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云锦凤袍，头戴凤冠，侧边簪着凤钗，耳朵上是品相极好的东珠，颈间是玉雕牡丹坠各色宝石的璎珞……
就一个字，贵。
元香雪这会儿才想起来，她今天什么打扮来着？出门的时候眼睛都没睁，压根没看……
行过礼再次坐下后，元香雪就摸了摸手腕，一手戴了八宝莲花手串，一手戴了羊脂玉玉镯。
低头瞄一眼，胸前的璎珞是独山玉玉雕莲花坠了珍珠，头上不轻不重，那就大概率是配套的玉雕莲花花冠，这个花冠用料少，又清新脱俗，确实是元香雪近期最爱。
嗯，比起皇后娘娘来说，她这身过于普通了。
元香雪正评判呢，就听皇后娘娘提到了她。
“老九王妃可在？前几年都说你病了，今儿本宫倒是要好好瞧瞧你。”
元香雪便站起来，端着礼仪微笑道：“儿臣多谢母后关心，先前带着病也不敢进宫，如今养好了身体，回头进来请安，母后可千万不要嫌儿臣烦。”
颜皇后把元香雪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道：“果真是好颜色！看见你，本宫心情都好了几分，如何会嫌你烦？”
语罢，她又接着道：“你这相貌好，可打扮却差了些，珍珠，去挑一套首饰过来，好歹也是我大梁的太子妃，怎么打扮得如此寒酸？！”
元香雪：……说真的，特别烦这种自以为是的人，我寒酸？我穿云锦、戴玉饰，宁怕是没见过衣不蔽体的乞丐吧？！
而且，咱俩啥关系啊要你关心？那些个首饰不会都浸过药水吧？
我这要是戴了，头秃了能找你算账吗？
元香雪真想来一句俺不稀罕，但偏偏，有句话叫长者赐不可辞……
当然，其实这种时候，是要推辞一番才好的。
不过元香雪懒得费口水，直接屈膝一礼：“儿臣多谢母后赏赐。”
颜皇后一愣，话都到了嘴边，就这么被堵了回去。
虞贵妃眼底闪过笑意，开口打了圆场：“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推辞几句，虽说长者赐不可辞，可家里哪儿就缺那几样首饰了？！”
元香雪就讪笑：“母妃说的是，儿臣这性子就是直了些，说话常常不会拐弯……”
说到这里，元香雪朝主位的颜皇后又是屈膝一礼：“还请母后海涵。”
颜皇后笑着喝了一口茶，才道：“本宫方才还怕你推辞不受、想了好些话劝你呢，你这性子正好，省得本宫多费口舌。”
这话呀，如果“多费口舌”没有加重音量，就可信多了。
第259章 雪却输梅
元香雪再次坐下后，就清醒多了。
毕竟都和颜皇后对上话了，她要是还能打瞌睡，那她这心态也过于好了。
不过打起精神听了几句，又觉得没意思起来。
因为颜皇后就是挨个问了几个王妃，除了流放岭南的四皇子一家，其他皇子的王妃都被问了一遍。
当然，就元香雪得了赏，其他人就问问。
明明其他人打扮得更素淡……
元香雪都懒得吐槽了，只跟着颜皇后问询的对象一一看过去——
安王妃富态，平王妃显老，三皇子妃漠然，齐王妃憔悴，诚王妃恬静，恒王妃悠然，怡王妃消瘦，淳王妃沉默。
算是反映了各家的情况吧。
这么一轮问下来，时间也消磨得差不多了，颜皇后便起身，领着一行人去用午膳。
说真的，没人敢吃。
一顿饭吃的静悄悄，桌上的菜肴几乎没有减少半分。
趁着午后小憩的功夫，元香雪和程侧妃、谢侧妃才在翊坤宫吃上了真正的午饭，偷偷摸摸的也是心酸。
下午时，又去坤宁宫。
这次就进了暖阁，依旧是和便宜妯娌们一起坐。
当然，这次齐王妃可就没有挑衅了，毕竟现在的情况，她也没了底气。
其他诸如平王妃、恒王妃、淳王妃，也都默默坐着，压根不说话。
只有安王妃、诚王妃时不时闲聊几句，要是停下来，整个暖阁就静得吓人。
到了晚宴，众人排排坐，筷子是动的，但一看菜肴……嚯，份量压根没少嘛！
这么假吃一顿，熬了一个时辰才出了宫。
步行到了宫门口，梁毓景已经在等了。
程侧妃、谢侧妃屈膝行礼，元香雪心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屈膝意思一下呢，就被梁毓景一把拉住，朝马车走去。
上了马车，元香雪就叹气：“吃不好睡不好，这日子没法过了。”
“……又不要你天天进宫。”
梁毓景被瞪了一眼，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我看曼玲捧着木盒，母妃给你东西了？”
元香雪撇撇嘴：“不是，皇后给的，说我打扮得太寒酸了。”
“……你今天的打扮确实有些素。”
梁毓景小声嘀咕一句。
元香雪横他一眼，有本事大声说啊！
而且，她要是富丽堂皇地招摇过市，那就要被说奢靡无度了！
这破地方！
元香雪气不过，踢了梁毓景一脚。
梁毓景没躲，故意“嘶”了一声，捂着被踢的地方控诉：“你这小动作可得注意点，在外头敢打本太子，非得饿你几顿。”
“…………”
元香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能不能罚点有水平的？比如废了我什么的。还有，你都还没过明路呢，自称什么本太子？”
“马上就是了，你猜猜钦天监看的吉日是哪天？”
“反正不会是明天。”
梁毓景见她不配合，只好道：“十二月初一，说实话，我还以为父皇会拖到明年去。”
元香雪也觉得奇怪：“确实有点急了，没道理啊。”
梁毓景摇摇头，他也还没发现原因，不过既然这么急，那肯定迟早会表露目的，倒也不必太过深究。
“对了，父皇有提起平安几个，你看看，哪天带他们进宫？”
“巧了，母妃也提起过，这事儿宜早不宜迟，不然就明天？”
梁毓景看元香雪一眼：“你起得来？”
“没关系，我可以跟今天一样闭着眼睛上马车。”
“…………”
第二天，元香雪果然没睁开眼，几个每天都睡足觉的小孩也睁不开眼，马车里睡成一片。
梁毓景都无语了。
等到了宫门口，一个一个叫醒，一行人打着哈欠下车，通过检查，步行进宫。
元香雪左手牵着瑶光，右手牵着富贵，身后跟着的谢侧妃牵着平安、瑾瑜，程侧妃牵着玉衡，至于羲和、云梦，因为太小，便没带进来。
梁毓景去了前朝禀告明睿帝，元香雪就带着这么一大家子去了翊坤宫。
等几个孩子给虞贵妃行过礼请了安，虞贵妃挨个儿抱住仔细看过一遍，门口的太监便进来通传：皇上、皇后娘娘、秦王殿下来了。
屋里一行人纷纷起身，去外间迎接。
明睿帝一身明黄常服，颜皇后一身正红凤袍，一年老一年轻，站一起竟然也挺搭的。
行过礼后，众人坐下。
明睿帝看向几个孩子，先看了一眼明显大一些的男孩子平安，才看向女孩子瑶光：“你是瑶光？近前来。”
瑶光轻盈地走过去，笑容灿烂：“皇爷爷！”
明睿帝和蔼地笑起来，问道：“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
瑶光眨眨眼，如实回道：“《幼学琼林》，《弟子规》，《增广贤文》，《诗经》，《千家诗》，《论语》，《大学》，《中庸》。”
跟报菜名似的，瑶光一口气没歇，报出书名。
明睿帝越听越惊讶，看了梁毓景一眼，笑道：“朕还以为会学什么《女四书》。”
梁毓景不好意思笑笑：“儿臣本来是想让她学这个的，只是这丫头喜欢和人玩诗词接龙，每次接不上就要去找书看，索性请个先生好好教她。”
“诗词接龙？这么说来，平安几个也都会了？”
明睿帝看向平安，显然，这话是问他的。
平安规规矩矩地上前，行了一礼才说：“回皇爷爷，孙儿不常玩，读的诗不多。”
明睿帝轻笑着偏头看了眼颜皇后：“既然都会，那咱们一家人也玩一玩，平安，你说说怎么玩。”
平安半点不见慌张，条理分明地细细说了规则。
明睿帝听了，心说这游戏果真是小孩子玩的，没什么难度，倒是高看了。
不过既然说了要玩，自然是要玩的。
明睿帝便开了口：“既如此，那朕就抛砖引玉，三更灯火五更鸡。”
颜皇后自然地接道：“鸡声茅店月。”
虞贵妃：“月出惊山鸟。”
梁毓景：“鸟宿池边树。”
元香雪：“树深时见鹿。”
程侧妃：“鹿鸣三奏宴群臣。”
谢侧妃：“臣心一片磁针石。”
瑶光：“石破天惊逗秋雨。”
富贵：“雨歇杨林东渡头。”
平安：“头白村翁尚把锄。”
玉衡：“锄禾日当午。”
瑾瑜：“午醉厌厌醒自晚。”
一轮说完，明睿帝顺口接道：“晚来风起花如雪。”
颜皇后没多想，脱口而出：“雪却输梅一段香……”
话音才落下，颜皇后便皱起了眉头——
第260章 唯有牡丹
宫里无人不知，虞贵妃喜爱梅花。
最受宠的那几年，明睿帝甚至为虞贵妃特地修建了一座梅园，如今那梅园还成了宫里的一处极佳的风景。
而颜皇后，大名颜妤雪，她这句“雪却输梅一段香”，简直是在说自己不如虞贵妃……
虞贵妃几乎是一听就想到了，却没说什么，只勾唇笑着接了下去：“香喷瑞兽金三尺。”
梁毓景：“尺纸从头彻尾空。”
元香雪：“空山新雨后。”
程侧妃：“后有良工识苦心。”
谢侧妃：“心同野鹤与尘远。”
瑶光：“远上寒山石径斜。”
富贵：“斜风细雨不须归。”
平安：“归志宁无五亩园。”
玉衡：“园花笑芳年。”
瑾瑜：“年年岁岁花相似。”
明睿帝：“似此星辰非昨夜。”
颜皇后微微一笑：“夜深知雪重。”
虞贵妃也同样笑了笑：“姐姐这诗，妹妹接不上，皇上，方才没说要罚什么，臣妾可就要赖皮了。”
元香雪心里哇哦一声：虞贵妃这是软刀子砍人啊！
颜皇后自夸一句“雪”重，她不接话茬，直接认输，在明睿帝眼里，可就是知进退了呀！
明睿帝睿智不睿智另说，但他后宫里这么多妃嫔，相处日久，自然是能听明白妃嫔们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话。
早在“雪却输梅一段香”时，明睿帝就觉得颜皇后说太快了，也不斟酌一二，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也幸亏虞贵妃没有借机嘲讽回来，不然在孩子们面前争风吃醋、成何体统？
只是没成想，一轮过后，颜皇后又挑衅了一句。
明睿帝心知这是颜皇后在吃醋，毕竟在她之前，虞贵妃是他最宠爱的女人，不吃醋才奇怪。
但现在几个孙子孙女都在呢，如此不顾大局，也让明睿帝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都是过去式了，还吃醋……
明睿帝安抚地看了一眼颜皇后，不免也看了一眼虞贵妃。
虞贵妃知进退，倒叫明睿帝心生感慨：果然，梦嬛还是如以前那般蕙质兰心、知情识趣啊……
虽这么想，明睿帝却没多说什么，只笑着道：“朕看啊，你是看着快午时了故意输了好去用膳吧？”
虞贵妃便巧笑嫣然起来，故意“哎呀”一声：“皇上慧眼如炬，臣妾这小心思真是瞒不过您！瑶光几个小的，早早进了宫来，这会儿指定饿了。”
明睿帝点点头，看向颜皇后，似是询问。
颜皇后便道：“既如此，便在翊坤宫用膳吧。”
她看向虞贵妃：“听说妹妹喜爱梅花，正巧梅园梅花开得正盛，不如使人去摘些花来，做些梅花饼尝尝？”
虞贵妃笑容不变，心里都要骂死了——
她都步步退让了，姓颜的怎么还抓着不放，现在还要吃梅花饼！
真是没毛病吧！
以为吃个梅花饼就能打击到她了吗？！
虞贵妃心里骂了一通，正要笑着来一句“好啊”，就听瑶光脆生生道：“皇奶奶，孙女不仅要吃梅花饼，还要吃梅花粥。”
颜皇后来了点兴趣：“瑶光喜欢吃梅花？”
瑶光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母妃说，一月梅花饼，二月杏花饭，三月桃花糕，四月牡丹羹，五月茉莉茶，六月荷花煎，七月蜀葵汤，八月桂花糕，九月菊花茶，十月木芙蓉，十一月山茶花，十二月梅花粥。”
这么一长串说完，瑶光才振振有词说：“现在虽然是十一月，但梅花开了，就可以提前吃梅花饼、梅花粥了！”
颜皇后看向元香雪：“平日在府里，你便是这么吃的？”
元香雪心里无语，面上笑盈盈道：“儿臣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钻研些吃喝。”
“这样很好，省得花开后白白在枝头凋谢，摘下来满足口腹之欲也是人之常情。”
颜皇后笑着看向虞贵妃：“虞妹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让御膳房多做一些梅花饼，各处都有份？”
虞贵妃同样笑着道：“都听姐姐的，梅花本就是宫中之物，姐姐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何必过问妹妹呢？”
颜皇后目光流转，嗔怪般的看了眼明睿帝，才道：“好歹也是皇上当年为妹妹你种下的梅花，如今本宫借花献佛，自然要问问妹妹同意不同意了。”
虞贵妃心中冷笑，真是恶心！
面上却是笑意不变，只语气落寞下来：“姐姐言重了，花开花落终有时，如今妹妹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哪儿还敢去欣赏梅园里正盛开的梅花呢？若是姐姐喜欢，连花带树吃了也好，省得妹妹看了唏嘘时光流逝、容颜不再。”
虞贵妃这话，说得真是卑微至极，也嘲讽意味十足。
颜皇后当然听得出来，她轻哼一声，伸手去抓住了明睿帝的衣袖，晃了晃。
明睿帝只好轻咳一声：“那梅园也看了许多年，过了年后，就改种牡丹吧。”
虞贵妃眼神一下就变了，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明睿帝，才强颜欢笑道：“唯有牡丹真国色，皇上圣明。”
颜皇后却是言笑晏晏：“妹妹瞧着不太高兴……”
明睿帝听不下去了，打断道：“行了，行了，让人摆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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