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很想,像其他人一样,在人生的重要时候,有家人的见证。
温夏知道不该奢求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难过。
房间里的沉默无限拉长,此时赵雁蓉回来了。
赵雁蓉看见温夏,立刻进入战斗状态,她拔高音调:“毕业了回来还钱的吧?”
一句话把温夏心底里那一丝丝感性彻底磨灭,她努力调整着情绪:“是,您不是有一个账本吗,拿出来算一算吧。”
大伯打着圆场:“都是一家人,这是干什么?”
赵雁蓉音量拔高了几个度:“你要替别人养孩子那是你的事,我的钱必须得还!”
温夏闭了闭眼,不想再听下去:“算吧。”
赵雁蓉走进卧室,没多久会到客厅,把一个扉页泛黄的笔记本丢给她:“你这些年的每一笔花销,都在上面了,一清二楚。”
温夏看着那一串数字觉得讽刺,她在这个家那么多年,一共才花了21000.99元,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高中学费。
账目清晰,有零有整。
她自己记的那本上还多了一笔,是林婆婆住院,她在店里拿的那一篮水果。
温夏这些年攒了不少,奖学金和兼职挣的钱足够还这笔钱。
她立刻把这笔钱转到了温诚的支付宝里。
温诚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逐渐变僵的气氛,好半天憋出一句:“先吃饭,先吃饭……”
温夏看他一眼,“大伯,谢谢您这么多年来的照顾。我就先告辞了,有时间再来看您。”
温诚想说现在有点晚了,她一个女孩子家不安全,要走到哪里去。
但终究没说出口,赵雁蓉瞪了他一眼,他就一句话都没说了。
温夏走后,温诚少见地跟赵雁蓉叫板:“那这些年她给悦悦也转了不少,那些钱你怎么不算?算上的话,她早就还清了,甚至你还得退她点儿差价!”
赵雁蓉讥笑一声:“你现在装上好人了,有本事你把钱转回去给她啊!”
温诚立刻偃旗息鼓了。
温夏强撑着走出了单元楼,走出余庆巷。
她像一个木偶,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她来不及找遮蔽物,衣衫被雨淋湿。
所幸雨不大,倒是没湿多少。
她躲雨的马路对面就是酒店,她跑过去时一脚踩在了泥泞里,白色的鞋袜染上了些污泥。
温夏付完钱,拿到房卡开门后,没来得及将卡插进卡槽,整个人就像被抽开了所有的支撑点,软趴趴地靠着门滑了下去。
那一瞬,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
她不知道自己那样坐了多久,直到手机振动个不停。
是景栩打来的电话,打了好几个了。
看未接来电的时间,她在飞机上的时候,他也打了几个。
她有气无力地滑动了接听键。
她想喊景栩的名字,却发现自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景栩没听到她说话,察觉到了不对劲:“你在哪?”
他仍没等到她的回答,“温夏,微信发个定位给我。”
她费力点开微信,发送了实时位置。
她不想让景栩担心:“我在树阳,没事儿。刚才手机静音了,所以没接到你电话。”
景栩嗯了声:“酒店的房间号是多少?”
“8812。”
“把门锁好。很晚了,好好休息。”
她不想挂电话,但又觉得这样让他陪自己多说说话又有点矫情,沉默半晌只会了句:“你也是。”
她完全没力气动,就这么靠着房门睡着了。
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她不过才睡了四十分钟。
她毫无困意,就这么呆坐着。
快凌晨四点的时候,她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这么晚了,景栩给她发消息干嘛?
她点开看,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开门。】
看着这两个字,她心跳如鼓擂。
立刻站起来,开了门。
她看到景栩的那一瞬间,胸腔里各种复杂的情绪开始叫嚣,然后慢慢滋生出委屈。
她酝酿许久,委屈地乞求:“景栩,抱。”
第42章 对不起 “我应该早点在你身边的。”……
曾有人说, 爱是由无数个瞬间拼凑起来的。
温夏对景栩的喜欢,确实都是由无数个微小的瞬间堆砌而成,后来聚沙成塔, 慢慢变得厚重起来。他出现的那么多个瞬间, 的确都是闪着光的。如果非要从那么多个瞬间里选一个最闪光的, 那么一定是这一刻——原本该在京北的他, 披着风霜雨露,满身温柔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毫无道理地出现, 倒给了她一些勇气。
累积在心里的那些委屈顷刻间爆发, 在一起以来,她第一次对景栩作了要求。
她此刻, 十分, 需要一个拥抱。
景栩慢慢靠近,将她拥在怀里。
他的怀抱很温暖, 她感觉到僵硬的全身慢慢在他的怀抱里柔化, 左胸腔的那颗心脏也是。
景栩借着走廊里的光,将她抱到床上。
动作极为小心温柔。
他返回门边,捡起房卡放进卡槽, 房间在三秒后明亮起来。
温夏此时很狼狈,刚才开门时看到她的第一眼, 他的心脏像是重重地往下沉了一瞬。
她头发被淋湿了, 有几缕黏在脸上她也全然不在意, 似乎感觉不到;眼睛又红又肿, 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脚上的鞋沾了泥, 脏兮兮的,肯定湿着,而距离他给她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她仍没换上干净的鞋袜……
她朝他说“抱”的瞬间,他感觉到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她喝醉那晚,看到她像小猫一样蜷缩在地毯上时那抹说不清的情绪是什么。
是心疼。
他心疼温夏。
她这样,估计是又被那个所谓的“大伯一家”给欺负了。
他对温夏并不是毫无印象。
他印象里的温夏,坚韧倔强,不服输,善良……她身上总有一股极淡的洗衣粉香,笑起来眼睛弯弯,认定的事会坚持到底,即使被亲戚一家欺负成那样,她也从来没有说过他们任何不是。相反,她对旁人描述的“大伯一家”是善良而温暖的。
他曾看到她冒雨为巷子里的流浪猫搭了个简易猫棚,供它们遮风避雨;重逢后,听外婆在青外任教的学生说起过温夏,她参加过不少志愿活动,参加的除了一个打架子鼓的社团,剩下的都是去支教的社团和协会。
命运从来没有善待过她,可她不曾埋怨半句。
甚至朝世界释放出自己全部的善意。
即使他不认识她,仅仅是从旁人嘴里听到关于她的事。
他也会觉得。
这样的姑娘,值得一切美好的东西。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一言不发地从抽屉里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拆开,走到她身边蹲下,想替她换鞋。
温夏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将腿往回收:“我自己来吧。”
景栩抬头,看到她眼底碎掉的星光。
她避开他的视线,“很脏。”
他叹了口气,轻声告诉她:“温夏,我是你男朋友,是你可以依靠的人。”
他知道她独立,也知道她在他面前有时候拧巴的原因。无非就是不想欠他,至少在感情上,不想落下风。
可他们又不是在博弈,非得要分个输赢。
他顿了顿说:“这点小事你都要避开我,不想麻烦我,会让我觉得,我这个男朋友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温夏低垂着眉眼,没看他,也没说话。
察觉到她没那么抗拒后,他起身去打了热水,帮她脱了被弄脏的鞋袜,给她擦了脚,然后换上干净的拖鞋。
景栩刚才抱她的时候,感觉到她的衣服也是湿的,语气温柔道:“洗去个热水澡。”
温夏终于抬眼看他:“马上。”
景栩点点头,环视一圈,确认她没带行李:“去洗,我出去买衣服。”
“……好。”
“饿不饿?”
“有点儿。”
“嗯。”景栩顿了一瞬问:“内衣穿多大码?”
“……”温夏脸烧起来。
明明都亲过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害臊什么。
景栩看出她的为难,退了一步:“一会儿发我手机上。”
他说完就出了门,五分钟后,他收到了温夏的内衣尺码。
树阳是个小县城,这个点营业的店不多,他跑了挺远才买齐一整套衣服。
到酒店的房间门口,没有房卡的他给温夏发消息,等了大概五分钟门才被打开。
温夏头发湿漉漉的,滴着水,身上围了块浴巾,胸前露出大片雪白,很晃眼。
景栩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温夏拿着东西溜回浴室,很快换好衣服出来。
她抿了抿唇,犯了会儿纠结后走到景栩面前:“景栩,我累了,不想动。”
景栩唇角浮起微小的弧度:“那我伺候你。”
说话的间隙,他已经把吹风机拿了过来。
景栩边吹着头发,温夏边打开他打包回来的那份馄饨。
温夏心底莫名生出一种满足感。
头发吹干后,她问景栩:“你怎么来了。”
“不知道。”景栩说,“只是觉得,这个时候,我应该在你身边。”
温夏眼眶一热:“景栩,你不能对我太好。”
我怕自己会依赖你,我害怕以后分开了,再遇不到如你一般的人。
那样我会更难过。
景栩听到这话笑了,弯腰同她平视:“我对别人好你乐意?”
温夏情绪这会儿缓过来了,想起他说答辩时间也在这几天:“你什么时候答辩?”
“明天。”
还没等温夏出声,他弯腰将她抱到了床上,关了灯,然后在她身边躺下,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声音听起来倦极了:“下午四点。明早十一点的飞机,只能睡三个小时。”
“我买了两张票,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他问。
这场景有些像不被家人祝福的恋人躲在一个小破旅馆里,男生问女生“要不要跟我私奔”。
沉默片刻,她听到自己回答:“好啊。”
房间内安静下来,温夏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轻声叫他:“景栩。”
“嗯。”
“对不起。”
景栩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你道哪门子歉?”
“……”
“应该的。”景栩似是叹了口气。
温夏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任何一种付出是应该。
景栩嗓音低沉,似喃喃:“睡觉了。”
过了会儿,景栩忽然说:“对不起。”
温夏学着他刚才的语气:“你道哪门子歉?”
“……我应该陪着你的。”
“你不是在这吗。”
“我应该,早点在你身边的。”
温夏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那样的话,可以叫你少受些苦。
-
温夏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明明两个小时前还下了一场雨,此时月亮高悬,窗帘只拉了层薄纱,清辉大面积铺洒在房间,让人莫名觉得今天白天一定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她看着景栩。他大概是累极了,此时睡得很沉,胸口有节奏地起伏着,眉眼安静。
她抬起手,仔细描绘着他眉眼的轮廓,无声弯了弯唇。
原来。
被人爱着是这种感觉啊。
景栩定的闹钟很快响了,他像是怕吵到温夏,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按了停止。而后立刻看向温夏,发现她醒着。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起来了。”
他们出发的早,这个点客运站和火车站都还没开门。景栩联系了朋友送他们去机场,他刚说完,朋友的电话也正好打进来,说几分钟到青禾酒店。
他们只是简单洗漱一下,下楼时一辆白色大众正好停在酒店门口。
副驾的车窗降下来,温夏才发现景栩说的朋友是齐子尧。
这些年都没有他消息,温夏有些惊喜。
他似乎变了些,变得更黑也更壮了。
上车后,温夏问起齐子尧近况。
他说本来想复读一年去找黄筝,但那一年他父亲在工地上出了事故,家里的钱全都要出来治病,房子也卖了。他那年高考分数超过一本线二十多分,要是一切顺利,等暑假一过就能去黄筝的学校了。
他从来没跟黄筝说过自己要考去她的学校,也从来没有表达过心意。
父亲出事后,他负担不起学费,也没去念了。
母亲为这事儿还跟他大吵一架,但最后也没能改变什么。
他高中毕业后去省外打了一年工,两年后想着母亲一个人照顾不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父亲,存了点钱后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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