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淼“嗯”了一声,只听高檀忽道:“明日,顾将军便要进湖阳城了。”
顾淼顿时来了精神,阿爹要来了!
“真的?”她急忙望向齐良。
齐良颔首道:“正是,前行的快骑已传信来了。”
太好了!他们很快就能离开湖阳了!
顾淼立刻起身,道:“其余人知晓了么?若还不知,我这便回竹舍,知会他们一声。”
齐良笑道:“既如此,烦劳小远了。”
听到小远这个称呼,高峙す头,多看了齐良一眼。
她忽然亲昵地挽起顾淼的左臂,问道:“顾远哥哥,我也可以唤你小远哥哥么?”
顾淼手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语调大为敷衍道:“随便你吧。”
高檀见状,目光沉下。
顾远和高质谴笥行┕殴郑可是观顾远的模样,却又不似真的色迷了心窍,为何他要如此应付高郑难道是因为高宴的缘故?他不得不应付高郑
抑或是,高郑高宴,有他的把柄?
顾淼根本未看高檀的神色,只拱手道别,回了竹舍,告知众人。
高肿纷潘回到了竹舍门前。
顾淼为了避嫌,不让她进去。
高衷俚溃骸肮嗽叮我们可说好了,明日等顾将军来了,你一定要记得同他说一说,你要引我回邺城之事。”她小声又道,“反正你是顾将军的亲戚,他一定会答应你的。”
高窒得她是顾闯的“亲戚”,却不知她是何种“亲戚”。
顾淼点了点头:“知道了,待见到顾将军,我自会同她说。”她想了想,不放心地又问,“你阿娘呢?你想带她走,你可问过她了?她是高将军的侍妾,为何要走,高将军又肯放她走么?”
带走高植灰祝再带个高恭的侍妾更难。
高旨奔钡溃骸拔野⒛镒允俏以诤未Γ她便在何处,阿爹早已经不管她了。他恐怕连我阿娘如今长得什么模样都记不起来。他只是还没想起来她这个人,若是想起来了,铁定早已把她送到庄子里去了,我阿娘说了,她去求夫人,放她去庄子里,等我出了湖阳,便去庄子里接她。”
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高窒氪她阿娘离开,尚需从长计议。
顾淼暗叹一声,暂且按下不提,只说:“我晓得了,等明日将军来了,我自有打算。”
*
隔日,顾闯如期进了湖阳城。
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了百十精兵,另还有驻军,驻扎在湖阳以西。
作为共同的联盟,高恭允诺顾闯可以在湖阳以西驻军一千。
一千之军,难成大事,可是这是一种为盟的姿态。
顾闯自突兰赶来,路上只偶尔歇息了数回。
他翻身下马,风尘仆仆地走到“聚贤堂”前,胡须上尽是尘屑,身上的黑袍银甲,溅上了大团黑黢黢的泥点子。
顾闯见到阶上的高恭,朗声大笑,开口道:“高贤弟,别来无恙啊。”
听得这一声“贤弟”,高恭脸上微微变色。
论长幼,顾闯那个土包子,似乎确实比他虚长了几岁。
可是,论尊与卑,顾闯哪里配得上,称他一句“贤弟”,厚颜无耻!不愧是寨子里出来的土包子。
高恭呵呵一笑,下得阶来,双手摊开,扶住顾闯的双臂,道:“将军何须如此客气,某可担待不起。”
顾闯大为不悦,说什么屁话!这什么作态?好像他在拜他似的!
他马上挣脱了高恭的手臂,掸了掸肩甲上的灰尘,环顾四周道:“我的人呢?怎么不见?”
高恭笑了一声,立在聚贤堂前的一排执戟侍卫闪开了些。
顾淼和其余诸人便在他们身后。
顾闯的视线,当即射向顾淼,只停留了一瞬,便又转了开来。
齐良立在前头,率先拜道:“见过将军。”众人随后拜道。
顾闯笑了一声,望向高恭道:“湖阳的水土恁是养人啊,齐大人看上去面色都像好了不少啊。”
高恭随之笑道:“若是齐良大人,愿意长留湖阳,高某人求之不得。”
想得美!
顾闯哈哈一笑,抬步上了石阶。
高恭一看,旋即转身,扬声道:“奉茶来。”
一行人跟随二人鱼贯而入。
宽敞的聚贤堂登时站满了人。
顾淼和齐良立在顾闯身后的不远处。
堂上摆了两把梨花木高背椅,一把比另一把,四脚略高了寸许。
高恭兀自坐上了略高的那一把椅子。
顾闯扫了一眼高恭脚下的高底黑靴,嘴角扯出个笑来。
他正欲开口,却见高恭身后的月亮门转出来一个美妇人。
她生得实在是美,顾闯不由看得一呆。
他想起了说书先生说的娉婷秀雅,美艳绝伦。
这样的美人说的就是刘蝉。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刘蝉,高恭的刘夫人,可是每回见,他都要吃一惊。
难怪……难怪就算是硬抢,高恭也要把她抢来做夫人。
顾闯听到身侧的高恭假咳了一声,他暗暗翻了个白眼,调转了视线,这才注意到刘蝉身后还跟了一串女人。
燕肥环瘦,不一而足。
其中几个分明还竖着妇人的发髻。
顾闯眉头一皱,自然猜到了高恭的龌龊心思。
高恭朗声一笑,果真道:“顾将军,大驾光临,高某也没备下什么大礼,将军孤苦一人,守寡守了这么些年,身边到底少了佳人照料,今日来了湖阳,可要好好见一见湖阳的女郎,湖阳的水养人啊。”
顾闯毫不犹豫地摆了摆手,说:“高将军,太客气啦,不过我守寡倒是守习惯了,不劳高将军费心。”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偏要刺他一句,于是似笑非笑地说,“我对别人家的夫人可不敢觊觎,也没兴趣。”
他说得满不在乎,而话音未落,原本略微嘈杂的客厅骤然静了下来。
高恭身后的刘夫人脸色微僵。她从前便是‘别人家的夫人’。
在座各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刘蝉与高恭的这一段渊源。
眼下众人听了他的话,定然怀疑顾闯不是口无遮拦,而是含沙射影。
高恭真的动了气,手中端着的茶盏“砰”一声放到了案上。
二人之间,自见面之时,便相互憋着劲的暗斗,此刻仿佛被陡然亮在了台前,剑拔弩张。
顾闯未发一言,右手却也按在了两张梨花椅子之间的木案上。
顾闯身后的齐良,忽而出声道:“将军容禀,在下早先按照将军吩咐,为高将军提起备了礼,一直还未呈上,将军既来了,何不亲自交予高将军?”
台阶已经递好,端看二人肯不肯下了。
高恭暗吸了一口气,顾闯此番前来湖阳,他心中早有打算,此刻断不是真要撕破脸皮的时候。
因而,高恭先笑,说:“顾将军何须如此多礼,我倒要开开眼,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顾闯咬了咬牙,跟着他假笑道:“好说好说。”
齐良松了一口气,忙令人将礼物抬了上来。
当夜,高恭为顾闯办了接风宴。
高家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厅中。
顾淼这才将高恭的子女看了个遍。除却高宴,高檀和高郑其余大多是她不大熟悉的面孔。
只有隐约一点模糊的印象,高檀登基过后,节庆时,他们似乎也曾经遥遥拜过她。
刘夫人自然也在。
可是,居夫人并不在。
她新近丧子,这样笑笑闹闹的场面,她也不想来。
她做的位置,其实离顾闯所在的位置,尚有一大段距离,他的朗笑,时不时传来,其余的,他与高恭在谈论些什么,她根本听不清楚。
高值哪抗馊唇艚糇匪孀潘。
顾淼偶然望去,只见她脸上写满了焦急。
可惜,此时此地,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席上,觥筹交错,好些陌生的脸孔,前来与他们喝酒。
顾淼苦捱了大半晚,等到周围诸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她喝了一口浓茶,起身,往外走。
顾淼慢悠悠地走到堂外,夜中起了风,她伸手系紧了披风。
今夜,顾闯说不定早已喝得大醉,自无暇和她说话,顾淼打算明日一早再去见他。
云上涌出半轮冷月。
往竹舍去的小道,幽静寂寥,今夜顾淼只浅饮了几盏。
她犹记得上一回喝酒误事的教训。
好在,湖阳这个鬼地方,她也呆不了几天了。
名义上,“两年前”的她来过湖阳,可是细算起来,她已经许多年没来过湖阳了。
按照上辈子的时间推算,再不过不到两年,高恭便要将自己的大本营,往南迁到康安城,后来的京城。
她最后一次来到湖阳,是因为高宴停棺在此,他们前来奔丧。
是以,她对湖阳的印象本就是昏暗的。
顾淼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彼时的高檀,不像初时的冷漠,可是他一直是个难懂的人,忽冷忽热,在湖阳时尤甚,几天不见踪影,回来时,也不愿同她多说一两句。
彼时的她发了一大通脾气,如今回想起来,又何必呢?
顾淼自嘲地笑了笑,轻晃了晃脑袋,甩掉这心烦的旧事。
她走了两步,脑袋上空仿佛忽而刮过一道旋风,振翅的声响在耳畔。
顾淼抬眼看去,只见一道白色的鸟影,自半空俯冲而下,伸展的白色羽翼,轻盈掠过她的发顶,朝夜色深处飞去。
是白鹦鹉,是高宴的那一只白鹦鹉。
它这是逃出了牢笼么?
“顾公子。”
身后传来了一道人声。
顾淼回身,果真见到了高宴。
他手中提着一只白灯笼,幽暗的光勉强照出他脸上的轮廓。
他身上的紫衫,由烛火一映,却如青红交错之色。
顾淼刚才想到了“他”停棺湖阳,此时乍然相见,难免觉得鬼气森森,有些毛骨悚然。
她顿了片刻,拱手问道:“原是大公子,先前见到的鹦鹉是当日那只鹦鹉?”
“正是。”
顾淼见他停住脚步,仿佛有意攀谈两句,她顺势问道:“它飞出竹笼了么,可还飞得出去?”
高宴低笑一声,朝前走了数步,两人相距不过半臂,他手中摇晃的白灯笼险些撞到她的披风上。
他狭长的眉睫直飞入鬓,语调似在说笑:“它是一只呆鸟,被人关惯了,哪怕你放了它出笼,你许了它自由自在,它还是会乖乖地飞回来。”
顾淼心头一跳,恍恍然想到了高帧
她定了定神,笑答道:“大公子的白鹦鹉倒是有趣。”
第27章 权宜之计
高宴笑了笑,转而道:“顾公子欲往竹舍去么?不若我送你一程,更深烛火微,若是顾公子出了意外,难辞其咎,这园中的蛇虫鼠蚁,惯爱匍匐在暗处。”
顾淼有心拒绝,可转念一想,高宴今夜说话遮遮掩掩,不晓得是不是真猜到了,或者听到了高值拇蛩,有心来试探她。
她也想知道他究竟晓得了多少。
冬夜,少有虫鸣,白鹦鹉早已飞远,高宴沉默地走着,顾淼耳边只有听见,脚步擦过石板的细微沙沙声响。
顾淼正欲开口,却听高宴忽问:“顾公子,晓得烛山泊么?”
当然晓得!
顾淼警觉起来,不答反问道:“大公子听过烛山泊?”
“听闻顾将军早年便是在烛山泊安营扎寨,直至今日烛山泊里仍有顾将军的大寨。”
烛山泊在邺城以北,依丛山又傍湖泊,水路蜿蜒曲折,地势犹险,是个便于藏身的隐秘去处。
顾淼从小就在烛山泊里长大,直到十六岁才算正式从寨子里出来。
高宴知晓顾闯的来处,倒不稀奇。
顾淼答道:“我也只是听说过烛山泊,尚未有幸去过。”
高宴笑了笑:“听闻,顾将军的掌珠如今还在烛山泊,不知往后可否有幸见之?”
顾淼心慌了一刻,他为何忽然说起什么“掌珠”,难道是高炙德┝俗欤
可高稚星也恢她的身份。
且说,顾闯有个女儿,不算什么大秘密。
高恭晓得,高宴自然也晓得。
顾淼定了定神,说:“将军的掌珠,我在邺城也从未见过,湖阳山高水远,想来,要见到,更不是易事。”
高宴并未再言,提着灯笼,随她走到了竹舍前。
顾淼抱拳道别,高宴并未还礼,只说:“后会有期。”
月影渐渐下坠,天光破晓时,顾淼醒了过来,翻身而起,利落地梳洗后,便去打听顾闯的住所。
顾闯与齐良住在同一楼阁之中。
此时将过辰时,顾淼进了院门,便见齐良立在檐下。
他浅笑道:“我猜,今日,你便要来拜会将军。”
顾淼拱了拱手:“齐大人,将军可醒了?”
“早已醒了,人正在花厅。”
顾淼进门过后,齐良便合上了房门。
她抬眼便见顾闯坐在圆桌畔,饮茶,又酸又苦的醒酒茶的气味扑鼻而来。
他的脸色发白,也未竖冠,身上倒是新换了黑衫,无甚酒气。
顾淼翻了一个白眼,拱手道:“拜见将军。”
顾闯咽下醒酒茶,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近前来。
他拉着她坐到了身侧的矮凳上,压低声说:“你吃苦了么?”
顾淼摇摇头。
顾闯叹了一口气,拿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了?”
顾闯将桌上的另一盏茶,推到她面前:“你先喝口茶。”
“我没喝多少酒,早就醒了。”
“这一盏可不是解酒茶,你尝尝。”
顾淼无奈地将茶盏端了起来,耳边听他压低声,缓缓地说:“你可知,昨夜高恭那个老贼,与我说了什么?”
顾淼摇头。
顾闯顿了须臾,脸色变了变,才说:“他说,为了永结两姓之好,他打算让高宴,就是刘蝉和他的儿子,娶我的女儿,这样他与我就是真正的一家人。”
“什么?”顾淼口中的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啊,我……”她扫视了四周,干笑一声,放下茶杯,又道,“啊,我,我是说,我远房堂妹……她,她不是还小么?
谁要嫁给高宴啊,谁要嫁给高家啊!
太荒唐了!
她怎么可能嫁给高宴!
想都不要想!
顾淼皮笑肉不笑道:“将军,没答应吧?”
顾闯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低声问:“你没呛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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