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知桂月桂秋并没困住喜鹊拙燕多久,这会儿时候已是东窗事发。
喜鹊怕惊动了两家长辈,赶紧让拙燕去找了大公子。自己则在尤家守着,给桂月桂秋好一顿说,直说得两个丫鬟抬不起头。
白一方因着糕点之事,中午间趁着职务空档,打马去了趟翰林院寻了陆郴。
是以颂林来和他说慕容卿事儿的时候,陆郴也在。
白一方听了信儿谁也不怪,反而是怪到了陆郴头上:“卿卿定又是为了你琢磨了什么歪门邪道。”
陆郴斜昵了白一方一眼,很是不客气:“你自己看护不住妹妹,可与我有什么干系。”
“少拿这话来噎我,卿卿因着你都干了多少蠢事儿。”
陆郴背过身不再看他,冷冷道:“是她自愿。”
“你少胡沁,要不是你腆着张脸勾引,我妹妹能对你那般死心塌地?你扪心自问除了张脸可有一处配得上我妹妹?”
“这话你说与自己听才是。”
这话可给白一方气得不轻,说得好像是他妹妹上赶着似的,他指着陆郴怒道:“你最好离我妹妹远些,你这人六亲缘浅,别祸害了我妹妹!”
这话也触到了陆郴逆鳞,他冷笑一声:“你管好慕容卿,让她别一见我就眼巴巴的贴上来才是真。”
“你算哪根葱!”
陆郴侧头,扯了嘴角话说得就是冲着气死白一方去的:“康宁郡主,慕容卿欢喜的那根葱,你可还满意?”
话说到这份上要不是颂林拉着,劝着说这是翰林院,白一方就要动手。
不过白一方与陆郴本就不对付,这下梁子结得更深。
那糕点的事儿他打算哪怕掘地三尺也不再去问陆郴。
白一方前脚打马走,后脚陆郴就告了半日的假。
灵泽知晓主子肯定是要亲自去寻郡主,不过白家大公子言语太过分,可还管什么。他这般想着,也就道:“公子,白家老大那般,咱还非得去吗?”
陆郴紧抿着唇上了马,面色极度难看:“闭嘴,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主子的事儿了。”
言毕也没管灵泽寒酥跟着,一个人先拆了马车的马,就上了街。
上京的布局乃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格局。
陆郴脑子过了几个慕容卿可能会去的地方,东边西边找遍了没见人。
没成想最后是在南边的一处破庙门口看到了慕容卿和尤诺打扮成个掩耳盗铃的滑稽模样,正和个瞎眼道士攀谈。
一见尤诺那样子,陆郴邪火就不打一处来。
没错了,卿卿交好的几人里头,杜若端庄守矩宋令仪沉静稳重,只这个尤诺,肤浅至极野蛮至极。
陆郴不用想都知道定是尤诺撺掇了卿卿跑出来,不知道琢磨了什么坏事儿。
还敢往南边跑,南北两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当真被人拐去,哪怕他和沈止一起找都不一定能找得到。
陆郴想及此,怒气更盛,他隐忍着脾气下了马。
而慕容卿正听那道士说:“这事儿闻所未闻呐,得开了天眼才能窥见是否有何蹊跷。”
尤诺赶紧问:“天眼怎么开?我可能开?”
桂枝这会儿已是看见陆郴,使劲儿拽着尤诺袖子,尤诺不耐烦:“拉扯我做甚,有事儿你说就是了。”
“姑娘...郡主...”
两人这才回头。
慕容卿一回身就见着陆郴穿着常服朝这走,他该是着急,天气这般寒凉,额角和鼻尖竟有了细密的汗。
且他板着脸,周身那股子怒气越近来就越觉得成了煞气。
慕容卿知道这就是被逮住了,尤诺看陆郴这样也怕,两个人低头一句话不敢说。
可后头的瞎眼道士却笑呵呵道:“来了位不简单的公子呐。”
陆郴根本没心思搭理那瞎眼道士,他先是看了眼尤诺,看她那老鼠见了猫的样儿心里那股邪火发不出去,只对着慕容卿道:“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添麻烦。”
这话尤诺不爱听,即便是怕仍抬了头梗着脖子道:“什么叫添麻烦,我们带了桂枝,桂枝有拳脚功夫,我和卿卿也不会往乱七八糟的地方去,能添什么麻烦。”
陆郴并不理她,刚好后头寒酥灵泽到了,直接让他二人送了尤诺回了去。
看着那野蛮丫头被送走,陆郴才作势不管慕容卿转身就朝着马去。
慕容卿这会儿心里正难受,小跑着到马跟前扯了陆郴袖子:“我错了...再没下回...郴哥哥你别不管我。”
陆郴还是没理她,直接上了马。
慕容卿心里一慌,眼眶不自觉就红了,她抬头望着马上的人,手上还没撒开那广袖一角,她不敢言语,就那么望着。
这会儿已是黄昏,估摸着时辰该是酉时一刻左右。
慕容卿还在嗫嚅着嘴想说话呢,肚子先叫了起来。
陆郴眼神无暖地看着她,直看得慕容卿后背凉飕飕,可最终陆郴还是朝其伸了手。
慕容卿立马就笑了,她被陆郴拉上了马,护在身前直接用披风给拢到了里头。
因她身量小,从外头根本瞧不出来披风里头还藏了个人。
慕容卿心太大,见陆郴只是没言语这会儿还挺美。
十岁以后,她还是头一遭离陆郴这般近。
她鼻子嗅嗅,也不知陆郴用得是什么香,好好闻。
慕容卿忍不住离陆郴这般近的诱惑,刚好马上颠簸也有了理由,她又想着反正以后自己要嫁给他,就挪了姿势直接抱住了他的腰身儿。
陆郴身子略微一僵,马上又被胸口处慕容卿的气息熨软了。他还是抿着唇,只是再没了刚才的气煞冷硬模样。
手勒紧缰绳,调转马头。
原是要去白府的方向,就朝着西边一处酒楼去了。
第006章 扯个谎
这处酒楼上题红枝楼三字,不若万花楼大气排场,却很是雅致小意。里不设大堂,一二三楼皆是雅间儿。
陆郴带着慕容卿直去了三楼处的一处珍宝间,打了帘子进去,里头是很有古意的两桌矮几,地设蒲团。
面对面的布局,效仿古人分食之。
慕容卿是知晓西边的这处红枝楼,不过因着这处不接待外客,达官贵人也得先打了声招呼等着店家排期,都排到了一年开外,她嫌麻烦,就没特意来过。
没想到陆郴随时来,都有空着的雅间儿留给他。
慕容卿好奇,也就问了出来。
陆郴上前给慕容卿解了大氅挂好,又取了帕子沾了桌上的茶水一点一点给慕容卿擦着脸上的麻子,这才道:“这处我算半个东家,这珍宝间不对外,只作我用。”
慕容卿因着陆郴贴近,脸色泛了红晕,两人小时候这般是亲昵的时候也多;十岁以后就没有了,这回要不是偷跑出来只他二人一处,恐也不会如此。
她心里甜滋滋的,全然将刚才陆郴冷脸模样忘了个干净,小心翼翼伸了手去扯他袖子:“郴哥哥,那阿若她们还没吃过这处的东西,我能带她们也来尝尝吗?”
陆郴没言语,等将她脸上的麻子擦干净,退远了些略无奈道:“可是可,但不能在这珍宝间,等回头你定个日子,我让人去安排。”
慕容卿被这话说得心里美得跟什么似地:“就三月十八那日。”
“你生辰?”
“对!”
陆郴回身将帕子扔到一边,才动手解自己的大氅:“你七岁那年可还记得,生辰时候夜里不知怎么翻了墙跑到了我院子里来,就为了给我吃口长寿面,说是也盼着我长寿。”
“我记得的,可惜当时没拿稳食盒,都撒了。”慕容卿脱了鞋跪坐到蒲团上道:“那次没被大哥发现。”
“嗯,后头生辰怎么不爬了?”
“喜鹊黄鹂看我看得可紧。”
“当主子的还被丫鬟拿捏了不成。”
“她们是照顾我太尽心。”
陆郴又不言语了,慕容卿没听出他的意思,也没再就此说什么。
等菜食上了,她是真饿了,来不及多欣赏品评,安静用了饭。
等二人吃的差不多,陆郴道:“你今日为何去找道士。”
慕容卿不想对陆郴撒谎,可实话也当真不能说,她手揉了揉袖子换了个说法道:“我是为了郴哥哥去的,自打你入了翰林院,我与你见上一面都难,梦里也老梦不见你,竟做些稀奇古怪的噩梦。”
“我就想着...想着问问道士能不能...梦见你。”
这话一出,陆郴是再大的气也无了,连带着对白一方的气也消了大半。
合着被说中,他还能生什么气。
陆郴朝慕容卿招了招手,慕容卿就推开矮桌往他跟前凑了凑。
男女有别,陆郴原想去抚她的脸,手在半空改了道儿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道:“傻不傻的,竟做蠢事。”
被陆郴这么温柔一哄,慕容卿那委屈劲儿一下就上来了:“原是盼着花灯节能多说会儿子话,可那天郴哥哥你就和我说了两句,七情丝放在荷包里还被偷了。”
她手比了个二,心里头还是对丢了东西耿耿于怀,又道:“郴哥哥你那日身上一定被旁的姑娘别了许多。”
陆郴心里对七情丝的疑惑解了,心气儿更顺,笑道:“胡说,你哪年见过我身上有旁人的东西了?”
慕容卿咬了嘴唇,嗫嚅着开了口:“那彩练与青女的呢?”
这两个丫鬟是贴身伺候陆郴的,去年都抬做了通房,不过还是在陆郴跟前伺候并未分了院子。
这事儿是去年白一方高高兴说与了慕容卿听,害得她哭了一宿,烧了两日。
这等内宅私事,而陆郴又是百年世家的公子,实在再正常不过。可慕容卿一想到陆郴会和别的女子躺到一张床上,还会从脚底生娃娃,她心里就难受得厉害。
她二姐说,这通房妾室的事儿哪怕她是郡主之尊,恐也避免不了。
慕容卿就好奇了,为何爹娘两人一处,干爹干娘还是皇帝皇后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为何她不行?
这简直就成了慕容卿心头的一根刺,想起来就会往心头扎深一分。
她从未当着陆郴的面儿提及,可杜若已经开始议亲,也说妾室通房稀松平常。她生辰之后就及笄了,和陆郴的亲事迟早也会安排上。
是以慕容卿趁着此刻陆郴还算好说话,试探着问了。
陆郴轻笑:“和个奴才拈什么酸,待日后你进了陆家门,子嗣的事儿解决了,这些人自然打发出去。”
“郴哥哥,我的批命你晓得的,我活不长,也生不了娃娃。”
这批命原本陆郴不信,可慕容卿五岁那年的意外容不得他不信。他私下里也一直寻着破局之法,他也明白慕容卿生在白家,又被先帝先后那样的夫妻养着,容不了妾室。
但无法,若慕容卿无此批命,他也不会纳了其他人,可为了子嗣,他不得不如此。
他身上的担子,不必与慕容卿说些什么。
陆郴微不可知的叹了口气,到底没忍住,将慕容卿搂到了怀里。他捏了捏她的耳朵,一点不敢想慕容卿当真活不到三十以后他的日子会是如何。
慕容卿被陆郴抱着,眼睛就泛了酸,揽着他的脖颈抽抽嗒嗒地掉眼泪:“前日我做梦呢,梦里太真实一个人也没有,我当着我已是死了,当时我想着,我要是死了就剩下郴哥哥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爹娘康健,也有大哥二姐陪着,可你呢,要如何是好。”慕容卿越说越难过,金豆子一滴一滴落到了陆郴的颈侧。
熨湿一片。
那般滚烫。
烫得陆郴心口酸涩难忍。
慕容卿擦了擦泪,身子退后去看陆郴的脸,她动容着去摸他的眼睛:“后来我想着,就算我死了,我肯定也要去求阎王爷让我晚些投胎,我就当个灵,护在你身侧。”
这让陆郴想起每年花灯里慕容卿写的字条。
盼郴哥哥喜乐康健。
她从不似他爷爷让他背负起家族的荣耀,也不似他爹苛责,更不若他娘亲对他不闻不问。
比起几个至亲,慕容卿给他的似乎更多。
陆郴抬手想去给慕容卿擦泪,思及那泪是为他而流,心里酸涩又有一丝甜,手错了方向揽向她的后脑勺,在其脸贴近了些的时候,轻轻吻在了她额头处。
“再等等,时候到了,我便去求君上赐婚。”
此等浓情蜜意,让慕容卿彻底将偷跑出来被逮到的事儿忘到了九霄云外。
等天擦黑,她被陆郴送到了白府角门处,刚下了马,胡同前头马蹄声混着一声马儿长鸣,叫得慕容卿浑身一哆嗦。
思绪这才从蜜缸里头爬了出来落到了实处。
再下一瞬,慕容卿就看着她大哥看到了自己这处,气冲冲地下了马走了过来。
陆郴也从马上下了来,他就想听听白一方还能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
白一方何等人物?白大将军的独子,还从小被先帝亲自教了骑射身手,其小时候顽皮不堪,加之家世显赫,深得圣宠,那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主。
偏偏回回打架师出有名,让旁人都不好说什么。
白一方更道那是男儿血性,宁朝在马上打天下,他都是和先帝学的。
他如今成了护军参领,在皇帝跟前也是宠臣,对个小小修撰,白一方觉着自己还是为了妹妹,当然能对陆郴照揍不误。
又不是翰林院,就在自家门口,没扰了旁人。
就是告状到皇帝跟前,他也有理。
慕容卿是被她大哥上来就动手的架势给吓到了,一时愣在一旁竟不知做什么好。
“你还说你不是腆着张脸勾引我妹妹!”
陆郴虽也有身手,但哪里比得上白一方从小浸润此道,一开始还能凭着反应快挡了一二,后头被其一拳打到了右脸,直吐了口血水。
慕容卿一看陆郴都流血了可被吓坏了,倒没吓傻,转身敲开角门就要去找她二姐。
胡同里陆郴也是不要命的打法,他对白一方积怨已久,若无他和白双双从中阻挠,陆家早早便会上门提亲,何苦还要再等到他功成名就。
白一方下手狠,嘴上更不饶人:“你个天煞孤星,克死你爹娘爷爷还不成,还要来祸害我妹妹!”
这话诛心。
陆郴在这句话里也打红了眼。
最后两人这架是慕容卿的爹爹白大将军来了,才把两人拉了开,白大将军不客气一人给了一脚直接提了两人去了宫里找君上去了。
不是告状,而是要给这二人领罚。
陆郴罚俸三月。
白一方先动得手,严重些,停职闭门思过一月。
不过皇帝对这事儿还是好笑居多,事情起因是慕容卿,他也想这孩子了,就将其接到了宫里打算住一阵子。
也是偏疼,觉着不过是小姑娘偷跑出去玩,也无事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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