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小禾觉得自己说错话了,闭上嘴,看着陆北骁,她不打算再问下去了。
陆北骁很快就缓过来,脸色恢复寻常,看不出一点悲伤难过,继续说:“我的祖籍是芒市,这个地方在中国一个叫云南的省份。”
“但我出生在清迈,十八岁离开清迈来到缪瓦,七年后,在一场交易中中了埋伏,滚落山崖。”
他不再继续说下去,后面的事情温小禾自然都知道,三年里朝与暮,她和他从未分开过。
温小禾并没有过问这些事情,他却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把能说的都说了,这短短两句话,就是全部能说的。
他在缪瓦这么多年,还没有人知道他的祖籍是哪儿的,只知道骁哥是清迈人,孤儿出身,打枪厉害,打架更厉害,做事也够不要命的,一股狠劲。
温小禾听着他说完这番话,不知为何心里很疼,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他一定吃了很多苦,从小到大,估计来到缪瓦之后,日子还不如从前了,摸爬滚打,混到今天这个位置。
她更坚信,陆北骁不愿意离开,是因为不想放弃在这里拥有的一切,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怎么会甘心扔掉。
“我知道这一切你得来的不容易,可是为什么要拖我下水,我不可能嫁给纳塔的,如果他逼我,新婚之夜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陆北骁伸出手捂住她的嘴,这话听着太不吉利了,什么死不死的,只要他还活着,她就死不了。
就算这辈子寿终正寝,他也会死在她前面,先到黄泉路上替她清道,省得她被沿途的小鬼骚扰。
温小禾闭上嘴,他的手松开,顺带着扯一下被子,包裹到她的脖子位置,语气平淡地说:“再睡会吧,等五六点钟的时候,我带你去买东西。”
“我不去。”
温小禾一口回绝,她才不要去买什么婚礼用的东西呢,最好这场婚礼办不成,她也不用嫁给纳塔了。
陆北骁脸色一变,口气不容置辩:“不行,你必须去。”
温小禾一愣,眨了眨眼睛,他刚才还说话温温柔柔的,怎么瞬间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目光冷冽,铁青着一张脸。
“去就去你变什么脸啊,这附近的市场在哪儿?”
她在山上没看到有村子,没有村民的地方哪儿会有集市,集市都是在村庄附近开设的,一般是周天会开市,今天刚好就是周天。
“山下,我开车带你去。”陆北骁严肃着脸,起身站起来。
他背对着温小禾,脑袋后面没长眼,自然是没看到温小禾现在脸上是什么表情。
又惊又喜,眼里生光,漂亮的眼珠一个劲地转,竟然在山下,这么说,她可以下山了?
听他这意思,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去集市,岂不是很容易就能逃跑?
她混迹在大街小巷倒卖碟片这么多年,最擅长在这种弯弯绕绕的集市村落之间把人甩掉了。
“别等了,现在就去吧,等五六点钟人都快走没了,去了也买不到好东西。”
温小禾掀开被子,穿上鞋,拉上他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往外走。
陆北骁经过桌边,捞起椅子上的外套,搭在自己的手肘上,等下天黑就冷了,她穿得单薄,容易复烧。
温小禾拉着他的手腕,比他快走半步,陆北骁任由她抓着他的胳膊,垂眸注视着她的脑袋。
跟刚结婚的时候一样,她抓着他的手,还要用手指勾住他的袖子,双重保障下抓得又紧又牢生怕他跑了。
可是她已经两年多没有这样的举动了,她现在又变得敏感且没有安全感了,这一切都拜他所赐。
他把她掳到山上,又把她嫁给纳塔,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她在大巴车上喊了他的名字,声音太大了,跟在后面的小弟都听到了,难免有人把这事告诉纳塔,如果他不这样做,她下车就会被纳塔的人盯上,
等回到湄索的村子里,她一个人遇到什么危险,他就是有法子救她时间也来不及,还不如把她带走,至少在他身边,他能时刻注意到她。
陆北骁发动车子,打过方向盘,停在门口的铁皮卡车掉了个头,从大路驶向山下。
两人刚走,一个守门的小弟就把枪被在身后,小跑着去给纳塔送信了,骁哥带着大夫人刚刚下山了,纳塔老大当然得知道。
温小禾默默记住沿路的标志性的树干,等她跑出去,她就去跟军方说缪瓦老巢的位置,让他们带人把十恶不赦的纳塔杀了。
“这么高兴?”
她看着窗外,耳边传来了陆北骁的声音。
“能下山当然高兴了。”她脱口而出回答他,眼神突然一变,扭过头看他,又说:“我的意思是能去买东西,而且花的不是我自己的钱。”
陆北骁轻应一声,目视前方,两手握着方向盘,挽着袖口露出一小截小麦色的粗壮手腕,手腕干净极了一点汗毛也没有。
温小禾盯着他光秃秃的手腕,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身前的帆布包,埋头翻找什么。
找了好一会儿还没有把手从包里拿出来,她皱起眉头,撇撇嘴,一脸的不情愿,漂亮的眼眸里似在费劲地回想什么。
“怎么就没了呢……”
“什么没了?”
陆北骁几乎是秒回她的话,眼睛目视前方,注视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耳朵却时刻留意着她的动静。
“红绳,你走后我去寺里求的,求大师保佑你平安,大师说如果能见到你,一定要把红绳系在你的手腕上,防止你人又不见了。”
陆北骁不信神佛,但既然她一心求来的,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长什么样,等下回去找找,可能丢在屋里了。”
温小禾点点头,合上帆布包,回想了一下红绳的特征,没有什么特别的。
“就很普通的一根红绳,好像有个黑珠子。”
“好。”陆北骁应声,只觉得这群僧人真会坑蒙拐骗,一根红绳能有什么神奇的作用,又是保平安又是防人丢。
她喜欢,那他就带着,有没有用的,无所谓。
山上。
通风报信的小弟背着枪跑进纳塔的屋子里,正巧看到两个人架着一个昏厥过去的女人从屋子里出来,心生好奇,上前询问:“这不是婉拉姐吗,她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老大威武呗。”其中一人瞥他一眼,模棱两可的回答他,又意味深长地色笑起来。
“那怎么就被抬出来了,不是应该……”
至少应该把人留在屋里,等她醒来自己走不是,好歹……好歹纳塔老大尽兴了,应该心情不错的。
“这屋?开什么玩笑,老大说了,这屋三日后当婚房,里头的床是跟大夫人洞房花烛夜用的,她什么身份,也配留下。”
小弟连连点头,这么说也对,他忽然看到女人双腿之间在流血,说话变得结结巴巴。
“血,怎么流血了?”
“大惊小叫什么,没见识的东西,老大说了,她这是小产了,不打紧,找医生给她开点药吃死不了的。”
背着枪的小弟这才注意到女人微微隆起的小腹,看样子有三四个月了,他一脸震惊的模样。
“是老大的孩子?”
他才来缪瓦不久,确实不知道纳塔会心狠成这个样子,为了一己之欢,连最宠爱的女人和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
“不然呢,不是老大的种,还能是你的啊。”
“再说了,老大最不缺的就是儿子,这个没了就没了,后院有的是,况且等到三日后一成婚,自然有大夫人给老大生儿子,从夫人肚子里生出来的才是缪瓦的小少爷,明白吗?”
说完,两个男人架着赤裸着身体昏过去的婉拉大摇大摆的离开,走在道上,丝毫不避讳别人的目光。
再得宠的女人,都是纳塔老大的玩具罢了,玩具哪儿有什么自尊,能喘气活着就算老大心善了。
第10章 Chap.10 “不,不要开枪!”……
山下一片平原,视野变得空旷。
远远的看到人头攒动,地上摆着好些东西,还有简陋的摊贩小车,热腾腾的雾气绕在半空中,吆喝声一声比一声高,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辆铁皮卡车停在路边,温小禾从车上下来,望着眼前所谓的集市有些疑惑。
“怎么跟湄索的集市不一样?”
没想到,在缪瓦,就连山下卖日常用品和吃食零嘴的人身上都背着枪,像是庄稼汉的模样,也像是打猎的人,全是男人,没有女人。
“他们是附近村子里的人,是缪瓦的百姓。”
“纳塔给他们每个人都配了枪,为得是让这些人心甘情愿归顺缪瓦。”
陆北骁停好车,站到她身后,跟她解释。
温小禾一边往前面走,一边小声说:“你们不怕这些人联合起来反抗吗?”
“他们不敢。”
陆北骁上前一步,跟着她的脚步,强硬地牵上她的手,周围人瞥眼打量温小禾的样子让他浑身不爽。
温小禾想要抽手,被他冷冷地看一眼,劝道:“你最好别松开我的手。”
她以为是这集市上会有什么危险,只好老老实实地跟他十指相扣。
“骁哥,好事将近啊,恭喜恭喜。”
卖红布的摊前,一个年轻男人跟陆北骁打招呼,递给温小禾最好的一匹布,笑得很是高兴。
温小禾接过红布,一脸诧异,他不害怕陆北骁吗?
“你叫他骁哥?”
她摸了摸布,还给摊前的年轻男人,她不是诚心要的,走个形式给人看罢了。
“当然了,大伙都这么叫。”
“那你管纳塔叫什么?也叫大哥吗?”
温小禾继续问,她不相信这些人是真心喜欢陆北骁的,他可是缪瓦的二把手,跟纳塔没什么两样。
卖布的年轻男人一时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听到纳塔两个字,脸色都变得难看了。
温小禾拉着陆北骁转身要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不是,纳塔是人形恶魔,村子里没人会喊他大哥,但骁哥不一样,如果不是骁哥当年劝说纳塔放过我们,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被屠杀。”
温小禾扭头看他,他神情真挚,不像是说谎话的样子。
她仰头,陆北骁面无表情,似乎这事对他来说不足一提,完全没放在心上。
“是你救了他们?”
她现在越来越不懂了,明明陆北骁不想残害百姓,为什么还要留在纳塔身边助纣为虐。
他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吗?
“你为什么救他们?”
陆北骁垂下眼眸,沉沉地看着她,他没说话,手心一空,温小禾抽走手,一脸严肃地质问他。
她要他说实话。
卖布的年轻男人瞬间变了脸,站起来,指着她怒道:“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
他一嗓门,像是跟人吵起来了,周围的几个摊位上的同村人全部站起来,成堆地往这边走来,要打群架似的。
温小禾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没有说不该救,她只是想知道陆北骁是出于什么原因劝纳塔不要屠村的。
因为他心里还有善念吗?如果是这样,她就要留在这里,说服他一起离开,哪怕……是成为缪瓦的大夫人。
陆北骁深邃的眼眸动了动,语气低沉,一字一句地说:“留着他们,才有这个集市,对缪瓦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温小禾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手臂从人群中走出去,众人下意识地给陆北骁闪开一条路,眼神依旧怨气横生地看着他身旁的女人。
“骁哥怎么会跟这样的女人在一起?”
“没听说骁哥要结婚啊,倒是听人说纳塔要迎娶大夫人,请柬都发出去了。”
“你是说刚才那个女人是纳塔的妻子,不是骁哥的,怪不得呢,长得够漂亮,心也真够坏的,竟然不想让骁哥救咱们。”
……
温小禾没走远,听到身后的声音,肩膀紧跟着一颤,停下脚步,思虑着该怎么解释。
陆北骁松开她的手臂,低头看她一眼,转身朝着身后的村民说:“你们误会她的意思了,她也不是什么大夫人,是我已经过了门的妻子。”
温小禾惊讶地仰头望着他,金灿灿的夕阳光芒从他额前的碎发散下来,照在脸上,深邃眸光那么坚韧执着,这番话对他来说,好像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村民在他的注视下散开,各自去摊前招呼生意了。
既然是骁哥的妻子,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骁哥的面子,他们都得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横竖不过是一句有歧义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北骁转身看到温小禾站在他身后一脸茫然的表情,微微弯下腰,凑近她,沉声问:“我说的有错吗,怎么这副表情?”
温小禾抿抿唇,平视他的眼睛,问他:“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不是吗?”
陆北骁站直,目光从她眼前移开,一本正经地说:“嗯,他们知道没什么。”
言外之意,就是山上的那群人不能知道。
温小禾心里想了一万个理由,他这么做一定有这么做的道理,她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决定先干正事。
这次下山,可能是她唯一一次逃走的机会了。
陆北骁在众目睽睽之下,牵上她的手,带着她从集市中穿过去。
路过摊位前,凡事温小禾看一眼的东西,他就掏钱让摊主包起来,不一会儿的功夫,他手里抱着的东西越来越多,吃的玩的,就是没一样是为三日后的婚礼买的。
温小禾松开他的手,去接摊主递过来的香蕉煎饼,双手捏着,咬下一口,香蕉的软甜和煎饼的酥脆合二为一,炼乳和巧克力酱均匀的涂抹在煎饼上,堪称一绝。
她走在前面,陆北骁跟在她后面,她不说话,他也不开口问她。
走着走着,温小禾停下来,突然捂上肚子,拧巴着一张小脸,急急地说:“我肚子疼,应该是吃坏肚子了,我先去厕所,你站这等我一下。”
不等陆北骁应声,她已经跑出去了,不远处就是临时搭建的公共厕所,人来人往。
她跑进去,丢了香蕉煎饼的包装纸四处张望,果然,看到一个很小的后门。
她回头看一眼,陆北骁并没有跟上来,放心大胆地从后门跑了出去,外面是一片农田,坏就坏在,一个建筑物也没有,一览无余。
陆北骁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顺着后门出来,一眼就能看到她。
温小禾一直跑,没有半刻停下来,连成片的农田,远比她想象的要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实在是跑不动了,好不容易看到两个老人家手持镰刀弓着腰在前面割水稻。
她快跑过去,询问:“婆婆,请问从哪儿走能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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