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颂年眉头一皱,“江临川?”
钟路点了点头。
梁颂年这倒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他带走了苏云峥?”
钟路听言怔住,“苏侍郎?”
梁颂年见他这个反应,便知闹了个乌龙,无奈一笑道:“江临川带走了谁?”
钟路犹豫片刻,这次报得更为仔细道:“林家二郎,林知珩。”
这回答,倒是与梁颂年刚刚心中猜想对上了。
他思忖片刻,又问道:“江临川要带人走,钟兄没有拦?”
钟路抿嘴不语,看样子不准备回答。
梁颂年心下了然,笑笑道:“明白了,合理合规,不得声张。”
钟路亦不置可否。
梁颂年心中有了大概,不再追问,回归正事道:“虽然不知道江临川走的什么程序,但我有这个,接个人出狱,应该没问题吧?”
钟路视线锁定在梁颂年手中物件儿,那是陛下亲赐令牌,上次承阳之行,他已经对这块牌子的特权,有了一定的了解。
梁颂年特意强调道:“你且看仔细,这令牌小字与上次不同,权限嘛,自然也比上次更大。”
钟路收回目光,保持谨慎道:“这令牌……想是陛下赐给梁大人用于北疆之行,此时启用,是否不妥?”
梁颂年却道:“苏云峥是此去北疆必不可少的关键,今日我定要带走。”
第76章 迷雾
◎“武毅侯大公无私,朕心甚慰。”◎
梁颂年出发第二日,连日告假的袁钊复职上岗,于换班时去禁军值房见了苏恒。
“属下今日复职,特来见过大统领。”
苏恒一面唤人起来,一面挥去屋内旁人,然后便关怀了几句,待人都走净了,才定了定神色,问了正事。
“如何?”
袁钊面露难色,还是如实道:“林知珩已经被带离了刑部。”
苏恒面色沉了沉,“可打听出来是什么人带走的?”
袁钊自知办事不力,细枝末节是一定要打探的,这才敢来领罪,听言便立刻道:“具体是谁尚不能确定,但得了消息,近日只有两个外人去过刑部。”
苏恒皱了皱眉,“两个?”
袁钊道:“江临川和梁子渊。”
“这两人平日倒是走得近。”苏恒念叨了这么一句,又问:“可知都是什么时间去的?”
袁钊道:“江临川去得早,大概是五六日前,梁子渊则是昨日出发前那一会儿工夫。”
苏恒道:“此事你怎么看?”
袁钊认真思忖了片刻,方道:“江临川是在刑部放值后去的,听说还走了后门进出,想是不愿露脸。如此偷偷摸摸,应是提前串通嘱咐什么,并不会真的带人离开。而梁颂年虽光明正大,但去的匆匆,走时还说什么时辰来不及了,非要刑部派马车送他出城,倒像是藏了人。”
苏恒若有所思,半响未语。
袁钊心知此事棘手,自己也不是能出主意的那块料,又琢磨着在这待太久了,让旁人起疑,正准备寻个话头离开,便听苏恒开口了。
“如此,倒也不是个坏事。”
袁钊回过神儿来,“大统领的意思是?”
苏恒道:“虽不知梁子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林知珩确实被劫走了,总归跟咱们想要的效果一样。”
袁钊明白过来,拱手请示道:“那属下稍后去通知在刑部的人,按照原计划行事。”
苏恒想了想,又特意嘱咐一句:“若人真是梁子渊带走的,刑部恐怕有人帮他隐瞒,让咱们的人谨慎些,务必要把林知珩越狱,闹到陛下耳朵里。”
袁钊应完,便退了出去。
待此间清净下来,苏恒闭目休憩,至小卫来唤,他才揉了揉眉心,起身整理衣冠,按部就班去赴职。
相府内院,林知瑶为打发时间,着手为梁颂年新香囊开始选布料。
当初那只香囊是突发奇想和阴差阳错,送便送了,谁知后来又引出一堆麻烦事。
她这回想着重视起来、严谨起来,等梁颂年回来、等一切尘埃落定,总之要有用极好的材料,再赋予最好的寓意。
人若有有事忙碌,时间便不经蹉跎,约莫选了两三天,林知瑶才把所有材料用具定了下来,也正是这个时候,传来了她二哥越狱的消息。
皇宫大内,要比门禁的相府消息更快些,当年迈的刑部尚书,亲自上御前请罪的时候,奉元帝空有满腔愤怒,终是无处发泄。
“朕已知晓,老尚书身体为重,先回去罢。”
一股怒火骤然浇灭,心寒便渗透出来,年轻帝王独坐宝座,身侧重臣少之又少,他并未再说什么,只叹了一声,屏退众人。
曹征见状,忙要上前扶人回去,又闻奉元帝忽然开口,唤了声武毅侯留步,他脚步一顿,又退回旁侧。
苏恒应声而返,等待吩咐。
奉元帝却并无要事,只莫名道:“武毅侯是父皇在位时的老臣,亦守在朕身侧多年,见到今日之景,有什么感触么?”
苏恒没想到奉元帝会同他说这种话,一时不知怎么开口,缄默半响才憋出一句:“臣武人莽夫,不知陛下所问为何?”
“朕是不是德不配位?怎么就将国家治理成无人能用的模样?”奉元帝无声苦笑,“竟让早该出仕的老臣跪来眼前请罪。”
苏恒听到这话,立刻跪了下去,“陛下乃真龙血脉!断不可有这般自弃想法!”
奉元帝居高临下看着伏倒之人,眼神复杂,好一会儿才开口。
“近日心力交瘁,朕抱怨两句,武毅侯不必往心里去,起来吧。”
苏恒应声而起,便听奉元帝又道:“朕见老尚书这般憔悴病态,实在心有不忍,想着复职苏侍郎为其分忧,武毅侯觉得如何?”
苏云峥自敲登闻鼓后,便因重要人证的身份,被关押进刑部秘牢,此牢于刑部深处,除陛下亲令,任何人不得提见,连询问亦不可。
苏恒思忖片刻,方道:“犬子乃北疆兵反的举报人,需等待齐明玄返京对峙,此时若回刑部掌权,恐怕不妥。”
奉元帝道:“苏侍郎日夜兼程赶回来报信,其心可鉴,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苏恒仍是坚持道:“陛下,现下朝中局势多变,还是不要破坏了流程。”
奉元帝一笑,“武毅侯大公无私,朕心甚慰。”
苏恒道:“若论私心,臣倒情愿犬子在刑部秘牢之中,什么也不参与,对他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奉元帝似有所感,又道:“武毅侯在朕身边恪尽职守多年,人人都知你忠君之心,现下朕心有惑,不知武毅侯可否以长辈身份开解一二。”
苏恒拱手道:“陛下,君君臣……”
奉元帝打断道:“既没旁人,朕与长辈谈谈心又如何?”
苏恒妥协道:“臣定知无不言。”
奉元帝见他如此,才算有了笑脸,堪堪道:“林氏族系庞大,老师更是父皇心腹之臣,朕即位以来,对其礼敬有加,怎么就走到了今日这般田地了呢?”
苏恒刚刚便觉话题敏感,现在听其字句直白,更是觉得越界,张嘴半响,也没说出一个字。
奉元帝迟迟没等到下文,笑道:“武毅侯刚刚才说过知无不言,怎么这会儿又不肯开口了?”
苏恒刚起身没一会儿,又跪了下去,“回陛下,臣为人愚钝,更不敢妄言。”
奉元帝先招呼着曹征扶其起身,又自嘲道:“你不敢说,朕便替你说,历朝历代,功高盖主者绝不能留,如今这般局面,要怪只能怪朕优柔寡断,酿成大祸。”
苏恒似有哽咽道:“陛下……”
“朝中结党营私种种,朕非眼盲不晓,何况除去明远侯、中书令这般权大之臣,余人便都清白了?”
奉元帝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当年老师倾力相助,才叫明远侯一党伏法,朕若那时鸟尽弓藏,岂不是刚解决了明远侯,又逼反了林氏?”
听奉元帝情真意切说到了这个份上,苏恒终开口搭了话。
“陛下那时觉得厚待林氏,慢慢收拢中书令手中权柄即可,亦未想到那林氏狼子野心,未雨绸缪,早有了反心。”
奉元帝闭了闭眼睛,似乎在平稳心绪,良久才开口道:“就算那时朕愿狠下心来,对付林氏亦像裴逆那般,治标不治本罢了。”
苏恒忽然道:“多亏被梁大人翻案重审,为陛下清除了明远侯余党。”
奉元帝摇头叹道:“如今各种突发事件,案子已然被搁置了,余党是否清尽,尚未可知。”
苏恒道:“梁大人是有能之人,待解决北疆之事,回来定能继续为陛下分忧。”
“那些都是后话了,”奉元帝说回眼前,“当下局势,比当年裴氏谋逆,有过之无不及,武毅侯觉得,朕这次该如何抉择?”
苏恒拱手道:“臣惶恐,不敢左右陛下决断。”
奉元帝朗声一笑,“话既然说到这儿了,朕的心思,武毅侯也猜到了不是?”
苏恒满脸愁难,终咬牙道:“确不该再忍。”
大殿空旷,声落回音,寂静下来,便闻窗门外风声渐起,愈发浓烈,又是一场送春迎夏雨纷纷。
林知瑶静立在屋檐下,孤身观雨,百般思绪,五味杂陈。
直至乌云渐散,明月若隐若现,足足下了大半天的急雨,似乎到了尽头,林知瑶终于发出一声叹息,欲转身回屋。
便是这时,院外一盏明黄提灯闪烁,使她停住动作,又保持着方才等待之姿。
自银花身份暴露,林氏身陷泥沼,林知瑶想要见苏云薇一面,就愈发难了。
今日听闻林知珩越狱的消息,她便立刻遣银花去寻人,因心中有事,难继续忙碌,干脆在院中空等了起来。
好在,没白等一遭。
“你――”
林知瑶抬手拦下着急询问的苏云薇,侧身道:“进屋说。”
苏云薇略有莫名其妙,随她进了屋,又要开口,再次被林知瑶打断,这回竟是吩咐银花去换壶热茶。
她实在无语,便道:“你说有惊心动魄之事,我才匆匆过来,快别卖关子了,没工夫跟你煮茶论道。”
林知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你来都来了,差这一杯茶的时间?”
苏云薇向来在她嘴下讨不着好,便不再浪费口舌,直言道:“可是为了你次兄越狱事?”
林知瑶道:“是也不是。”
“这叫什么话?”苏云薇不悦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林知瑶想了想道:“是。”
苏云薇道:“耍我是不是?”
林知瑶故作学她方才之言,“这叫什么话?”
苏云薇沉了沉气,“你明知我是暗卫,只能听令陛下,碍于身份,就算是无关紧要的小忙也不能直接帮你。”
林知瑶无奈道:“所以我才说是也不是,并不是要你帮我。”
苏云薇刚欲开口,银花端茶回来了,林知瑶摆了摆手道:“先喝口茶,来了就问问问,慢慢听我说不就行了。”
近日朝中局势多变,裴逆案虽表面搁置,实际奉元帝用了一半暗卫在继续追查余党,苏云薇压根儿没闲着,她今个儿急躁,也不是故意针对林知瑶,只是查案有堵,心里烦闷罢了。
“行,你且说来听听。”
苏云薇接过银花递来的杯子,吹了吹热气,慢慢饮尽了,情绪也平静了不少。
林知瑶深呼吸一口气,吐出一串话道:“现下局势对我林氏越发不利,我二哥生死未卜,我担心父亲在诏狱遭遇不测,打算绑了你,威胁苏大统领帮我。”
她说的又快又密,苏云薇眨眼反应了两秒,简直要将杯子徒手捏碎,“什么?!”
林知瑶表情十分认真,“利用你,让你爹救我爹出来。”
“我看你是疯了!”
苏云薇站起身来,还未做什么,一旁银花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苏云薇怒不可言,“银花,你是暗卫,不是她林知瑶的家仆!”
不待银花开口,林知瑶先道:“你这副办怎么连规矩都忘了?暗卫暴露身份,就自动除籍,她只要不透露任何过往信息,也算是个自由人了。”
她说罢,还不忘补道:“我曾经在明远侯府里应外合的时候,也当过提供情报的暗卫,规矩都记着呢。”
苏云薇瞪了一眼银花,转头对林知瑶道:“你觉得她能拿下我吗?”
林知瑶微笑道:“没人要跟你动手。”
苏云薇反应过来,立刻看向刚刚那壶茶,不可置信道:“你给我下……”
她话未说完,便觉周身虚软,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在被银花眼疾手快接住的时候,隐隐听见两人最后的对话。
“夫人,你刚刚说的那些……”
“都是胡说八道,骗她玩的。”
第77章 皇室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许多秘密与心思。◎
苏云薇在寿康宫当值后,敏华与她不得不保持距离,只在每日请安时略打照面。
可自那日雨后,敏华已经七八日没见到人了,她不是个隐忍的性子,自然是去问了太后缘由。
这不问便罢,一问不知也罢,偏是太后说她家中有私事,告假回去了,还是旁人代为传话的。
敏华心中疑云遍布,终是忍不住往其私下身份想去,想着想着便走到了御书房门前。
正当她犹豫在外,不知进还是不进的时候,殿内伺候的曹征,已经得了小太监的通传,先一步询问了奉元帝意见。
“敏华殿下,陛下传您进去。”
曹征亲自出来接人,扯回了敏华游离的思绪,她不再胡思乱想,迈步进去。
“臣妹给皇兄请安。”
敏华躬身一礼,奉元帝收起手上奏本,搁置一旁,抬头笑笑道:“这算是什么时辰的安?”
敏华无心说笑,面色复杂,几番脱口而出,又觉言辞不当,尽数咽回了肚子。
奉元帝见她支支吾吾,又主动道:“习武果然强健体格,这才多少时日,朕瞧着你已然恢复如初。来,走近些,让朕看看是胖了瘦了。”
“皇兄,臣妹今日不是来闲谈问候的。”
敏华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借口,便不去用言语试探,猛的跪下,直话直说道:“臣妹只想知道问苏云薇的去向。”
这皇宫,千人千面,每个人心里,都藏着许多秘密与心思。
便是众人眼里最为自由不羁的公主殿下,亦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天真。
有些窗户纸,并不是不透光,只是没人去戳破,这是在这座皇城心照不宣的自洽,亦是每个人谨言慎行准则。
而此刻,敏华亲手捅破了自己的那层窗户纸。
奉元帝定定盯着跪在地上之人,面不改色道了一句:“苏护卫在母后身边当值,你若寻她,该去寿康宫才是,怎么问到朕这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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