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晨一路小跑,见到金花立刻汇报自己在门口守来的消息。
金花这次不比之前淡定,听言立刻展开了笑颜,放下手里忙的事情,越过庆晨往门口去迎人。
她行至主院时,便远远见了人,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见林知珩急匆匆先一步上前去了。
“阿瑶!”
林知瑶心不在焉地走着,被这冷不丁一喊吓了一惊,回过头见是自己二哥,又着实有些头疼。
“二哥又扔下公事回来了?”
林知珩啧了一声,“我上次是告假而归,就那一次,怎得就成了你口中这不务正业的纨绔之人了?”
“好好好,”林知瑶道:“那这次二哥又请了多久的假呢?”
林知珩道:“公事在身,若非要事,哪能随意告假,这次当然是事情办完了才回的。”
林知瑶敷衍着点了点头。
林知珩这才恍然过来话题扯的太远了,立刻抓住想要含混逃开的林知瑶的胳膊,略显愠怒。
“我这离京才多久,每次回来都叫我耳朵忙坏了,你是多大的胆子你竟背着爹往封城的疫情地去,还有你那好夫君办起事来真当不顾后……”
“二哥,”林知瑶打断他,“我这才进家门便要听训了吗?”
林知珩顿时语塞。
林知瑶叹息道:“若是二哥没要紧事,便先放我去爹那领骂,再去看看病中的大哥,而后随二哥责备行么?”
林知珩面露窘态,嘟囔道:“说的我多欺负你似的……”
林知瑶见状笑道:“我知道二哥是关心我,只是妹妹要领的责备还多着呢,二哥这儿就先放过我吧。”
林知珩欲言又止,最终叹了气道:“瞧你这泛红的眼圈,去见过爹和大哥便回去睡会吧,我可没那么多训人的话给你听。”
林知瑶面色疲惫,仍由衷地笑了笑,上前一步像小孩似的抱了抱林知珩。
“还是二哥对我最好。”
林知珩哪有什么真的责怪之心,不过是关心则乱,有些急躁,然而见到妹妹此刻神态,也只剩心疼了。
他拍了拍林知瑶的后背,轻声道:“去吧。”
远处的金花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才上前去,“见过二爷、三娘子。”
林知珩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林知瑶,忽然想起什么,赶忙道:“我今日见爹从宫中回来脸色不太好,你切记一会儿见机行事,可别顶嘴。”
林知瑶听得一愣,似乎是脑补了自家老爹铁青的表情,救命般拉着林知珩的胳膊,“那二哥跟我一块去给爹请安。”
林知珩听言立即退后一步,他们兄妹俩可谓是半斤八两,从小到大互相包庇开脱的事没少干,骂也没少挨。
唯一不同的是,爹和大哥更宠家里小妹,顶多就是训几句了事。
而对林知珩这边就没有敷衍,切实的教训和皮肉之苦全给他一人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今日若是林知瑶一人去,就算林仲检大发雷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的结果,但是他俩一起去,那这出气筒必然落到了林知珩身上。
林知珩嘴角抽了抽,“我的好妹妹,你要知道有些时候二哥能陪,有些时候二哥真陪不了。”
“二哥!”
林知珩说完脚底抹油地跑了,徒留林知瑶在原地一个头两个大。
“金花,”林知瑶看向身旁仅剩的靠谱的人,若有所思道:“你说我称舟车劳顿头晕目眩先回屋缓缓,晚上再去见我爹,他状态是不是会好点?”
银花在旁边听的颇有赞许,连连点头。
金花则是苦笑道:“夫人,咱们主动去请安,总比把老爷等来要强些吧,您觉得呢?”
林知瑶嘴抿成一条线,静默半响,终是妥协道:“走吧,去主院。”
今日不同往日,可不是随便装装可怜就能含混过去的,林知瑶一路忐忑,琢磨了无数个认错方式,却不成想会被拦下来。
“李叔,您…说什么?”
李德平不觉得自己方才没表达清楚,可见林知瑶这不可置信的表情,只得又重复道:“老爷说让三娘子先回去休息,等姑爷回来再一块去见。”
林知瑶眨了眨眼睛,左看看金花,右看看银花,实在没什么头绪。
她也只能当自己天降好运,然后立刻撤退。
转而三人来到了林知瑾的院子,刚过走廊,便见林知瑾的夫人正关门出来。
“大嫂!”
林知瑶招呼着上前,往门里看了眼,“见过大嫂,听说我大哥日前发热严重,不知这如今怎么样了?还是见不得人么?”
何氏此人性情温婉娴静,举止从容得体,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相府主母早逝,内院的大小事都是她来打理,向来妥帖。
可此刻竟被林知瑶一句话给问住了,若是如实答话,那林知瑾这些天称养病谢客的借口就从她口中露馅了。
可对自家人刻意欺瞒,又不是她的作风。
横竖不知如何作答,她便递给了林知瑶一个往屋门方向去的眼神儿,“咱不是大夫,倒也瞧不明白这病,还是妹妹自己进去看看他罢。”
林知瑶心下明白了三分,点头与何氏作别,又叫金银花在门口等候,自己门都没敲就进去了。
林知瑾此时正埋头在满是籍册的桌案上圈圈划划,听见动静也没多想,只当是妻子去而复返送了新茶来。
“你平时多忙,得了闲歇着就是,我若需要自会唤他们,何须辛苦你时时来给我添茶。”
话音落下迟迟没有回应,林知瑾这才意识到不对,皱眉抬头只见是自家妹妹叉着腰在盯着自己。
“好啊好啊,大哥你竟也会装病!”
林知瑾不比林知珩,猛的见了这位不顾安危乱跑的妹妹,立刻扳起脸来。
“你给我站好!”
林知瑶被这一叱,条件反射的端正了身姿,刚才的气势更是荡然无存。
“偌大的京都放不下你,竟敢瞒着爹爹离家出走了?”
“我那是……”
“你是什么?你去了能做什么?你现在又能跟我在这说出什么好理由来?”
林知瑾并不想听她辩解,只要想到自己这弱不经风的妹妹往那虎狼之地去,气就不打一出来。
林知瑶知道硬碰硬自己定是没好果子吃,索性闭嘴了。
林知瑾见她低眉顺眼,再有气也泄下去了,只是语气仍严肃,“过来。”
林知瑶听话的往近走了两步。
林知瑾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凝眉道:“都没来得及回院换洗下吗?”
林知瑶小声嘟囔道:“哪敢悠闲打扮再来认错……”
林知瑾哼了声,“所以是先去爹那哭完了来这的。”
林知瑶终于肯抬起头,“还真是奇了,爹今个就没见我。”
林知瑾听言若有所思片刻,转而又看林知瑶,“既没去爹那,你这眼圈怎么回事?”
林知瑶含糊道:“舟车劳顿,没睡好。”
林知瑾不语,盯了她半响,才叹气似的摆手道:“你主意向来大的很,说什么也是听不进去,回自己院去吧,别跟我卖乖了。”
林知瑶哦了声,转身走的时候无意瞥了眼桌案。
林知瑾注意到这一细节,瞬间变了脸色,“你平日里任性我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我也不会追究,但之后绝不许涉政!”
林知瑶背后厉声响起。
她茫然地转过身,不明白她大哥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转而想起浴兰宫宴和这次承阳,也都合理了,随即低声下气道了句:“知道了,我有分寸的。”
林知瑾似乎不满意她这回答,“不是要你有分寸!是绝对不许!”
林知瑶张嘴想要反驳,又想起自己这几次出格的事都跟梁颂年有关。
她觉着自己大哥向来与他不对付,为了避免他被波及到,只能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林知瑾这才又摆了摆手,彻底放过了她。
刚回京就在府里兜了一圈,林知瑶不困也乏了,因此她从林知瑾的院子出来后,便真回去更衣休顿了。
直到听庆晨来报梁颂年回来了,她才一下子精神了,起身去寻。
“陛下唤你去做什么?”
林知瑶人还没见到,八卦的声音倒是先传过去了,“是不是这次承阳有功,嘉奖了你?”
梁颂年去迎她,笑道:“若论功行赏,也不尽是我一个人的事,怎么会单传我去说呢。”
林知瑶想了想也是,“那定是问了你承阳县内的细节,真当是无聊。”
她说罢,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假-币已立案,我大哥主审,三司协助,陛下肯定也让你参与对吧?”
梁颂年耸了耸肩,“虽没细说此事,但我看陛下的意思……”
“别卖关子!”林知瑶打了他一下,“快说!”
梁颂年道:“是全权交予兄长了。”
林知瑶怔了怔,“你能不能参与是我大哥说了算?”
梁颂年点了点头。
林知瑶身形顿时颓了下去,将头抵在梁颂年肩头,瓮声瓮气道:“他刚训完我,看见你肯定来气,要是不让你参与怎么办……”
梁颂年眼含笑意,柔声道:“放心吧,兄长会让的。”
林知瑶起身瞥了他一眼,“你倒是自信。”
正说着,金花来敲了敲门,“爷、夫人,李管事刚刚来传,让得了空便过去主院用晚膳。”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
林知瑶面露难色,梁颂年情不自禁伸手捧住她的脸,用两个拇指将她嘴角往上提了提。
林知瑶抬手拉下梁颂年的手,“谁家上刑场还能笑得出来。”
“胡说什么。”
梁颂年佯嗔了句,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既怂成这样,当初就不该乱跑。”
“你说这话就太没良心了!是谁把你从河边捡回去的?”
梁颂年道:“好了好了,夫人是我救命恩人,一会儿岳丈要打要骂都尽管冲我来就是!”
“诶诶诶,可别,他是不会打我,但打你可是抬手就来的。”
第32章 谈话
◎“翻旧案,查过往纠葛,恐怕牵扯出当下朝堂多位大臣……”◎
这不来不知道,一来是真想跑。
林知瑶看着已经落座的全家人,只觉头晕目眩,如临大敌。
“见过岳丈、两位兄长和嫂嫂。”梁颂年显然也是意外的,不过他反应迅速,礼节周全。
相比其他人点头回应,林知珩压根儿没理梁颂年,而是扫量着林知瑶道:“你这是还没睡醒?”
林知瑶刚准备就着这个借口逃离,垂在身侧的手就被梁颂年握着紧了紧。
她便将不着调的话咽回肚子里,挤出个僵硬的微笑。
“刚醒是有些发懵,不碍事,谢二哥关心。”林知瑶说完,也转身挨个行了礼。
一家之主在场,其他人定是没有话语权的,众人目光投来,林仲检却没什么表情,叫人看不透情绪。
“都坐吧。”
既有准话,林知珩也就放心的抬手招呼林知瑶来自己旁边,“来,坐这。”
待都落了座,李德平便开始吩咐传膳。
长房夫人何氏适时与林知瑶搭话,无非说些闲话家常,像是天越来越闷热,该裁些换季衣服之类的。
林知瑶虽没什么心情闲聊,但瞧着桌上这几人像是能将场面冻起来,也就有的没的应接下几句。
忽然,林仲检开口道:“瑾儿休养多日,明日朝会也不去了么?”
一声问出,正尬聊的二人双双缄默。
林知瑾缓缓道:“回爹爹,儿子没事了,朝会是要去的。”
林仲检点了点头,“既然陛下倚重,假-币案还需你多费心,只不过三司中人多有涉及,你择人任用能少则少。”
林知瑾道:“儿子明白,这些天虽居家未出,也将各司各部人员分布都看了看,心中已有初步想法,明日朝会时也会请示陛下。”
林仲检道:“心里有数就好,此番你大可放开手去做,不必顾虑朝臣间关系牵扯,更不必顾虑我。”
相比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其他人真是如坐针毡了。
主要是场合不对,这话要是在书房或正堂去问去回都没什么,可此刻在饭桌上总觉不妥。
而此时下人们已经开始陆续上菜,林知珩见爹和大哥仍没有避讳的意思,楞硬着头皮提醒了句。
“大哥做事向来严谨,爹爹也不必过于担忧,这菜才都上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再有指教也可叫大哥饭后书房续谈。”
这话说的不算隐晦,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便知其中意思。
沉静片刻,林仲检默然浅笑,拿起了筷子,“既成了一家人,就不必见外,一个个的都紧张什么。”
林仲检说着,视线投向林知瑶,“在外总要碍于身份家世,在家里何须拘束,不过都是自家饭桌上的闲言碎语罢了。”
这话再听到每个人耳朵里,理解的意味都不大相同。
林知瑶恨不得头埋到桌子底下去,林知瑾则是沉下脸来。
“爹爹说的没错,只不过身份是生来就刻印在脑门上的,无论何时何地,总该留心才对。”
这一唱一和的组合阴阳怪气起来,真叫林知瑶一个头八个大。
她心里暗暗想着如此身心折磨,倒不如指着她鼻子大骂一通,还算死得痛快。
“岳丈和兄长说的是,一家人不该有心相隔。”
梁颂年蓦地接了话,语气诚恳又谦卑:“子渊进门至今,波澜不断,却执意个人心思,不仅给林家招了许多闲言,还将瑶瑶牵扯其中,实在是……”
他说着说着,情绪竟越发可怜起来,“实在是心中有愧,不知该当如何。”
这话说完,众人表情可谓精彩,林知瑶目光飞快闪过一圈,最能感同身受的便是林知珩。
那表情,想必和自己心里有着同样的疑问――梁颂年这是唱的哪出儿?
气氛诡异的沉默了半响,林仲检才开口打破僵局,“梁婿对号入座,罪责一身,倒叫老夫无话可说了。”
林知瑾不比他爹言语委婉,而是毫不客气道:“只怕你有心相护,有人却心蒙猪油,还当个热闹看呢!”
这跟直接指着林知瑶鼻子骂没什么区别,林知珩瞥了一眼林知瑶的表情,实在没忍住嘴角。
林知瑾瞧见了他,当即斥了句:“你倒心大!竟还笑得出来!之前哪次你没在,竟一次也管不住她么?”
林知珩面对这无妄之灾,忍不住小声挣扎了句:“爹爹也都在,不也拦不住她……”
林知瑾一记眼刀过去,压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林知珩若无其事的咳了咳,“没什么,就是挺遗憾大哥缺席浴兰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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