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的紫宸殿前火把明照,庆王手举长剑,指挥亲信和已然投向他的禁军将殿宇重重围困。
而承平帝站在殿门口,本就病弱的身体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身边除宫人之外,就只剩两名忠心的侍卫护在跟前。
“……太子庸碌,举朝皆知,父皇却总是一意孤行,要将江山交在那庸才手里!”
夜风里,庆王的声音藏有愤怒,“先前青州之乱,太子不顾社稷安危,屡次举荐无能的亲信,以致贻误战机,令万千黎民百姓受苦。父皇却未有半句责罚,仍为他苦心筹谋,是盼着他能英明起来吗?”
“他都年过四十了啊!这么多年朝堂历练,却没半点建树长进,足见不是能托付江山之人!”
庆王给他诛杀太子的行为找足了理由,旋即将染血的长剑重重掷在地上,徐徐走向承平帝。
“储君已死,这紫宸殿儿子也已经团团围住。父皇,没人能来救你了,你不如——”
高亢的声音戛然而止。
背后被疾劲利箭洞穿的剧痛令他险些扑在阶前,剧痛之下,他愕然回首,原以为是笼络多年的禁军武将忽然叛变,却见他也慌忙看向周遭。
这座皇宫里,统率兵马身手出众还对皇帝忠心耿耿的就那么几个,庆王早已算了许多遍。
而今夜骤然宫变,那几位也都是有人防着的。
会是谁!
他强忍剧痛,试图借着火把的光芒找出箭矢来处,下一瞬,两支铁箭自黑暗中破空而至,一支正中眉心,另一只穿喉而过。
血溅当庭,满场哗然!
紫宸殿门口的侍卫在看到悄然射向庆王后背的利箭时,就已护在了承平帝跟前,待庆王中箭转身时,迅速拽着帝王躲回殿中。
杀声四起的皇城内,旋即响起了有人扯着嗓子高喊的声音,几乎盖过所有喧嚣——
“庆王死啦!逆贼死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外围的激战似乎有一瞬停滞。
裴砚和赵铁在边塞多年,追着敌军在广袤戈壁上打了无数个来回,非但有超乎常人的臂力,百步穿杨的箭术更是军中魁首。
方才由裴元铮派的亲信杀出血路,两人疾矢利箭,隔着数重宫墙取了庆王的性命。
此刻叛贼自乱阵脚,两人挥剑向前时,如入无人之境。
没了庆王,剩下的叛贼如潮水溃散。
紫宸殿前有人看到谋逆事败,转身溃逃,失了斗志的逆贼如一盘散沙,而救驾之人则从四方闯出血路,往御前汇合。
裴砚与赵铁守在殿门前,很快就等到了来救驾的裴元铮。
惊变平息,朱红宫墙上血色斑驳。
承平帝颤巍巍的站在血染的白玉阶前,瞧着倒在血泊里的儿子,半晌,才叹息着让裴元铮等几位救驾的将士收拾残局。
而后,便将裴砚召入殿中。
“裴卿勇猛英武,能据敌边塞,能平乱安民,今夜,更是救了朕的性命。”他亲自将跪地行礼的裴砚扶起,咳嗽了两声,又道:“朕万万没想到,祸起萧墙,竟会闹到这等地步。”
皇家的残酷无从遮掩,他只是看着裴砚,温声道:“是宁王让你来的吗?到底是他还惦记着朕。”
享福一生的帝王,为心爱的太子费尽心血,被疼宠的庆王逼到绝境,换到宁王身上,却仍有下意识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猜忌。
裴砚心底为宁王一声叹息。
“回禀皇上,此次进京是微臣擅作主张,因事出仓促,没来得及禀报皇上,还请皇上降罪!”
他垂首行礼,不敢将宁王牵扯其中。
承平帝面色和善,“怎么回事?”
裴砚便说他是在微服前往青州后,发现当地的民乱并非如奏报中那样严重,因而怀疑是当地官员受人指使,另有图谋。而彼时宁王还在岭南,京城里只有太子和庆王,裴砚捏不准背后隐情,却觉事关重大,便昼夜兼程地赶回了京城。
紧赶慢赶地回到京城,宫门却已然落锁,他不敢让擅自回京的事被人知晓,只能藏身宫城之外,只待明日进宫请罪、奏报实情。
谁知夜半出事,他和赵铁冒死闯进宫闱,从防守薄弱处迂回靠近,才算寻得良机,诛杀庆王。
“微臣救驾来迟,因事出紧急,不得不擅闯皇宫、射杀庆王,还望皇上降罪。”
极恭敬的态度,与逆贼方才的嚣张天壤地别。
承平帝看着他和赵铁身上赶路所穿的劲装,乃至上面斑驳猩红的血迹,哪有不感激的?
天意如此,让这位力抗外敌又平定民乱的悍将救了他的性命,只要不是宁王在背后布置安排,他除了嘉奖封赏之外,还能说什么呢?
……
裴砚带着赵铁走出宫门的时候,丑时将尽。
宫里的事情自然有未叛变的武将和宫人们安顿,庆王谋逆背后到底有哪些人参与,自然是承平帝慢慢去清算了。他既已了结这桩大事,心思便都系在了宫外,瞅准时机就告退出来。
出得宫门,在长街上稍走了一段路,拐进一道巷子时,旁边人影一闪,悄无声息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而后奉上了张险些被汗浸透的纸条。
上面是个京城之外的地址,写明了是永康公主的别苑。
落款处,是他和贺峻联络所用的徽记。
裴砚心跳骤紧,就近寻了马匹,直往漏夜出城的方向而去。
第50章 结局(中):情动 任由她趴在他怀里,……
永康公主的别苑里, 云娆仍旧昏昏沉沉。
贺峻躲在暗处,无声无息。
直到外头传来两声短促的闷哼,他才豁然起身, 而后便见紧掩的门扇骤然被推开, 裴砚大步闯了进来。
灯烛高照, 将他身上未及擦拭的猩红血迹映得分明。
贺峻看得心头突突直跳, “事情都顺利吗?”
“嗯!”裴砚身形如电, 直奔云娆昏睡的榻前,见她安安静静地躺在被窝里,双目紧阖两颊微红, 忍不住皱眉。
来的路上,与贺峻一道护卫云娆的朱青已经简略禀明了事情的经过。为免打草惊蛇,上自宁王妃和裴砚, 下至留在京城的众多人手, 近来行事都极为谨慎,绝不轻易出手为人所察觉, 今夜贺峻做到这步田地倒也算不上失职。
只不知那些人用的什么药, 竟会让她脸颊染了异样的潮红。
裴砚躬身将云娆打横抱进怀里,一脚踢翻旁边的灯台, 大步出门。
赵铁和朱青早已将负责看守的人放翻,见裴砚抱着云娆出来,都不恋战, 护着他翻墙越树,不消片刻就已到了别苑之外。
远处火苗窜动,惊动了满院仆从。
短短几个时辰之间,原本地位稳如磐石的东宫太子命丧庆王剑下,筹谋甚久的庆王也已血溅紫宸殿前。这场险些得逞的宫变里, 不止薛贤妃和永康公主难逃罪责,连同侯府里那位上蹿下跳的大嫂也须把命搭进去。
这座别苑怕是不日就会被查封。
而皇城里禁军即将被派出去清查逆党,因着薛氏的牵累,这两天的靖远侯府恐怕也难以安生。
裴砚将云娆放在马背上,翻身上马将她揽进怀里时,心中很快就有了决断,便即夹动马腹,朝着三水庄的方向疾驰而去。
到得那边,仆从见是裴砚亲至,麻溜地开了门。
潘姨娘半睡半醒间披衣起身,瞧见昏睡在裴砚怀里的云娆,顿时吓得困意俱无,忙不迭地要让人去请郎中,结果刚开口就被裴砚拦下了。
“宫里出来的东西,郎中未必能解,母亲别忙活了。”
裴砚将云娆轻轻放在床榻上,视线扫向朱青时,那位已经从怀里掏出了好几个小瓷瓶——
“宫里的迷.药有好几种,属下不知他们用的哪个,去宁王的别苑时,将每样的解药都带了一些。”他迅速地将瓷瓶整整齐齐摆在旁边的高几上,“将军先瞧瞧脉象,摸准了药性才好解呀。”
药不能乱用,这道理裴砚自然清楚。
好在他跟宁王深交多年,宫里用药的那些个路数学得也差不多了,凭着云娆的气色和脉象,很快就找出了适宜的解药。
只是……
他的指腹轻轻拂过云娆的脸颊,察觉那股异样的烫热,想起方才云娆在他怀里无意识地越贴越紧的模样,眉头拧得愈发紧了。
贺峻便适时禀报道:“属下的别苑里听到她们说话,是打算劫持了少夫人,往后好拿来要挟将军。她们还说,咱们府里的大少夫人特地添了一种药,叮嘱她们务必喂给少夫人。这件事情,好像永康公主并不知情。”
“那就是薛氏自作主张?”
裴砚见贺峻点头,心里渐渐明白过来。
永康公主的意图其实很好猜,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公主,多半是奉庆王或薛贤妃的意思调派人手劫持了云娆。若今夜庆王得逞,逼着承平帝禅位于他,甚至借病气死君父,等来日登基之时难免要给战功赫赫宁王一个交代,甚至要面对兄弟相争的局面。
挟持云娆,就是想掐住他的软肋,不让他为宁王出力。
而薛氏……
她原就与云娆龃龉颇深,没事儿都要兴起点风浪来,如今既捉了云娆在手,自是想磋磨一番的。
这药用得,又是何其歹毒!
裴砚想起薛氏先前诽谤云娆时那傲慢的嘴脸,念及她阴毒险恶的居心,恨不能把她那脖子捏断,丢到荒郊野外喂狗去!
指尖摩挲着柔软脸庞,他不动声色地偏过头,沉声道:“我明白了。你们先去歇着吧。”
待贺峻他们退出,又起身向潘姨娘道:“云娆这边待会喂了解药,我来照料就行。半夜三更的,母亲先回去歇息,有事我喊人就行。”
“那我叫她们多笼个炭盆,再备些热的茶汤,别冻着她了。”
潘姨娘信得过儿子,这会儿早就惊得没了睡意,便带人去准备些饭食热汤等物,又留了个小丫鬟在门外守着候命。
少顷,丫鬟们端来暖烘烘的火盆,又往云娆脚边塞了两个汤婆子,而后恭敬告退。
……
渐近清晨,乡下的冬日格外寒冷。
炭盆里火色明灭,裴砚等旁人都散尽了,才侧坐在榻上将云娆揽进怀里。
也不知笼了炭盆的缘故,还是薛氏让人喂的那东西的缘故,她这会儿非但脸颊有些绯红,连同身上都稍稍有点烫热。哪怕还昏迷着没醒来,都能从微蹙的眉间瞧出难受。
待裴砚将解药喂进去,片刻之后,她睁开眼茫然看向他,虽只是短短一瞥,初醒的迷离之下却似藏有涌动的炙热。
裴砚与她目光相触,竟似碰到炭火。
“渴。”怀里的人还在懵然打量周遭的床帐,言语里却是此刻最迫切的所求。
裴砚忙取了水杯,给她喂了大半杯。
云娆总算舒服了稍许,认出床帐的刺绣似乎是潘姨娘住处的,抬手揉了揉微痛的脑袋,低声道:“将军怎么回来了?我怎么……”她尝试着想要坐起来,却因药效尚未褪尽,身体一软,又重新跌回裴砚怀里。
熟悉的怀抱与气息,于烛光下恍若梦中。
云娆抬目,瞧着惦记了许久的眉眼,身体里似有股冲动蠢蠢欲动。从前朝夕相处时悄然收敛的心事,约定和离之期后愈来愈浓的不舍,在此刻如暗流翻涌而出,一点点的蚕食理智。
她看着裴砚,有些难以克制地抬手,落在他胡茬微青的脸颊。
掌心微烫,柔软而留恋。
裴砚几乎陷入她眼底勾出的缱绻,残存的理智命令他将云娆放回榻上,另请郎中来寻求解药,免得情难自制失信于她。可心底里却有另一道声音在叫嚣——这样缱绻的情态,如何能让旁人窥见?他若在此刻转身离开,她又如何独自熬过?
毕竟,薛氏这药来路不明,一时间未必能寻到解法。
心底天人交战,裴砚微僵着胳膊,试图将她放回榻上。
怀里的人却毫无征兆地勾住了他的脖颈。
下一瞬,云娆已紧紧抱住了他。
微烫的呼吸落在肩上,她贴在他的耳边,发出极低的呢喃,“将军……”
血气涌上头顶,裴砚感觉着在他耳畔摩挲的唇瓣,几乎僵在那里。
“你被人喂了药……”裴砚连声音都是僵硬的。
云娆却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其实也察觉得到此刻的状态不太对劲,心底积压的眷恋不舍浓烈而真切,可那股躁动却是陌生而汹涌的。倘若换了旁人,她哪怕忍得难受,也必当极力克制,一点点地熬过去。
可眼前是裴砚。
不久之后,就可能跟她再无瓜葛、从此相见无期的裴砚。
可她怎么舍得呢?
云娆伏在裴砚的肩上,嗅着他身上令她贪恋的味道,怀抱愈收愈紧,贪婪地想要留住此刻。理智渐渐被侵蚀,她终于克制不住地吻上他的侧颈,微烫的唇擦过他的耳垂,身体的力道几乎都压在他的怀里。
耳边尽是她的气息。
缠在怀里的则是肖想已久的温软。
裴砚哪怕明知时机不合适,却还是克制不住地侧头去迎上她的吻,唇舌相接之时,身体也终于倒在榻上。
任由她趴在他怀里,肆意寻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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