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暮一眼就看到躺在病床上面无血色的钟老师,她原本就清瘦,此刻更是憔悴的没有人气,鼻子上插在呼吸机,手上挂着吊瓶。
谢引鹤趴在她病床前,眼眶微红。
看到程暮的瞬间,钟瑞芝极力想挤出一个微笑,却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程暮眼眶发干,她直直的注视着钟老师,一步一步的走到她病床前,缓缓俯下身子,转头试探性的问谢引鹤:“怎么样了?”
“医生说这次和鬼门关就差一步,不过还好,现在已经手术完脱离危险了。”
程暮难以置信:“怎么突然会这样?”
“没事,孩子我没事。”钟瑞芝笑抚上程暮冰凉的手,声音虚弱,“我这心梗是老毛病了,不是第一次犯了,别担心。”
程暮转头,回握住她枯瘦的手,眼眶发红,她自己就是医生,她怎么会不知道心梗的威力呢。
这种病就是随时随地都会有生命危险,这次送来及时,保住了命,那下一次呢,下下一次呢?
就像一颗定是炸弹,随时都会爆开,谢引鹤趴在床边埋着头一言不发,程暮硬生生将涌出的泪水憋了回去,她缓缓低头靠近钟老师。声音哑然:“老师,您……”
话到嘴边,她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良久,她只沉沉说:“您别…离开我”,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承载着她所有的期盼和勇气。
钟瑞芝脸努力的扯起一个弧度,笑着说:“好。”
程暮在病床边陪了她一天,期间钟瑞芝睡睡醒醒,唯一清醒的几次催她出去吃饭她也没去,就这样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一只待到了黄昏,日暮西斜的时候,谢引鹤说会给钟老师请护工,程暮原本坚持要留下来,但想到狗狗一天都没吃饭了,她才不情不愿的准备离开。
和钟老师道别后,程暮背着包刚走出病房,从住院部拐了个弯,准备从门诊部的大门那出去,结果刚下电梯,她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杨乐?
程暮全身血液瞬间一凝,她连忙带上羽绒服的帽子,偏过头,将半张脸隐在帽子里。
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她在这干嘛。
杨乐穿着蓝色的毛衣,扎着丸子头脸上化着淡妆,样貌清纯,她手里提着一袋药,正站在取药柜台那付款,程暮眼光向高出的灯牌上扫去。
心脏血管内科,她果然要做第三次手术了。
七年不见,她已与从前完全不同,但程暮依然清晰的记得,她在她妈面前装无辜的表情和高考前夕在自己床上泼的那盆冰水。
程暮看着她的样子,心慌不已,她左顾右盼生怕在这看到她的爸妈,只要一想到还要和那家人有什么联系,她就恐慌不已,心绪难安。
程暮裹紧脸,慌忙转头朝着医院大门走去,直到走到街道上,坐上出租车她的恐慌才渐渐褪去。
那家人就如梦魇一般,要不了她的命,却能缠到她失去理智,慌不择路。
程暮望着车窗外,此刻天色已经渐暗,两侧的路灯已经亮起微弱的灯光,似乎是导航出错,出租车司机只愿意将程暮放在离宠物店五百米的地方。
程暮无奈,见天色快黑了也不愿与他掰扯,就下了车准备独自走回家。
大雪漫天,程暮双手插在兜里,走在两侧的人行道上,她看了眼位置,只要在前面拐个弯过了红绿灯就能到店。
程暮走在路上,每当大雪纷飞的夜晚,她总是思绪翻涌,她想到过去在舅妈家生活的日子,想到和丁蔓的初遇,想到遇到钟老师的情景,往事里的这些场景她总是一幕幕回味。
风雪打在她的脸上,程暮抬手去捋发丝,却在手触碰脸颊的瞬间,脸颊骨上传来刺痛,她不禁皱眉。
刚巧走到拐弯的地方,程暮低着头走着,谁知前面突然冲出一个骑着自行车的大爷,灯晃了下眼,霎时她撞到了程暮身上。
车后座载的一大箱草莓瞬间翻倒,程暮也被猛地撞倒在地,衣襟处的羽绒服被划破了个大口。
第25章 万家灯火却没有属于程暮……
程暮被撞的猛地回过了神,她慕然抬头,才发觉自己闯了红灯。
程暮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起身,边掸自己身上的雪,边跑过去扶那位大爷。
“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程暮忙拉着他的胳膊想将他扶起来。
那大爷在踉跄着站起来后,忙在起身去看自己的那箱翻倒的草莓,自行车斜着倒在马路牙子上,红彤彤的草莓扎推埋在了雪地里。
大部分草莓的皮都已经摔烂,这种寒冬天气,草莓只要摔烂了皮都过不了多久就会冻烂。
那大爷头发花白,满脸的心疼,说还要靠这个到集市上去卖,攒钱过年呢。
话毕他似乎生怕程暮跑了似的,连忙抓住程暮的胳膊,说:“你撞倒了我的草莓,你不赔我别想走。”
程暮满脸愧疚,她弯下腰帮大爷拍了拍身后的雪,反手安抚上他的胳膊,道:“我会赔的,我不会跑,您说这些草莓一共多少钱?”
那大爷一听程暮要买,眼睛瞬间亮了,道:“不贵不贵,这一箱也就三十斤,一斤十一,你给我三百就行。”
程暮闻言点头,低头从包里拿出钱,递给了大爷,大爷拿到钱喜笑颜开,鬓角的皱纹瞬间化开。
他弯下腰帮程暮一起将草莓捡到了箱子,推着自行车临走前还提醒程暮这草莓放不过夜了,今晚就得处理掉。
程暮脸色疲倦,说自己知道了,还提醒大爷回家注意安全。
大爷走后,天空依旧飘着雪花,程暮看着摆在腿边的那箱草莓,她嘴边不停的呼着热气,手指冻的通红。
程暮四顾看了看渐暗的天,掏出手机,给放置在雪地里的草莓拍了张照片。
发到了顾客群里,说了句误撞一大爷,摔破三十斤草莓,低价两百以下出,有意者请联系。
这个顾客群是原店主建立的,里面有将近三百人,都是宠物店的常客,凡事在宠物店消费过的人都能进群,或者在官网上搜到也能进,没有限制。
程暮自己肯定吃不完这么多,为了不被冻坏,她只能在顾客群里碰碰运气。
谁知她刚将手机塞进兜里,准备抱着这箱草莓先回宠物店,就听到消息铃声。
群里正好有老顾客要这箱草莓,他直接在群里定向转账,随后发了小区的定位和自己的电话。
程暮觉得运气不错,能转手总比烂在手里浪费掉好。
随后她叫了个出租车,将箱子搬了上去,前往那个小区。
那个小区是市中心的高档公寓,出租车驶到门口的时候,却被告知非业主汽车不能进去。
程暮无奈,只能结账后下车抱着那箱草莓步行去找那户人家。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空飘着小雪,程暮没有带手套,抱着箱子的手被冻的通红,程暮将那箱草莓放在地上,给顾
客打了个电话,在被告知具体公寓楼层的时候,程暮搓了搓冻僵的双手,再度抱起那箱草莓。
仰着头寻着居民楼的标号找了过去,那家住在十八栋六楼,而程暮位置在第二栋,程暮不知抱着箱子走了多久,终于顺着电梯将草莓抱到了那家门口。
谁知敲开门的瞬间才发现自己走错了门,原来那家人在东区十八栋,而她来的是西区。
程暮只能又抱着那箱草莓顺着楼层下来,东区和西区相隔甚远,程暮的胳膊又酸又麻,她踩在咯吱咯吱的雪地里,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找到了那家人的住处。
程暮将草莓送上去的时候,她胳膊已经累的几乎脱臼。
那家人围坐在温暖的屋内看电视,笑着接过程暮手里的箱子,随后关上了门。
程暮长舒一口气,按了按酸痛的胳膊,赶忙将搓了搓手,塞进兜里。
程暮已经累的不行了,她托着疲惫的腿走下楼,小区楼下昏黑一片,几乎看不到人影,寒风卷着漫天大雪,树影婆娑摇晃,
程暮静静的站在路中间。
这种场景她感到无比熟悉,从大学到工作,她几乎任何麻烦都是独自解决。
小到生病或者打工被人拖欠工资刁难,大到出车祸独自去做手术,工作后加班过劳休克,她从没靠过别人,也从来没有能依靠的人。
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曾经的程暮一直越挫越勇,从不知疲倦,而如今的她突然就累了。
程暮冻的通红的手开始隐隐发热,胳膊累的连抬都抬不起来了,她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隐隐发抖。
一阵寒风掠过,她突然觉得无边孤寂。
家家公寓楼都亮着灯光,万家灯火却没有属于她的一盏,程暮依旧在漂泊之中。
她缓缓的,一点一点的屈下身子,蹲在地上将头埋在怀里,自己拥住自己。
漆黑如墨的雪夜,程暮缩成一团蹲在地上,万籁俱寂,只余她身体微弱的呼吸起伏。
“程暮”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
程暮慕然抬头,就看到站在不远处路灯下的江挚,江挚呼吸急促,像是方才匆忙赶来。
可能是在怀里埋的久了,程暮眼眶微红,她看向江挚。
江挚一身黑色大衣,一双鞋子沾满了雪,他站在那手里拿着手套帽子,胳膊上挂着一件宽厚的大衣。
他的胸口还在微弱的起伏,程暮微惊,他刚才竟是跑着过来的。
江挚眼神从焦急转向心疼,最后一动不动的站在那,望着程暮的目光及其晦涩。
他蹲了两秒,大跨步走向了程暮,不由分说的扶起程暮,就将带来的黑色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程暮忙要挣脱,却被他紧紧的抓住衣襟。
“穿上。”他的语气很温和,动作却格外的强硬,就如同那次去医院一样,没有给程暮留下商量的余地。
话毕他又拿出自己带来的手套,将程暮的手从兜里拉出来,低着头给她戴上,触及到程暮手的瞬间,她感受到她冰如石头的手指,眼里闪过一阵心疼。
程暮眼里闪过一丝动容,随后更多的是不解,她挣脱着手,却被他拉的更紧。
随后江挚一言不发的给程暮戴好帽子,随后整理好她的头发,转而低头望向程暮。
他的目光深沉,里面却含着极难察觉的心疼。
两人只隔咫尺的距离,江挚能清晰的看到粘在程暮睫毛上的冰渣,和她摔破一块的棉袄。
江挚好想抱抱她,他缓缓伸出手却又放了下去。
程暮推开一步,拉开距离,眼里满是疲倦她声音极轻,问:“你怎么来了?”
“你看现在几点了?你知道半夜一个人去别人家有多危险吗?”江挚眸光深邃,沉闷的声音却压不住生气。
程暮看着他,神色躲避。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江挚第一次对程暮加重语气,江挚住在滨城南边,他离这足足有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此刻算算
时间,他到这几乎只用了一个小时。
程暮将她的电话和微信全都拉黑,江挚联系不到他,路上几乎要急疯了。
程暮敛下眼帘,别过眼睛,不甚在意道:“不好意思,不过你没必要,上次我把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江挚似乎被她的语气刺了一下,沉寂良久后,他缓缓开口:“那是你单方面的清楚,我没答应。”
程暮不解,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江挚一把搂过肩膀,托着就朝大门外走去。
“这冷,先上车再说。”
程暮忙挣脱往后缩,却被江挚强硬的搂住肩膀,程暮慌忙道:“我不上你的车,你放开我。”
程暮身子往后缩,左右抖着肩膀企图挣开他的胳膊,江挚却搂的更紧,声音沉闷:
“这个点已经打不到车了。”
话毕不由分说的将程暮搂到路口,将她拉上了车。
程暮无奈坐上了车,江挚按了下车钥匙,锁住车门,随后绕了一圈从另一边上了车。
程暮神色焦躁里带着生气,她无奈只能安心坐下,她摘掉帽子和手套。
车子启动,开始平稳的行使在路上,程暮感受到车内空调的温暖缓缓升高,她的手脚渐渐从冰冷中缓了过来。
良久程暮问江挚:“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
江挚目视前方,不经意的说:“那个群我也在。”
话毕程暮还没来得及说话,江挚忙补了一句:“这个群你不能踢我,我作为顾客有权利进来。”
据程暮所知,他好像是没有在店里消费过的,不过程暮太累了而且她也不想再和江挚有什么牵扯。
车不知开了多久,程暮手脚温暖,但一天没吃饭已经饿的前凶光贴后背了,加上她这一天疲劳过度,竟渐渐有了困意,她望
着窗外倒退的街景,怎么也没想到此刻她竟然坐在江挚的车上。
程暮还在想着等会回去怎么和江挚划清界限,江挚却突然刹停,熄了车火道:“下去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程暮闻言转头看到路边唯一还开着灯的一家混沌摊,漆黑如墨的雪夜里,那是唯一冒着热气亮着灯光的一处地方。
程暮看着那家摊子,似乎更饿了,思量的片刻,江挚已经下去站在车窗前等程暮了。
程暮推开车门走了下去,江挚却弯腰进入车内,将程暮遗落的大衣和帽子拿了出来,顺手披在了程暮身上。
“你受寒了,穿上暖和点。”
第26章 一滴豆大的泪珠掉到了碗里
江挚披衣服的动作极为温柔,披上后还将程暮压在衣服里的长发缓缓捋出来,然后轻轻的帮她戴上帽子,他神色极为认真,刚带好后准备扶着程暮走,回头却看程暮的耳朵还漏在外面,当即回过身来拖了拖白毛的帽沿,遮住了程暮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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