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也是来年,不过比旁人晚些, 是曦和六年年底的腊月。
慕容卿被这一道旨意给弄懵了,怎么接的圣旨都不知道。
宫人道喜:“杂家也不晓得沈少卿是和君上说道了些什么,君上那可是高高兴兴下得这道圣旨,杂家看啊,沈少卿定然是个如意郎君,一到上京,可是直奔宫中呢,都不怕惹了君上不快。”
有下人送上赏银,宫人收了又道:“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可真是一桩上好姻缘。”
在场众人,白大将军与荷花夫人面上儿是瞧不出什么喜怒,白双双是一脸事不关己,只白一方是真高兴,欢欢喜喜给宫人送走了。
圣旨一下,这事儿就成了板上钉钉,即便荷花夫人与白大将军想到沈夫人那个性子就觉得难为,但也没办法了。
往好了的想,沈止对自家女儿一往情深,顶着圣怒都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求了赐婚,还真就给他求成了。那往后家中,想来也是会顶着母亲喜怒,好好护着卿卿的。
这么一寻思,荷花夫人与白大将军脸上又见了笑模样,找个欢喜卿卿的,总比找个她欢喜的陆郴,整日受委屈好吧。
一想通,荷花夫人就冲着白一方道:“眼下你两个妹妹婚事都有了着落,你也有了军功在身,婚事也该想想了吧。”
白一方不接这话茬儿,弯身到慕容卿跟前,逗她:“我不在这大半年到底发生了何事?我瞧你这模样不像高兴也不像不高兴啊。你的婚事皇上定然是问过你的意思了,所以传闻是真?你当真移情了沈灼渊?陆郴就这么被你一脚踢开,塞给了尤丫头了?”
慕容卿反应过来了一点,面上一急就去推白一方:“大哥你瞎说什么呀,我从未和皇帝伯伯说我要嫁人啊。”
“那这事儿就这般定下了,你是嫁还是不嫁?”
慕容卿抿唇,摇摇头:“不是很想嫁。”
“不是很想,那就还是有点想的了?”
慕容卿这就摇头也不是,不摇头也不是了。
见状白一方也不逗她了,子时一过,白一方一点不耽搁,就要出门去和友人喝酒。
白双双默默回了自己院子,屋子里就剩下了慕容卿和她爹娘。
荷花夫人拉着慕容卿到了软塌上坐着,问她:“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圣旨一下,没有反悔的余地。我瞧你近日也没什么精神,不会还在为陆家那位难过呢吧?他可是已经同尤家过了庚帖,已经开始筹备了婚事了。”
慕容卿苦着一张脸,捏着袖口:“皇后婶婶将尤诺指给郴哥哥,意思是对郴□□后的仕途有好处,说也是为了我心里头那份对郴哥哥的放不下,算全了我的心思。其实如若不是尤诺,我心里是不难受的,娘亲。”
“可偏偏就是尤诺,那是我的好友,我总觉得耽误了她。京中对此就已经是有了些不三不四的传闻,这道圣旨一下,不就做实了吗?连大哥刚回来都知晓了,可想而知这传闻如今是被人人都说道了。”
“像是因由在我,给所有人的将来都给搅和乱了。”
慕容卿说着就想到自打能入梦之后,许多事儿就不一样了,连着她的心境都随着一次次梦境而变化。如若没有这梦,她想她还是会想着嫁给陆郴的。
万佛寺的住持说是,此玄妙皆因人愿,而非天意。
到底是谁的人愿?又为何会有这人愿?
真是教人琢磨不透。
荷花夫人安慰她:“圣旨一下,明儿沈夫人就会上门提亲,这些流言蜚语日子一长就无人在意了,你也无需想太多。”
她还是了解自己女儿,知晓慕容卿虽在意外界,但对沈止这个人是愿意的,那这事儿就这么办也没什么不好。
慕容卿脑子一团乱麻,原因着尤诺的事儿已是愁思多日了,刚好大哥回来想松泛松泛心思呢,没想到事儿就成了这样。
她慢慢踱步回了自己的静雅堂,途经白陆两家的那道围墙。不知何时,两家的梯子都被人撤下了。
慕容卿看着那道墙许久,过了一刻钟才往自己的屋子回了去。她一时无心睡眠,沐浴之后拢着大氅就要去小楼上头待会儿。
喜鹊与拙燕想跟着,被慕容卿制止。
她脸色不太好,轻声道:“就让我自己待一会儿,不会太久。”
慕容卿如此说,两个丫鬟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在小楼下守着。
冬日的小楼,四周帘子都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棉布帘。地上也铺上了毛绒毯子,冷是不冷的。
慕容卿上去之后,卷起了一边帘,想赏赏景,她刚卷起帘子,就见着对面树上隐在书中的一道黑影。
她想到了什么,思绪一瞬,来人已经到了她跟前儿。
慕容卿心里的委屈劲儿一下就如潮水翻涌而出。她有些气沈止为何年三十才回,又气他为何后来再不入梦,更气他连问都不问自己,就去和皇帝伯伯求了赐婚。
就不能顾念顾念她到底愿不愿意吗?她都说了那么多次的不想嫁人,怎么沈止就听不进去呢?
可慕容卿是个心软的姑娘,她原本是想发脾气,可视线一错,就见着沈止一身褴褛,衣摆也不知晓是不是被刀剑利刃所伤,都成布条了。
黑衣裳都被磨花了,起了不少毛。
他连胡子都没处理,那许久没入梦,胡子都长了好多,配上他那张被晒黑的脸,慕容卿就觉着这人可真是可怜。
今儿可是年三十,不对,已是初一了。他这幅模样明显就是一到上京就立马去了宫中,然后家都没回,又眼巴巴地往自己这处来。
是以慕容卿一张口的话就成了:“你可吃些东西了?”
沈止含笑摇摇头,脚步轻轻落到了小楼里头。
慕容卿注意到他脚上还有泥泞,所以进了里头都没往毯子上踩,那么大身量的人,就站在角落处。
小心翼翼地,无故惹人怜。
她小声道:“你还是坐着好了,这小楼上有些干果,我剥给你吃。”
沈止闻言也没真往毯子上坐,只盘腿坐在了原地空处。慕容卿没再劝,拿了蒲团坐到了他对面,那放干果的盘子就放在了两人中间。
因着过年缘故,慕容卿穿得也很喜庆,除却头上只用了金环固定长发,寝衣都是用了红色。她的大氅,里头该用的是兔毛,短簇,柔软至极。
外头用的是上好的锦缎,用了大片的红色绣着些沈止看不懂的花样儿。
上辈子,沈止未曾有机会见了她穿红色,只在她死后,一次她的祭日,是陆郴提了一句,道是卿卿穿红色甚是美丽。
纯粹,热烈,在你身侧之时,犹如被冬日被暖阳日光包裹。
没什么能比待在卿卿身侧更教人安心的了。
沈止当时体会不深,此情此景之下,他才体会出了那意味。
慕容卿说了半天,见沈止不回话,她就恼了:“我问你半天你怎一句不回?”
沈止答非所问,指了她的衣裳:“你这绣的是什么花样儿?”
“啊?”慕容卿被他问得懵了一下,而后才道:“这是铃兰,本是个不出名儿的花,也长在偏远处,可大哥不知从哪找出了两盆让花匠养着了,说是寓意好。”
“什么寓意?”
“好运的意思。”
沈止点点头:“应景,也衬你,甚是好看。”
慕容卿被他夸得脸上儿起了羞涩,将手里的剥好的核桃给他:“你为何后头都没再入梦?”
沈止想到那昏迷的七日,一妆奁的东西都被用光,再无法进梦来,这理由不好说,他只好换个说法道:“日夜都被人追杀,不敢安眠。”
“办案子这么危险?是谁这么契而不舍追杀你?”
沈止看着她吐出两字:“陆郴。”
第062章 婆母酸
慕容卿失笑出声:“郴哥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除却那年游历,几乎都没出过京城,沈少卿你误会了吧?”
沈止闻言没再就此多言,他嚼着核桃, 又道:“明日我娘会与媒人一道前来, 虽说是赐婚,但我想着礼数还是周全些。我瞧着时辰, 等我去完九格司, 若是来得及,我会一道前来的。”
慕容卿不说话了, 还在继续剥着干果。
“我晓得你心里还是有些不愿意,不过我应承你, 同房之事可等你愿意了,其他时候你也可自由归家可好?”
这姿态摆得足够低, 慕容卿心里那原本即将喷涌而出的委屈与不安就硬生生被沈止这幅模样和几番言语安抚了下来。
他既这么说, 慕容卿也只好点头, 可她还是有些忐忑道:“尤诺被赐婚给了郴哥哥, 这事儿你可晓得?”
沈止面露疑惑,慕容卿就将前因后果都给他说了一遍。沈止是晓得尤诺上辈子的死局, 比起上辈子的惨状,她嫁给陆郴反而是好事。
于是安慰慕容卿道:“清川有财,尤姑娘爱财,她心胸宽广,的确不算是一桩坏事儿, 你若是心疼她, 往后多送些银子去就是。”
沈止说完,掏出一沓子银票放置到了蒲团上, 轻轻往前推了推:“这些都给你。”
慕容卿以为这银子是沈止给自己管银子的意思,不好意思起来,她看沈止的胡子也别扭,索性侧了头:“明年这时候才成亲呢,你现在给我作甚?”
“明年还有明年的份儿,这是今年的。”沈止见她羞涩,浅笑道:“我不懂衣食住行,这上头你多费心,你就当是给我打扮着,东西置办好你喊紫珺,她自会出现给我送来。后头每月我还是会来送银子,你就全放在跟前儿就是了。”
这么说慕容卿就应了,在她瞧来,沈止是太糙了些。
“我还有样礼要送你。”
“是什么?”慕容卿好奇了。
沈止小心翼翼从胸口里掏出了一个小小木盒,一打开里头放置的正是两粒黑不溜秋的药丸子。
“这两粒宝贝,是我深入苗疆寻得的灵丹妙药,食之延年益寿,因怕你不敢乱吃,所以寻了两粒。”沈止说着拿起其中一个吃了,又将盒子往慕容卿跟前凑了凑。
他都打了个样儿,慕容卿觉着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便也就将另一个吃下了。
延年益寿都是大家对她的期许,她自然乐意受着。有用没有用就不是她在意的了。
“其实就算你不送这东西我说不定也能延年益寿的,你上一次入梦,中了剧毒,就是梦里的草木鱼儿救了你。”
这事儿的确蹊跷,沈止想到那七日他在深林之中的老树上躲着,明明是蛇虫鼠蚁出没很多的地方,可他醒来周身愣是干净得只有落叶。
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也不是回回都有了入梦的造化。”
“也有道理。”慕容卿乖乖点了头。
沈止盯了她半天,慕容卿被他盯得都有些难受,下意识摸了摸脸:“你老看我作甚?”
他没言语,收回了视线。
慕容卿见他要走,想起要拜托他的事儿,拉了他袖子:“对了,我想着你经常出京,有桩事儿想让你帮帮呢。”
“你说就是。”
“就是阿令的事儿,我想着阿令嫁给了个年过半百的县令,又那般远的地方,日子肯定不好过,你能帮我去看看她吗?她要是过得不好,你可能用你的武功将她救出来?再给她一笔银子。”
沈止蹙眉。
慕容卿以为他不应,摆手道:“阿令以前太苦,我也不是要原谅她,只是一辈子太长...”
也不知晓命数如此,还是即便重生有些因果还是无法去破。他这回能能找到这两枚养心丸,还是因了宋令仪。
沈止在苗疆深处见到宋令仪,庆幸自己当时还好将其救出,否则按着前世轨迹,同生蛊还得许多年才能寻到。
这回因为她,同生蛊已经寻到,只待她去养成。
这两颗养心丸也是宋令仪给的他,当真养身养心的好东西。他也害怕宋令仪图谋不轨,找了不少大夫看过,都道是养心丸是不出世的良药。
可缓了慕容卿前世身子逐渐油尽灯枯的走势。
也因着那同生蛊和养心丸这两样物件儿,皇帝才答应了赐婚。
颇有种,善念结善缘的意思。
如若当时没救下宋令仪,他就算深入了苗疆蛊寨,也拿不到这稀世的宝贝,更别提那上天入地只有一份的同生蛊了。
沈止不晓得宋令仪为何会在苗疆,也猜测不到她要做什么。他也是担了份儿风险的,可宋令仪再疯魔时候都未曾伤过慕容卿一分一毫,沈止也就承了那份儿风险。
此时此刻,慕容卿又教他去看顾宋令仪,他之心绪自然难言。
“沈少卿,你要是不愿意其实也没事儿,我就是...”
“无妨,这事儿我答应你。”沈止拍拍她的手,“我想你的好,她也是念着的。”
“她念与不念都没什么紧要。”慕容卿想起宋令仪还是伤心,“我同她这辈子缘分总也就是尽了。”
沈止探手想拥她,瞥到自己衣裳,又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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