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欢也笑着,俯身半蹲在他身前:“大虎,你昨晚睡得好吗?”
裘虎眨了下眼,点头。
自从他从乡下逃出跑来这里见到欢娘子后,他就安心了。虽然是住在欢娘子家对门的陌生叔叔家里,他也是放心的。
昨晚他看见那高个子叔叔和欢娘子待在一起,他想,他们应该是朋友。欢娘子或许是因为家里没有足够的床铺才暂时让自己住在这位叔叔家里。
只要不是住在乡下的舅舅家,他睡在哪里都挺好的。所以,他在这里睡得很好,晚上都没做噩梦了。
时清欢问:“你感觉还好吗?身上的伤口疼不疼?”
裘虎摇头,清澈明亮的眼神好似在说:我不疼。
可时清欢也知道,那么重的伤势,那么多伤痕,不可能不疼。只是裘虎不好意思说,怕给自己添麻烦,才摇头的。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下裘虎的头,柔声叮嘱道:“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马上和我说,不要自己强忍着,不然到时候只会越来越疼,越来越不舒服,记住了吗?”
裘虎安静听完时清欢的话,眼珠微动,像是在想着什么,最后乖巧的点了点头,表示他记住了。
看天色,已经是要吃早饭的时辰了,念念也快醒了。
时清欢说:“大虎,我带你去我那里,你也去看看念念,你不在的时候,她也很想你的。”
裘虎眼睛亮起,用了些力气点头。
知道他们要过去,谢长柳将一个包袱递给时清欢。时清欢疑惑,不懂这是什么。
谢长柳解释:“这是公子昨晚让我去买的衣裳,给这位叫大虎的小孩。他身上的衣裳实在是太脏了,给他换下丢了,这些是新的。”
时清欢诧异。
昨晚?那么晚了,他们还能买到合裘虎身的衣服?是半夜将衣铺的人叫起来了吗?
她接住包袱:“多少钱,我拿给你们。”
谢长柳摇头:“不必,这是公子的意思。何况,助人为乐这种事,怎么能要钱呢?”
时清欢说:”可是……”
谢长柳像是猜到她会坚持,笑着抢在她面前开口:“如果欢娘子实在要给钱,就给公子吧。就看公子要不要。”
时清欢:“……”
萧翎胥……
原本时清欢并不打算和他有太多牵扯,以免影响到自己和念念在荷庄县的生活,可如今意料之外的事越来越多,和他之间的牵扯也随之增多,已然不在时清欢最初的预想中了。
两人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的对门,每天见面,不可避免就会有些接触。即使她不想,也无可奈何。
何况,裘虎的事,的确该感谢一下萧翎胥。
不想和他有牵扯,与为他相助之事道谢,是两码事。
时清欢牵着裘虎的手走出去时,萧翎胥和陈思华还在门前对峙着,显然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愿意让步,空气仿佛凝滞,又有些微火-药气息蔓延,似乎一触即燃。
这个画面,真是眼熟。
时清欢无奈,带着裘虎走过去,挡身在他们之间,切断他们那仿佛要炸的僵硬气氛。
萧翎胥敛回视线看向时清欢,陈思华也转头望向时清欢,然后从她身边的裘虎身上扫过。
陈思华惊讶,裘虎受的伤比自己想象还要重。这样的小孩,是怎么忍受下来,还从乡下跑来县上找到时清欢的?!
心惊刹那,他连忙走上前,弯腰看着裘虎,关心道:“裘虎,你别怕,陈县尉会帮你做主的。”
裘虎跟陈思华不熟,平时没见过,但从自家娘亲的口中听说过他想要娶欢娘子,但是被欢娘子拒绝了。
他想,欢娘子或许不喜欢这位陈县尉。既然如此,自己也得和并不熟的他保持点距离,不能让欢娘子为难。
于是裘虎抓紧时清欢的手,往她身后躲了些。
陈思华脸色僵了下,但很快恢复。他直起身看向时清欢:“欢娘子,我去县衙处理事情了,裘虎亲戚那边,若是有情况,我会立刻来告知。”
时清欢点头:“好,有劳陈县尉。”
陈思华离开时,眼神警惕的看了眼旁边站着的萧翎胥,随后闷哼一声离去。
萧翎胥完全没将陈思华当回事,一脸淡定走到时清欢身边。时清欢一抬头就看见了离自己很近的他,心下一惊,不自觉后退半步。
她抿唇,很快稳住心神,继而开口:“大虎的事,多谢你。这些衣裳多少钱,还有昨日你在医馆付的诊费与药费,我一并还你。”
萧翎胥问她:“你觉得我缺这些钱?”
时清欢说:“我是不想欠你人情。”
萧翎胥反问:“欠一欠又如何?”
时清欢眼睛睁大些:“就是不想欠。”
她看着他,催促道:“快告诉我,别磨磨唧唧的。”
萧翎胥轻笑一声,话语依旧温吞:“你还挺着急。”
时清欢瞪他一眼。
萧翎胥说:“好吧。”
“不过我不需要你的钱。听说你针线活不错,给我绣一个带莲花纹样的荷包吧,荷包底色要青色的。”
时清欢唇角动了两下:“这……不妥吧?”
绣荷包送男子这样的行为,不论是在京城,还是在荷庄县,都代表女子对该男子有爱慕之意。
送荷包还人情,怎么想都有些奇怪。
她想要拒绝,让他换个别的要求,还未开口,又听萧翎胥说:“是你自己说不想欠我人情的。还我人情的办法,就这一个。”
时清欢:“……”
她怎么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还不等时清欢再说什么,萧翎胥又说:“你该回去了,念念要醒了。”
无奈之下,时清欢还是先带着裘虎回了自己家。至于还人情这件事……之后再说吧。
带裘虎回家后没一会儿,念念就醒了。
看见被纱布包扎着脸的裘虎,念念第一反应就是哭。裘虎现在说不出话,只能过去用并不强壮的手臂抱着念念,轻拍着她肩膀给予安抚。
时清欢眼神欣慰,而后柔声安慰念念:“念念,大虎哥哥不小心受伤了,但你不用担心,娘亲已经找大夫帮他处理过了,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念念吸了吸鼻子,仍抽泣着。
时清欢又说:“以后,大虎哥哥就跟我们住在一起了。”
念念抬起手擦掉眼泪,嗓音中还带着哭腔:“真的吗?”
时清欢笑着:”真的。”
裘虎也重重的点头,表示这是真的。
念念破涕为笑,一把抱住裘虎,开心笑出声来。裘虎也回抱住念念,清亮的眼睛里都是笑意。
时清欢说:“那你们先玩一会儿,我去做早饭,好吗?”
年纪和裘虎一并点头,模样是相同的乖巧听话。
午时过一刻,县衙的衙役将裘虎的外婆、两个舅舅与舅母带回县衙。关于裘虎被虐待一事,陈思华亲自审问。
可不论陈思华如何施压,他们四个就是不承认伤害过裘虎。两个男人坚持说没伤害过裘虎,两个女人在公堂上哭起来,在地上打滚哭闹,倒是让陈思华有些不知所措。
裘虎现在说不了话,他也不会认字写字,再加上年纪太小,即使带他前来,其实从律法上而言也无法作证。
而裘虎的外婆,更是自来到县衙后就沉默不言,对于裘虎是否被虐待的事,只字不提,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听见。
陈思华甚是无奈。
没有证据,就没有理由关押他们,更无法让他们受到惩处。在找到确切人证物证之前,只能暂时放人。
在外等候结果的谢长宇听到陈思华放人,立刻赶回去找萧翎胥,将他看到的所有情况如实告知。
听了谢长宇所言,谢长柳气愤:“那几个人就是看裘虎年纪小,无法作证,才咬牙不承认。昨夜我们问过裘虎,他点头确认了,分明就是他们几个干的!为了从裘虎口中得到裘娘子藏房契的地方,真是不折手段,着实混账!”
谢长宇附和:“就是!”
萧翎胥悠悠饮下一口茶,放下茶杯时,他开口:“他们回去,要走山路或乡间小道。”
“山路之间,荒芜之地,多马匪强盗。长宇,去找一下吧。”
谢长宇愣了下,随即会意:“是,我这就去。”
既然县衙无法让加害者受到惩罚,那自有别的办法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恶者,自有更恶者磨。
萧翎胥重新端起茶杯,抬眼看见念念和裘虎牵着手从对门院中走出。
他们也看见了坐在院中晒太阳的萧翎胥,抬起手臂朝他挥舞两下,念念糯声而满带开心的声音传来:“萧叔叔——”
裘虎说不了话,向这边用力挥舞胳膊。
萧翎胥露出笑容,抬手挥动跟他们示意。
然后时清欢拎着竹篮走出来,看样子是要去买东西。
萧翎胥眯了下眼,随之起身往外大步迈过去,没多久就追上时清欢,一如之前那般走到了她身边,步子慢下来,维持着与她一致的速度。
时清欢瞥了他一眼。
萧翎胥察觉到她目光,眼眸含笑转过去对上她视线。他道:“今日天气不错,适合出来走动走动。”
时清欢整张脸上写满了不相信:“早不走,晚不走,就我带人出来的时候想出来走动走动了?”
萧翎胥神色认真:“是啊,就是这么巧。”
时清欢:“……”
我信你个鬼!
第16章 十六 你怎么还得寸进尺?
裘虎的外婆、两个舅舅与舅母在回乡途中遭遇强盗打劫,不幸身亡的事在第二日传到县衙。
陈思华惊讶而错愕,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消息,直到在义庄看见他们的遗体。
仵作初验,那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是被利器杀害,应该是短刀之类的物件。而老人家身上没有伤痕,面露惊恐状,应是被吓死的。他们身上的财物都被搜刮一空。
强盗……
最近两年,没听说荷庄县附近有强盗出没啊,这突然在乡路上打劫的强盗是哪里冒出来的?从外地来的?还是有人伪装的?
派出去查探的衙在现场发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脚印和落在泥里的血迹,其余有用的证据一个都没找到。
强盗打劫的话,很有可能在害人后已经逃离此处,他们大概不会在这种乡路上停留太久,不然被发现的可能性太大。
陈思华无奈,暂时查找不到有效证据,只能以强盗劫杀为由将裘家被害之事写入卷宗存起来,他日若是再有嫌疑情况发生,再翻找出来查看确认。
此事,陈思华亲自去告知时清欢。
时清欢得知那些伤害过裘虎的人被强盗劫杀,有短暂的诧异,但很快,神情便换为寻常,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似乎是早有心理准备。
陈思华不解:“欢娘子,对此,你不意外吗?”
时清欢眨眼,语气平静:“是有些意外,但,这也是他们的报应。”
陈思华微诧,看时清欢如此平静,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时清欢更为看重裘虎,那些伤害裘虎的人,她自然是不喜欢的。
“总之,”陈思华看着她:“此事暂时到此为止。他们已死,裘虎也愿意跟着你,若是你也愿意带着他的话,就将他留下吧。若是你觉得辛苦,我来带他……”
“不。”他的话尚未说完,时清欢便拒绝了。
她说:“我可以照顾好大虎,我答应过他的。”
当时就是因为自己的不坚定,想着不因他人之事搅扰自己的生活,才让裘虎受如此严重的伤,这回,她不会在犹豫。何况已然答应过的时,她不会食言。
自己当初可以养活自己和念念,现在努力些,自然也可以再多养活一个裘虎,大不了就多找点事情做。反正自己还年轻,有的是力气和精力。
时清欢补充道:“多谢陈县尉好意,但我真的能照顾好他,您不必担忧。”
陈思华钦佩时清欢的坚毅,也欣赏她心善,看向她的眼神自然柔和:“如果你将来需要帮助,一定要来找我。只要你开口,我随时都会帮你。”
时清欢愣了下,眼中闪过一抹讶异,然后露出个礼貌性的笑容,却并未顺着他的话应下。
陈思华离开后,时清欢松了口气。
先前听说因为没有证据,陈思华不得不放走那些人时,她心里还有些不甘与气愤,没想到那么快他们的报应就到了他们头上。
只不过这报应……
时清欢抬眼看向对面的院子,心神了然。
转身回自己院中时,看见了站在边上的裘虎。时清欢一惊,不知他是何时过来的,他无声无响,她竟未注意到。
时清欢定了定神,在裘虎面前蹲下:“大虎,方才我和陈县尉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对吗?”
裘虎点头。
时清欢问:“事发突然,你……”
她的话尚未说完,裘虎却先摇了头,似乎是猜到时清欢想要说什么。他脸上没有什么悲伤情绪,只是因为嘴上的伤不能说话,有些话暂时只能憋在心里,无法直接跟时清欢说出口,有点不太舒坦。
他试图比划手势,可又觉得时清欢未必看得清楚,抬起来动了几下又将手放了下去。看起来他像是要安慰时清欢,但是又怕自己比划得太模糊,时清欢看不懂自己的意思。
时清欢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和动作,耐着性子辨认了些,有点不可置信却仍是柔声询问:“你是想安慰我?”
裘虎点点头,又抬起双手着急的比划了几个动作,他嘴巴张开些,但只能发出几个“啊啊”的声音,说不出完整话语。
时清欢看着他比划的动作,尝试理解:“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他们,让我不用担心你,你也不想管他们,对吗?”
裘虎连连点头。
他们是伤害自己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们?以前每次和娘一起回去,他们都没好脸色,言语间都是讽刺与责骂,还一心想着要将娘的钱和房契都抢过去。
他从来就不喜欢他们。包括娘孝顺的外婆。
娘很孝顺外婆,外婆有点什么事都会回去看望,可外婆却对娘不怎么好,尤其是在舅舅舅母面前,不仅不会维护娘,甚至还装聋作哑,任凭舅舅他们欺负娘和自己。
前段时间自己在舅舅家被打被骂,差点死掉了,外婆都什么都没说……好像听不到自己痛苦的哭喊声,似乎看不见舅舅打自己的画面。
在家里,只有娘是真心对他好的,他只在乎娘。别的所谓亲人,对他来说不重要。
相比较那些人,对他好的欢娘子和念念更要紧。
时清欢摸了摸他的头:“既然如此,那就不去想那些事了。”
裘虎点头。
时清欢笑了下:“好了,我们去吃饭吧,念念还在等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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