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什么?你什么态度!我供你吃供你穿,就把你养成这样!”赵雁蓉把手里的碗扔出去,“小贱人!”
温夏也不躲,瓷碗结实地砸在了她身上,随后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她迎着赵雁蓉的目光,丝毫不惧,眼神也发了狠:“是!你供我吃供我住,我很感激。即使你曾经收了三千块钱,想把我卖给别人……你至少给了我一口饭吃,给我栖身之所,至少我活着。
“可我宁愿我死了!”
比起绝望的活着,她更愿意死在外婆去世的那个冬天。
温夏依旧盯着赵雁蓉:“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不如直接打死我。我会更感激你!”
平日里的温夏温暾怯懦,他们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像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像是被吓到,客厅里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温悦最先缓过神,推了她一把:“看了就看了怎么样!你疯了吧!要死你自己去死!”
毫无防备的温夏被推倒,手重重压在了瓷碗的碎片上,温热的液体流出。
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忽然不想吵下去了。
这就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一地鸡毛又乌烟瘴气。
家里永远都是又脏又臭。
尽管她每天都认真打扫,可没多久一定会被赵雁蓉弄脏。
温夏多希望赵雁蓉是故意弄脏来折磨她,可偏偏不是。
生活习惯就是这样——用完的东西永远不放回原位,用脏的东西永远不清洗,内衣和袜子一起扔到洗衣机……
从她被大伯接来那天开始,每天都能听见赵雁蓉抱怨和咒骂的声音。
每天耳边都很吵。
温夏想起林婆婆家,她去过的次数不多,却很喜欢那里。亮堂堂的,窗帘和桌布都是温暖的橙色,布置得很温馨。
客厅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一架钢琴,她每次去,钢琴旁边的香薰蜡烛都是点燃的。香气干净而清淡,浸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她想起景栩,想起他在阳光下耀眼又坦荡的笑;想起几个月前雨幕里,同他对视的那一眼;想起公交上和他一起用过同一个耳机,听同一场雨……
她想起很多很多事,那些事美好而幸福,和裹住她十几年的绝望完全不同。
某一个瞬间,她很想爆发,很想跟赵雁蓉歇斯底里的吵一架。
可也只是一瞬,那一瞬过后,她忽然好累。
吵不吵都无所谓了。
因为她怪不了任何人,也改变不了什么。
僵持几秒,温夏闭了闭眼,沉默着开始收拾餐桌和一地的狼藉。
温诚一言不发回了房间,赵雁蓉和温悦出了门。
温夏在厨房里洗碗,温诚不知何时走进来,塞了一个红包给她。
他拍拍温夏肩膀:“夏夏,你受苦了。”
比起赵雁蓉直观的恨和针对,温诚懦弱的关心更让她窒息。
她礼貌道了谢,“大伯新年快乐。”
她没再多说半句,温诚叹了口气,想说点什么,动了动唇却发现无话可说。
半分钟后,厨房里又只剩温夏一个人。
楼下有小孩追逐打闹的声音,还有巷子里的大人,谈笑的声音。
温夏头一次,想融入这种热闹里。
如果下楼,是有机会遇到他的,对吧?
或许还会有机会跟他说声“新年快乐”。
她把厨房收拾完,站在门口犹豫半晌,还是出了门。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遇见他也好。
楼下有不少人在玩摔炮,温夏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巷口处,被一群小孩儿围住的景栩和宋陆鸣。
宋陆鸣正好回头,也看到了她,朝她挥了挥手:“你好啊,新年快乐!”
温夏走近,温温道:“新年快乐。”
巷口这盏路灯坏了很久,景栩蹲在路灯下,仙女棒发出的光映在她脸上。
他手上只剩下两只仙女棒,分了一支给温夏。
温夏接过:“谢谢。”
手中的仙女棒燃尽,宋陆鸣打开脚边的袋子,把里面的东西逐样取出:“老板说这个叫瀑布烟花,据说燃放的时候像瀑布一样,肯定很有意思。”
景栩从袋子里拿了个路障形状的,挑眉:“你偷路障了?你小心点,会被抓的。”
宋陆鸣:“有这么小的路障?你小心点,去医院看看是不是脑子不好。”
景栩又拿了个半圆形状的,“这什么?”
宋陆鸣眼睛亮了起来:“这个,叫孔雀开屏,老板说点燃之后,会像孔雀开屏那样,慢慢展开。怎么样,哥会买吧?”
景栩没理他,他便转向温夏:“温同学,你觉得怎么样?”
温夏笑笑:“挺好的。”
得到肯定,宋陆名看着景栩,下巴一扬:“怎么样?”
烟花没多久燃放完,宋陆鸣心满意足的起身,拍拍手,开始收拾残局。
温夏正要帮忙,宋陆鸣摆摆手:“这种粗活我跟阿栩来就好。”
话音刚落,发现景栩已经推着温夏往前走了几步。
宋陆鸣冲他背影大喊:“景栩你要脸吗!”
景栩笑了声,头都没回:“这种粗活你来就好。春晚要开始了,我回去陪外婆看春晚。”
宋陆鸣加快速度,将垃圾扔进垃圾桶后,快步追上了景栩和温夏。
到单元楼门口,温夏停下脚步,她没道理再和他们一起,于是跟他们道别:“我先回家了。”
宋陆鸣挥挥手:“拜拜。”
道别后,两个男生转身走向隔壁的单元楼。
宋陆鸣跳了一下,对着空气投了下篮,而后冲景栩扬了扬下巴:“哥牛不牛逼?”
景栩用手肘撞了一下他:“幼不幼稚?”
话音刚落,嫌幼稚的人也做了个空气投篮。
“谁幼稚?”宋陆鸣抬起手肘撞了回去。
温夏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忽然很羡慕。
她原本也有这么可爱的朋友。只是现在,格格远在辽城,程聿留在市里补习,新年也不回来。
三人组就剩下她一个。
第15章 小王子 “你好吗我很好”。
他们渐渐走远,温夏收回了视线。
在她抬脚往前走时,她听见景栩的声音:“温夏。”
等她看过去,景栩才再度开口:“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顿了一瞬:“看春晚吧。”
景栩:“我看你大伯他们都没在家,反正都是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啊?”
宋陆鸣搭腔:“对啊,咱仨还能斗地主,人多热闹。”
温夏鬼使神差应了声好。
到了林婆婆家,温夏乖巧地向坐在沙发上的老人问好:“林婆婆,新年快乐。”
“夏夏你也是。”林婆婆拿出了许多零食,“喜欢吃什么自己拿,别客气。”
“谢谢婆婆。”
温夏其实不怎么看春晚,她今天的安排也不是看春晚。
她也没想好要干什么,只是刚才他那么问,她也就随口那么答了。
宋陆鸣看起来也不是会安分看节目的,果然在两个节目后,温夏看到他把手放进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
只是,没两秒,他还是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老人家先熬不住,十点不到就说困了,要回房间休息。
宋陆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温夏起身同景栩告别:“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温夏问:“怎么了?”
景栩指了指温夏的手:“伤口要处理一下。你先去洗手,小心别碰到伤口。”
说完,他走到电视柜旁的一个薄荷绿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箱。
温夏愣住。
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等她出来,景栩已经把药箱打开了:“你自己可以吗?”
温夏点头。
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正要有所动作,景栩已经把蘸好碘伏的棉签递了过来。
“这样长的伤口不处理怎么行呢?会感染化脓的,幸好不深。”他说。
这下,温夏知道他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回头叫她,邀请她来一起看春晚了。
“谢谢。”
“没事儿。”
温夏以为没人会在乎她的伤口,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当回事。
却被他注意到了。
从一开始一起放烟花,到现在,景栩有很多机会问她伤口是怎么来的。
可是他都没问。
最让温夏动容的,是他细心地等到现在,没让她的难堪暴露在更多人面前。
温夏心里蔓延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莫名惹人鼻酸。
原来,让人想掉眼泪的不止是绝望和苦难,还有美好和温暖。
-
宋陆鸣是在年初三那天离开树阳的。
那天温夏在水果店,傍晚回来,才知道他已经走了。
宋陆鸣在的时候,温夏几乎都能看到景栩。他们每天都会出门,很难说清谁陪谁。
宋陆鸣走后的一周里,温夏再没见过景栩。
她潜意识里,景栩不属于这个地方。他有他的山海,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他会回到堰青,回到那座金光闪闪的城市。
一周都没见,大概是……跟他一起走了。
树阳的春天,似乎要比其他地方要早。临近开学,天气已经暖和许多,只有路边光秃秃的树,还残留着冬天的痕迹。
开学前一天,温夏在单元楼下遇到林婆婆。
陪老人家聊了几句,想起每次散步,景栩都会陪着老人家,终于忍不住试探:“景栩今天没陪您吗?”
“他在上课呢,我就是下楼转转,没跟他说。”
听到这句话,温夏无意识绷紧的唇角,也无意识放松了。
他没走。
开学当天,天还没亮,黄筝就给温夏打了电话:“夏夏,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我一直觉得,能按时写完作业和每天早起的人,同样厉害。”黄筝哭丧着,“我就写了一点点。夏夏,明天你早点来吧,把你作业借我借鉴借鉴。”
作业没写完的,不止黄筝一个人。
温夏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一眼看去,全是补作业的。
黄筝眼巴巴看着温夏:“救星,你终于来了!”
齐子尧抬头看她一眼,手上补作业的动作却没停:“女神!听说你作业写完了。我还差物理了,江湖救急,给我瞅两眼。”
温夏被他的模样逗笑:“你这样写的字能认?而且,我也不确定我的答案对不对。”
“不重要,重要的是写完。”齐子尧回答着,也不知道他回应的是哪句话。
温夏坐下没多久,景栩也进了教室。
他阳光又朝气,没有其他人脸上的疲色,清爽得像早晨叶尖处的露水。
黑色书包只挂了一侧肩膀,慢悠悠地走向座位,黑色书包带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和教室里的鸡飞狗跳比起来,他闲适自得像来饮茶的。
新课表还没张贴,上午的课都由班主任带。
老严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走进教室:“都别藏了,没写完作业的自觉领一星期值日,去劳委那儿登记。
“作业也被想逃,明天之内交给学委,学委给相应的科任老师抱到办公室。
“上午没什么安排,先打扫卫生。”
一个假期过去,教室很多地方都落了灰,花了两节课才彻底打扫完。
下午一共三节课,本来应该按照课表上,但英语老师说,请一班全体同学看电影,就把数学课和体育课给要了。
本来以为是在教室看,没想到英语老师说让他们收拾书包,去电影院看。
教室里立刻爆发欢呼声,好些人跳起来,高声呼喊:“莉姐我爱你!”
趁着乱,温夏侧身,转头把目光投向景栩的位置。
很快的一眼。
快到,就好像她只是坐久了活动脖子的时候,不小心瞥到。
他背靠着墙,手搭在课桌上,低着颈,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黄筝显然是最激动的那个,齐子尧说:“拜托你收敛一下,眼睛都快笑没了。”
“你那眼睛不笑也看不见。”黄筝怼回去,怼完就拉着温夏走了。
距离电影开始还有十分钟,黄筝拉着温夏从队伍出来,去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幸好这个时段来看电影的人不多,买爆米花和可乐的人也不多,她们很快买完,径直往三号厅走去。
英语老师包了场,整个三号厅只有一班的人。
临近开场,整个影厅只有大屏亮着。
景栩坐在第二排,他身后正好空了两个位置。
走到第五排,黄筝停下:“夏夏,坐这里吧,这里视野好。”
这是个小厅,第五、六排的确是最佳观影位置。
温夏走向第三排的脚步生生停住:“好。”
过了没多久,温夏听见前面整齐庆祝的声音:“耶!”
紧接着坐在景栩旁边的齐子尧说:“栩哥输了,请客啊!”
话音刚落,温夏就看到他站起身走出影厅,几分钟后回来,手里多了两桶超大份的爆米花,手腕上还挂着装了几瓶可乐的塑料袋。
他从门口回到位置,只花了不到两分钟。
这两分钟,他穿梭在光影里,又很快消失。
温夏全部的注意力却被吸引过去。
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半个脑袋和一小截肩膀,她却再没了看电影的心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身边黄筝的啜泣,急忙抽出纸巾递给她。
黄筝一直哭到了电影结束,越哭越凶。
整场电影,温夏脑海里,只有中山美穗躺在雪地里的镜头,还有她对着广阔雪地喊出的那句“你好吗我很好”。
这场电影看哭了很多人。
可是没怎么看电影的温夏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哭成那样。
从电影院出来,齐子尧拍了下黄筝肩膀,等她回头才知道她哭了,脸上泪痕还未干。
犯贱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
好几次他想开口安慰,却又不敢上前,怕自己说错话,又惹她哭。最后不知道从哪拿了根棒棒糖,递给她,别扭又生硬地安慰:“我妹妹一吃糖就不哭了。”
说完才察觉不对,急忙找补:“我不是说你在哭啊,就是……哥们儿有钱,想单纯想花钱。”
黄筝笑出声:“你得去买一本提升情商的书,不然你说话真的容易被打。”
11/51 首页 上一页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