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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白郁非打开许阿姨的房间门，看她躺在床上，枕头稍微垫高，用一种疲惫的笑看着她走过来。
“没有，我睡了一天了，你来得正好，我们能聊聊天。”
白郁非坐到床边，将许阿姨脸颊边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握住她的手。白郁非静静地看着许阿姨凹陷的眼窝，缓缓地说：“辛苦了，许阿姨。”
不需要多复杂的验证，白郁非已经猜到许井藤说了什么，那么如果许阿姨对这句“辛苦了”有反应，她的猜想就可以证实了。
下一秒，听到这三个字的下一秒，许阿姨的眼泪滚落下来，落在白郁非的手背上。
第96章 转移的方向
许阿姨房间的窗帘拉开一点点，白郁非看见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冷冷地抵住窗户玻璃，留下几条分割黑线。
简单聊过后，和白郁非之前想的大差不差，所以她的脸上几乎没有惊讶的神色。许阿姨看着她毫无波澜的神情，还觉得奇怪，以为是许井藤在第一次探视时已经跟她说过。
“没跟我说过，我只是，这几个月有好好想过，猜到一些，”
“我也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都是我的疏忽。这么多年，他不说我就以为和我一样习惯了。他的痛苦比我深，我有机会发现的，但我没有。”
许阿姨颠三倒四地说话，把错揽在自己身上，白郁非眼里含着不忍，握紧她的手。
“许阿姨，痛苦是没有维度可比较的，只是选择不同。”
“小井让我恨他，其实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我的确恨过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幸福的时刻冷不丁地给人一盆冷水，现在想来，他是为了让我们毫无负担吧。”
“可是。”白郁非无奈地笑，“我们完全无法恨下去。”
白郁非从许阿姨的复述中，发现许井藤没有说他自己那方面的考虑，选择入狱，也是选择独自生活一段时间。
前面十多年的人生里，许井藤和许阿姨的之间的连系实在太紧密，紧密到双方只要看到对方，就没法忽略彼此的感受，风吹草动都能轻易撩拨彼此的心弦。
许井藤想要一个人生活一段时间，才好整理自己的思绪。也只有自己离开，许阿姨才能搬出巷子，尝试过自己的人生。
命运造成的痛苦，找不到根源，找不到转移的方向。
听见许阿姨房间的开门声，林厘然从床上跳下去，也开了自己房间门。
“我们现在走吗？”
“可以，我包就放你们这里吧，明天放假，我要是有时间再过来取。”
白郁非轻轻关上大门，世景花园这间屋子里，只剩许阿姨一人。许阿姨把脸埋进被窝，再次享受昏天黑地的睡眠。
她告诉自己，等一觉醒来，就听小井的话，重新开始。
“许阿姨还好吗？”去KTV的路上，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林厘然听着萧瑟的风声，开口一团白气。
“会好的，也许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
“下一次探视，你去吗？”
“我？我不去，许井藤有个姑姑，许阿姨说她下次要去，给她预留了。”
第一次知道许井藤还有别的关系亲密些的亲人，林厘然缓缓点头。
“对了，那易茗知道这件事吗？”
白郁非停下脚步：“你知道易茗和许井藤的事？”
“我不知道。”林厘然看她停下，也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地挠挠头，“但是她和许井藤关系还可以吧，貌似有点微妙，那么多次图书馆我也不是白去的，有时候觉得氛围不一般。”
“嗯。”白郁非松了口气，继续朝前走，“易茗应该还不知道吧，许井藤这个时间点比较巧妙，新闻重点只在高考结束和开学身上，而且他当时还是未成年，所以他这件事没有播报。而他的消失，在其他同学和老师的眼里，也只是去上大学了。”
易茗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吧，在她的猜想里，许井藤已经拿到心仪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开启他的大学生活。
“你没告诉过她吗？”虽然不知道案件的具体原因，但朋友们几乎都知道许井藤已入狱，林厘然以为白郁非会告诉易茗。
“没有，还是别告诉她了，她已经转去新学校，告诉她也是徒增烦恼。”白郁非摇摇头，许井藤就该以最后最美好完整的形象，留在易茗的记忆里。
看来易茗和许井藤的故事，不再只有他们四个人知道，林厘然也一知半解地加了进来。
不对。
白郁非突然想到，还有李宸乔。
她心跳得快起来，李宸乔那大嘴巴，不知道有没有跟易茗说过，尤其是在判决结果出来之后。
“怎么了？”林厘然看出白郁非脸上的不自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没什么，我们赶紧过去吧，估计大家都到了。”白郁非调整好呼吸，快步朝前走。
刚到商场楼下，白郁非的手机消息提示音响起。
「你们来了吗？晚饭他们都吃了一半了。」-陈旧
「来了，就在楼下，你们要带什么吗？顺便带了上去。」-白郁非
「那就带点喝的吧，带五六瓶汽水就好。」-陈旧
“有人找你？”林厘然看着站在电梯口打字的白郁非，问道。
“陈旧说买点汽水上去，要不你先上去？我去逛逛，反正我也不太会唱歌。”
“我跟你一起吧，你一个人拿得了？”
“我可以的，要个袋子一拎就上去了，你先去吧。”
电梯“叮”的一声，已经到一层，林厘然看她坚持要一个人去，只好妥协。
“那我先上去，你要是拿不动就发消息给我。”
看着林厘然进电梯后，白郁非转身朝商场里面走去。她一边发消息一边找了一家靠近商场入口的小超市，进去迅速装好几瓶汽水，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
「现在下去？你在超市？你们不是要上来了吗？」-李宸乔
「你先过来。」-白郁非
「我在等电梯了，是饮料拿不动？林厘然在还拿不动？」-李宸乔
白郁非没再回消息，她走到柜台边，先把那袋汽水结了账。
李宸乔没收到回信正疑惑，面前的电梯门开了，他一抬头，和林厘然四目相对。
“你上来了？”
“嗯，几号房来着？”林厘然手上拿着手机刚准备给白郁非发消息，刚刚电梯来得快他走得急，忘了问K房号。
这么巧遇到李宸乔，林厘然便删掉已经打好的字，把手机收回去。
“607。”李宸乔看了他身边，白郁非不在，那她现在是一个人在超市？
林厘然倒是不好奇李宸乔为什么不在里面唱歌，他说了声谢谢，便往房间的方向走。
只有李宸乔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坐电梯下去。
到了白郁非说的那家超市，远远看见女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袋子。
“你找我有事？不能在上面说吗。”李宸乔看她也不像拿不动的样子，一头雾水。
“许井藤的事，你有和易茗说过吗？”白郁非不多解释，直接进入正题。
太久，太久没听到这个名字，那一瞬间李宸乔的心像空了一下，又渐渐地被商场喧嚷的环境音填满，他淡淡地说：“没有。”
“那就好，以后也不要和易茗提起这件事吧。”白郁非捏着购物袋的指尖放松下来。
“就为了这件事？你怎么不直接发短信问我。”
“我必须亲眼亲口跟你确认。”白郁非很严肃，易茗好不容易不再频繁转学了，她不希望这种平衡被打破，不希望看见她前功尽弃。
不希望再有人，被困在过去。
“你太高看我了吧，我就算给易茗发消息，她也不见得会回我。”李宸乔苦笑着摸摸鼻子掩饰尴尬，“她转学之后，我几乎没怎么再跟她聊过天了。”
“好，我也就是提个醒，没其他事了。”
“那一起上去吗？”
“我们一起上去太明显了吧。”白郁非咧咧嘴。
“不明显啊，就说刚巧电梯里碰到了呗？”李宸乔想到刚刚也是很巧和林厘然在电梯里碰到，觉得很合理。
白郁非刚要拒绝，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非非？你们怎么在这里站着？”
秦语苏满脸尴尬，吃完晚饭的她已经到了商场门口，却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便在一楼漫无目的地闲逛，给自己做心理斗争。
走着走着，看到白郁非在和李宸乔说些什么，他俩不在楼上唱歌，在一楼神神秘秘的，本来不想被白郁非看见的，但好奇心驱使她，最终还是过去问了。
“买点水。”秦语苏突然出现吓了白郁非一跳，她举起手中的袋子，又想到正好可以跟她一起上楼。
“你们先上去吧，K房里暖气太足，我想出去吹吹风。”李宸乔丢了魂似的往外走。
“他怎么了？”秦语苏一脸懵，“你们说啥了？”
白郁非看了一眼李宸乔的背影，也有点迷茫。
“我是戳到他伤心事了吗？”白郁非笑笑，“我是想提醒他不要把许井藤的事告诉易茗的，以防万一。”
“他还对易茗……”秦语苏挑挑眉，有点没想到，“不是吧，这都过去多久了，快一年了，他还会因为易茗伤心？”
“他刚刚说，他和易茗很久没联系了。”刚反应过来秦语苏貌似是来唱歌的白郁非眼里一亮，“你呢？你最后决定来了？还是只是来逛商场的？”
“我……”秦语苏愣住，她低下眼眸，“上去吧。”
白郁非点点头，揽住她的肩膀，羽绒服摩擦在一起，秦语苏稍微放松了些。
电梯上升的时候，秦语苏的耳朵像被堵住，闷闷的，她有些后悔，可电梯没法下降。
“你很紧张？”白郁非看她僵硬的样子，笑道。
“有吗……”
“我想，楼上有人比你更紧张吧。”白郁非轻轻地说。
第97章 寄生关系
刚推开607的门，里头的人还以为是李宸乔回来了，头也不抬地问他干嘛去了，没得到回应的陈子君一转头，看见白郁非和秦语苏站在门口。
“是你们啊，终于来了。”陈子君本来还在点歌，跑到她们身边拉她们进来。
歌房里很吵，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更有种无法逃离的包围感。陈旧正在唱歌，她们二人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
陈旧声音越来越小，她对着话筒问了一句下一首歌是谁的，林厘然说是他的。陈旧一个眼神示意，重回点歌台的陈子君顺手按下切歌键。
被塞了话筒在手里的林厘然还没反应过来，他点的歌的前奏已经响起。
看了一眼陈旧瞟过去的方向，是白郁非和秦语苏坐的角落，林厘然还以为陈旧是想让他赶紧在白郁非面前唱几首歌，突然有点不好意思，结结巴巴地进错了拍。
秦语苏看他这着急忙慌的样子，不禁被逗笑。她知道陈旧已经有点不自然了，才把话筒交给林厘然，他估计还一头雾水吧，越想越好笑。
而陈旧看她笑，却以为她在笑自己，于是也跟着自嘲地笑起来。
坐在她旁边的狄冶注意到，凑在她耳边问她怎么了。
秦语苏这才真正把注意力放到了陈旧身上，她看着此情此景，在心里质问自己一万次今晚为什么要过来。
白郁非感受到秦语苏的低气压，她伸过手去，攥住她的手。黑暗里，秦语苏转头看着白郁非的眼睛，渐渐放松下来。
林厘然唱完一首下来，发现下面坐着的几位神色各异，他倒成了独角戏。
下一首还是自己的，林厘然刚准备继续，房间的门开了。李宸乔示意他继续，走进来坐到沙发的另一边，靠近点歌台的位置。
感觉到气氛略不对劲，看见李宸乔进来的陈子君放下手里的点歌工作，小声地问他刚刚去哪儿了。
“里头热又吵，下去吹吹风。”
“吵？你一开始来的时候不是还挺兴奋的？现在不争麦霸啦？”
李宸乔眯着眼睛，他刚刚在商场楼下坐了一会儿。冬日晚风不再温和，是刺骨的寒，吹得他心里发痛。划拉着手机的聊天软件，李宸乔看到列表里一直灰着头像的易茗，再想起刚刚白郁非说的话，不禁笑了。
自己给白郁非的印象就是这样只顾自己不顾他人后果吗？李宸乔仔细想想，竟也无法反驳。
点进她的空间，一如既往的空白，她仿佛彻底消失在了李宸乔的人生里，可他却还抓着自己的念想不放。
甚至还想好好告个别，给自己的自作多情画上圆满句号，可就算易茗收到那条项链，又会如何？会不会对本就和过去划清界限的她来说，又是一种负担？
“陈子君，那条项链......”李宸乔看着屏幕上流动的MV画面出神，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以为李宸乔不会再回应自己，接过林厘然的话筒打算唱歌的陈子君转头看向他，没注意话筒已经在嘴边，她说了一句大家都听到的“怎么了”。
“没......你继续吧。”李宸乔瞬间慌乱，他摆摆手，表示待会儿再说。
但是陈子君好奇心上来管不了那么多，他把话筒又塞回林厘然手里，坐到李宸乔身边。
林厘然已经连续唱了很多首，于是他趁还在前奏，走到白郁非和秦语苏面前，问她们要不要点歌来唱。
“苏苏去点歌吧。”白郁非看秦语苏魂不守舍的，想着给她找点事分散下注意力，“我会唱什么你也知道。”
"她怎么了？刚刚在世景花园不是还好好的吗？“秦语苏刚接了话筒离开，林厘然便顺势坐下，他总觉得这个房间里的气氛怪怪的，却又找不到源头。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气氛的变化是从白郁非和秦语苏进来之后开始的。
“没事，发泄一下就好了。”白郁非笑笑，“今年过年，你还回邻市吗？”
“回的，不过也待不了多久，应该跟去年差不多。”林厘然躺到沙发上，“今年我妈跟我一起去。”
“我有个问题有点好奇，不过有点涉及你的隐私了。”
“没事，你问。”
“之前听你说，你妈妈很难从和你爸爸的这份感情中走出来，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想过，但是想不出来。之前还想就这件事跟她聊聊，但她要不然就是跑题，要不然就是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真的不懂，我爸毁了我们的生活，她为什么还是把精力都放在他身上。”
"也许，和你想象的根本不一样，方向就是错的，所以找不到答案。“K房里的彩色灯球照得白郁非脸上光波流转，在来这里的路上，她想着和许阿姨的谈话，想到许井藤那些没能说出口的解释，被埋在长不出花的土壤里。
“那是什么？”
“可能不是爱，而是一种寄生关系。”
林厘然愣住了，他的确没想过这个角度，他每次跟妈妈要说起爸爸，妈妈的脸上总是瞬间出现疲惫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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