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是不知男女情事如何,如今知晓了,也去做过了,先前儿是还没来得及想了其他的, 这会儿人到了跟前儿走过一遭, 她想忽略都不成。
慕容卿一下就蔫儿了起来,喜鹊与画眉哄着, 慕容卿也难有个笑模样。
直到飞雪阁的院门有了动静,慕容卿脚比脑子更快的趿拉了软鞋跑到了屋外。
一见着陆郴,慕容卿委屈劲儿上来,她憋着也没哭,迎着陆郴就跑到了他跟前儿。
陆郴蹙眉:“怎连袜子都不穿?”他牵起慕容卿的手,“先进屋,下回不许如此了。”
慕容卿跟着到了屋里头,她想问陆郴关于彩练和青女的事儿,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陆郴就将一个木盒放到了慕容卿跟前儿。
陆郴将那木盒打开,指给慕容卿看:“这一摞是我的产业,这一摞是陆家的产业,这一摞则是奴才们的身契,从今儿起,都由你打理着。”
“我不喜欢做这些,郴哥哥。”慕容卿推开那木盒,“我算学不好,也不擅经营,这些交给我我也做不好的。”
“你可以学。”陆郴将木盒往慕容卿跟前推了推,“让喜鹊帮着你。”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陆家宗妇,不会做不好。”
陆郴言必就要起身去了净室。
慕容卿望着他的背影,怕自己今儿不说,往后就更说不出口,她快速道:“郴哥哥,彩练和青女你如何打算的?”
陆郴闻言回头看着她,也不言语,就那么看着她。
慕容卿的眼神里是殷殷期盼,陆郴的眼神里却是毫无涟漪。
对视几息,还是慕容卿让了步,她低头闷闷道:“我知道郴哥哥你需要子嗣。”
陆郴没接这话,转身抱起慕容卿,语气听不出什么喜怒,托着她的身子跟抱娃娃一样来了句:“一起洗。”
少女心中的介意不适还来不及深想探究,就被融化在了终得偿所愿的满足里、情.欲里、还有心上人的甜言蜜语里。
慕容卿真的就着手去学着如何管家,学着如何御下。不聪明的脑袋瓜子,在喜鹊拙燕帮衬下,也能做个无功无过。
即便因为这些,她没了功夫去赏景儿,去喂鱼,喂乌龟,到了春日连踏青竟都没了功夫。
慕容卿和喜鹊埋冤:“难不成嫁了人的姑娘都这么忙?我这日子还不如在家里的时候。”
“其实郡主不欢喜不做就是了,去和豫王妃说说,想来王妃也是愿意给郡主几个人才的,还有夫人和将军呢都会帮着郡主的。”
“郴哥哥交给我的事儿,我没办法阳奉阴违,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嫁的人需要我做这些,我也没办法,谁叫我我欢喜他呢。”慕容卿说着叹了口气,苦着脸继续瞧那些账本儿。
被这些东西逼得喘不上气的时候,慕容卿也尝试过和陆郴说,可都被不痛不痒地拒绝了。
陆郴只一句:“卿卿,我需要你的郡主身份帮我,这样陆家的路会好走很多。”
慕容卿爱得赤诚,这种直白的需要她也能接受,于是在打理陆家产业之时,又去应付了陆郴时不时给她的一些请帖。
宴席上觥筹交错的时候,慕容卿就很游离,她其实并不太知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只凭着爱着陆郴的本能,奉献自己。
春去秋来,一晃慕容卿已经二十有一。
如果不是彩练突然求到了跟前,慕容卿都快忘了陆府还有这两位的存在。她之前是刻意不想,如今发觉原来她只在新婚第一日见过彩练和青女。
慕容卿不是为难人的人,没介意彩练的不请自来,她让彩练起身,可彩练还是跪在长廊下不起身。
“郡主好脾气,你矫情哪门子!”喜鹊是真被气到了,她是没设防,没想到彩练就趁着主君喝醉了在书房休憩时候,爬了主子的床。
这事儿她死死拦了消息,这隔了两月不知彩练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彩练面色凄惶,伏地哭咽不止:“奴婢晓得郡主好性儿,这几年即便没有给我和青女抬了身份,可依旧是好吃好喝的养着,若奴婢肚子里没多了块儿肉,奴婢是如何也不敢求到郡主跟前的。”
后头的话慕容卿就听不清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得屋,也不知晓自己为何要给彩练和青女抬了身份。
也不知道那夜她到底和陆郴说了什么,才会让陆郴摔门愤而离去。
慕容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哭了。她本以为她也可以不介意,可她做不到,陆郴需要子嗣这理由能说服她又不能说服她。
如若没有她干爹干娘那样儿的人将她养大,慕容卿说不定还会觉着自己好运气,能嫁给陆郴这样的人。
可她干爹身为一国之君都未曾以子嗣之名纳了嫔妃,凭什么陆郴就非要不可?从陆家旁枝挑个孩子来养难道不成吗?
心里怨着,眼睛哭着。
慕容卿又觉着自己不对,如若她以一套她自以为的去框了旁人,那她和那些拿权势压人的人有何区别?不过是换了爱的名头,行胁迫之实而已。
她想不明白,使劲摇了头,唤了喜鹊:“给杜家尤家下个帖子,就说挑个日子我们一道去万佛寺。”
喜鹊面色古怪:“郡主...”
慕容卿拍了拍脸,抹了一把眼泪,她自言自语:“我不难过,日子还挺好,我还能去找阿若,去找尤诺玩,玩几天我就不难过了。”
喜鹊慌神了,忙道了杯茶水断给慕容卿,她小心翼翼琢磨了措辞:“郡主?你是怎的了?杜尤两位姑娘已经不在了啊...”
慕容卿将茶水一饮而尽,脑子清醒了些,想起杜若在曦和五年落水而亡,尤诺也在曦和七年于秋猎之中暴毙身亡。
她沉默了,声音飘忽道:“大哥二姐呢?”
“王妃随豫王去了巴蜀办事儿,大公子也在边疆啊,郡主,你到底怎的了?你别吓我啊。”喜鹊慌得你啊我啊都出来了,连带着对彩练此人都起了恨意。
慕容卿摆摆手:“没事,我该是累到了,我去睡一会儿就好。”
她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时候,陆郴坐在床边看着她。
见人醒来,陆郴第一句却是:“不过一个奴才,你何至于此?”
慕容卿笑了笑,摇了摇头:“郴哥哥,我不怪你了。”
这话熨贴了陆郴,日子就又这么过了下去。
可慕容卿嘴巴上不怪,身子却眼见着消瘦了下去。
直到彩练流产,慕容卿被自己心中冒出的一丝窃喜惊到。只因为心里的这丝窃喜让她明白了一桩事儿。
她好像已经没了自己。
连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都已经无迹可查。
还是她早就病了,从好友相继离世就病了,所以迫切抓住身边一切能抓住的,想留住身边一切能留住的。
慕容卿二十二岁这年才明白,她以前觉着“我这辈子只想开心过活”这么简单的念头,原来这么难。
是她一个人做不到,需要好多人帮她,都不一定能做到的难。
难道是她太贪心吗?
难道是她既要又要还要了吗?
慕容卿最后还是在陆郴失望的眼神里认下了彩练流产之事,不是因了别的,而是她大概猜到那事儿是喜鹊做的。
她没问,也不怨怪喜鹊。
喜鹊护主,错的自然不是她。
慕容卿觉着从头到尾错的只有她自己。
她去了万佛寺,对着慈悲的佛像哭泣。
说了那么多的话,翻来覆去,覆去翻来问得都只有一句。
她到底该如何自处?
这日是陆郴来万佛寺接得她,他知道慕容卿近日来因着彩练之事儿不高兴。如若之前还是盼着她能拿出些主母的手段料理了下人,当真发觉了慕容卿做不到也就算了。
陆郴破天荒头一遭买了他极为不喜的烤毛蛋儿递给了慕容卿。
慕容卿一看那东西就想到了尤诺很爱吃,眼泪先流了下来。
“哭什么?”陆郴拿帕子给慕容卿擦眼泪:“都怪我,逼你太紧,好不好?不哭了。”
慕容卿还在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看着陆郴如此,会那么难过。
陆郴心又发酸,开始自责,他将手里的烤毛蛋儿从马车窗户丢了出去,又伸手去拥慕容卿。
慕容卿抬手挡住了陆郴这动作,她双眼泪还在流,看着陆郴,然后她道:“郴哥哥,我们和离吧。”
第079章 醒不来(三)
慕容卿与陆郴, 爆发了自相识以来,最长的一次冷战。
半年后陆郴突然发了疯一样的冲进飞雪阁,最终以一片狼藉收场。
然后,陆郴红着眼眶, 从背后抱着慕容卿:“求你, 别丢下我。”
慕容卿沉默不语。
陆郴的泪低落在她肩侧:“没人教...过我,我只能照本宣科...”
慕容卿的心就软了。
她心里总是怜惜他, 只要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脆脆弱, 她就没了办法。
心软是绝症,无药可医。
可好像也来不及了。
慕容卿的身子依旧是每况日下。
即便她的起居饮食被人精心照料着, 陆郴不再逼着她打理内外事物,甚至彩练青女都被安置了出去, 他也一有空就回来陪着她,她的身子还是愈发消瘦。
她也突然着急了起来, 着急给自己四个丫鬟指了人家。除了喜鹊不愿嫁人, 其他都被慕容卿风风光光嫁了出去。
这事儿一了, 慕容卿心神一松, 直接卧床不起。
到了她二十六岁,曦和十六年的腊月时候, 已经是形销骨立。
窗外雪花簌簌而落,飞雪阁内静谧清幽。
慕容卿安慰他:“郴哥哥你老早不就知道吗?我活不过三十,估计是时候快到了。”
陆郴穿着月白色的锦缎寝衣,面容透着几分憔悴,他坐在裹着毯子的慕容卿对面, 同她下棋。
他不喜听这话, 落下黑子,白子就溃不成军。
慕容卿笑了笑, 没在意输赢,她双眼很亮:“郴哥哥,我想出京看看,你不是过几日要出京办事儿吗?我想跟着一道。”
“不行,你不能出京。”
慕容卿抬手去拉陆郴的手,原本圆润的手此刻几乎只剩下了骨头,她撒娇似地轻轻捏了捏陆郴食指:“带我去,好不好?不然我真的死不瞑目。”
陆郴无论如何也不愿,可慕容卿这回却是怎么都要去。
冷战,不吃药,她就用这两招就吃准了陆郴最终还是会答应她的。
事实也如她所料。
出发那天,慕容卿的精神尤其好,早早起身儿翻找了衣裳。难得高兴地又去翻找首饰,一切收拾停当了坐在铜镜前准备梳发的时候,慕容卿脸上的笑都没收敛。
喜鹊死死咬着嘴唇,憋着泪地给慕容卿上妆。
“不哭了,这辈子头一遭出京,可得高兴些。”慕容卿挑了首饰,往发髻上插。
原本油光水亮的头发,如今已变得枯黄,不用了假发都不成发髻了。
慕容卿其实真的还挺高兴的,哪怕镜子里的人都丑得跟什么似的了,但她还是挺高兴的。
因她一直插不好簪子,陆郴上前接过,将那玉簪轻轻推到了她的发髻之中。
他站在慕容卿背后,冲着镜子里的她,还在乞求:“卿卿,不去行不行?”
“郴哥哥,你答应过我的,再不逼我做我不欢喜的事儿,我想做的事儿你也不再阻拦。”
陆郴就这么带着慕容卿出了上京城。
比起慕容卿的兴致,其他人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慕容卿也顾不上那些了,第一日夜里都不舍得睡,缠着陆郴一定带她去看夜景。
天还冷着,陆郴将慕容卿裹了个严严实实横抱在怀里,刚好附近有个不高不矮的山坡,他就带着慕容卿爬了上去。
慕容卿那双大眼睛放出光彩,缩在陆郴怀里很是兴奋。
待找了个合适的岩石,陆郴就抱着慕容卿坐了上去。
夜空银河将天空一分为二,月亮都被衬得不起眼。
慕容卿眨了眨眼,语气不乏失望道:“为何这山上的景色还没我家马场上看着好看?”
陆郴点了点她额头:“山中是野趣,马场是辽阔,两番意境,不好相比。”
“那你以前为何总把厉害的宗妇和没用的我相比,明明也是两种人。”慕容卿说着故意踹了踹裹在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大氅:“所以我和你就是不相配,不合适。”
真心话都是藉着玩笑话说出口,慕容卿也是近些年才明白她与陆郴并不相配。不是那些世俗上的,而是所求,她和他所求不同,自然也就越处越累。
慕容卿因了一份不落忍,用她的一辈子去陪了陆郴,已算仁至义尽。
哪怕她的一辈子那么短。
“要是重来一次你还嫁我吗?”
“你要是能像我生病了以后那么对我,就嫁你,如果没有就不嫁。你也不能有小妾有通房,这事儿气了我好多年,感觉死了都还会气你。还有你总是凶我,动不动就不理人,每次一生气你就不言语,你还老去喝花酒,我最讨厌你去喝花酒,哪怕你什么都不干我也讨厌你喝花酒。我不喜欢那些姑娘那么看你,你每次喝完酒都笑得教人春心荡漾的,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对我那么狠,我都说了好多次了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的事儿,你非要逼着我做。而且我最讨厌应酬……为了你我都去做了,可我真的不高兴,和你说了以为你能听进去是,结果就是你教我更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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