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骗人、害人、落井下石、见死不救,明明有最纯粹灿烂的笑容,却有最自私凉薄的人心。
蒋琬想,这样的人,她该是厌恶不齿的。
他却护她、救她,给予了他所能给的最大善意。
她心软了,她拦他、劝他、骂他、救他。
她能给他最大的用心,却无法给他爱。
她已为人妻,家人还在等她。
*
后来,她被疑贞洁,被无情休弃。
她于大雨中被人推倒在地:“蒋琬,若我是你,便找根绳子吊死去,如何还有脸面纠缠我哥。”
原非她错,却是她错。
少年为她撑起伞,轻柔拭去她眼角泪水,长叹一声:“怎就这般犟,如今可甘心了?”
*
仲益生于市井,自来不受管束,做人做事全凭喜好,可为一腔私愿不顾他人苦难困境。
后捡了名女郎,没甚别的原因,瞧着好看罢了。
不曾想,后来的每一日。
他心甘情愿地困于名叫蒋琬的牢笼。
我愿为你学做良人,学做君子。
唯愿你转头看我一眼。
我在等你。
第38章 山贼窝
连续三日没见到梁城越, 宋窕的心像是被拧成了麻绳。
起初还会生气,但后来就渐渐淡了。
甚至开玩笑地跟绀青说应该重新考虑这档婚事。
这可给绀青吓得不轻。
而有机会出去散散心,还是收到了三公主的请帖。
邀她去城外踏青。
三公主东方甯是皇后姨母的亲生女儿, 也是大晟的第一位公主,但这位公主却因早产导致先天不足,甚至有太医说她活不过十八岁。
但事实证明人家不仅活到了, 而且身体很好, 已经孕有一女。
宋窕特地备了一只玉质的平安锁, 送给小外甥女的。
那把平安锁价值不菲, 用的玉石还是一年前宋窕寻觅多时才得来的,当时宝贝了好久。
到了城郊净心湖,受邀的夫人千金们已经来得差不多了。
相熟的人围在一起, 就衣着钗环聊得不亦乐乎。
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
自中秋夜宴那次后,宋窕一直就没再参与这类场合,因此她刚现身,就被十几双来意不明的目光扫了好几圈。
宋窕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是有些不自在。
她何尝不知道这些人想要探究的乐子。
东方甯一袭胭脂色华服,金灿灿的首饰盘了满头, 品味一般, 但一眼就能看出殷实家底。
旁边挽着她臂弯走过来的, 就是与商容历来交好的静安王妃。
虽是王妃, 但因丈夫无实权, 平日里也就在一些未出阁的小姑娘面前耍耍威风, 真到东方甯这样的圣上红人面前, 立马规矩得像鹌鹑。
松开身畔人的手, 东方甯亲热地走过来, 直接拉宋窕单独去湖岸边走走,眨眼睛说有私房话要同她讲。
宋窕对这位三公主表姐的印象素来不错,便也不会拒绝。
挽着她的手,东方甯开门见山:“梁家那位现在被军饷的事缠得脱不开身,你们的婚事怕是要拖上一两个月了。”
装得还算无懈可击的表情不可查地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嘴角微微勾着,她无所谓地说:“我反正不急,也未必一定要嫁他。”
这次轮到东方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不可思议地盯着她,她苦皱着脸。
先不说这场姻缘是那位特地求到父皇跟前,还亲自下了旨意的,而且据说梁国公府昨日就将堆积如山的聘礼送到了广陵侯府。
既如此,哪里有“不嫁”一说。
把前面听到的话权当小姑娘无心一句,东方甯抬起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些无奈:“别说傻话,这等夫君,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摸了下被她轻点的位置,宋窕没接话。
或者不知道该怎么接。
毕竟就在前两日,她也是这般想法。
但眼下,还真有点怀疑。
是不是任何人喊他一声“扶光哥哥”他都会答应?那也会也如那夜似的,耳红脸燥不敢正眼看她吗?
宋窕没有答案,更不知道应该去哪里问答案。
无声地扯东嘴角,刚欲说什么,就被突然逼近的马蹄声拦下。
五六个身着粗布的大汉,竟然是纵着马向她们奔来!
这一景状来得突然且气势汹汹,东方甯当即就傻了,死死抓住宋窕的广袖,有些不知所措。
为首的汉子抬手,旁边立刻就有小弟跟上,他们手里竟然拿着麻绳。
领头的那个人驾马,没两息的功夫就到另一帮已经乱了阵脚的人群前。
倒是摆出一张好说话的嘴脸:“老子是夜蛟山的,那两个娘们我带走了,若想救她们,就让她们家里人拿一万两来换!”
语毕,便再看不见人,只余下纷飞的草灰尘土。
一群养在温柔蜜里的官眷哪里见过这等凶猛悍匪,有两个胆子小地直接就晕厥过去。
静安王妃也是被吓得一个字都发不出,就站在原地失神。
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喊了声,起先还鸦雀无声的人们即刻沸腾,乱成了一锅粥。
“快去找人救公主殿下啊!”
焰京城内,广陵侯府。
消息刚传回来。
“混蛋!”
茶杯撞到地面上,摔得粉碎。
宋斯年气疯了,仅剩的神经线紧紧绷着,看向也着急如焚的老四:“阿岱你现在去驸马府上,跟他们一起想办法救人,一定要保护好小五安全。”
宋岱颔首,是半点也不敢耽搁。
一出门,就险些与来者撞个满怀。
梁城越风尘仆仆,刚得到消息就赶了回来。
是军营里负责巡视的小卒上报,说看到城郊突然有山贼现身,他怕出事就派人到那群官眷中多问了两句,才知道那群歹人竟然还绑走两个女子。
来不及跟宋斯年打招呼,他直接让宋岱骑上自己从营中牵出来的红旋风去找驸马。
“那你呢?”
稍微缓了半口气,梁城越道:“焰京周遭已有十年未见山贼,他们这番如此胆大包头应是早有预谋,我先去探探底。”
深知男人的行动力与执行力都相当可观,宋岱也没工夫客套,只嘱咐了多加小心。
策着那匹身经百战的红旋风,宋岱抵达了三公主的府邸。
到地方时,他的胸口已经揣上了几张价值不菲的银票,加在一起,正好一万。
虽然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广陵侯府与驸马爷各出五千是最好的,但毕竟人心隔肚皮,这种时候又不可能抽出功夫跟他们讨价还价。
还不如提前先把钱准备好。
跨进门槛前,宋岱还以为这里也应该如同自家那样,全府上下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站停皆不是,但没想到,大相径庭。
甚至一派祥和。
他疑惑地皱起眉,让府中家丁去喊主人出来。
但本尊不仅不愿意跟他一起去救人,甚至连面都不见。
怒极反笑,一把揪住负责传话的小厮。
“你们家驸马就这么对待公主!”
小厮也怕起来:“也不能怪我们驸马啊,是晴小娘有身子了,缠着他不让走,我们驸马又不好说什么,谁让公主生不出儿子……”
他似也知道这番话多多少少有些不妥帖,越到后面不中听的词句,声音就越小。
任谁站这里听都会忍不住生笑,堂堂一国公主,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这样一条鲜活的命竟然还不如区区妾室的一时欢愉重要。
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懒得再跟这帮腌H泼才纠缠,一把丢开浑身发抖的小厮,宋岱斥道:“你们不救我们自己去!”
他猜到这位三驸马花心薄凉,但没想到竟然连给外人做做样子的耐心都没有。
今天打发他宋岱这个外人容易,轻飘飘一句话便可代过。
可如若三公主殿下出了什么事,甚至是没活着回来,看他要如何向陛下与皇后娘娘交代!
……
焰京城往东数十里,官道更郊的夜蛟山上。
妖风呼啸,吹得山寨旗帜东摇西晃。
宋窕是被人捏脸疼醒的。
入目率先看到的,不是络腮胡满脸的粗犷男人,而是个英气逼人的女子。
她眨巴了下眼睛,没吱声。
怕小命不保。
可那女子却觉得她“傻乎乎”的模样好看,还生了逗乐的心思。
“我让他们绑个最水灵的回来,还真没弄错人。”虽是女子,但嗓音却出奇爽朗。
环视一圈,破败的草木屋子好像无时无刻都有风透过缝隙灌进来。
身下是又凉又硬又硌人的粗木板,还被人用糙麻绳绑着手脚,难受极了。
偏偏这人说话还这么讨厌,小姑娘心里的火直接被点燃:“所以被你们绑来是我活该咯?”
“嘿,你这丫头,夸你漂亮还不乐意。”
这女人显然没意识到宋窕此时的恼火,还不知轻重地开着自以为有趣的玩笑话。
说完甚至很不客气地又捏了把那滑溜溜的小脸。
从没见过有这样的人,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宋窕哪里忍得住。
豆大的泪珠一声不吭地就往下掉。
她呜咽着:“谁稀罕你夸我好看,我缺你这一个夸我的人吗……”
哭声越来越大,让她连话都说不利索。
女子呆若木鸡,慌了手脚。
最开始还试着帮她擦泪,但发现无论怎么做小姑娘脸上的晶莹都只会更多。
“你、你别哭了行不行?我最怕人哭了。”
女子手忙脚乱地翻手帕,但一圈下来却是无果。
看着墙上挂着的琳琅满目,她懊恼,为什么偏偏今天没有放汗巾。
宋窕哼着发粉的鼻头,湿漉漉的眸看着甚是可怜,磕磕绊绊地说:“你给我松开绳子我就不哭了。”
女子挑眉。
在这儿等着她呢。
不想入圈套,女子站起身,叉腰道:“那你还是哭吧,怎么说也是行走的一万两,我可不能让你跑了。”
盯着她站起的身影,奇异的感觉又在宋窕心底腾升飞起。
好像很久之前,也有个人,第一次看见她哭就急得不行。
到处翻手帕无果,后来便干脆将手帕当做贴身物品,再也没忘记过。
不想回忆那个讨厌的家伙,宋窕别过脸:“那就这样绑着好咯,反正现在我才是砧板的鱼肉。”
被她十万八千里的态度打得说不出话,女子突然就觉得心里憋屈起来。
这丫头怎么回事,好歹说两句好听的求求她啊,万一真给她松绑了呢。
浮躁的心被按下,不满的眼神要溢出来。
“说起来――”
食指轻轻挑起宋窕的下巴,目光细细流连在那张脸上的每一处。她应该也是常年习武,指腹上的茧子不算薄,刚捏过来时宋窕直刺挠。
这番动作行云流水,好似是在脑中排演过无数次的。
尤其是那仿若烫人的目光,从下额步步转挪。
唇齿,鼻尖,直至眼眸。
于沉凝的气氛下,女子歪头哂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狐狸眼的美人呢。”
宋窕有些不自在,只庆幸面前轻薄她者是个女人。
反观挑事者,因新奇作祟,看个不够。
一会儿抬起她的下巴,一会儿又用另一只手去摸她的眼尾,动作小心谨慎,怕碰坏了什么易碎的珍宝。
她曾经听人讲过,最稀世的美人都生得一双招人疼的眼睛。
当时她不以为然,觉得眼睛不过是五官中的一种,再美又能有多稀奇。
可当见到了真人,才知晓当初年时日的天真。
果然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只看一下就挪不开了,与其夸赞这是一汪清潭,还不如说这是吃人的沼泽。
瞧着清纯无辜,稍不留神就是万丈深渊。
那一丝媚,是蕴在骨子里的。
“诶。”
突然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被她吓一跳,宋窕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回了:“宋窕。”
“我说小字,你们这些高宅大院里的闺秀,不都喜欢附庸风雅给自己取个小字吗?”
什么附庸风雅啊……
忍下心头的无奈,她乖乖道:“乐之。”
又是一阵轻笑,却品不出恶意。
“人生得好看,名字也好听。”
第39章 小白兔
“小乐之?”
她这么一叫, 叫得还挺亲热。
宋窕都怀疑眼下是不是真的被山贼绑了:“做什么?”
女子撇嘴:“你就不好奇我叫什么?”
我管你叫什么。她腹诽。
纵然心里不爽,但怕将其惹怒,还是只能耐着性子接话:“那你叫什么?”
“梵靡。”
说完, 她就去探宋窕的表情,自然也眼尖地发现小姑娘坚毅神情下小心隐藏的反感。
她好像不喜欢她?
也对,谁会喜欢把自己绑到山寨里的土匪。
高涨的情绪顿时萎靡下来。
半蹲到她跟前, 拉着长音:“我可以给你松绑, 但你不能跑, 成不成?”
瞳仁一闪, 显然是被惊喜到了。
但转念,天下哪里有白送的馅饼,宋窕防备心十足:“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
“你长得好看。”
“这算什么理由?”宋五姑娘傻眼了。
可梵靡却是很真挚的模样:“当然是理由了, 因为你好看所以我不想让你吃苦头, 因为你好看我就想对你好点。”
如此通俗易懂又世俗的夸赞,让人不禁生笑。
却非贬义。
没有堆砌如山的词藻,更没有酸不溜啾但其实平仄都不通的颂诗,明明那么直白甚至是仓促, 但却格外映衬真心。
这人,也不知是该说单纯还是傻。
折服于她的理论, 宋窕甚至开始怀疑这样性子至纯的人, 真的是那些凶神恶煞山贼土匪的老大?
不等多问两句, 梵靡就手脚利索地帮她解开了绑着手脚的绳子。
麻绳被丢到一旁, 梵靡又握住小姑娘瓷白的腕子仔细看, 那些被勒红的印子虽未渗血但甚是醒目。
明明如大蚌宝珠般的肌理, 平添这么几圈伤痕, 心疼的情绪登时塞满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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