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相当于现在的十万,我爸爸自然也很动心。
费恒东说,分给我爸爸一半,前提是我爸爸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此事要保密。我爸爸不知道有什么可保密的,还是同意了。
爸爸做那件薄胎瓷,花了整整五个月,终于做好了,拿到了一笔钱。他很开心,却没想到,几个月之后他听人说,费恒东做了一件薄胎瓷,在市里参赛,赢得了一等奖。
根本没什么朋友,就是费恒东自己定制的。他花了大价钱,诱惑我爸爸给他做了个薄胎瓷,他拿去参赛,名利兼收。从那时候起,他就慢慢有了名气了。”
第7章 有那么多的委屈要倾诉
宋明珠每次想起费恒东,就恨得牙痒痒。
费恒东用利诱、坑蒙的方法,骗走了属于她爸爸的名气。他抢走了属于宋良的荣耀,将它们占为己有。
这次,宋明珠说起往事,语气却很平静。大概是在汤泽身边,她心里的怨气都被压下去了。
“老太太,就是我爸爸的师娘,其实并不喜欢他。以前老太太常说我爸爸吃闲饭,后来又骂师祖把家传的手艺传给徒弟,不传给自己儿子。
明明是她儿子学不会,她却怪师祖和我爸爸。她总是冷言冷语的,没一个好脸色。直到后来,费恒东想到了利用我爸爸的方法,费家的人为了笼络我爸爸,让我爸爸心甘情愿替费恒东做枪手,老太太这才有了点好脸色。”宋明珠道。
费太太也是。
她们婆媳俩,跟费恒东一样奸诈。若不是宋良有值得她们利用的地方,她们哪有那么好的脸色?
这就是为什么宋明珠和她妈妈孙佳慧都不愿意去费家。
一看到他们的嘴脸,宋明珠就想吐。
“你知道流霞灯吗?它拿了无数个大奖。费恒东说他花了一年半的时间制作。其实,那是我爸爸花了两年的时间做成的。
我爸爸说,以前做不了,以后也做不了。以前是没那么好的手艺,以后是没那么好的体力。他最鼎峰的年纪,做出的流霞灯,说好了要给我做陪嫁,作为传家宝的。”宋明珠说到这里,声音很黯淡。
“后来怎么给了费恒东?”
“我家盖房子的宅地基,原本是师祖留给我爸爸的遗产。当时古镇很破旧,这块宅基地不值钱。给我爸爸时,是当着老太太和费恒东的面给的,他们也没反对。
不成想,费恒东弄到了政府的文书。他在市里有关系,把这块宅基地改到了他名下。如果我爸爸不肯把流霞灯给他,他就要收回这块宅基地。
那时候,我都念高一了。我们家虽然刚刚在市区买了一套新房,可古镇的住宅是我爸妈辛苦建起来的,是我们的家。
我爸爸舍不得。费恒东当时说,只要把流霞灯给他,他就把宅基地转给我爸爸,然后从此再也不会要我爸爸 给他做任何的一件薄胎瓷。”宋明珠道。
当年,瑶里古镇遍地都是瓷窑。
宋良为了生活,从市里搬到了古镇。师祖给他的宅基地,只是很破旧的土房子。这块宅基地,是师祖花五十块钱买的,费家根本看不上。
他在此地生根,娶了本地的姑娘,有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在当地的瓷窑厂里有了名气,大家都知道宋师傅的手艺好。
他想在此地永远生活下去。
特别是后来这里变成了国家保护的古镇,条件更好了,宋良越发不想挪窝。然而,那时候再想买一块宅基地,就很昂贵了。
宋良和孙佳慧商量了好几天,夜里愁地睡不着。
宋明珠才念高一,她被父母宠得很不像话,也不懂事。
她对她爸爸说:“爸爸,你千万别把流霞灯给别人,那是我的,你说了要留给我。
可是,宋良最终一狠心,还是把这个凝聚了他巅峰时期手艺的作品,给了费恒东。费恒东果然也没失言,把这块宅基地转给了宋良。
为了这个家,最伟大的作品,变成了费恒东的。
这件事,是费恒东阴险狡诈,所以每次听到别人提流霞灯,宋良自己也有点失态,心血在滴。
如果可以,他何尝愿意放弃那么重要的作品?
他只是个手艺人,玩阴谋诡计,他完全不是费恒东的对手。而且,那时候他刚刚买了房,身上钱不够,又要存钱给宋明珠上大学,他捉襟见肘。
“很可惜。”汤泽道,“费恒东是个阴险小人,你们没必要和他再来往。”
“我也是这么跟我爸爸说的!”宋明珠道,“可是,他总是想方设法和我爸爸保持联系。抢走了流霞灯,他又送礼、又跑过来哭泣赔罪,说对不起师祖。他每次一提师祖,我爸爸就不能对他狠心。
我爸爸还说,师哥也挺可怜的,他有时候逼不得已。要我说,他就是不想和我爸爸闹僵,好永无止境吸我爸爸的心血。”
“对,这种人,就是这样的打算的。”汤泽同意,“宋叔太厚道了。”
宋明珠又叹了口气。
厚道就要被人欺负。
“后来费恒东真的没有再找你爸爸做薄胎瓷?”汤泽又问。
宋明珠:“怎么可能?他时不时就要来,求我爸爸做一个。流霞灯被抢走之后,我爸爸几乎灰了心,后来就越发懒得计较。他想要什么,只要钱给得够多,我爸爸都会做。
爸爸说,再也没有作品能超过流霞灯,他也不会钻营。再要在瓷器史上留名,已经不太可能了。既然如此,还不到多赚点钱,给我留点积蓄。
一件薄胎瓷的价格,比普通的瓷器要贵很多。特别复杂的,更是天价了。费恒东虽然每次给的多,但是他赚得更多。他完全不出力,就要拿走六成的钱,我爸爸分得四成。”
汤泽也为宋良叹气。
他的车子开得很平稳,车厢内的冷气也很足。
一路上闲聊,宋明珠把自家的老底,都告诉了汤泽。
汤泽也仿佛拉近了和她的距离。
宋明珠很小的时候,是个特别可爱的小姑娘,那时候汤泽特别爱带着她玩。
他甚至在小小年纪里,体会到了父爱——一看到宋明珠,就忍不住想要疼爱她,保护她。
只可惜,后来的人事际遇,让他们疏远了,很多年没有再见过。再次重逢时,她已经是个漂亮的大姑娘了。
汤泽从她身上,再也感受不到小时候那种亲情,所以不知该如何和她相处。
今天她的一席话,又把两人的隔膜消除了。
“你是去北京上大学的,怎么从来没联系过我?”汤泽问她,“我真不知道你在北京,否则怎么也要照顾你的。”
宋明珠笑了笑。
她不好意思说,是因为他谈了女朋友,她的初恋无疾而终,这才赌气不肯联系的。只说怕他忙,不敢打扰他。
汤泽:“你太见外了。小时候成天哥哥长、哥哥短,我的什么好东西你都要拿去,长大了却这样客气了。”
宋明珠不好意思低垂了头。
她转移了话题,问他:“你常年在外面,家里人不担心吗?”
“家里人?”汤泽愣了下,“你说我爸?”
“你没结婚吗?”
汤泽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他似乎很不想说,好半晌才道,“没有。以前谈过几次恋爱。最后一个,是想结婚的,但出了些意外就分手了。这几年我到处流浪,没有结婚。”
宋明珠的心里,莫名其妙酸酸软软的,像是尝到了什么又酸又甜的果子。
酸的是,大概是他谈过很多女朋友;而甜的是,是他现在单身。
但她不是。
一想到这里,她就特别烦。不过,看男朋友妈妈的态度,这个男朋友估计也长久不了。想到这里,宋明珠心里稍微宽松了些许。
车子到了古镇,从后门进去,直接开到了家里。
汤泽把熟睡的宋良抱下车,孙佳慧迎了出来,很诧异:“这是怎么了?怎么昏倒了?”
“不是昏倒,是睡着了。”宋明珠道,“爸爸今天喝了不少的酒。”
“他干嘛喝酒?”
“在费恒东的寿宴上,他大吹流霞灯给他赢得的名气,所以爸爸这才喝多了。”宋明珠解释。
孙佳慧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心酸得厉害,对汤泽道,“阿泽,你帮忙把你叔抬回去吧,就放在楼下的客房。”
他们夫妻俩的主卧在二楼,孙佳慧不好意思让人家把她丈夫抬上楼。
汤泽却说:“没事,我可以抱上去,我还有点力气。”
他常年健身,哪怕是到了古镇,自己的房里也带几个哑铃。宋良很消瘦,只有一百多斤,并没有很重。
汤泽把宋良扛上了楼,这才下去。
孙佳慧留住了宋明珠,仔细问了问事情的经过。
宋明珠一一和妈妈说了。
“不要脸!”孙佳慧呸了声,“那个流霞灯,是他们硬抢走的。说什么用宅基地换,可这宅基地本就是我们的。”
宋明珠叹了口气。
“以后,还是别去费家。”孙佳慧道。反正她从来不去,她看不惯费家那些人的嘴脸,恨不能当场撕烂他们。
“我也是这么说。”宋明珠道,“可是有什么办法?费恒东总有办法道德绑架,让爸爸为他出力。”
“你爸死脑筋!”
宋明珠自己也常说她爸爸死脑筋。可是她妈妈这么说,她又忍不住替爸爸辩护:“当年爸爸才七岁。要不是师祖收留他,他就要饿死了。费恒东是师祖的儿子,没办法,有恩情在的,爸爸也是逃不掉。还好,费恒东不是白拿,也给了点钱。”
“你爸爸的作品能卖多少钱,他才给多少钱?”孙佳慧翻了个白眼,“你快跟你爸爸一样死脑筋了!”
宋明珠叹了口气,转身上楼去了。
她今天太累了,需要休息,要不然脑子会爆炸。
第8章 只能爱你一人
从市区回来,宋家的人都睡了。
汤泽却有点失眠。
他又想画画。
在他的车子里,谈起自家往事的宋明珠,给了他另一份灵感:年轻单薄的女孩子,坐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四周有黑色的阴影,一点点吞噬她身上的光。
汤泽构思好了,立马从床上起来,开始画画。
他今晚又要熬夜了。
很奇怪,重逢宋明珠不过三十个小时,他已经拥有了两幅画的灵感。而过去的两年里,这些灵感都哪里去了呢?
是失恋伤害了他,还是母亲的去世让他悲伤?
他也不知道。
所以,汤泽也不知道自己需要的是爱情,还是一个家。总之,他没办法去解决这些伤痛,他只能忍受它们吞噬着他。
有些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根本没有才华。
直到偶遇了宋明珠。
从前那种充沛的、激动的灵感,都回到了他的身体里,他似重新活了过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有片刻的走神。
是因为宋明珠特别漂亮,他对她一见钟情吗?
其实,宋明珠和他之前的几个女朋友相比,不算美女。她是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她更偏向于可爱类型的。
男人一眼瞧见她,不会为她倾倒。但慢慢相处,会喜欢她。
她很耐看。
汤泽对她,更多还是儿时保留下来的友谊,而不是爱情。
他也不知道原因。
不过,有了灵感是好事。他有个很恶俗的比喻,就好像便秘了两年的人,终于能拉出来了。这种痛快感,简直让人幸福得想哭。
汤泽立马抓住了这些灵感,开始画画。
他凌晨五点才完成新的画作。
成果他非常满意,让他欣喜不已。他把画作拍了照,发给了他的经纪人,虽然他的经纪人已经不怎么管他了。
经纪人也特别满意,对他说:“把原作寄过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拿一个大奖。这幅画很好,很有感觉。”
汤泽说明天去寄,他现在要睡觉。
他早饭也没吃,只匆匆出来,对正好起床的孙佳慧道:“阿姨,我昨晚通宵画画了,上午要补觉,早饭就算了,不用喊我。”
孙佳慧说好。
平时没事的时候,汤泽都会帮他们的忙,他拿的工钱又很少,孙佳慧并不介意他睡懒觉,点头同意了。
汤泽这一觉只睡了四个小时,却难得的神清气爽。
他从房间里出来洗漱。
他很喜欢在后院的水龙头那里刷牙洗脸,甚至冲澡,因为小时候在外婆家,自家没有洗手间,都是在后院洗漱的,让他有种熟悉感。
现在宋明珠在家,他不太好意思了,去了洗手间。
一楼的洗手间在宋良轮车房间的隔壁。
汤泽去的时候,听到了里面的声音,是宋良和宋明珠在闲聊。
“……现在谁还用薄胎瓷呢?一年到头也没个生意,做这个都吃不上饭了。”宋明珠坐在轮车前,穿着围裙,正在跟她爸爸拉胚。
很明显,她不太高兴,在不停抱怨,甚至攻击她爸爸的手艺。
汤泽笑了笑,还是小孩子的脾气。宋明珠从小就有点懒,那时候孙佳慧拜托他看着她写暑假作业时,她各种撒娇、耍赖,也会攻击汤泽,甚至攻击学校,说暑假作业毫无意义。
他去了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听到宋良在辩解:“工艺是传承。你活着,光为了吃饭啊?”
“活着当然要吃饭,不吃饭就饿死了。”
“也不能只为了吃饭。除了吃饭,还有更重要的。文化传承,也是重要的一个。”宋良说不出什么大智慧。
他连字也不太认识,好些都是后来自学的,只能说些通俗的道理。
“没有必要嘛。你看灯泡,它那么薄,机器一天能生产成千上万个。喜欢薄薄的东西,干嘛非要喜欢薄胎瓷呢?
薄胎瓷四十多道工艺,全部手工,这哪里是什么传承?这是糟粕。任何折腾人的东西,都没有存在的必要。”宋明珠道。
这话说得过分了。
汤泽怀疑宋良要发火。
不成想,宋良对女儿是有十二分的好脾气:“有必要的。老祖宗传下来的,咱们要传给子孙。要是将来孩子们在课本里读到了薄胎瓷,却无法亲眼所见,不是遗憾吗?”
“谁的人生里没有遗憾?”宋明珠道。
她一边说,一边低头利胚。
利胚就是把拉胚做出来的瓷器,等它七八成干的时候,进行精修。
薄胎瓷的利胚,要反复上百次,才能达到一毫米以内。
厚于一毫米的,都不能算薄胎瓷。
这个过程需要极其有耐心。而宋明珠心浮气躁的,汤泽觉得她修不好。
果然,汤泽瞧见利胚刀被宋明珠狠狠扔在地上,她一上午的成果,彻底报废了,这个瓷碗被她修破了。
5/43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