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孚没多想,端起酸奶就喝,一口下去差点没吐出来――宋舟给他拿的是完全不加糖的手工酸奶,而他非常不能吃酸。
一张俊脸被酸得五官变了形,宋舟诡计得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只是一想到自己刚才落了把柄在陈孚手里,她又连忙虚掩口鼻,低眉偷笑。
陈孚好不容易咽下那口酸奶,连喝几口茶水压惊,正要生气,抬眼一见宋舟偷笑的模样,霎时只觉似有一阵清风吹过,体内那股邪火瞬间便没了踪影。
他盯着宋舟看了好一会,不知不觉勾起了唇角。
宋舟察觉到他在盯着自己笑,刚冷却下来的血液立刻又翻滚上来,一张脸蓦地就红了。
心头敞亮了,不愉快也彻底消解,陈孚不自觉端起酸奶又喝一口,再次被酸到想吐,宋舟马上制止他:“浪费可耻。”
陈孚立刻被迫想起两日前那顿饭,嘴角下意识抽了一下。
因为没有听宋舟的劝,那顿饭最终还是点多了菜,三个人吃到后面吃得很辛苦。
然而每一次陈孚准备放下筷子,宋舟就会状若无意地来一句:“浪费可耻。”逼得他硬是把一桌菜都吃完,撑得他晚上回到酒店还要去健身。
“我去加糖。”陈孚端着酸奶准备起身,一转念坐回来,把酸奶往宋舟面前一放,“你去给我加。”
“为什么?”宋舟脱口问道。
“你自己说的,本次旅游相关的吃、住、行、玩,任何要求都可以提,酸奶加糖都不能满足,那你们涉嫌虚假宣传。”
宋舟又想翻白眼又觉得好笑,旁边的纪清幽幽来一句,“加糖会胖。”
陈孚才不在乎,“胖死我乐意。”
纪清耸耸肩不再理他,陈孚回头盯着宋舟,宋舟偷摸扁了扁嘴,拿起酸奶去加糖。
陈孚将她的小表情全都收在眼里,看她不得不乖乖去给自己的酸奶加糖,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笑来。
一直到察觉到异样回头,他才发现安新彦和纪清都一脸莫名地在看他,他懒得去想这两人什么意思,自顾自对他们展现了一个标准友好微笑。
安新彦笑不出来,若不是除夕那个电话是在宋舟见到陈孚之前打的,刚刚宋舟和陈孚相对而笑继而脸红的那一刻,他几乎要认为宋舟喜欢的人就是陈孚了。
但应该不可能,宋舟不会喜欢这么刁钻的人。
纪清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见安新彦盯着陈孚看了太久,提醒他:“你不去拿点吃的?”
安新彦回神起身,纪清跟上。
纪清问:“你喜欢她?”
安新彦没说话,拿起一个餐盘,夹了两个刚端上来的烤包子。
“喜欢为什么不说?你再不出手,恐怕要没机会了。”
安新彦转头看她,纪清回头看向陈孚,宋舟已经给酸奶加完糖回到座位,两人在安静地吃东西。
“陈孚对你这个小妹妹有想法,你不看紧点,要被他捷足先登了。”
安新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宋舟背对着他们,不知说了什么,坐她对面的陈孚又笑了,丝毫不见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对陈孚有想法?”
“没错,他挺有意思的,我很感兴趣,但他对我不感冒。”
安新彦淡淡一笑:“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把我和他放到一个团里,让我多点机会跟他接触就行。”
“这个恐怕不行,他的团是双人封闭团,中途不能加人。”
“双人?”
“嗯。”
纪清若有所思。
安新彦没有再说话,端着一碗牛肉面和一碟烤包子回到座位,把装烤包子的餐盘推给宋舟,“刚烤好的,趁热吃。”
宋舟立刻伸手拿起一个,捧在手里直呼呼,一边吃一边赞叹:“就为了烤包子我也愿意永远留在新疆。”
安新彦看着她温柔地笑,陈孚注意到了,眉毛一挑,几分不屑。
第8章 去哪
吃完早餐陈孚便催小刘哥发车,安新彦和纪清刚谈好旅行合同,还要等司机和车,只能让宋舟和他先走。
今天他们将通过塔里木沙漠公路穿行塔克拉玛干沙漠。
新疆塔里木沙漠公路南北贯穿号称“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是全世界在流动沙漠中修建的最长的公路。公路沿线有塔里木河、胡杨林、沙丘等景观,途中可择地露营、越野、滑沙、骑行,观星河赏日落,是新疆旅游的经典路线之一。
陈孚喜欢广袤的沙漠,抵达轮台后,他从小刘哥手里抢过方向盘,把宋舟赶到后座,一路向南,兴致高昂。
他一边开车一边跟小刘哥讲他曾经骑行沙漠公路遇到的趣事。
讲公路沿线水井房的叔叔阿姨,遇到的热心维族大哥,讲途中住宿不能洗澡的窘迫,沙漠露营遇到的虫蛇,讲第一次在沙漠开越野车的惊险刺激,讲漫天星空也讲遮天黄沙,讲中午的酷热也讲半夜的寒冷,讲辉煌落日也讲灿烂朝阳……有些故事宋舟在他当年的游记里看过,有些没有。
陈孚是工科生,但他颇有些文艺细胞,喜欢听歌唱歌,偶尔也写写东西。
当年他写的几篇新疆游记宋舟几乎可以全文背诵,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游记里的每一张照片,是他在她当时贫瘠的内心种下了与新疆有关的种子,与远方有关的梦想。
在年少时的宋舟眼里,陈孚就像天上一只自由的大鸟,想飞多远飞多远,想飞多高飞多高,而她只是泥中一只笨拙的鸭子,再怎么扑棱翅膀也飞不起来。
好在她是一只有自知之明的鸭子,从未妄想过飞上天与大鸟同行,更未奢望过大鸟落地与她为伴。
中途陈孚几度停车想找寻当初经过的痕迹,只是水井房早已换了守护人,沿路也没有遇到热心维族大哥。
他有些许失落,但等他发现适合把车开上去的沙丘时,他便把这一切都忘掉了,“轰”地一声油门往沙漠里冲去。
考虑到安全问题,宋舟不让他往沙漠深处开,他便用车祸和虚假宣传怼她要挟她,看她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再给她一个狡黠得意的笑。
昨天那个沉默寡言孤独寂寞病得惨兮兮的陈孚不见了,仿佛一夜之间,他的光芒就回来了。
宋舟把无人机拿出来,飞上去跟拍他开着车在沙漠里留下的轨迹。
好在他开得还比较稳,没有太过激进,一人一车在广阔无垠的沙漠里自由驰骋,所过之处金沙飞扬,气势蓬勃。
远处太阳渐渐西斜,照着沙滩一地金色。
夕阳渐起的时候,陈孚掉头回来,让宋舟和小刘哥上车后又继续往沙漠深处开。
“去哪?”宋舟问他。
“我们去追太阳!”他大声回答她,并开口唱了起来。
“追逐远山的日落
梦中花园降临在
霓虹山顶的漩涡
雾里的光若影若现
依旧能照亮一切
赶在落日之前
……”
不论身体如何跟着车子颠簸摇晃,宋舟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她斜前方的陈孚身上。
金色的光照着他,太阳将他的眼睛点亮,把身影留在他的黑色瞳仁里,他眼里便有了万顷沙海和无边落日。
他大声唱着歌,完美的侧脸线条沿着颈颌一直延长进衣领,喉结一下一下有力地滚动。车子的颠簸让线条模糊交错,无限叠加,像风吹过时流动的塔克拉玛干沙漠。
真好,他们一起在沙漠里穿行,追逐落日――这样的故事听着就浪漫,足够她一辈子慢慢回忆。
“差不多可以了,再往里走手机要没信号了。”走出一段路,小刘哥提醒道。
“就到那个沙丘。”陈孚指了指前方。
车往沙丘开过去的时候,太阳像一颗巨大的珍珠悬在沙丘半腰,散发出无数绚烂夺目的光芒。
到了沙丘顶,三个人一下车,同时就屏住了呼吸。
橘色夕阳下,广阔沙漠就像无垠大海,连绵起伏的沙丘仿佛无穷无尽的海浪。风吹过,波浪腾起蒙蒙沙雾,缥缈温柔,像从未有人到访过的世外仙境。
“你无人机呢?”
陈孚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不满意,问傻站在一旁的宋舟。
宋舟转身从车里拿出无人机,陈孚接过去鼓捣,很快无人机就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飞去,一直到接近最大飞行范围。
宋舟站在沙丘上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大喊:“喂――”
“我――是――宋――舟――”
“我――爱――新――疆――”
声音消失在无边旷野中,陈孚像看弱智一样看她,摇头轻笑。
宋舟才不管,扭头冲他甜甜一笑,转身到车里拿来相机。
拍了一会,她找到一个完美角度――看起来是在拍日落,其实是在拍沙漠落日下的陈孚。
陈孚听见快门声,一扭头看见她慌张转移视线和镜头,眉尾轻挑:“又偷拍我?”
“没有。”
什么叫又?
陈孚一边操控无人机一边朝她走来,“给我看看。”
宋舟扭着身体往一旁退去,她站在沙丘峰线上,心里着急,一只脚还没踩实,另一只脚就提了起来,两只脚一拌,整个人倒栽葱一般倒了下去。
“宋舟――!”
“小舟――!”
宋舟顺着沙坡结结实实打了十几个滚才停下,嘴巴鼻子眼睛耳朵,头发衣服鞋子袜子,全身没有哪里不是沙子,简直就成了个沙人。
陈孚和小刘哥半跑半滑一齐冲向她,带下来的沙子直接把她的身体埋了半截,宋舟一边吐着沙子一边挣扎喊救命。
陈孚好不容易站起来,看她这副模样又笑得跌坐下去,拿出手机给她拍照。
“别笑,快把她拉出来。”小刘哥正色道。
沙丘上的沙子在不断往下崩,陈孚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连忙收起手机和小刘哥一起把宋舟从沙堆里拽出来搀扶着走到一个平整的地方。
小刘哥从另一个方向爬上沙丘到车里拿一瓶水扔给陈孚,随后上了车准备把车开下来。
陈孚把水打开递给宋舟,见她整个人像沙漏一下从头发到脚跟都在簌簌往下漏沙,再次忍不住爆笑。
他拿出手机一边录视频一边大力帮她拍打身上的沙子,拍得宋舟每次水到了嘴边却喝不上,气得直翻白眼。
陈孚见她这样反而笑得更大声,宋舟终于忍不住还手跟他对打。
宋舟越打他,陈孚似乎越高兴,他个高腿长,一边举着手机后退一边招手让宋舟去追他。宋舟打他不着,打着了他也不痛不痒,气得她鼻孔吹出了沙子。
眼看陈孚退到了一个小沙堆前却浑然不知,宋舟站定了看他,他嘴角大大上扬,笑得放肆极了。
宋舟不知不觉也跟着他大笑起来,只是她的笑里藏了一丝狡黠。
她暗暗卯足劲原地起步,像一枚小炮弹一样朝着陈孚发射,她打定主意这次要把陈孚拌倒在他身后的沙堆上。
就这点诡计想坑他?
陈孚收住大笑,淡然自若稳稳站着,好整以暇地看着宋舟冲过来,像个不出世的武林高手一样在她靠近自己的瞬间轻巧闪开身体,同时出手如电一把拽住她一只手臂。
宋舟猛然扑了个空,压根刹不住,却又被陈孚抓住了手臂,一声尖叫直愣愣朝前栽去,陈孚没想到她攒了这么大的劲,拽她的手臂本是想扯着她避免她摔跤,结果不仅没能扯住她,反而自己也被带着一起摔了下去。
尖叫过后是突然安静的空气。
他们摔出了一个略显尴尬的姿势――男上女下。陈孚一只手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抓住宋舟的手腕扣在沙子里,一条腿半跪在宋舟的身侧,另一条腿连半边身体斜压在宋舟的身上。
太阳似乎也觉得尴尬,一秒下了山,天色即刻就暗了下来。
四目相对,昏暗中依然能将彼此看得清晰。不知是谁,喉间突然溢出吞咽的声响,虽然只一瞬便被风沙卷走,但两人心里却像同时被掷下一个响雷。
下一秒,两个人同时推开彼此。
陈孚大概是慢了一拍,被宋舟一把掀翻在沙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他玩心未消,爬起来准备继续找宋舟“讨回来”,被刚好走过来的小刘哥呵止,这才罢休。
宋舟清理干净嘴耳口鼻眼时,天已经黑透了,车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风一吹,三个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你没摔到哪里吧?”
陈孚此刻终于感觉到抱歉,他不问宋舟要相机,她不会摔下沙丘。
宋舟甩甩胳膊跺跺脚,目光躲着他:“没事,就是吃了顿沙子。”
陈孚不自然地点点头。
“走吧,快点回去。”小刘哥顾不上这两人之间突然出现的尴尬,催促道。
宋舟走出几步,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脑袋突然冒出一个问号:“我相机呢?”
再一看陈孚同样空荡荡的双手,大叫:“陈孚,无人机呢?!”
陈孚两手一摊:“艹!”
无人机的操控手柄和相机都很快找到了,相机镜头算是毁了,机身或许还有救。
手柄和手机都进了细沙,但还能用,问题是手机已经没有信号,哪哪都黑漆漆一片的沙漠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三个人坐在车里相顾无言,陈孚建议:“要不别找了,我弄丢的我赔,还有你的手机和相机,我一起赔。”
“我想找到它。”
宋舟坚持,她在乎的不是无人机而是里面拍的视频。
“小舟,现在太晚了,天又冷,手机又没信号,万一车子陷沙,会很危险。”小刘哥也劝道。
宋舟沉默了,塔克拉玛干沙漠“死亡之海”的称号可不是随便取的,无论如何,她不能为了一段视频拿三个人的生命冒险。
“走吧,回去。”
车子掉头,小刘哥开车,一路飞驰。
一有信号,三个人的手机同时进来无数来电提醒和信息,全是安新彦的。
宋舟回电话过去,对方秒接。
“舟舟,你们走到哪里去了?”
安新彦差点急疯,出发前说好的在塔中附近的露营基地集合,结果他们后发车的都到了,宋舟这边先出发的三个人不仅不见人影反而直接失联。
“我们到沙漠里来看日落了,现在回去。”
“到哪了,我开车过去接你们。”
“不用,我们应该离基地不远……”
话未说完,车身“哐”地一震,车头左前方突然往下一陷,车子便停了在原地。
惯性使然,宋舟身体往前冲,额头撞在前座椅背上,脑袋又是一懵。
“陷沙了。”
小刘哥轻轻试了下油门,发动机“嗡”地一声,车窗外扬起一片细沙,车子纹丝不动。
“你们大概在哪个位置,我现在就过去。”安新彦在电话里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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