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 自己又欠登儿地补一句:“景栩家的。啧, 景栩这小子真有福气。”
温夏因为害羞,很少有回应他的时候。
今天景栩以为自己又在唱独角戏, 没想到收到同样句式的两条语音:
“北京时间17:17分。”
“我很想你。”
不是因为你想我, 我才想你。
所以我咬文嚼字地删掉了“也”字。
-
堰青的冬天一向降临得很早。
秋天好像一眨眼就过去,校园里好多树已经光秃秃了。好几次温夏从自习室回宿舍,总能看到地上那些张牙舞爪的影子。
十一月的最后一天, 温夏和师兄师姐们从胡教授家回学校。
走到宿舍楼下时,堰青下了初雪。
她兴高采烈地给景栩打去视频, 接通的那一瞬间, 她开口就是脆生生的一句:“景栩, 下雪啦!”
此时她正站在路灯下, 温黄的灯光轻纱似的垂下来, 落在她卷翘浓黑的睫毛上。
她看起来心情很好,说话时调子都不自觉上扬。
景栩听起来很疲惫,却仍染上笑意:“这么高兴?”
“也没那么高兴。”
温夏顿一瞬, 而后小声嘟囔,“今年的雪来得太早了。”
“嗯?”
“都没等你回来再下。”
她还是第一次别别扭扭地说出这种强盗逻辑,景栩无奈笑出声。
几秒钟后,他敛起笑意,问:“那如果,我在你身边的话,你会高兴点儿吗?”
温夏眨眨眼,不同于景栩松弛散漫的状态,她很是认真地答:“会的。”
然后。
下一秒。
她听到一句——
“温夏,回头。”
温夏甚至没来急分清这句话是来自耳机,还是来自真实的世界——她的身后,就下意识跟着指令回头,看到站在另一盏路灯下的景栩。
灯光柔和,光晕像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他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双臂微微抬起,做了一个迎接拥抱的姿势。
她没想到景栩会出现在这里,转身后除了眨眼就没再有其他动作。
景栩唇边的笑意扩大,半挑着眉,即使时隔这么多年,他身上那股意气风发的劲儿还是丝毫未敛。
他说:“不过来抱我?”
温夏还没从惊喜中缓过神来,就没动。
或许,用不知道先迈哪只脚来形容更加贴切一些。
见她还愣在原地,景栩微微偏头,而后往下弧度极小地往下垂,整张脸上写满了“拿你没办法”,双手却一直没放下来。
他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她。
温夏想起和他重逢的那个冬天,下初雪时,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离她越来越远。
现在,他却一步一步走向她,离她越来越近。
他在她面前站定时,她似乎闻到了些薄薄的风雪气。
他像一个漂泊许久的旅人,双手圈住她,整个人低下去,将整张脸埋进她的颈窝里,学着元宝蹭他的样子,轻轻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那我来抱你好了。”
温夏听到这句话,眼泪毫无预兆地就落下来了。
在她听来,这句话就好像——
“你朝我走了那么久,辛苦了。”
“这次,就由我走向你。”
她的眼泪景栩始料未及,有些好笑:“哭什么?”
“你怎么来了?”
景栩替她揩干眼泪:“因为有人说过,下雪的时候,有我在的话,她会高兴。”
温夏眼泪更凶了。
景栩失笑:“温小夏,你娇气死了。”
自从确定关系,这姑娘好像总爱在他面前掉眼泪。
而且大多数时候,是毫无预兆就掉了。
刚开始他会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眼泪无措,到后来,他哄人前总会用他特有的懒音说一句“温小夏,你娇气死了”。
他微微弯腰,视线同她持平。
他温热的指腹还停留在她眼下,冲着她笑:“听说下初雪的时候,许的愿望都会实现。我送你一个愿望,不哭了,行不行?”
温夏摇头,景栩拖长尾音“啊”了一声:“有点棘手呢。那我看网上有那个什么入冬八件套,给你安排上行不行?”
温夏赶紧又摇摇头:“不用的。”
“那你教教我,要怎么哄,”景栩点点她的额头,“我女朋友才不哭?”
“我摇头的意思是——”温夏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渐低,“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嗯?”
“我的愿望就是,今年下初雪的时候,你在我身边。”
景栩失笑:“这也哭。”
“那以后怎么办?”
温夏抬眼,两人视线在冰天雪地里慢慢升温。女孩眼睛亮晶晶,唇瓣莹润,帽子是白的,围巾和外套也是白的,像只属于冬天的小精灵。
景栩没忍住扣住她的下巴吻上去,察觉到她细微的回应,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自己也情不自禁往前凑,加深这个吻。
这个吻持续了好几分钟,温夏快要喘不上气,轻轻推他。
他慢慢退开,彻底离开前,舌尖还在她的唇瓣上轻轻舔了一下,弄得她心痒痒。
景栩又蜻蜓点水亲一下,带着未退的情欲,嗓音比平时沉了不少,在空寥的夜里显得格外勾人:
“温夏。”
“以后初雪,我都在你身边。”
景栩这次过来没能呆多久,第二天天没亮就踏上飞伦敦的飞机。
走之前,他拥着温夏,“夏夏,你跟我走吧。你总爱哭,我总不太放心。”
温夏笑他幼稚,她学业尚未完成,怎么可以抛下一切说走就走。
景栩没再说话,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睡吧。”
他当然负担得起她的人生,可怀里的这个姑娘,并不想依附于他。
此刻多说已经没有必要。
温夏沉沉睡去,他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她的睡颜,安静温柔。
而他将她搂的更紧,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
景栩在飞机上想起这一幕,嘴角不自觉扬起。
他看向窗外,云层厚重,层层叠叠。
他忍不住想。
那大概,是他们结婚以后的样子?
-
短暂的相聚后,两人又各自陷入忙碌中。
温夏这期间跟着胡教授参加了一场国际峰会。她当然没有担任主要的翻译角色,主要是在峰会开始前协助胡教授查阅资料。出席峰会那天,随后的冷餐会上,胡教授将温夏介绍给许多人认识。
冷餐会结束时,师兄宋有临替她披上大衣,“表现不错,专业、从容、优雅。”
温夏道了句谢,而后谦虚地回了句:“惭愧,担不起。”
宋有临摆摆手,“别妄自菲薄,这不是我夸的。刚从会议厅出来,那些金发碧眼的洋人都这么夸。”
“……”
胡教授用手里的口译本狠狠地敲了一下宋有临的头:“臭小子,离夏夏远一点,你要敢祸害她,我饶不了你。”
宋有临被打也不恼,笑着离温夏远了两步的距离:“老师,我也是您学生,这区别对待是不是太明显了?”
胡教授这么护着温夏也不是没有道理。
宋有临花名在外,一周能换三个女朋友。
他的确有资本,帅气多金,高挺的鼻梁上常年架着一副玫瑰金的细框眼镜,喜穿白衣,表面看去,是位儒雅斯文的翩翩公子。偏那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靠着这双眼和祖辈打下来的资本招蜂引蝶。
但他对感情的新鲜感很容易褪去,因此惹了许多姑娘红了眼伤了心。
事实上他给温夏披上大衣后就立刻从她身边退开了,送胡教授上车后,他散散漫漫地喂给胡教授一颗定心丸:“老师放心,兔子不吃窝边草,对象我到北京找。”
胡教授听他说这句话,叹了口气,却也只是一瞬:“你小子,负责把夏夏给我安全送回去。”
“知道了。”
宋有临去车库把车开出来,那辆黑武士的车身几乎要和这浓稠的夜融合在一起。
宋有临算不上一个多绅士的人,他停好车,温夏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温夏上车后,扣好安全带,就听宋有临吊儿郎当问了句:“敢上我的车?不怕我把你吃干抹净了?”
温夏神色平常,语调更是平静得不像话:“有什么不敢?”
宋有临没再说什么,发动车子,车身立刻箭似的飞了出去。
关于宋有临的传闻,还有后半部分。
据说和他为了隔壁学校的顾岑书浪子回头,两人同届,轰轰烈烈地谈了两年,大四毕业那年顾岑书一声不响跑去了北京,到现在宋有临研三,已经有三年光景。
本来大家以为,宋有临这样的人,没了一个顾岑书,还会有陈岑书、杨岑书、古岑书……没想到,顾岑书走之后,他海王上岸,洁身自好。听说他这几年没少往北京跑,所以刚才他才会说那句“兔子不吃窝边草,对象我去北京找”。
但他每次回来都跑去酒吧里买醉。
大家都说,这一看就是海王想上岸,但岸没了。
温夏不是个八卦的人,但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和宋有临也算是损友。
她把那些八卦完整地复述给他听,然后一脸无辜地问:“宋师兄,是真的吗?”
宋有临睨她一眼,给气笑了。
到底是谁说这死丫头乖的?
拿着盐巴往人伤口撒,一撒一个准,撒完了还要使劲揉两把。
偏偏看过去,她还一脸无辜。
仿佛是真的在向你讨什么真知灼见。
温夏没觉得宋有临会回答,没想到这人咬牙切齿地回了句:“真的。”
“……”
“他妈的比真金都真。”
这句已经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温夏懒懒靠着,没再和他说话。
她偏头看向窗外。
车窗突然降下,不到两秒又合上。
但嚣张刺骨的冷风已经抓住机会灌进来,温夏冷得裹了裹大衣。
她无语地望向罪魁祸首:“幼稚。”
宋有临把空调调低一点点,然后得意地望向温夏,像在说“我就是幼稚,你能拿我怎么样?”
温夏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他。
回到宿舍,她室友没在。
宿舍里装了空调,温夏开了半个小时还不见房间变暖,才想起来前几天室友跟她说过空调坏了。
今天实在太累,现在又实在太晚,她实在没有为了暖气跑去景栩住处的必要,就快速冲了个热水澡,爬上床裹紧了被子。
她在被子里给景栩发消息:【今天堰青又更冷了。】
她有点想问景栩今天有没有想她,但她又觉得太过直白,怕景栩又调侃她。
思忖好半天,她才咬着唇发出一句:【伦敦降温了吗?】
很委婉吧?
但他应该能懂。
很快景栩回:【嗯。】
温夏捧着手机“啧”了声,真冷淡。
他像是故意卖关子似的,隔了一分钟才又发了一条:
【想了。】
第48章 旧岁月 天空常常暗成一片。
宿舍里十分安静, 安静到,温夏很明确地知道,整个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看到他这句话, 她还是没忍住双颊微红, 冰凉的手背轻轻覆上去, 立刻感受到灼烫之气。
温夏忽然想, 自己为什么总要悲观地觉得,自己和他没有未来呢?
他明明是个再好不过的男朋友, 她似乎也不算差;好多人说他们珠联璧合, 他自己也说过“温夏和景栩,天生一对”这样的话……
这个世界哪有空总把苦难扔在她身上, 何况她这几年也算是苦尽甘来。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句“想了”, 她忽然觉得,也不是不能幻想一下未来。
也不是不能。
幻想一下。
未来的某天, 为他披上婚纱。
至于她执念了许多年的母亲, 已经见过了不是吗?
她再也不用替那个人找任何借口,不爱就是不爱,否则也不会那么干脆地就否认她的存在。
她很早就学会了朝前看, 不是吗?
过往的岁月里就算有再多期盼,都应该和那些腐朽一起, 葬在过去。
温夏今晚想了很多——外婆的葬礼, 陈杏离开的背影, 树阳小城里那个昏暗沉闷的杂物间卧室, 大伯母的恶意和谩骂……她忽然觉得, 她这些年不停歇地跑,已经离那些泥沼越来越远了。
而且,她收获的, 远比想象中要多。
很知足了。
她忽然觉得,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她和景栩随便聊了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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