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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帘风——漠小兰【完结+番外】

时间:2025-02-16 17:14:38  作者:漠小兰【完结+番外】
  顾闯面上一怔,负手来回踱了两步,忽问:“你愿意嫁给高宴么?”
  顾淼惊讶地瞪大了眼:“自然不愿意。先前不是说,此乃权宜之计,缓兵之计,为何阿爹又要这样问?”
  他改主意了么?觉得姻缘盟约是上策?
  顾淼不禁想到,从前顾闯百般阻挠她嫁给高檀,眼下换做高宴,他便改了主意?
  顾闯见到顾淼的脸色,心虚了片刻,笑道:“当然是权宜之计。”
  顾淼咽下高宴假鸳鸯的话没说,抱拳道:“将军若无别事,我便先告退了。”
  顾闯心知顾淼此刻定然恼了,于是赔笑说:“你先自去歇息,改日再议。”
  顾淼出了书房,不由地皱紧了眉,顾闯说的是“改日再议”,而非“就此作罢”。
  金蝉脱壳是齐良之计,阿爹先前只是顺水推舟,而今他虽在拖延高恭,得知高宴识破了她的女儿身,他的态度倒是模棱两可了起来。
  顾淼蹙眉,她必然要想办法,彻底打消顾闯的念头才行。
  联姻盟约,本来亦无大用。
  顾盈盈本也是子虚乌有。
  高檀猜测,这是顾氏搪塞高恭的缓兵之计,“顾盈盈”兴许到不了康安。
  然而,高檀心中仍有疑虑,高恭既然亲来了康安,此事真能如此顺利么。
  恰在此时,远处游廊的灯火摇晃,身侧的仆从提醒道:“高公子,将军回来了。”
  高檀敛了神色,等了片刻,高恭走到面前,铠甲已除,白袍系带,袍上拂来一股药味。
  他将才去探望了养伤的高宴。
  “拜见将军。”
  高恭神色冷淡道:“你久等了。“
  随从来报,高檀已在此处等待他多时。
  高恭推门:“你随我进来吧。”
  进门后,他立在灯下细观高檀,一段时日不见,他的气质愈发沉郁,发顶黑冠高竖,眉眼之间隐有兀傲,恍惚之间,他几乎有些想不起来从前高檀初到湖阳的模样。
  “听闻你在军中屡立战功,深得顾将军信重。”
  凉危与突兰,便是高檀不提,他也有耳闻,更何况,顾闯令人难渡关河,高檀身在其中,高恭好似叹息道,“我有时亦想,我是不是从前小瞧你了,不该许你前去邺城。你欲建功,湖阳未必不能成全你。”
  高檀拱手道:“将军大恩,高檀不敢忘。”
  高恭脸色稍缓,他将高檀自榔榆乡野接回湖阳,彼时意在敲打居氏,高横如今身死,居棠犹不甘心。
  他叹道:“前些时日,你在湖阳吃了苦头,我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高横,他鞭笞了高檀。
  “我自然晓得将军难处。”
  高恭唇角微扬,问:“你特意今夜来寻我,并非闲话家常吧?”
  话音落下,铜盏灯芯爆出一声脆响。
  高檀几乎立刻下了决断:“与顾氏以姻约为盟,将军属意大公子,可曾考虑过旁人?”
  高恭先是一愣,继而眉心紧锁,他抬眼直视高檀,只见他眉目舒展,可神情萧肃,绝无调笑之意。
  “你……”
  高檀想娶顾闯的女儿。
  荒唐!
  高恭的确曾经想过以旁人取代高宴娶顾氏,湖阳城中亦非无人。
  可是,高檀……他凭什么要娶顾家的女儿。
  高恭朝前一步,走到高檀身前。此时此刻,他方才惊觉,他需要微微仰视,才能看清高檀的样貌。
  高恭退后半步,沉声道:“你欲与高宴争锋?”
  高檀却缓缓地摇了摇头:“非是争锋,而是我与顾氏相处日久……我愿娶顾氏之女。”
  高恭眯了眯眼,虽然听出了高檀话中几分儿女情长,可是高檀绝非为了风花雪月,便要一意孤行。与顾氏联姻,如虎添翼,婚约一事,岂能如此草率,更何况顾闯本就百般搪塞。
  高恭轻振袍袖,道:“你的意思我晓得了,夜已深了,你便先回吧。”
  笼罩了半夜的阴云落下雨来。
  高檀步下台阶,听到身侧传来熟悉的噼啪声响。
  他扭头望去,只见雨打蕉叶,圆润的水珠自宽大的蕉叶坠落。
  康安已是南境。
  阴雨一连下了数日,湖阳城中,小雨淅淅沥沥。
  刘蝉辗转反侧,高恭已去康安多日,与顾闯议亲,可顾闯什么出身,他不过是个土匪,而他的女儿一直养在烛山泊的寨子里,又能是个什么样貌,什么品性。
  刘蝉一想到高宴要娶顾闯的女儿,便觉气闷。
  康城城中,不缺朱门氏族,她听说就连道郡谢朗,此时亦在城中,谢氏女郎才能算得上是宴儿的良配。
  “夫人,要传膳了么?”一旁的侍婢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脸色,轻声问道。
  刘蝉心绪不宁,丝毫没有胃口,只道:“不必传了。”
  侍婢颔首,又问:“夫人可要用些羹汤么?”顿了顿,为难道,“若是夫人什么也不吃,待到将军归来,定要怪罪奴婢。”
  刘蝉蹙紧了眉,不耐地扬了扬手,道:“都退下吧。”
  侍婢脸色一僵,却也只得无声退去。
  案上香炉袅袅生烟,刘蝉闻到熟悉的檀香,躺在贵妃椅上,慢慢合上了眼。
  直到一道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随从跌跌撞撞地进到屋中。
  “慌什么?”待到她看清来人的脸,刘蝉连忙起身,大惊失色道,“怎么是你,可是雀门巷出了什么差错?她们人呢?”
  来人四肢腹地,浑身抖个不停,埋低头道:“夫人恕罪,恕罪!二位小姐……小姐不见了!”
  刘蝉身形一晃,脸孔煞白:“何时不见的?如何不见了?”
  “小的一早醒来,见未落雨,便侍奉二位小姐在庭院嬉戏,后来忽然落了雨,小姐们见着雨滴落到湖上,只觉惊奇,不肯回去,小的便将小姐引到水榭,容她们观雨,谁曾想只是去提点心的功夫,二位小姐便不见了!”
第50章 无辜
  夕阳的白金光芒将欲坠地,顾淼对着靶台,迎着光已经看不清靶上的红心了。
  她于是收起了长弓,打算自大营折返,一旁的高檀见状,便也随之收了弓弦。
  这几日,顾闯与高恭二人卯着劲地巡营。
  康安城外的驻军虽壁垒分明地驻在草坡的东西两侧,可是靶场与操练的地界皆在两座大营之间。因为巡营,这几日的操练十分漫长。
  顾淼眇了一眼同在靶场的高檀,自从高恭来了康安,高氏父子之间并没有如她预料一般的剑拔弩张,高恭对待高檀的态度,甚至说得上是和善,而高宴这几日,一直称病不出。
  顾淼一边想,一边去牵马,靶场散去的军士不少,大多转身回营。顾淼翻身上马之后,见高檀打马在侧。
  他们住在城中府邸,这几日时常“同路”。
  顾淼虽觉别扭,可高檀先前救过她的性命,她无法像从前一般拉下脸,对他冷言冷语,再说,大部分时候,高檀也不多话,只是沉默地打马而行。
  纵然马蹄疾驰,康安城中如今渐有车马,从大营回到城中亦须一时半刻。
  回到府邸,顾淼见高恭的随扈等在门外,高檀勒马停下,而顾淼径自去了马厩。
  头顶日光黯淡了些。顾淼取了干草,喂雁过千山。
  顾淼将走出马厩时,外面漆黑一片,耳畔仿佛忽然听到一缕疾风刮过。
  她本能地偏头一闪,冰凉的薄刃擦过她脑后的红丝发带。顾淼直觉脸侧银光一闪,忙抽出腰间匕首,往身侧一挡,叮一声脆响过后,她随之一步,踏出了马厩的檐下,木杆上飘摇的灯笼照亮了来人的脸庞。
  高宴。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持剑而上,问:“她们人呢?”
  顾淼见招拆招,“谁?”问过以后,她回过神来,“你说念恩与念慈?”
  高宴目光愈发阴沉,剑势更加凌厉。
  “我如何知道她们在何处?”她惊诧道,“她们不见了?”
  顾淼捏紧匕首,闪身一侧,耳边听他冷笑一声,一剑横扫而来。
  顾淼正欲退后,一柄长剑从一侧而来,拨开了高宴的长剑。
  “高檀。”高宴凤目微眯。
  高檀道:“在此切磋剑术,想来大公子伤势已愈。”
  顾淼收起匕首,道:“并非是我,大公子猜错了。”
  诚然,她的确让赵若虚又往湖阳折返,不过短短数日,就算赵若虚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到达湖阳,更莫提还能捉去念恩与念慈。
  高宴视线一转,转而投向高檀:“是你?”
  高檀来时,听到了二人先前的对话,高宴显是关心则乱,双生子下落不明,竟然怀疑顾远。
  转念一想,心中不由惊诧,顾远竟知晓双生子的存在。
  高檀冷声道:“大公子病急乱投医,与其试探我二人,不如速回湖阳。”
  双剑遽然相撞,发出一声大响,高宴皱了皱眉,收剑而立。
  昏暗烛光下,他深深看了一眼顾淼,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去。
  双生子忽而下落不明,高宴怀疑她,自也无可厚非,他前些日子才向她袒露隐情不久,如今人便丢了。
  她要是高宴,也会怀疑她。只是高宴大概不知,念恩念慈养在宫里多年,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她与她们感情深厚,哪怕不愿被他胁迫,不想和他联姻,也不会牵涉二人。
  谁会掳走了她们?
  顾淼定了定神,侧目却见高檀收了长剑,也在仔细打量她的神情。
  顾淼拱了拱手,聊作谢意,抬脚正要走,却听高檀问道:“远弟何以知晓此事?”
  “自是大公子告诉我的。”
  高檀心中一沉,高宴自露其短,是信任顾远?抑或是……他晓得顾远的女儿身。
  高宴真心想娶她。
  然而,此时此刻,高宴无暇顾及婚约一事了。
  高宴当晚便离开了康安。
  *
  隔日,顾淼思来想去,全无头绪,前世,念恩念慈被刘蝉养在湖阳,向来小心翼翼,关爱有加,进宫之前,二人都未经过任何风浪。
  她不记得有什么人曾去湖阳绑架过二人。
  她一路走,一路思索,待走近顾闯书房门外时,却见一个人影从门内出来,疾步转过廊庑拐角,脚步匆忙,似乎唯恐被他人发现。
  顾淼认得他,他是柳怀仲,是高宴的门客,谋臣。
  他为何在此处?
  先前柳怀仲假意投诚邓鹏,令高宴被擒,其实暗中联络城中部署与高檀一道安置火爆连环,是以城破之后,他一直留在康安城中。
  为何他要来见阿爹?
  顾淼心头一跳,脑中隐隐约约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顾闯在书房里见到她时,神色如常道:“今日你去城外大营一趟,同高恭的人一并清点邓鹏大军缴下的兵器,战马已入了册,今日多是铁戟长刀一类易于运送的兵器。”
  顾淼颔首,开门见山问道:“先前我在门口,见到的那个人是柳怀仲么?”
  顾闯脸上似是一惊,却是笑道:“我寻他来,是问一问大公子之事,他昨夜走得甚为匆忙。我便特意寻人来问问他为何走了?”
  顾淼仔细打量过顾闯的神色,他虽然面上说得坦坦荡荡,可是左手小指轻轻的摸索过他腰上系带,这是顾闯撒谎时一贯的小动作。
  她不由心中一沉,语调低沉说:“柳怀仲先前便来见过将军么?将军是问大公子一事,可是大公子作昨夜之所以仓促离去,将军是不是早就晓得了其中缘由?”
  “此话何意?”顾闯的眉头皱了起来。
  顾淼朝前迈了一步,立在他身前,冷了语调:“阿爹不说,若我此时去问柳怀仲,你猜他会不会说?他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难道还不是任人拿捏?”她顿了顿,问,“阿爹,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因而不敢说?”
  顾闯脸色一变:“什么亏心事,你休要激我!”
  顾淼冷笑一声:“柳怀仲先前告诉阿爹的什么,是高大公子的把柄,软肋?”
  顾闯脸上露出几分惊愕,脱口而出道:“你也晓得?你如何晓得?”
  顾淼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把她们藏到哪里去了?”
  话已至此,顾闯心知已无隐藏的可能,索性大方承认道:“柳怀仲将此事供来,非是背主,而是极力促成这门婚事。那两个孩儿来得不光彩,不磊落。高恭不是个东西,还想敷衍隐瞒此事,欺我们不知,待到尘埃落定,才来说道。不如早些剔除这脓包,彼此坦诚,高恭也该老实承认,这门亲事,他是高攀。”
  顾淼听得不由生怒:“她们还是孩童。稚子无辜,为何要将她们牵涉其中!”
  “她们人呢?”
  “人在顺安。”顾闯无奈答道。
  *
  午后,豆大的雨点又落了下来。康安城上空依旧阴云密布。
  谢朗不再暂居城中的邓氏旧宅,而是搬进了城中的陶氏宅院。
  陶氏亦是朱门贵户,谢陶两姓结亲无数,与其与顾闯,高恭同居一座屋檐下,谢朗在陶宅自然更为自在。
  康安城中求见谢朗的人络绎不绝,半是因为谢氏久居道郡,谢朗深居简出,久不得见,半是因为邓鹏被囚,高恭与顾闯此刻皆在城中。康安的景况不佳,往后也未可预料。
  谢朗却闭门谢客,陶宅由仆从层层把守,宛如铁桶。
  高檀进到陶宅之时,夜幕低垂,院中的白纸廊灯只点了数盏,四周鸦雀无声,陶宅中惯常的雅乐丝竹声,早已停歇。
  谢朗在与谢昭华亭中对弈,落子声断断续续。
  高檀止步亭前,拜道:“拜见先生。”
  谢昭华见到高檀,眼中一亮:“高公子来了。”而他对面的谢朗则慢悠悠地落下一子后,方才笑道:“数日不见,公子别来无恙。”
  他该早些来见谢朗。
  高檀脸上露出个浅笑:“先生移居陶宅,将军甚是挂心,特意遣在下,拜见先生。”
  谢朗仿佛浑不在意地抖了抖宽袖,拂开萦绕纸灯的飞虫,问:“邓鹏死了么?”
  “死了。”
  谢朗抬手扣上了棋盒的玉盖。
  此一棋局终了。
  谢昭华不由一愣,抬眼却见谢朗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抹厉色。
  “你行事太过鲁莽,此一局,你知错了么?”
  亭中烛火微明,灯芯尚在,高檀耳边听到飞虫顽固地扑腾声响,脆弱的昆翅撞到纸上,发出沙沙碎响。
  “弟子知错。”
  廉州五万顺教露于人前是鲁莽,教众并无归心是鲁莽,匆忙四散是鲁莽,而纵容妄杀凌下是错,将酷治与奸邪推举台前也是错。
  “你的错处始于何处?”谢朗又问。
  “始于廉州。”
  谢朗却缓缓地摇了摇头:“你在河唐二县便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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