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的和白郁非想的大差不差,她也在这段时间里想过很多,正好能解答林舅舅的疑虑。
“您说的我大概清楚了。”白郁非微笑,“在回答您之前,我必须强调,我非常珍惜和林厘然的这段友情。”
“嗯,你们能认识,还是在高中同班之前就有过一次照面,也算缘分吧?”听到回答可能是正向的,林舅舅放松下来。
“是啊,所以我和您,和林阿姨也能认识,同样感到非常幸运。”白郁非顿了顿,“但是,珍惜和幸运,它就只能用这个词,不会是其他的词来代替。”
林舅舅没理解她的意思,但是是装作听懂了点点头。
“小厘呢,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情,情绪一直不太好,但他比较能忍,在这种时候,就会希望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能有一方,可以给他支撑的力量,但我不清楚他是如何表达的……”
白郁非不得已打断了林舅舅:“他没有表达,是我的问题,这也是我接下来,想要回答您的。”
“哦?”林舅舅很惊讶,他一直以为,是林厘然对白郁非说了什么,“你说。”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很珍惜和他的友情,正是因为珍惜,才不希望这段关系直到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时,才想到遏制或回过头来解决一些本可以避免的问题。”
“你说的问题,具体是什么呢?”
白郁非微微一笑,透过门看向里屋的林厘然。
“那要问他了。”
那要问他的心了,和我的心。
“好吧,我也不懂你们小孩是怎么想的,我也理解你,但是能不能麻烦你,这段时间暂时不那么有距离感呢?”
“这段时间?”
“对,就这段时间,等他爸爸的事过去吧。”怕她拒绝,林舅舅又补充着,“放心吧,你表过态的话,小厘不会不知道分寸的。”
白郁非点点头,她其实也在想最近是不是太冷漠,大家明明都是朋友,不是非要有一根如此紧绷的弦在中间连接吧?
但面对林厘然的眼睛时,又回因为那可能不可控的以后,狠下心来。
“你们说什么了?一直在外面。”上了一中午的货,林厘然好像把所有情绪都融在干活里发泄完了,满额头的汗,但很舒畅。
“没什么要紧的,我给林叔叔讲了一些点货小技巧的建议,下次有需要我帮忙的,可以叫我。”
“好啊,感觉你来之后,比我之前帮忙点货快多了。”
和林舅舅聊过后,白郁非也不是没完全松动,她柔和许多,不再搞得紧张兮兮的。
“对了。”林厘然想到什么,“今年除夕前几天,你能出得来吗?我也想请大家吃饭。”
“好啊,你订好了联系我们就好。”
“那我今天回家跟秦语苏说下,她社交可多了,得让她给我预留一下时间。”
“嗯,但是不要约二月一号吧。”
“为什么?”林厘然问出口以后才后悔,他想到许井藤一个月可以被探望一次,说不定就是这个,于是他又立刻着急慌忙地补了一句,“我是说,二月一号我本来也没打算请的,没事。”
白郁非倒是没懂他这前后矛盾的话:“啊?”
“我……”林厘然挠挠头,“算了,你说吧。”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白郁非轻轻地笑:“虽然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是,我只是今天课间已经答应了周漩,他说要请我去他家吃烤肉。”
“哈?这么突然,他是有什么事吗?”听到和许井藤无关,林厘然反而很讶异,但想到周漩这阵子的确频繁出入世景花园,大概的确有事吧。
“他要补文化课,问我寒假能不能一块儿去图书馆。”
“那挺好的。”
如果是以前,林厘然一定会在后面接一句“我也能加入吗”,但是现在,他就只是淡淡的回应。
白郁非又不可避免地想到林舅舅的嘱托,于是她继续说:“你要一起来吗?你们都是小科生,我可以一起辅导看看。我会叫秦语苏一起来的。”
“好啊,”林厘然终于放松地笑了,“今天晚自习下课后,我回世景花园帮你跟她说吧,快期末了,她美术班的作业也多,最近我们下了晚自习看她都还没走。哦对了,我跟她说的话,李宸乔肯定也会知道,他也是小科,说不定也会来……”
林厘然的话又多起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白郁非难掩上扬的嘴角,只好配合着点头。
“我听林厘然说了,那必然要有我的加入,你都不知道我最近上课多昏迷,什么都听不懂,高一和高二的跨度比我想象得还要大啊。”煲电话粥时间,秦语苏听白郁非说起这个,忍不住吐槽,“我是得好好补补了。”
“我听许阿姨说了,说你晚饭都吃很快,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小房间里。”
“那是因为……”秦语苏有点不好意思,“也许你曾经说的对,我是有点接受不了花了大量时间在这上面却万一没有好结果的后果,这阵子越画越迷茫,有时候拿着笔,就想到后面艺考什么都画不出来,心里突突地跳。”
“放心,你就专心画吧,我给你打包票,不管你文化课拉下多少,我都会帮你追上来的。”
有了白郁非这句话,秦语苏的确安心不少。
“那个,前段时间,陈旧她,是不是去一中那儿找你了?”
“嗯?嗯。”白郁非在电话这头笑,她还以为秦语苏再也不会提起陈旧了。
“是因为我吗?”
“一半一半吧,聊了你的事,但也不是只聊了你。”毕竟后面确实还聊了周漩的事,白郁非索性扯个小谎,“她主要是来找我聊天的,因为她后面想去乔姨的店里做点化妆师的学习嘛,她跟乔姨不熟,所以问了我一些有关照相馆的事了解下。”
秦语苏信了,因为白郁非听见她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第90章 人生的冬天
“但是,你和她那件事,就还是这么放着吗?”白郁非想起那天在快餐店里陈旧疲倦的神情,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件事,怎么说呢,就像自行车,后轮带动前轮朝前走,很明显,我不是后轮。”秦语苏回答得很慢,很牵强,声音越来越小。
“有人在旁边?”白郁非察觉到不对劲。
“嗯,刚刚周漩过来了。”
“他今天怎么样?”
“还好,他之前的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听他说,袁子棋很久没再找他麻烦了。”
“我好像也蛮久没在学校里见到袁子棋了。”
“正常,这阵子有大学想出国念的,都在准备材料,我也在准备,但是还有很多不全的。”
周漩听秦语苏打电话,默默坐在一遍,从小柜子里找出膏药。
“行吧,你帮忙周漩换药吧,我们先挂电话。”白郁非看向流动的公交车提示牌,“我也快到家了。”
挂掉电话后,秦语苏转身在另一边的柜子里找出些日常医用品,堆到周漩面前。
“这是我和非非一起买的一些碘酒啊棉签啊之类的东西,你今晚可以带回家,家里人问起来,你就说学校给表演专业集训的发的,反正都是些比较日常的。”秦语苏看了一眼周漩带来的书包,“应该塞得下。”
“谢谢......”周漩没想到她们还会特意买这些,除了谢谢二字,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别客气,都是小事。”怕周漩有压力,秦语苏又贱兮兮地补了一句,“等你成为大明星了,帮我要个签名啥的,但我喜欢的明星比较多,到时候我再联系你,白郁非喜欢孙燕姿,你记好了哈。”
周漩终于如释重负,他一个劲儿点头,哪怕知道秦语苏只是在开玩笑。
撕开新的膏药,周漩卷起裤脚,在小腿处上药,现在冬天穿的衣服多,他得很用力才能露出伤口,而当伤口要愈合结痂时,他也只能隔着厚裤子,无效地挠那难忍的痒。
“希望冬天快点过去。”秦语苏帮周漩上完药,无奈地说。
是季节冬天,也是人生的冬天。
秦语苏想起白郁非曾感叹,她以为有什么困难,只要愿意克服,总能解决的,但在权力面前,竟完全无能为力。
“会的,今年春天,我要去试戏了。”周漩平时一声不响的,突然讲了这么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真的吗?这么突然?”
“其实不突然,那个经纪公司在我初中毕业后就找过我,我和我妈在逛商场,他说他是星探,给了名片,但我妈觉得不靠谱,我当时也还没打算走这条路。”
“然后呢?你最近打过去了?”
“不是,有部戏在招小演员,我看出品方的公司眼熟,想起来是之前找我的那个星探名片上的公司,我自己录了试镜视频,发了过去。”
“也是,至少是之前看到过的,不至于是骗子。”秦语苏点点头,“然后你就被选上啦?”
“只是在众多视频里选了一小部分出来,最后能不能出演,还得看试镜的。”
“加油,一定可以,离目标简直近了好大一步。”秦语苏比周漩还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的多么想要签名,“对了,你在哪里拍的?在家吗?”
“我……”周漩挠了挠头,“我跟白郁非讲了下,她帮我找了乔姨,乔姨帮我留了个房间,我自己在里面拍的。”
“那挺好啊,等大家都熟了以后,后面有新的机会也可以去借了拍。”
“所以我打算请乔姨吃饭的,但她好像一直很忙。”
“快过年了,店里事情比较多,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想让你不用放在心上吧。不着急,等春天你试镜完了,可以以这个由头请她,她应该就不会拒绝了。”
周漩点点头,他本来打算在试镜结果出来之前不把这件事告诉除了白郁非以外的任何人,就算请了乔姨帮忙,乔姨也是不知道他拍了什么,做什么用。
可就在此刻,看见秦语苏拿出来那一堆日常医用品时,他突然很想承诺她和白郁非一些什么,讲自己要去试镜,也是想说,你们看,我以后说不定真的会成为大明星,你们对我的好,不会白费的。
哪怕秦语苏和白郁非并不是为了获得什么回报才对他好,甚至没有任何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他不该被这样对待。
林妈妈晚上很晚才回家,她刚到家便把包扔了瘫在沙发上,灯也不开,因为她知道,家里没其他人。
夜晚的情绪总是最高涨的,林妈妈手背搭在眼睛上缓解疲劳,突然听见卧室里面有什么响声,她瞬间清醒,不敢开灯,一点一点地摸过去。
刚走到餐桌那儿,她大气不敢出,直到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妈?”
林妈妈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林妈妈其实是高兴的,但她不想表现得那么明显,打开林厘然卧室的门后还特意控制了语气。
“有东西落在家里,回来找,也就懒得在出去了。”林厘然裹在被窝里,开了盏小灯看书,没有抬头看妈妈。
其实是因为今天中午吃完饭,舅舅又拉着自己说了一些有关妈妈的事,说妈妈最近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有时候没什么事也留在公司很晚才回家,因为家里反正只有她一个人。
林厘然嘴上敷衍,但还是听了进去,下了晚自习后,在公交车站台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交给命运。
他对自己说,回世景花园和回家的车哪辆先来,他便回哪里。
就在他做完这个决定后,正好有一辆公交车过来,身边的同学们纷纷提前跑过去,林厘然也跑起来,想看清是哪一路车。
晚风吹进他的脖颈,他不禁打颤。
是回家的那路车。
林厘然发现自己竟松了口气,继而反应过来,在他想去看清车身的数字时,心里已经在期待是回家的那路了。
“好,那你早点睡,妈妈先去洗漱。”
林厘然虽然没抬头,但能感觉到妈妈的喜悦,他叹了口气,把书合上。
白郁非刚到家,看到沙发上坐着陈子君,已经完全习以为常。她朝对方点点头,换好鞋子便往自己房间里走。
她刚进去还没坐到书桌前,就有人敲门,以为是陈子君,白郁非放下书包过去开门。
门一开,不是陈子君,是白女士。
“你放学啦?”白女士穿着睡裙,笑着说。
“嗯,有事进来说吧。”
白女士关好房间门之后,坐到白郁非的床上,看着她把书本都掏出来放到桌子上。
“小非,你月底还要去看许井藤吗?”
白郁非手中动作一滞,本以为白女士是要说她和周叔叔的什么事之类。
“还没想好,怎么了?”白郁非转过身来。
“你这个月先不去,可以吗?我和你许阿姨过去。”
“许阿姨要去?”
“今天下班后,我跟她提了一下,她答应了。”
白郁非想象不出许阿姨是什么表情,但是她能去也好,总要面对的。
“也好,快过年了。”
“周叔叔也会去,所以,月底那几天家里只有你和敏敏在,你们自己多注意。”
“嗯。”
“那我不打扰你看书啦,我先回房间了。”白女士站起来,摸摸白郁非的脑袋,“早点休息,别太累。”
白女士走到门那儿,白郁非突然叫住她。
“妈,我们之前住的房间,要被卖掉了。”
白女士转身,和白郁非对视良久,最后她轻轻地回答:“我知道。”
眼泪在她的眼窝里凝结,像世界上最小的一片湖,终于起了涟漪。
上个周末,白郁非从乔姨那儿出来,时间还早,便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当到站提示响起时,她才反应过来下一站,是曾经住的巷子。
于是下一站到站后,白郁非鬼使神差地下了车。寒风阵阵,她恍惚间仿佛看见刚上高一的许井藤穿着那身最常穿的藏蓝色棉衣,搓着手从巷子口走出来,看见自己后,露出一个被冻成红苹果般的微笑。
他会把昨天班里有同学故意问他是不是只有两件棉衣换洗的事当玩笑话讲给白郁非听,他会说做题时冷得不想把手掏出来导致效率变低,他会佯装懒散地问白郁非,冬天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但许井藤再也不会这样出现在巷子口,而他的冬天,将持续七年。
白郁非走进巷子里,很快走到许阿姨和许井藤之前住的房间,许阿姨还在付租金,所以还是属于她们母子,只是非常安静。
再往前走两步,便是她没搬家之前住的地方。门上贴了一张纸,白郁非走近查看。
竟然是转卖通知,房东为了防止有人再来问这间房子是否出租,干脆在买家住进来之前,贴张纸以示说明。
白郁非一直认为,只要这个房间还是出租的状态,那么它就不属于任何人,谁都可以在此停留,但都不会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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