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面有难色,宋舟又道:“你放心,我就在外面坐着,等你退烧了我就走。”
陈孚住的是商务套房,客厅与卧室有一面电视墙相隔。
陈孚身体疲乏,没精力与她争论,从药箱拿了药,自顾自进卧室洗漱睡觉。
担心他没吃晚餐会饿,宋舟联系酒店前台送了些吃的过来,她在卧室入口处轻敲墙壁,“陈孚,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没有回应,宋舟又唤一次,等了片刻,走到卧室入口朝里看了一眼,陈孚似乎已经睡着。
宋舟轻轻走过去,抬手在他额上摸了摸,心里叹气,烧得更厉害了。
她回客厅搬来药箱,再次给他贴上退烧贴,同时用酒精给他擦脸和手降温。
男人眉眼深皱,呼吸急而促,薄薄一层眼皮下眼珠滚动频繁,似有难以忍受的痛楚。
宋舟用湿巾细细擦拭他的肌肤,手指摹过他面部每一处完美的线条。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触摸这张让她心跳加速的脸,和这双让她浮想联翩的手,但她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心情并没有预想过的激动和欣喜,相反,满心满身都是酸涩,像吞下一颗又一颗没成熟的青李,整个人都要被酸苦得蜷缩起来。
一直到凌晨两点,陈孚的高烧才退,呼吸变得平稳均匀,眉头舒展,睡颜松弛。
宋舟长长舒一口气,看着他安然沉睡,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笑,只是这笑持续不到两秒又黯了下去。
她又守了一会,确定陈孚今晚不会再有事才离开。
从陈孚的房间出来后,宋舟还是有些不放心,想了想,下楼到酒店大堂叮嘱前台留意陈孚房间的电话,转头正好遇上从乌鲁木齐赶来的安新彦。
安新彦半小时前刚到库尔勒,昨晚的飞机因为家里临时有事改签到了今天下午,一到乌鲁木齐他就马不停蹄赶了过来。
分别不过几天,宋舟看起来很疲惫,说话没什么精神。
“舟舟,你是不是也发烧了?”
“没有,我有点累。”
宋舟想到安新彦是来接她的活,原本疲惫的心情更添几分灰色。
“后面的行程我来带,你明天在这里休息一天,后天再回家。”
“他可能不会同意换人。”宋舟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
“明天我去跟他商量,本来就是定的我带,他实在不乐意,我再多给他些优惠,这一趟也不指望赚钱了,你一个女孩子带他一个大男人,不安全,像今天这样,万一他是装病骗你呢?”
“不至于,他不是那样的人。”宋舟苦笑。
“那样的人我们也不是没遇到过,不能不防范。”
安新彦说的是有一次带团,团里一个男人借口生病独自掉队骗宋舟去找他,结果是想趁机对她图谋不轨,好在那次是个大团,安新彦也在,他发现不对劲及时赶来才避免一场悲剧。
自那以后,工作室在安排人员时会尽量避免女同事带有太多男人的团,这种一对一的团基本都是安排同性别带。
宋舟不想辩驳,一路沉默回到自己房间,安新彦临走前再三叮嘱她明天可以不用早起,她浑似未闻。
洗完澡躺在床上,毫无睡意,陈孚昏睡的模样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手指似乎还能感受到他鼻梁线条的起伏,手心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手腕脉搏的跳动……肌肤滚烫,面颊赤红,这些残留的触感视感让她仿佛置身沸腾的温泉,又热又闷,又让她好似跌在万里云端,又虚又浮。
宋舟起床把无人机拍的视频导进电脑,盯着屏幕里那个小小的人影,看了一遍又一遍。
屏幕里陈孚打了个很短的电话,扔了什么东西,应该是求婚戒指,他原本是打算今天跟孙若樱求婚的。
他的身影看起来很孤独,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曾经的陈孚身边总有一群朋友,他很聪明,做什么都做得很好,跟他玩总是能玩得很开心,宋舟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有他那样自在洒脱青春洋溢的光芒。
现在他的光芒不见了,可他仍然是她不可企及的人。
好想抱抱他。
舟舟:【彦哥,陈孚后面的行程还是我来负责吧,一开始就是我弄砸的,应该由我负责到底。】
不管怎样,她想陪陈孚走完在新疆的旅行。
安新彦:【明天我先去跟他沟通,尽量还是我来,你去年一年都没怎么休息,别太累了。】
舟舟:【我带完这个就休息。】
安新彦不知要如何回复,他很清楚自己说服不了宋舟。
她是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女孩,一群人里她永远是那个“都可以”“没意见”的人,但其实她很有主意也很坚定。
她愿意妥协只是因为她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她在意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说了算,做了的决定也从来没有人能改变。
安新彦:【先睡觉,明天早上我们再商量,晚安。】
安新彦放下手机仍没有睡意,一种莫名的直觉弄得他心思浮躁。
只分别几天而已,宋舟对他的态度忽然变得极其冷淡,今天晚上她甚至都没有认真看他一眼。
除夕那晚电话里她说到喜欢什么样的人时那种语气让他怀疑自己对她的了解,怀疑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而这个人不是他。
行李箱打开在床畔,精心包装的新年礼物还没来得及取出,也不知是否还有送出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博斯腾湖的介绍主要来自互联网。
第7章 换人
后半夜退了烧,陈孚踏踏实实睡了一觉,早上醒来一身轻快,精神爽利。
病好了便看什么都顺眼了。
昨天晚上脑袋昏沉得跟灌了铅一样,他不停在心里骂自己是个傻×,封冻的湖走进去那么远,吹那么久的风,他不发烧谁发烧?
自以为多深情,实际是个蠢蛋。
好在这里没人认识他,除了宋舟,等会要让她把无人机视频交出来删掉。
酒店自助餐厅里没什么人,陈孚取了面包片、松饼和牛奶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悠悠闲闲开始吃早餐。
一个女人端着一碗汤饭来到他对面。
“早啊,我们又见面了。”
是前天晚上电梯里遇见的女人,她今天是一身利落的户外装备,头发束起,笑容明媚。
“早。”陈孚点了下头。
女人坐下,看一眼他的早餐,笑问:“不尝尝新疆的特色早餐?”
“尝过了。”
陈孚不是第一次来新疆,大学时跟同学来过两趟,寒假一次暑假一次。他钟情这里的烤肉,只是现在病刚好,胃口还没恢复,早上也不适合吃烤肉。
女人喝一口汤,笑道:“我很喜欢这里的食物。”
陈孚喝一口牛奶,心道,新疆的牛奶还是不错的。
女人名叫纪清,是一名自由写作者,因为新书写作不顺出来散心寻找灵感。前天晚上在健身房见到陈孚,莫名觉得他身上很有故事感,于是主动搭讪跟他认识,想着或许能从他身上找到一些故事灵感,当然也不排除想跟他发生点故事。
纪清做完自我介绍,只等到陈孚自报了个名字,但她似乎一点也没有不高兴,反而继续找话题跟陈孚聊了起来。
“我今天准备去走沙漠公路,你呢?”
“我也是。”
“这么巧,要不要一起走?”
“怎么一起?”陈孚对眼前这个过于热情的女人始终兴趣缺缺。
“我自己开车,你呢?”
“我报了团。”
“有朋友一起?”
“……算是。”
“……还能加人吗?多个人好玩点。”
陈孚皱了下眉,想直接拒绝她,纪清抢先一步解释:“没别的意思,我在这边租的车,一个人开车走沙漠公路说实话还是有点发怵,你要是介意,我开车跟着你们的车走,怎样?”
一双大眼睛诚恳而坦然地直视他,倒显得他想太多。
“回头我跟他们说一声。”
纪清见他同意了,脸上立刻绽放灿烂的笑容,陈孚突然觉得这人也没那么讨厌,跟着也笑了一下。
宋舟和安新彦、小刘哥三人走进餐厅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男人眉眼舒朗,女人容貌俏丽,两人在说着什么,忽然相视而笑,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像文艺电影里才有的浪漫场景。
宋舟忽然觉得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出去,心像被冰冷的潮水刷过。
她似乎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陈孚身边永远不缺美丽动人的女人,看起来她们任何一个都比她更与他相配,她终究不可能跨越那道天堑,与他并肩。
宋舟下意识想转身离开,陈孚却已经看见了她,以及她身旁多出来的男人。
男人面容硬朗,体格健壮,气场很强,最关键的是他的目光紧盯在宋舟身上,这让陈孚莫名不爽。
陈孚眉头一蹙,喊了一声:“宋舟!”
声音大得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是重逢以来陈孚第一次叫她名字,宋舟有一瞬的恍惚,他叫她名字的时候总是很大声,像抓捕逃犯,不大声就会让她趁乱溜走一样。
陈孚应该是认出她了,不,是还记得她。
但他什么都没提,是为什么?
宋舟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陈孚的目光像千百条丝线将她紧紧锁住,他用声音把她抓住了就不会再让她有机会溜走。
她暗暗深呼吸,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工作,对面的女人是谁都与她无关,陈孚只是她的游客,她作为导游无权过问游客的私生活。
确保自己看起来平静后,宋舟缓步走过去,笑问:“你好了?”
千丝百缕的丝线一直到她走到跟前才散开,陈孚点头:“好了。”
“那就好。”
宋舟放下担忧,把安新彦介绍给陈孚,陈孚顺便介绍了纪清。
安新彦开门见山跟陈孚提出更换导游,陈孚几乎条件反射般拒绝了。
“什么意思,这才几天你就要撂挑子?”
陈孚盯着宋舟,心里一股邪火蹿了出来。
看来这几天宋舟表面对他的一切要求都说好,其实心里早就想把他甩给别人,刚才若不是他眼尖及时叫住她,她大概会连面都不露直接溜之大吉。
“陈先生,您别误会,舟舟不是要撂挑子,而是本来就应该我……”
安新彦出来解释,话说到一半就被陈孚打断,“我问她没问你。”
陈孚凌厉的目光扫一眼安新彦,仍然回到宋舟身上。
她安静站在安新彦的身侧,垂着眼帘回避他的目光,白净的脸蛋看不出丝毫感情,陈孚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她绞在一起的双手。
这双柔软的手昨晚温柔抚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又一阵清凉,让他在焦灼中获得片刻舒缓。中途他偶有睁眼,女人紧蹙的眉眼像一副朦胧的画,温柔关切的目光如一束光,直达他心底。
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安新彦被陈孚突然打断话头心下有些恼怒,但做他这行的,什么难搞的人都遇到过,好好说话好好沟通是从业基本素养。
“陈先生,我是工作室的负责人,您的合同是与我签的,合同只约定了服务内容没有约定不能更换导游,只要我们保证合同约定的服务质量,就不算违约。”
陈孚冷笑,目光始终锁在宋舟身上,“你们的服务质量就是接机让我等半天,出门就撞树,路线毫无特色,还要我自己开车?”
安新彦耐心沟通,“您不满意的地方后续我们会改进,接机那天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沟通好了补偿,您当时没有表达异议。”
陈孚往椅背上一靠,压下心里那股邪火,从容不迫打量着眼前这个小导游宋舟。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小学妹宋舟来,也不知为什么,那个时候她就成天躲他,跟躲瘟疫似的。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是这样,这一副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架势,看样子今天她也是铁了心又要躲了。
可他这次偏不想放她逃。
陈孚摆出严肃姿态,像谈一笔正经生意,“我不同意换人,你们要是换人我就按合同追究你们导致我出车祸的责任,你们的补偿方案我看了并不等于我同意了。”
这番话终于让宋舟这只躲进壳里的蜗牛有了反应,她抬起眼帘看向陈孚,眼里充满疑惑和探究。
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恰恰相反,他很严肃,一张板正的脸写满认真。
这样的陈孚宋舟没见过。
目光沉静有如深潭,平稳无波,眉眼轻展,唇角似笑非笑,一副静静等待对手俯首称臣的模样。
他变了,变得深沉,此刻的他,像一匹成熟的狼。
他们无形中僵持着,像猎物与猎手的对峙。
纪清在一旁吃着早餐看热闹,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来回穿梭,这会大概都看明白了,莞尔笑道:“我建议也别换人了,都去吧,人多才好玩。”
陈孚断然拒绝:“我只需要一个导游。”
纪清大方道:“那另一个我请,我跟你们一起走。”
陈孚依然不松口:“各走各的。”
纪清不理他,转头向安新彦咨询报团的事。
严肃气氛被打破,陈孚的目光终于出现波澜,宋舟僵硬地吐出一口气,移开视线随意抓起眼前的水杯猛喝一口。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她心头盘旋――她居然能与陈孚对视那么久,且没有明显败下阵来。
她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武侠小说里苦练神功不成的人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经脉通畅,身体变得轻盈而温暖。
宋舟忍不住想笑,余光里忽然瞥见陈孚似乎盯着她手上的水杯在看。
她不自觉拿起水杯来看,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异常,再看面前的餐桌,身体忽地一震――她喝的是陈孚的水杯!
全身血液瞬间就沸腾了起来,明明喝的是水,口舌却焦枯干燥有如吞了火球。
宋舟闭了闭眼,一咬牙一狠心,索性装作不知道,端着杯子假模假样去拿早餐。
陈孚对着她的后脑勺喊道:“帮我拿一杯酸奶。”
宋舟顿了下脚步,没有回头。
错拿的水杯被她送到了餐具回收台,她随便拿了些吃的,替陈孚拿了杯酸奶,想了想,倒了两杯茶水,走回座位坐下。
酸奶给陈孚,茶水……顺便也给陈孚,嗯,只是顺便。
陈孚静静看她红着脸做完这一整套掩耳盗铃的动作,觉得实在有意思,他先着重喝了那杯茶,慢条斯理地,喝完还要点评:“这茶比我刚才自己倒的那杯好喝。”
“……”
宋舟知道他什么都看见了,忍不住在心里骂他神经病,脸上却挂着笑,“你尝尝酸奶,更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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