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口罩,如墨的黑发紧紧扎在脑后,边脱手套边往外走,显然是刚刚做完了手术。
“程医生,他的腿怎么样了啊?”屋外焦急等候的家属,急急忙忙冲上来询问。
那女孩双目深邃,隐着成熟和自信,她偏头单手摘下口罩,声音很淡,却听着让人格外的安心:“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那家属闻言,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笑了起来。
而程暮的眼神却满是倦色,她微微点头,缓缓朝着楼道走去。
她推开办公室的门,揉着酸痛的腰,而后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缓了一会,她仰靠在椅子上,缓缓偏头,透过窗子朝着楼下望去。
程暮的办公室在九楼,门诊部的大楼挨着医院的花园,如今正值九月,北城正被暴雪席卷。
窗外大雪纷飞,程暮就呆呆的望着,她最近似乎越来越爱出神了,手术间隙总是会盯着窗外纷扬的雪花,一盯就是十几分钟。
她看着窗外白花花的天地,暮然就想起多年前在滨城,她也经常透过玻璃这样去望窗外的雪景。
日子过得这么快,同样年年落雪,她的思绪却总被带回那年。
良久后,程暮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六点了该下班了,她起身脱掉白大褂,套上自己加厚的羽绒服。
顺手背起包准备回家,刚要走出门口,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程暮掏出手机,是丁蔓打来的电话。
这五年,程暮几乎和滨城所有的人断了联系,只和钟老师和丁蔓保持联系,五年过去了,丁蔓已经成了滨城某家律所的高级合伙人,年薪百万。
而程暮也在北城市医院站稳了脚跟,成了能独立手术的骨科医生,程暮见证了丁蔓和谷衡从恋爱到结婚,丁蔓也经常和她聊她们婚后的甜蜜。
程暮知道,丁蔓是不忍看程暮一个人孤零零,总谋算着想为她找一个男朋友。
程暮猜到,她这次打电话来恐怕又是这件事,丁蔓结了婚后,似乎说话也变的唠叨了起来,程暮揉了揉酸疼的胳膊,自然的按下接听键,接通了电话。
“丁大律师,怎么啦,”程暮的语气里带着些调侃亲昵的意味。
而电话那头却迟迟不说话,程暮有些疑惑,又叫了一声,丁蔓才缓缓开口。
“程暮,我有一些关于他的事…”丁蔓的语气有些犹豫,而提到他,程暮调侃的眼神一顿,她打断丁蔓,轻声道:
“他的事,和我已经没关系了。”程暮语气拒绝。
整整五年,程暮都拒绝听关于他的消息,她权当从没认识过这个人,丁蔓也从没告诉过她。
只是今日,丁蔓却犹豫再三,她声音很沉道:“程暮,但是这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你不听可能会后悔。”丁蔓语气带着惋惜,程暮眼神一顿,她沉默良久,问:
“他怎么了?”
第44章 “像她这样的人,根本就……
电话那头丁蔓犹豫了一会,叹了口气道:“我前几天去体检,在医院门口看见他了。”丁蔓顿了一下:“他身体不太好,精神看着也差极了。”
丁蔓欲言又止,这五年程暮不让丁蔓告诉她任何,关于江挚的事,丁蔓当然知道,程暮是打心底里认为,江挚的生活已经步入正轨,她去听关于他的消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丁蔓也忍下心来,隔断了程暮和江挚的所有联系,她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任何消息。
程暮闻言拿着手机的胳膊一怔,瞳孔微动,她唇角轻启,试探着问:“他怎么了?”
程暮下意识的认为江挚是突发了什么疾病。
而她没想到的事,丁蔓接下来的的话完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丁蔓像是憋了很久,她长舒了一口气道:“算了,我还是全都告诉你吧,憋的我难受,你也应该知道。”
程暮眸子暗了几分,她缓缓退回办公室,坐回了椅子上,静静的听丁蔓说。
丁蔓开始回忆,其实她知道江挚的情况并不多,但仅有几次交集她却都印象深刻。
电话那头丁蔓娓娓道来:“其实你刚走的那年,他来找过我,而且不止一次。”丁蔓沉声道。
“他每次来都是问我你的去向,而我当然什么都没有说,可我记得清楚,他每次来找我的时候,身上都带着伤,不是脸磕的青一片紫一片,就是指关节满是血痕。”
程暮闻言眉头微微皱起,却依旧沉默不语,等丁蔓继续说。
“我不知道他那些伤是怎么来的,我随后问了一次,他也没有告诉我。后来的两次,他也都无功而返,只是人一次比一次沧桑,神色越来越倦怠。”
“再后来呢?”程暮问。
“后来他就派了跟踪我,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被盯了半个月了。”丁蔓语气有些无奈。
程暮瞳孔微震,她似乎从没想过,江挚会做出这种事,而转念一想,他当时怕是受足了打击。
程暮神色软了下来,染上了些许歉意,纵然时隔多年,想起当年不告而别的那个雪夜,她依旧心口隐隐发酸。
丁蔓继续说道:“你还记得李帆和曹英吗,你应该不知道吧,当年你在宠物店的消息就是曹英透露给你舅妈的,而且还专门挑了大年初一。”
程暮闻言面色却一片平静,曹英会这样做她并不奇怪,当年宠物店那一闹,后来曹英没再来找事,只怕就是江挚背后动了手。
而曹英心怀怨恨要报复她也是应该的,而这五年她也已经和那家人彻底断了联系,之前的事也已经不再重要。
不过程暮转念一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丁蔓道:“这事江挚在你没走之前就查出来了,还有李帆是曹英的女朋友你知道吧,你走后他们没多久就结婚了。”
程暮神色未动,丁蔓说的这些,她并不惊讶。
丁蔓突然感叹问道:“你知道当年江挚用什么呵住了曹英和李帆吗?”
程暮不知道,她沉默不语,丁蔓道:
“他早早就查出了李帆和他爸利用公司贪污国款的事,而且拿到了证据,就是用这个吓住了李帆。”
程暮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件事她的确是欠了他的。
丁蔓接着道:“而他却握着这份证据迟迟没有动作,哪怕是查出曹英将你的行踪告诉你舅妈这件事,他也忍着没有动手。”
“他一直都在等,等曹英和李帆结婚,暗中调查曹英协助他们做假账的证据,你走的时候,他的证据还没有收集全。”
“但你刚走,他突然就曝光了这件事,当时这事上了新闻和报纸,滨城人尽皆知。”
“李帆和曹英,还有李帆他爸被提交法庭,他们那边请了律师,江挚也请了律师对刚,最后他们三个都入了监狱,李帆他爸为他担了大部分罪责,判了无期徒刑。”
“李帆和曹英,一个六年一个五年。”
程暮静静的听着,丁蔓的话将她的思绪代入了遥远的曾经,那仿佛都是很多年前的事,程暮听着有些恍惚。
她想到江挚,他那段时间和她形影不离,而他却似乎从未和她透露过这些事,在程暮的印象里,江挚似乎始终都是这样一个人。
温和内敛,不动声色的做好一切,也许是他对她太好,以至于让她忽略了他雷霆般的手段,温和这个词用来形容他,实在太过片面。
丁蔓又接着道:“这些事都是你刚走的那年发生的,之后的四年我也没再见过他,但就再前不久,我又在医院外见到了他。”
“他就像一棵被风摧残了的树,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将近十岁,脊背也挺得没那么直了,头上隐约可见根根白发。”
说到这丁蔓叹了口气,“我见他的时候,他提着药袋,眼神看起来累极了。”
程暮的神色有些不太淡定了,她眼里含着不易察觉的担忧,问道:“他得什么病了?”
丁蔓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些事我憋得难受,就想到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丁蔓听着程暮哑了的声音,她神色暗淡了下来,其实她没告诉丁蔓的事,上个月有个自称江挚兄弟的人去找过她。
他说他叫谢望,他来是通过丁蔓质问程暮究竟藏哪去了。
丁蔓在律所上班,她不知道谢望从哪查到的她的岗位,上班时间他当着众人闯入丁蔓的办公室,质问丁蔓程暮滚哪里去了。
彼时丁蔓还正和当事人谈话,她敛去神色,平静的将当事人先请出去,请谢望坐下。
在这件事上,丁蔓和程暮亲入姐妹,她也总觉得是程暮亏欠了些江挚,因此语气也软了些。
而谢望根本没心思坐,他气势汹汹,仿佛是正在气头上,他告诉丁蔓江挚快被程暮折磨死了。
她显然正在气头,丁蔓压着情绪,沉声道:“他们已经没关系了。”
谢望却仿佛被这话刺到了一般,他攥紧拳头,咬着牙道:
“江挚对她那么好,她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你知不知道,因为她的不告而别,江挚差点被逼疯,得了了躯体障碍,现在大把大把的吃药,他如今身体还不如一个七十的老头,在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谢望从小四处浪荡,很少怕过什么,但他亲眼看着江挚自从遇到程暮,变的小心翼翼,身体和精神一点点垮掉。
他实在不明白,程暮到底那里好,值得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
但他实在气急了,他替江挚的付出鸣不平,这样的女子根本配不上江挚的好。
丁蔓面对他的大吼,静静站着,压着情绪,只是在听到躯体障碍这四个字的时候,她眼神微怔,显然没预料到江挚病的这么严重。
谢望这次来的目的就是问丁蔓程暮的行踪,可当然,作为律师的丁蔓定然不会被他套出话或者激出话。
谢望无功而返,丁蔓始终情绪稳定,没有高声说过一句话,任由谢望宣泄。
谢望临走前,转头冷冷道:“像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被人爱。”不配这两个字谢望咬的很重。
而始终沉默的丁蔓却像是被这两个字刺到一般,她出声叫住谢望,谢望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丁蔓眼眸晦涩,缓缓道:“你或许不明白,深陷泥沼的人,与你们是不同的。”
“如果你知道程暮花了多长的时间,度过了多么艰难的岁月才重新找回内心的安宁,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她一发现任何一点负面因素,就会把门关上,也会理解为什么她在选择让谁进入自己生活时,会如此挑剔恐惧。”
背对着的谢望被这平静的语气感染到了,他神色缓和了几分。
丁蔓却为程暮鸣不平,她不该被这么说,丁蔓道:“人与人难以将心比心,即便如江挚这般痴情的人,程暮明明拒绝了他,而他依旧紧紧抓住不放,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绑架?”
丁蔓反问道:“难道没有回应他的痴情,就不配得到爱吗?是程暮逼他的吗?”
丁蔓语气平静,却含着难以忽视的怒气,她的话说的有些重了,但也是被那句程暮不配得到爱刺痛了。
程暮从没得到过爱,因此丁蔓才会这么轻易的恼怒。
谢望觉得丁蔓说的不对,却一时间想不出哪里不对,他站在原地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沉思良久后,径直朝着门外走去。
那天程暮和丁蔓挂断电话时,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时隔五年,滨城的宠物店外,那个江挚陪她过的新年,不止一次的温暖着她。
就如养料一般一次次的滋润着她的根,程暮贪恋这份温暖,而她本以为,江挚早就已经忘记她了。
她甚至想过,江挚已经结婚,甚至已经有了孩子,所以她才一直没有勇气去问他的近况。
而她没想到的事,她低估了他对自己的爱,那一瞬间,程暮觉得内心深处的某处微微动摇。
原来真爱有时也能恒长,而想到这,她却心疼的有些难受,江挚这样都是被她害的。
如果没遇到他,他本该是个意气风发的精英,程暮脑子很乱,五年了,她发觉自己已经有些记不清江挚的样子。
第45章 “是你吗?”
但既然当初选择了离开,而今她已不可能再回去。
她已经遗忘了江挚,而他遗忘自己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五年不够那就十年,人生没有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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