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给你拿点药, 抹上就没事了, 也不会留疤。”
这人行动力太高,不等宋窕说些什么就一溜烟跑了,留下后者坐在地上发呆。
但她跑得太急,都忘了把门带上。
破旧的木门被刮得嘎吱作响,让人不禁感慨风再大点都能将它整个吹倒。
突然出现的脚步声让小姑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起初还抱着一丝希冀,觉得可能是梵靡,但那两声猥琐的坏笑入耳,就知道自己错了。
宋窕认得他,就是这个男人用绳子把她绑起来还打晕他的。
肥头大耳,油腻至极。
这是她对面前的第一评价,也是最极致的评价。
男人搓着手走进来,眼神几近赤/裸直白:“还真是个漂亮妞。”
又走过来两步,表情兴奋,似乎有些跃跃欲试。
宋窕冷着脸,强作镇静:“你想做什么?”
男人似乎有很怕的人,先是谨慎地又回头看了眼,确定没人靠近,这才放开胆子。
“我不碰你,我就想离近点,瞧瞧焰京城金雕玉砌的千金小姐长什么样。”
这话说得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虽然手脚没有束缚得以自由,但宋窕又不傻,面对面前这个赶三个她还壮的山贼,自然没有找死一说。
冷汗伴着这靠近的脚步来袭。
梵靡虽然也是山贼,但她知道同是女子,最多就是将她杀了不会折辱,可碰着眼下这个,说不慌张是假的。
但男人更过分的事还没做,就被后面来的人一脚踹飞到了墙上。
动作之迅速让人咋舌,那么纤细的身板怎么会这么有力气。
梵靡飙了句脏话,道:“赶紧给我到山下守着去,别到时候人家都溜进来了你们还在喝酒!”
惧怕是从骨子里传来的,通体的冷意让男人不敢发出抗拒的声音,低着头揉着被踹踹的后腰,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见他不敢再有贼心,梵靡才松口气。
这帮家伙还真的应该好好管教了,这才几天没收拾,一个个的就开始盘算上房揭瓦。
越想越气,食指又下意识开始绕垂到胸前的几缕头发。
除却乌黑的发尾,还有一条殷红的发带,如血般鲜艳。
她似乎在想什么很为难的事情,按理来说不该打断,可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宋窕的那颗心是再也安分不下来了。
“你能,带我去见见三公主殿下吗?”
梵靡回神,慢吞吞将头转过去。
似笑非笑:“还有功夫管别人?”
纤细素白的手指攥紧了袖口,皱巴巴的衣裳更堪肺腑。
瞧出她是真的怕,梵靡也不为难,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
起初宋窕以为三公主殿下与她一同绑来,即使分开关押相隔的房间应该也不会太远。
可梵靡控着她的手腕将其带出房间后,连着路过七八扇门,又上下两次石阶,才知此处的别有洞天。
先前对于山贼野匪的故事,她都是从一些话本和说书人口中得来的。
在臆想中,理所应当地觉得他们是在山头上找平地建房子。
可实际上从半山腰开始,就已经入寨了。
“到了。”
豪迈地一脚踹开门,梵靡将两个看守的年轻男人打发走。
两个男人好像有些不放心,主动提出可以在门口待着,但却被梵靡一口回绝,还斥他们两个没经过事的雏儿急呼呼地想听姑娘家的私房话。
这才让二人悻悻离开。
他们盘算着,反正老大武功高强,这两个婆娘怎么看都是平日里只会玩绣花针的,谅她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放宋窕进去前,梵靡笑眯眯地指了指房间中仅有的天窗,不知是提醒还是警告。
“听话的兔子,活得才长。”
细喉滚动,小姑娘点点头。
这些话不需要绑她来的人提醒,她还没有不惜命到那般田地。
进到房间里,宋窕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三公主旁边,先是帮她把遮眼的黑布取下来,又将塞嘴的布团一并拿开。
见她呆滞的眼睛逐渐复明,才腾出手去解后面绑手的麻绳。
刺目的光打在眼睛上,三公主又下意识紧闭,但嘴上没停:“他们放你出来了?”
宋窕摇头:“只是暂时不会对我怎么样,我看那山贼头子是个好人,想来只是为了钱不会滥杀无辜。”
这话说的简直脱离常识 ,三公主甚至怀疑她要么是被山贼策反了,要么就是鬼/上/身。
手上得了松快,三公主简单揉了揉,又戒备心十足地向门口探了眼。
门被人从外面把着,只留了一道缝照明,还不足半个人身大。
通过那道光,她好像看到了宋窕口中的“好心山贼”,从身形上判断,竟是个瘦高的女子?
眉宇深锁,自嘲一笑:“你说,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宋窕突然想到前几日,从苏裳那里偶然听到的玩笑话。
说三公主的荣耀恩典其实都是表面上的,陛下对她的疼爱甚至不如五公主半分,更别提一颗心都堆到太子身上的皇后娘娘。
而三公主虽然嫁给了鸿胪寺卿的长子,但有不少人说他们夫妻二人私底下并不和睦。
那位驸马爷甚至更偏疼几房小妾。
宠妾灭妻啊……
在心头默念几遍,那是个与她的生活相差甚远,却又时常听人提及的词。
不再去想那些丧气故事,宋窕学着以往大哥安慰她的样子,也拍了拍三公主的肩头。
“公主别怕,一定会有人来的。”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很轻,就跟云端上的棉花软团似的,但却很是温暖。
字字敲打在耳朵框上,三公主听后莞尔。
“也是,不说你家的几个哥哥,梁家那位若知晓,怕是会急疯了的。”
都这种时候,都不忘打趣她。
宋窕都不知眼下是该欣慰自己安慰人的能力有了大幅度上升,还是该夸不愧是公主殿下,转移注意力的能力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
至于她口中的那位梁家公子。
须得承认,越是这种时候,越让她惦记上了那人身上所有的好。
只是,他应该不会来吧。
军饷贪污的事情闹得那么厉害,连外祖父都在西郊大营脚不沾地地忙了好几日。
而他又是主动上奏这件事的人之一。
既然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又怎么可能为了她撇下那头跑过来。
怎么想都是不合常理的。
又怕引公主心里惶恐,宋窕低声敷衍了句:“应该会吧。”
这时候,门口传来声响。
是外面人用指骨敲击木料的撞击声。
梵靡伸过来头催促:“差不多了吧。”
不耐烦的语气,还有表情,仿佛屋内的人再拖沓半刻她就要亲自进来将其拽走了。
宋窕站起身,附在三公主耳前低于两句,还是那张不显山露水的笑颜。
望着那道走向光曦的背影,三公主的心苦涩不已。
果然,她还是羡慕她的,从一开始就是。
“咯吱”一声,门关上了。
梵靡倚靠在墙壁上,姿态懒散:“你认识的人中,有个姓梁的?”
宋窕失音一瞬,眸中情绪瞬息万变。
她没想到这人会突然问他,连预先准备好的敷衍之辞都没有。
梁这个姓氏不算常见,尤其是放在大晟朝堂中,能排的上号的数来一只手都嫌多。左想右算,只有大名鼎鼎的梁国公府了。
瞅着小兔子不说话,她就紧跟着往下猜了。
与背靠的墙壁分开,梵靡两只手环抱在胸前,天生一对飒爽的眉眼,锋芒不藏。
“从那位公主殿下口中,你们关系应该很不错,焰京的高门大户素来爱名声清白,自是不可能放任家中女儿与寻常外男牵扯。”
“嗯……我猜猜,未婚夫?”
猜得还挺准。
尽管宋窕很想这么说,但不清楚敌方动机,她万不敢轻易承认。
太阳穴附近有些难受,正是因为太过紧张,向来心思如发的她竟然没有察觉到面前女子眼底一闪而过的激动。
那不是得知宋窕背景后的震惊,反倒是像在说“还真捡到宝了”。
一改先前的好脾气姐姐模样,梵靡强硬地将人带到了另一处房间。
短刀被插/进木桌上,寒光映出小姑娘半张脸。
心跳有些快,宋窕下意识沿着摸过去,想让自己冷静些。
梵靡翘腿,单手撑着下巴。
笑姿猖狂又怪异:“小白兔,我们打个赌怎么样,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无人来救你,你就必须留在这里,”
“永远陪着我。”
她的手边,还放着一颗色泽暗沉的药丸。
后背的冷汗层层叠起,宋窕问她:“你抓我们来只是为了钱吗?”
梵靡挑眉,似乎在考虑应该怎么回答才会不把她牵连进来。
但好像怎么选都是死胡同一条。
也是,从那几个愣头青把这只小白兔绑回寨子里的一刻开始,即使本心不愿,她也已经难以抽身了。
更何况现在还知道了她身后的那根关系链。
突兀地笑出来,梵靡自嘲地想着。
她还真是卑鄙,明明不想伤害她,却还是想试着拿她当人质,赌一把那位梁国公愿不愿意浑水。
还真是活该被唾弃。
一想到这件事过后就再也见不到那么美的眼睛,说不惋惜是假的。
短刀被从桌缝中拔出来,又随意丢来。
在宋窕不解的目光下,女子口吻内疚:“其实在我原本的计划中,我只打算绑来那位公主就好,将你拖入这口泥圈,对不起。”
这话气儿软,一心致歉,面上神色也多变。
宋窕眯了眯眸子,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不过她不敢问正确与否,只是默默埋在心里,想着等有机会了再寻个真切。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隔着一道墙都能听得仔细,两枝野蛮生长到窗户边的槐树连同叶子沙沙作响。
如风神大怒,狂啸叱吼,势必要卷走世间一切污秽之气。
与屋外动荡形成对比的,是房间内的万籁俱寂,即使是性子外向的梵靡也没出声,她在等回应。
宋窕骗不了惴惴不安的心,只得道:“说不怪你是假话,平白受这一遭,说不难受更是假的,至于你的道歉,等我活着离开再说吧。”
明明是追责的内容,语调却想当平缓。
将手边的药丸拿起,梵靡走近。
五指成掌,猛地一下打在小姑娘的后脑上,在她还有最后一点意识前,又手脚麻利地将药丸手喂入口中。
意识已经开始不清楚,宋窕闭上眼睛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还是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再来嗦点琐碎念。
前两天发癫去做核酸,当天晚上有点头疼,喝了包999一觉醒来没事了,然后昨天又开始嗓子疼,但是量体温后不发烧。关键今天早上我妈开始咳嗽嗓子疼,我现在特别害怕是我把病毒带回家了。
第40章 青莲台
宋窕不知道梵靡喂给她吃了什么药, 反正在那颗药丸滑入喉腔后,她便没有知觉了。
再醒来时,便是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
“四哥!”
这一刻, 宋窕再也忍不住了,恐惧、委屈尽数涌上来,像是要将她淹没。
眼泪汪汪, 不加隐忍地坠落, 恍若床沿的彩珠帐, 将少年郎胸口周遭的布料浸湿大片。
无声地放下手里的剑, 宋岱拍了拍妹妹的后背,安慰的动作生涩又僵硬,但瞳孔中的心疼不惨一丝假。
眼睛哭得发酸, 她抬着头, 鼻头轻吸,眼中的泪光还在闪烁不停,雾气堆积在其中,声音更是沙哑得说不出话, 委屈与狼狈被涂满全身。
宋岱自责,怪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到:“别怕, 哥哥带你回家。”
隔着一扇门, 宋窕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嘈杂。
像是拳脚相撞的打斗, 紧接着好像又有什么东西撞到墙上, 随着传来的, 就是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
几乎是冲到门前, 她一把拉开门, 不顾一切地喊出来。
“梁城越别杀她!”
男人的手因她而停住, 手里的短刀也被及时收回。
在他手里转了半圈, 原本正对敌人的凌光利刃转为对向自己,轻飘飘又插/回鞘里,仿佛从未见血。
擅屠戮的修罗相被收起,他熟练地扯开笑颜,那双瞳犹如百丈冰遇阳炎,瞬化春水。
“既然阿窕都这样说了,我自然不会杀。”
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宋窕盯着那张苍白的小脸,血与土凝成脏污,在那朵冰莲上留下亵/渎的痕迹。
眉眼几指的位置还多了一道细小的刀痕,应该是没躲开。
她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帮她擦去脏气,却被后者制止。
握住不堪一折的雪腕,梵靡苦笑:“你该回家了。”
宋窕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向旁边的男人投去眼神,怯生生地问:“她会怎么样?”
回答这个问题的不是梁城越,而是从后方跟过来的四哥。
“强掳官眷,轻则牢狱,重则流放。”
意料之中的答案,在宋窕刚认清现状的时候就了然了。
这个结局,梵靡也很清楚,或者说这是她早就接受的路。
脑海中的猜想被不断放大,眉宇间常见的柔软已经消退大半,反倒是平添英气:“那如果她是有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呢。”
虽然不知道梵靡为了不顾一切也要将三公主绑来,但从短暂的相处中,她不觉得这人是黑心眼。
一山贼头子,两次冲她道歉,若真人性泯灭,何至于此。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眼底还蕴着雾气,湿漉漉的瞳仁像是在海底被冲刷上万次的黑曜石,比重蚌宝珠还要珍贵。
梁城越不舍得她难受,幽幽道:“要活,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晰。
引得旁边几个人纷纷看过来,尤其是宋窕,目光灼灼,迫切非常。
凉嗖嗖地扫了眼这个害心上人落入险境的山贼头子,他又用下巴指了指被他打掉的弯刀,道:“你愿不愿意,从军?”
梵靡愣住神,属实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那边梁城越还在说:“保留罪籍,投身军营,将功折罪。”
这无疑是最好的主意,甚至已经超乎常理。
若是寻常人提出,宋岱肯定是要笑话他痴人说梦,但是眼前这位不同,这可是靠军功从火头军一步步走上来,位列大晟四将之首的梁城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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