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薇虽然知道林知瑶对待金银花远超主仆之情,但这般举动还是十分明显地异常,遂皱起了眉,看向银花的目光也紧张了起来。
金花眼疾手快地接过水杯转递给了银花,给这个场面抹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也省去了银花接与不接的犹豫时间。
“老夫人申初才出宫门。”
银花囫囵吞下两口水,忙道:“小的见到了人,便忙着去接,按夫人和金花姐姐的话,没昏头直问,而是将人送回了家,顺势关怀了几句。”
林知瑶点点头,问:“如何?”
“殿下已经转危为安,也清醒过来了。”
银花一语中的,林知瑶与金花皆松了一口气,苏云薇却听的心头一惊。
“这是什么话?”苏云薇愕然地转向林知瑶,“只是作秀而已,怎么说得这般严重?”
林知瑶闭口不谈的初衷,是不知敏华情况如何,无法向苏云薇交代,生怕对方过于忧虑而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
现下知晓敏华已度过危险,面对苏云薇的质问,她虽满心愧疚,却也从容了不少,一五一十地将实情说出。
苏云薇是明事理的人,再关心则乱,也知此事巧合至此,况且各处细节都是她们三个商议决定,怎么也怪不到林知瑶一人头上。
撇去论责,便只剩担忧。
林知瑶看出她的心思,皱眉道:“你现在决不可进宫。”
“外人眼里我不过是告假陪母,仍是殿下的老师,我欲进宫,谁人会拦?”
苏云薇固执道:“我若此时不出现,倒叫旁人猜疑。”
“休要扯出这些话来搪塞我,你心里清楚得很,此番你进不进宫与旁人都无甚关系,反而会激怒太后娘娘。”
“我……”
“敏华重伤在身,太后娘娘定不忍此时罚她训她,可你去了会怎样?”
林知瑶垂眼道:“或许我们赌太后娘娘心软,本就是错的……”
苏云薇心下一沉,颓然道:“是啊,太后娘娘向来仁慈,才让咱们产生了这么荒谬的想法,忘了皇家尊严是不容试探的。我早该知道,不,我本就知道回不到她身边了,只是忍不住抱有侥幸的幻想。”
在气氛落到一个冰点的时候,庆晨匆匆从外院赶来,屋内金花最先注意到他,连忙往门口走两步。
“何事?”
庆晨往屋里瞥了眼,察觉到低沉的氛围,迅速收回了视线,飞快道:“苏府来人传话给苏二小姐。”
听言,屋内两个黯然失神的人同时回头。
“什么话?”
面对两人的异口同声,庆晨愣了愣,才磕绊回道:“说是…太后娘娘传召苏二小姐,即刻进宫。”
第54章 未知
◎“千错万错尽在臣女一人。”◎
康王子女虽逃刺杀,仍胆战心惊。
奉元帝特下令将康王一家安置宫中,由梁安仁亲自安排护卫,层层安防中,这一家人才稍微安稳些。
变故突然,梁安仁和夫人皆被留在了宫中。
梁颂年这边得了消息,初一一早随林知瑶给林仲检和林氏两位兄长拜了年,紧接着便去了江府,也因此错过了苏云薇来访相府。
“稀客啊,子渊兄竟这么早来给我拜年。”
江淮景穿过正堂人群,笑着说道。
梁颂年心事重重,懒得理他这调侃,只勉强挤着笑,将人拉到一旁。
江淮景见状,蹙眉问:“大过年的怎么这幅表情?”
梁颂年话里有话道:“昨夜太过热闹,酒喝多了些,几乎未眠。”
江淮景愣了愣,随即放声佯装道:“这是怪我昨夜走早了?哈哈,除夕夜本就是热闹非凡,你倒与我说说有什么新鲜事儿,刚好我年底到了两罐新茶,请子渊兄品茗。”
借着闲聊品茶的由头,两人从人群中脱身出来,转身去了江淮景的书房。
“昨夜出了什么事儿?”江淮景关门的同时问道。
梁颂年既来找他,便是有事商议,没什么可隐瞒的,遂将自己知道的始末全数与他讲清。
江淮景的反应,与梁颂年昨夜如出一撤,稍稍冷静下来,便猜到了梁颂年一大早就来找他的原因。
“你想让我进宫看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梁颂年道:“现在是闭朝封印期间,我一个主审的身份,除了案情有重大突破,还能有什么要紧的事面圣?怎么都是太过刻意,思来想去,还是临川兄寻个由头进宫最为合适。”
江淮景憋屈道:“昨夜的事,今天宫外没走漏一点风声,说明早就已经封锁宫门各处,子渊兄倒是瞧得起我,在这节骨眼上使唤我。”
“我现在这个处境,满朝文武避我不及,也是万幸还有临川兄肯与我交心。”
梁颂年本想说完目的就回去,结果被江淮景拉着好一顿盘问与分析。
彼时,苏云薇已经离开相府。
她独自穿过街头巷尾炮竹声声,越发沉心冷静,之前自欺欺人的侥幸心思更是荡然无存。
皇家尊严不容试探,敏华重伤之下,若是不提她苏云薇倒还好,若是提了,无疑要惹得太后盛怒。
而盛怒之下的传召,又怎会有好的结果。
“臣女苏云薇拜见太后娘娘。”
苏云薇被领路嬷嬷带到寿康宫门前时,心已沉到最底,却仍控制不住在进门时余光轻扫。
然而事实并没什么意外,敏华不在,唯有太后端坐前方。
伏首大礼,太后不开口,便是要她一直跪。
苏云薇官宦世家,更是常年在宫中行走,这样的场面她并不少见,只是未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也到了这种地步。
犹如案上鱼,等待刀俎。
在这样僵冷的气氛下,屋外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雪容敏捷的出门问话,低声寥寥几句便将人打发走了。
她归来时,太后似是猜到了什么,随即抬手,将欲上前附耳低言的雪容拦了下来。
“但说无妨。”
雪容脚步一顿,侧头扫了眼仍伏首跪地的苏云薇,继而言简意赅道:“敏华殿下听闻苏二小姐进宫,心急起身,扯开了伤处,现下太医已经赶去了。”
言尽之时,苏云薇伏首姿势不变,按在地上的手指却因过于用力,而褪去了血色,泛着青白。
太后居高临下,将对方的克制一览无余。
“传哀家口谕,就说她今日若敢踏出长乐宫一步,罪责尽由苏二小姐替她担下。”太后语气平淡,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雪容得令而出,太后视线又落回了苏云薇身上。
“她这般不顾礼法,执念于你,你如何看待?”
苏云薇喉咙干涩地吞咽了下,“殿下才到及笄之年,又集万千宠爱于身,恐有些任性,但以臣女对其了解,殿下绝非枉法偏执者,只是……”
“哀家不是让你替她辩解。”
太后打断她,重复道:“哀家是问你如何看待她。”
此刻,苏云薇耳畔忽然响起从相府出来前,林知瑶与她说的话。
“切勿因眼前而忘本,若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你必须做出取舍,要活着,要留在宫中,一切才会再有转机。”
话中之意不尽明了,可苏云薇却心领神会,只因这世间能明白她此刻处境的人,恐怕只有林知瑶一人了。
“回太后娘娘……”
苏云薇哽咽开口,耳边依旧萦绕着林知瑶的话,勿因眼前而忘本、做出取舍、要活着、要留在宫中。
“回太后娘娘话……”苏云薇沉了一口气道:“她心即我心。”
缄默半响,太后哼笑一声,“好一个她心即我心……苏云薇,你不要命了吗?你要苏氏全族陪你不要命吗?”
“臣女宁死也不愿欺瞒太后娘娘。”
苏云薇伏地许久,终有动作仅为磕头示诚,只见她咚地一声,说道:“殿下乃当朝公主,金枝玉叶,她……她如今这般勇敢,臣女不敢再怯懦退后,是以肺腑之言,宁死也不愿欺瞒太后娘娘。”
她说着又重重磕了一头,“大逆不道的是臣女,教坏公主殿下的也是臣女。千错万错尽在臣女一人,臣女死不足惜。唯求太后娘娘看在我苏家满门铁骨忠心,父兄仍为朝廷效命,只要臣女一人的命罢。”
最终,她没有将进宫前林知瑶说的话听进去,而是将林知瑶年前带她去寻敏华时说的话充斥脑海。
“抬起头来。”
太后盯着额头淤血的苏云薇,缓缓道:“哀家知道你于宫中行走,还有其他目的,亦或说你还有除公主师之外的身份。”
饶是苏云薇再有定力,听到这话,也难免暴露出瞳孔里惊愕。
“你不必解释,哀家也没想深究这些事,只是你方才说甘愿赴死,哀家忍不住想要问问你,若丢了性命,可想过其他后果?”
苏云薇张开嘴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回道:“臣女赴死前,当表明心意,诉说衷肠,太后娘娘问臣女是否想过其他后果,臣女如实道,是想了的。”
她说着深深吐了一口气,相比方才坦然了不少,“臣女心里清楚,今日拼了命的撇清关系,否认事实,是有活命机会的,只要能活下去,未来便可有转机,可……”
苏云薇不知想起了什么,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可臣女这些年来无论做了什么,皆是为了离敏华殿下近一点,若是连这个初衷都背离了,若是为了活命而辜负了她的勇敢,那臣女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太后听完一怔,继而失神喃喃道:“哀家竟是如今才知晓你二人…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苏云薇并未听清太后的自言自语,此时她身陷绝境,无比痛苦,头痛欲裂之际,又重重磕了一头。
“千错万错尽在臣女一人。”
“够了!”太后猛然回神儿,凝眉斥了她一声。
雪容归来的时候,正碰上这一幕。
她虽不知自己走后两人都说了些什么,可见太后如此反应,又才见过敏华的可怜模样,不忍的心思便浮在了面上。
“太后娘娘……”
太后瞥见她的神情,不由皱眉,“敏华如何?”
雪容顿了顿道:“现下已止住了血,只是太医那边的意思是……病人不能安神休养,恐伤情恶化。”
太后额间一跳,眉眼间是难掩的心疼。
雪容余光扫了下苏云薇,又上前一步道:“娘娘去看看么?敏华殿下见了您总能安稳些。”
太后对此充耳不闻,目光全部聚在苏云薇身上,沉默了许久,才堪堪开口道:“苏云薇,哀家打算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不知你要是不要?”
苏云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不等她开口,太后又道:“不叫你生离死别,但只要哀家还有一口气在,决不允许你二人忤逆背德。”
苏云薇本是惊诧,听完这话,又难免迷茫。
“哀家本想留敏华在宫中多陪我这老太婆几年,现在看来让她成婚已成奢望。既如此,索性借着今年她及笄礼之名,送她出宫立府罢,也省得她终日想要从这红墙之中逃出去。”
太后说完,话锋一转道:“至于你,待她出宫后,便来寿康宫当值,不必再回她身边了。”
“太后娘娘,这……”
“你若不肯,便再没活路。”
既说不必叫她们生离死别,又安排一道红墙相隔。
还未等苏云薇琢磨明白,雪容已了然其中意味,赶忙上前催促道:“苏二小姐,赶紧谢恩吧。”
苏云薇茫然看去,只见雪容给自己递了个眼神,想来是善意的提示。
至此,她虽心有不明,也实在别无他法。
“臣女苏云薇,拜谢太后娘娘宽赦。”
太后双眼合上,摆了摆手,“去吧。”
苏云薇欲言又止,遂起身,缓缓退了出去。
门开即合,仍未挡住鹅毛般的雪片随风闯进。
“下雪了么?”太后盯着门前已经融成一片水渍的雪,随口问道。
雪容听言,立刻从窗边开了条缝看了看,继而答道:“是,适才回来的路上,老奴只当是起风了,不成想才这会儿工夫,已是雪花连片。”
太后从上座起身,雪容快步上前去扶。
“虽说今冬下了几次雪,到还没有这样大。”
雪容随着太后的视线看去,附和道:“是,看来明日整个京都,都要积上厚厚一层雪了。”
她说罢,又劝了句:“窗边寒气大,娘娘还是移步里屋吧。”
太后不为所动,只道:“站会儿而已,不打紧。”
雪容便不再多话,默默陪同在旁。
第55章 撕破
◎日i之际,京都四品上的官邸皆收明旨入宫。◎
“瑶瑶。”
梁颂年回府的时候,林知瑶正在屋里捧着茶杯发呆。
“可回来了……”
林知瑶说话的时候,瞥见梁颂年发丝和肩头水渍和白渣,蹙了蹙眉,“外面下雪了?”
梁颂年嗯了一声,“风吹起来,就掉了寥寥几片。”
林知瑶起身走过去,接过金花递过来的帕子,边擦梁颂年身上的水渍,边埋怨道:“早上你走的那般急,我都没来得及问你做什么去。”
梁颂年道:“有昨晚的意外在前,我不说夫人也都猜到了。”
林知瑶斜他一眼,“还说与他不对付,我瞧着你回京都后,偏就与他来往最勤。”
梁颂年低头笑笑,“知己难寻,何况在这乌烟瘴气京都政坛,临川兄总能令我刮目相看。”
林知瑶听着便叹了口气,转身去门边开了个缝,又拨开厚重的帘子,“这才多会儿,雪竟这般大了。”
“过了这冬天最冷的时候,京都就该暖起来了。”
梁颂年说着便要关门驱寒,不成想刚走到门口,就见林知瑶连退两步,紧接着门外就涌进来个浑身雪花的人。
其身后还跟这个匆匆跑来的庆晨,见了林知瑶就苦着脸道:“苏二小姐走得太快了,小的实在是跟不上也拦不住,没来得及通报。”
“无事。”
林知瑶安抚了句,见其穿着单薄,又嘱咐道:“外头雪大了,当值也要加些衣服,去吧。”
另一边,苏云薇已经将雪抖搂了满地。
金花顺手接下她脱下的斗篷,又低声吩咐银花去拿姜茶来。
“林知瑶,这太奇怪了,我不明……”
苏云薇话说到一半,才发现门边上还站着个‘外人’,遂没了声音。
“说了多少次,不许直呼姓名,要叫阿姐。”
林知瑶扭过头,将人从雪融的水滩中拉到一旁,上下打量了一番,“什么太奇怪?奇怪你完整的从宫里出来么?”
苏云薇不语,视线还盯在梁颂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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