儿吃吃喝喝不舒服么?”
说得杜若也有些羡慕,这般的事儿尤诺是真干得出,可她就不行了。
慕容卿也做不到那般彪悍,她支着脸说得天真:“我现在觉着当姑娘也很好的,嫁人还是烦。可结业之后,咱们这些人都该定了亲事了,想想心里头还有些慌。”
正好宋令仪也同夫子聊完了话,她进了亭子,柔声道:“你们可教我一顿好找。”
三个姑娘又问了她。
宋令仪摇摇头:“我不求情爱,只求嫁个有本事有前途的夫君,这样我便不用为了娘家烦忧伤神,少些掣肘。”也能不再受了委屈,清清贵贵当个人上人。
四个姑娘对着往后的日子各有所求。
慕容卿聊完,心绪开了些,不过她有些鸵鸟心态,并不打算马上处理了采练青女的事儿。她还有些不高兴呢,下了学家去赖在白双双的踏月居不肯回去。
愣是抄了十二张大字,她二姐才留了她下来一道睡。
慕容卿歪在白双双身侧,问道:“二姐,你说我是不是特没用。”
“还行,最起码你有自知之明。”
慕容卿琢磨半天,她憋不住话,还是将上回心里头关于二姐是不是瞧不起她的弯弯绕给磕磕巴巴说了出来。
没想到白双双直接被逗笑,她侧身点了点慕容卿的脑袋:“你怎么不说是你嫉妒我和大哥聪明呐。”
慕容卿霎时茅塞顿开:“原这就是嫉妒不成?”
“那不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羡慕后生了自卑,这无需找什么理由。也不是瞧不起你的喜怒哀乐,只你有时候确实很烦,烦了还不兴人说了不成?还倒赖在我和大哥聪明能干上了?”白双双捏了捏慕容卿的脸:“人得有主心骨,你得想想你的主心骨是什么。”
“我想一辈子都开开心心过活算不算?”
“自然算,那既如此,你就离让你不高兴的人事儿远些。你的尊贵,爹娘的功勋,甚至往后我与大哥,都是你这念头的底气。”白双双笑:“这么些人都盼着你高兴,你若还整日哭哭啼啼,你说烦人不烦人?”
慕容卿冲着白双双撒娇:“我晓得了,我都听二姐的。”
而在湖边船头处,饮着酒等到月上三杆都没等来人的陆郴,望月无眠。
第029章 突质问
可匣子里那封没被拆开的信, 慕容卿到了四月中她都没拆开。她不是个喜欢给自己找事儿的人,心里头特意避开了那事儿,当个缩头乌龟当得还挺乐呵。
反正有课业忙碌当借口,她觉着最后不过就是被陆郴说两句。
总之就是得等她心里那膈应劲儿下去了, 她才打算和陆郴张口提彩练青女的事儿。
恰逢尤诺生辰正好赶上四月十八休沐, 慕容卿则高高兴兴去了尤家赴宴。
几个小姑娘一处,尤家只让嬷嬷看着, 并未多管。
桂花小苑院子不小, 被尤诺满满当当塞了不少东西。便是东边的亭子,都修得大且繁复, 角上挂了不少风铃,风一吹听铃铛好听得紧。
慕容卿让喜鹊奉上生辰礼, 尤诺打开一瞧,见是那八百两的扇子, 高兴得一蹦。
“这我定得随时带在身上, 说不定哪天身上没银子了, 就靠当了这东西给我续命。”
“胡说, 你一个贵女,怎一天到晚想着当东西?”杜若瞪了她一眼, 送上了自己的礼。
那是用金子打得桂花纹样嵌了红宝石做点缀的一件璎珞。
除却那三颗大小不一的红宝石,杜若不觉得俗以外,其他真是俗得没边儿。可有什么法子,人家尤诺就欢喜这样的物件儿。
尤诺摸着那金晃晃,杜若忙打断她:“别再说了换什么银钱的话, 不爱听。”
这两人的礼一出, 宋令仪的就有些拿不出手,她将锦盒往尤诺跟前推了推。尤诺没打开, 只将三样礼都喜滋滋地给了桂秋放好。
尤诺此举本意是不想宋令仪觉得尴尬,却不想正因是她没打开,让宋令仪更觉着自己难堪。
慕容卿没在意此等细节,说道:“别急,我大哥二姐也让我给你带了生辰礼。”
尤诺就一起都没看了,杜若笑她:“白大哥你不看看?指不定里头就是银票。”
“不看了,今儿我可是让厨娘大早上起就做了许多好吃的,你们赶紧准备好舌头尝尝我桂花小苑的吃食。”
午食过,四人吃饱喝足却还不大想家去,又值四月风光正好,四个小姑娘就商量着去哪里玩。
最后定了游湖。
因着是女儿生辰,尤家夫人不想扰了女儿兴致,就带着几个小姑娘一道儿出了门。
底子厚些的官家,都有自己的画舫。尤家的不算大,可足够...阔气,许是尤诺的喜好承袭了其爹娘,总之那船怎么说?
一瞧就知这人家不穷。
慕容卿提了裙摆上去,站在栏杆前瞧着水面风光。
波光潋滟处,画舫几处,又听歌女歌声传来,绕梁不去。
慕容卿闭眼倾听,实为这歌声倾倒,扭头冲着尤诺道:“还好今日出来了,否则哪里听得到这样好的歌声。”
宋令仪指了指远处一艘上了紫漆的画舫:“像是从那画舫里传出来的。”
尤诺也想见识见识是哪家的人才,唱得这般好听,忙教人把船划过去凑凑热闹。
杜若道:“这是今儿打算散了赏钱出去不成?”
“那也无妨,该人家得的。”慕容卿晃了晃手中的团扇,抬到头顶挡了日头,她又去看那紫色画舫,怎越瞧越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喜鹊上前小声提醒。
她才记起这是陆郴的画舫,且特意没题了陆家的牌子,是陆郴自己的私船。这船四五年前雪天时候慕容卿上去过一回,那时陆郴在船上给她烤了肉吃。
慕容卿登时就不高兴了。
尤诺又指着另一处青色的船:“怎么沈家的画舫也来了?凑巧了不是。”
慕容卿脸色不好没听到这句话,只盯着紫色画舫,她都寻思自己不过十几日没回信儿,陆郴倒好,光天化日的就来寻欢作乐?
她眼睛都快望穿了,在船近些的时候终于瞧清楚了。
陆郴并四五个男子一处,他们面前则是三个女子,一琴一歌一舞,当真好生快活。
其他三个也瞧见了,杜若道:“估摸着是应酬,卿卿你别放心上。”
慕容卿心里只一个念头,她终于想明白了自己为何不愿去说了彩练青女的事儿,无她二人还会有其他人,只要陆郴愿意,什么女子没有?
弄走了这两个,还会有其他的三个四个。
有何意思?
说是应酬逢场作戏,怎不见自己爹爹如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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