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本书,还有一个日记本,一个小巧精致的竹哨。
她先拿起竹哨, 放在嘴边吹了一下,哨声不算响亮,几乎是要紧挨着才能听见。
忽然头顶袭来一阵冷风,一只秃鹰从天而降,落在她的肩膀上,吓了她一跳。
“你,你从哪儿来的?”
秃鹰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站在她的肩头转了个身,尖锐的嘴朝着南边山下一处破庙,又低下头像是答复她的话。
温小禾摸了摸手中的竹哨,意识到是这东西唤秃鹰来的,婉拉怎么会豢养一只秃鹰,她那么柔弱的一个女人。
目光下落,秃鹰腿上的绑绳吸引了她的注意,是金属线,银色的,缠了好几圈,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竹哨,绑绳,唤鹰……婉拉是在跟什么人传递信息?
她把竹哨塞在衣服里,随之秃鹰腾空而起,挥打着翅膀冲向高空,在她的头顶上盘旋几番消失不见。
温小禾拿出包袱里的日记本,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翻开来看,或许这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跟婉拉的死有关。‘
日记本的扉页夹着一朵黄钟树干花,不再是鲜艳的黄,而是干枯的深褐色。
翻开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字映入眼帘,笔锋刚劲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支饱经沧桑的松柏枝桠。
2001年2月8日,大年初一接到紧急任务前往泰国,代号花,哎,昨晚真应该多吃俩饺子,泰国菜够难吃的。
2001年6月2日,成功潜入缪瓦武装组织,与羊接头失败,另寻时机。
2001年7月15日,流产了。
2001年7月16日,纳塔说看到鲜血从我身下流出来像是再次夺走了我的初次,我决定利用这一点深入潜伏,跟上级汇报未获批。
2002年5月1日,与羊第一次接头,竟然是我的恩师林老师。
2002年6月4日,三人组第一次行动,顺利完成。
2002年7月15日,第二次行动,顺利。
2002年8月20日,等待第三次行动……
2002年8月30日,顺利。
……
2004年1月31日,算着日子,今天应该是农历新年吧,想吃韭菜鸡蛋馅的饺子,不说了,又该行动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2004年2月1日,羊殉职,榫卯失踪。
2004年2月3日,本次行动未获批,刺杀纳塔失败,静待时机。
2004年2月13日,单独行动,缴获运往云广两地的毒品七十五公斤。
2004年3月17日,打击电诈行动获批,与原行动任务合并。
2004年8月15日,捣毁明家电诈集团,成功解救我方人员在内三千二百七十一人。
……
2007年6月10日,榫卯回来了,他有点不对劲,跟上级汇报后决定是否继续联络。
2007年6月15日,榫卯好像忘记我了,好在没忘记林老师交代的任务,算他有良心。
2007年7月20日,榫卯带回来一个陌生女人,状况有变,汇报上级继续观察。
2007年7月30日,与榫卯恢复联络。
2007年8月9日,榫卯遇险,行动暂停。
2007年8月10日,计划未获批,决定擅自行动,希望林老师在天之灵能保佑我如愿以偿。
2007年8月11日,花殉职,榫卯得救,任务继续。
温小禾一页一页翻着笔记本,手指好似不听使唤,颤抖地越来越厉害,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了数倍。
8月11日…...是明天,现在是8月10号的晚上九点左右,婉拉已经在日记本上提前写好了明天的内容。
纳塔比她预料的来得更快,她死在了8月10日的晚上,而并非是11日。
林老师,榫卯,任务,接头……
这些字并不难认,温小禾把笔记从头看到尾,心里堵得慌,婉拉上一秒还活着,还在争风吃醋跟她抢纳塔,现在就突然变成了卧底,这让谁都一时间无法接受。
日记本里除了记录她每天做的事情,还记录着每一次的行动任务,一行一行的任务写下又划掉,唯独最后一个任务迟迟没有被划去。
“我方计划掌握并摧毁以纳塔为首的缪瓦武装组织从云广两省运输电诈人员的交通线。”
这行字的下面画了四个圆圈,圆圈代表行动既没有成功也没有失败。
翻过空白的一页,左侧的白纸上写着一句潦草又坚决的话,墨水未干。
“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温小禾深吸一口气,眼神中多了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神色,取下笔记本上卡着的铅笔,一只手握着笔一只手捏着本子,抬头远望天边,片刻缓缓低下头。
颤抖的铅笔笔尖摩擦过泛黄的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2007年8月11日,花死而复生,继续执行任务。”
不就是从纳塔手里抢东西吗,什么任务不任务的,这事她做定了。
陆北骁现在下落不明,她要是走了,婉拉笔记里写的任务就真完不成了,只有代替婉拉,成为新的花,才能杀了纳塔。
“苗苗,苗苗。”
远处传来何晏清的声音,他顺着山路走下去没找到温小禾,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温小禾抱着东西拔腿就跑,跑了没几步又忽然停下脚步,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包袱,心事重重。
这东西不能带在身上,她拿走竹哨就够了,日记本和书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她跑远些,找到一棵不显眼的大树,把包裹埋进土坑里。
身后是何晏清的声音,一声声的呼喊她的名字,焦急万分,温小禾没有半点犹豫,踉跄着朝着南边山脚下的一处破庙跑去。
榫卯就是陆北骁,羊就是林老师,秃鹰来的方向一定就是陆北骁藏身的地方,她要赶在纳塔之前找到陆北骁。
天渐渐亮了,她好不容易赶到山下的庙前,在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却犹豫了,触碰到门把手的手指不动声色地蜷缩起来,柔弱单薄的身影伫立在高大的庙门前一动不动。
她真是糊涂了,怎么能拿着婉拉的竹哨跑来寻陆北骁,这不是告诉所有人,已经暴露的婉拉跟陆北骁是一伙的吗?
纳塔本来就因为她的缘故,视陆北骁为眼中钉肉中刺,几次三番耍阴招要除掉他。
要是被纳塔知道陆北骁就是榫卯,是潜伏在缪瓦武装组织里的卧底,他不就有了借口光明正大的除掉陆北骁了吗?
她简直是疯了才会差点中了纳塔的诡计。
温小禾一转身,十几个土匪模样的男人从天而降跳出草丛,齐刷刷将她围成一圈,用枪指着她。
是纳塔的手下,她认得这伙人。
她挪动步子倒退着往后躲,前面两个手下让出一条道,脚踩作战靴一身迷彩服的男人不紧不慢走出来。
“病好了?“
狭长的灰眸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眸色如深渊,四四方方的额头前黑色碎发在拂晓晨光里轻摇晃动,傲慢不羁。
温小禾看着他的目光似比平日更加仇恨,纳塔有些诧异却也没觉得奇怪,她不是一直都害怕厌恶他吗?
他走近,颀长的影子落在温小禾的脚边,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的视线,她贴着寺庙的墙边退无可退。
纳塔刚一伸出手,只是有触碰她脸的架势,温小禾打掉他的手,没有推开他而是从他的臂弯下钻了出去。
婉拉的死状在她的眼前一遍一遍浮现,纳塔的双手双脚,他身体的每一处,都让她感到恶心。
不仅是心理上的,更是生理上的。
他的这双手,擦得很干净,指缝里却有血丝,那是婉拉的血……
“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我们不是说的好好的…..,”
纳塔边说话边勾起嘴角,声线语调更是温柔的不得了,抬起眼皮阴翳凌厉的目光足以让人吓破胆。
他竟然冲她笑,他怎么笑的出来的。
庙院里,参天古树上一只全身黑色的秃鹰突然拍打着翅膀飞起来,所有人都仰起头往上看,唯独温小禾没有。
不知是不是因为鸟叫声吓到她了,她肩膀颤抖了一下,哎呦一声扑到纳塔的胸膛上。
纳塔目光一怔,迅速伸手抱住她,眼神里的阴狠凶残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惊喜。
“我醒来看到你不在,婉拉姐也不在,我一个人害怕,走出来后便迷了路,看到这儿有座庙,想着会有人…...”
纳塔低头看着她,深呼一口气,心疼地皱起眉头,用力揽着她的腰,轻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了,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屋里了。”
温小禾直视他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偏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是心脏的位置,强有力的心跳声杂乱无章,一声一声震入她的耳朵里,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他杀了那么多人,凭什么还活着,这颗近在咫尺的心脏就该静止不动。
第26章 Chap.26 “说你以为他死了,昨……
围在一旁的手下, 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刚解决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女人,这又来了一个。
这女人心思藏的还没婉拉深,脸上的笑得那叫一个僵硬, 偏偏纳塔老大就愿意当睁眼瞎, 把人抱在怀里宝贝的不得了。
哗啦一声, 寺庙的大门敞开, 门边的椰子树随着地上席卷而来的疾风摇晃几下,落了一地的绿叶。
温小禾扭头对视上熟悉的双眼, 男人瘦削的脸紧绷着,鲜血湿透了上衣,腰间别着一把黑色手枪, 手里紧攥着一把锋利崭新的匕首。
她下意识推开纳塔跑过去, 手腕被纳塔用力握住, 她动弹不得, 望眼欲穿地看着站在寺庙门口的与她久久对视的人。
陆北骁的眼神一点点冷下去,第一眼看到她时的惊喜荡然无存,除了冷漠还带着疑惑和烦躁。
她还真是一点都沉不住气,真当他死了?
纳塔一手抓着温小禾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上她的细腰, 不着痕迹地重重地捏了一下, 低声道:“说话啊。”
温小禾吃疼地拧着脸, 不情愿地问道:“我说什么?”
纳塔轻笑一声, 只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教唆她:“说你以为他死了,昨晚已经跟了我了。”
温小禾眼睛瞪圆,皱着眉头不说话, 莫须有的事情,她怎么说的出口。
“罢了,你脸皮薄,我替你说。”
纳塔手臂环在她的腰上,不像是亲昵的举动,更像是挟持,温小禾在他身旁站着怎么看也不像是情人,倒像是人质。
他松开温小禾,张开手臂,大摇大摆走向陆北骁,笑声敞亮:“阿骁,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为了找你,我带着兄弟们好几宿都没合眼了,咱们回去可要好好的喝一杯。”
陆北骁压根不卖他面子,肩膀稍稍一侧故意错开纳塔的拥抱,睨眼看向不远处站着一动不动的女人,黑眸化作深不见底的潭水。
“辛苦大哥了,我还没死。”
温小禾感觉到迎面而来一阵冷意,陆北骁那阴森的眼神好像她真的出轨纳塔被他当场抓到了一样。
她有些不敢抬头对视陆北骁的眼睛,低下头数着脚边的石子,天杀的,该怎么跟陆北骁说她擅作主张顶替了婉拉的卧底身份。
告诉他,他能同意吗?
还有什么“向上级汇报“的事情,婉拉在日记本里写了不少于一百次,光是看着这个字眼,温小禾就心里发怵,觉得吓人得很。
她摇摇头,觉得暂时还是不能告诉陆北骁,他要误会就误会吧,反正她身正不怕影子歪。
纳塔收回双臂,脸色僵硬,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陆北骁都敢忤逆他的意思,他脸上怎么可能还挂得住笑容。
他俩到底谁才是缪瓦的大哥?
纳塔眼神阴鸷的盯着陆北骁,陆北骁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女人低垂的脑袋上,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
她怎么还不跑过来跟他解释!
最起码……应该关心关心他是不是还全乎吧,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之前在湄索的时候,他上山打猎蹭破点皮,回家不小心被她瞧见了,她都要红着眼眶掉眼泪的,哭成个泪人,嘴里含糊不清地一遍遍重复说再也不想吃野兔了。
‘
怎么这会儿她像是换了个人,故意躲避他的视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
陆北骁攥紧拳头,拧着眉头凝视温小禾的脸,看到她缓缓抬起头纤长眼睫上亮晶晶的水光,心底刮过一阵风把怒气都吹散了。
哭什么,他确实差点死了,是有人用林老师的秃鹰送信救了他。
这种凶险的情况下,他自己也说不准能不能活下去,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他也不怪她。
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是他藏起来的软肋,是有血有肉的女人,不是一样摆在桌子上的东西更不是死物,她有着做任何选择的权利。
真有什么,也是纳塔这条野狗混账该死,跟她没关系。
陆北骁和纳塔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继续说话,面前两个气势极强身手了得的男人,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半步去打破周围安静到诡异的气氛。
拂晓白昼,荒芜破败的庙宇前刮过的一阵阵清风掠过椰子树带着淡淡的香气,没人会感觉到舒心。
两个傲慢不羁的男人双目对视,谁也不比谁气场弱几分,一个像烈焰,一个像寒冰,火要吞噬冰,冰也要覆盖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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