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间,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咫尺,程暮能感受到两人贴在一起的身体,程暮顿时像触电一样,连着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再度抬头,只是沉沉的看着江挚,语气质问:“耍无赖有意思吗?”
而江挚从始至终都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但看到程暮那连忙避开的动作。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良久,他缓缓放下胳膊,他的眸子里像是压着惊涛骇浪,而语气却静到听不出情绪:
“整整五年,你就和我说这个?”江挚眉头微皱,质问道。
程暮语气依旧平静,她道:“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朝前走了,我以为我们没有什么能寒暄的东西。”
江挚自嘲的笑了起来,他没想到程暮的语气如此的轻飘。
程暮不懂,她的每一个神色,每一个字都想刀子一样,刮在江挚五年没有结痂的伤口上,江挚只觉得周身血脉翻涌,他眸色逐渐变的猩红,紧紧的握着那两张卡,靠近几步道:
“五年,你知道五年有多久吗,整整一千多个日夜,我找了你整整五年,你怎么能这么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过去这两个字。”
“当年你不告而别,而后杳无音讯,你知道对我有多残忍吗?”
程暮静静的站着,听着他控诉这五年来如潮的思念,他独自说了很久,一点一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越来越委屈,终是红了眼眶。
脊背缓缓弯了下来,像是被锁在回忆里的困兽,程暮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她只道:“你先把我的身份证和机票还给我。”
江挚看着那张今晚出发的机票,眼睛动也不动的将它撕成了两半,散到了地上,他像是失了理智一般,竟还上手准备掰断那张身份证。
程暮惊呼一声:“你非要逼我报警是吗?”
江挚冷笑一声,道了句:“请便。”话毕掌心缓缓收拢,身份证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弯,程暮觉得这人简直是疯了。
正连忙上前阻止,江挚手里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程暮疑惑抬头看去,江挚眼神突然变的涣散。
她还未反应过来,“扑通”一声,江挚整个人失力,身体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周遭的雪被重重弹开,江挚的头在生硬的石板上磕出了声,刚才还站的好好的人,顷刻之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程暮瞳孔一震,惊慌出声,她忙冲到江挚旁边扑通跪在他身旁,查看情况,她手指掀开江挚紧闭的眼皮,而后又摸上他的掌心。
触碰的瞬间,程暮指尖猛地一顿,江挚的手冰的发硬,此刻他脸色也变的青紫,程暮慌乱掏出手机,呼叫救护车。
她拨电话的手都在抖,打完电话后,她掰着江挚的肩膀试图将他扶起来,而无意掀开他的袖子,程暮才看到他手背上密密麻麻的针眼。
程暮满眼的错愕,这五年他究竟是怎么过的,而此刻即便是他昏迷没了意识,攥着那张身份证的拳头却紧的发狠。
程暮怎么也无法掰动,程暮的掌心抚上他冰冷的脸颊和发丝,看着那根根分明的白发,程暮的心口像堵着一块石头,难受的说不出一句话。
不知过了过久,医院的病房内。
江挚脸色惨白的躺在病床上,手臂上挂着吊瓶,医生和护士拿着本子站在床边,正在记录些什么。
吊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掉着,程暮等了良久,缓缓抬腿上前,问医生:“医生,他得了什么病?”
那医生满脸的皱纹,头发花白看着已经上了年纪,他盯着心率仪器记录完后,扭头看向程暮,先是问了句:“你是他什么人?”
程暮犹豫片刻道:“我是他朋友。”
医生看了眼程暮,显然并不相信,但他也没再多问,转头看着程暮道:“他得了躯体化障碍症,晕倒前受了较大的刺激,引发了心脏震痛,四肢发麻,呼吸短促的症状,如果你再晚送来一会,他就会有生命危险。”
程暮闻言瞳孔放大,她难以形容自己的震惊,听丁蔓说他只是生病了,但她没想到他竟病的这么重。
医生瞧见程暮显然不知道他的病,他又补了一句:“这病十有八九都是心理问题引起的,等他醒了叫我。”
话毕,医生带着护士转身出了病房门,程暮满眼的错愕,看着江挚毫无血色的脸,自责和愧疚在她心底无限蔓延。
当年离开时,她只以为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回归正常生活,谁能想到,竟将他害成了这样。
程暮的拳头紧紧的攥在一起,她缓缓走到江挚坐下,手轻轻的抚上江挚的手背,看着那些细密的红色针眼。
程暮难以想象,这五年他究竟来过多少次医院,以至于手背已经无处下针。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五年究竟有多长,才明白江挚口中的对他的残忍,程暮远远低估了江挚的爱,是她害了他。
躯体化障碍要有多严重,才会威胁到生命,程暮不敢想象。
她眼眶发红,心头无尽的酸楚蔓延开来,她陪着江挚待了许久,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
一直等到江挚转醒,他一眼就看到了床边的程暮,江挚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多年前的病房里,他也是这样守着程暮的。
他颤颤微微的抬起手,想去触碰程暮,程暮却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猛地起身抬头。
看着江挚憔悴的神色,她伸出手接住江挚的手,稳稳的放在他的身前,而后低声叮嘱:“等我一会,我去叫医生。”
第47章 “程暮,你的心病了”……
过了一会,程暮带着方才的那个医生走进病房,医生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护士,她先是用体温计测了江挚的体温,而后拔掉了江挚手腕的针头。
站到了医生的身后,那医生往前走了几步,他站在江挚床边,语气带着对病人特有的一种温柔:
“你的身体各项情况已经基本稳定了,你的身体问题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这个躯体化障碍也分很多种,我接下来问你一些情况,你要如实回答。”
江挚的眸子干涩,听到躯体化障碍这四个字的时候,他下意识转眸看向程暮,程暮眼神安抚,
她知道,此刻她真的不能再刺激他了。
江挚接到安抚,紧了紧掌心的身份证,才看着医生轻轻点了下头。
医生得到回复,看了眼拿着的本子,问道:“平常作息和饮食规律吗?”
江挚闻言轻轻摇了摇头,医生又问:“平常身体会有手抖,头晕,心脏抽搐,胃疼,失眠耳鸣,浑身酸痛的情况吗?”
医生念的很慢,像是怕漏了哪个,江挚没有听清。
江挚闻言只轻轻的点点头,医生眼神顿了一下,又问:“哪一项?”
程暮沉默的站在一旁,垂下眼帘望着江挚虚弱的脸庞,她嘴唇干涩,半掩的瞳孔就像被抽走生机的荒原,越来越溃散。
江挚躺在床上,盖着纯白的被子,他注视着医生的脸,没有看向程暮,良久,他嘴唇轻启,不甚在意道:“都有。”
正埋头握笔记录的医生闻言,像是不敢相信的抬头,良久他又再度低下头,在白纸上记录着什么。
而程暮听到这话的那刻,瞳孔震动,她难以形容那时的感受,像是霎时身体堕入无边黑暗,周身的筋骨被人猛地拉紧,背后有座大山轰然倒塌,将她压在了下面。
程暮一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她禁不住缓缓拧起眉头,眼眶越来越热,就在忍不住泪水脱眶而出的瞬间,程暮转过身去。
江挚病痛生不如死的五年就像一条无形的绷带一样,将程暮的呼吸缠的越来越紧,缠到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止不住的从她的眼眶砸下。
程暮背过身去,尽量不让自己引起注意,医生缓缓抬头,若有所思的看向江挚,良久,他只问了一个问题:“上次笑是什么时候?”
江挚也被这问题问得眸子一怔,他额头微微扬起,似乎真的在回忆,过了很久,江挚泄了气般的说:“太远了,记不清了。”
程暮背对着他,听到这话她只觉的心脏好疼,一路疼到骨髓,医生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最终道:“你的病很严重,需要马上住院,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同时进行。”
“谢谢医生。”江挚唇角浮起三分笑意,却仿佛早就知道这个结果,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程暮怕江挚看到情绪失控的自己,她掩着脸迅速转身陪着医生出了病房,江挚精神很差,他真的没有看到程暮的动容。
门外程暮抬手关上门,医生叹了口气告诉程暮:“他的身体已经消耗到极限了,心理问题也很严重,急需住院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否则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生命危险”这四个字医生特意加重了语气。
程暮身体僵硬,听到生命危险四个字的时候,她不可置信的抬眸,眼神的错愕迟迟无法掩去。
医生让她跟着护士去前台取药,程暮四肢发麻,整整一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去的,只觉得四肢百骸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不知过了多久,程暮拿着病房单走到门外,她掩了掩情绪,换了一副她觉得轻松的表情,缓缓推开病房门。
而一眼望去,此刻病房内却空无一人。
病床上被摘下撂在一边的氧气罩和还亮着灯的心率仪器,被子被半掀开,江挚的外套鞋子全都消失不见。
程暮身体一僵,她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跨步到窗边,朝下望去,林立的住院楼间,暴雪纷飞,风雪晦涩。
江挚静静站在医院大门口,他穿着黑色的大衣,衣摆轻扬,顺着程暮向下的视线,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脊背和那只还攥着她身份证的手。
他站在风雪中,像是赌气般的连头都不回,而后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来,他弯腰而上,车辆扬长而去,逐渐消失在了程暮的视线里。
雪花依旧扑打在玻璃上,一下一下,程暮还怔怔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双眸像定住了一般。
她恐怕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那两只清透的瞳仁里,愧疚心疼和眷恋揉成一团,她的眼眶越来越红。
良久,程暮看着马路上奔腾的车流,缓缓回神,自言自语般说了句:“何必呢……”
连带着她的身份证,也被他带着离开。
程暮手里的一沓病例单还沾着凉意,她低下头将目光挪到了单子上病症,白纸黑字,那样生硬而冰冷。
程暮在手术台上见惯了这样的纸,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常人的病痛,她甚至想着若自己某日,查出绝症,她或许也会平静的接受,而后安详的离开。
可此刻看着江挚的病例,她却觉得心像刀刮一样的疼,心脏翻搅,她不禁难受的皱起眉。
她离开江挚是为了自己,可她从来都不想伤害他,更不想他得病,哪怕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多希望他能长命百岁,家庭美满。
可如今,他都成这样了,她又还怎么一身轻的走……
程暮的视线仿佛被冻在了那张生硬的白纸上,五年前的回忆如洪流一般破闸而出。
傍晚,程暮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街边,街上车辆很少,道路空空荡荡,微弱的路灯的时不时的摇晃一下。
白茫茫的街道无限蔓延,程暮手插在兜里,她缓缓仰起头,整座天空的暴雪倾泄而下,塞满了她的整双眼睛。
程暮不知道一个人走了多久,走到她手脚冰冷,四肢被冻僵,最后是丁蔓来将她接走的。
丁蔓剪了一头干练的微卷短发,一身棕色西装,开着黑的发亮的轿车,五年不见,她已然变的格外干练,妆容精致周身气场逼人,她将程暮接回了自己的房子。
她和谷衡有一套合资买的婚房,除此之外,这五年丁蔓年薪飙升,她仅靠自己在律所的分红,全款在市中心拿下了一套独属于自己的房子。
此刻程暮坐在后座,她开着车正朝着那套房子走去,说来也是讽刺,丁蔓当年拼了命的工作,却只能拿着微薄的薪水,住在律所打地铺。
那时候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买一套小房子将外婆接过来,而却在她去世不过一年,她早已没那么渴望房子的时候,事业却一路顺风顺水,薪资疯长。
如今她早已实现了财务自由,却没了想要尽孝的人。
而这些,程暮当然都明白,她们彼此都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地域的分隔没有消磨她们之间哪怕一分的友谊。
即便只是坐着什么都不说,也彼此明了。
整整五年,丁蔓和程暮都变成了独当一面的大人,脱了小孩的稚气和单纯,周身都散发着强大而坚韧的气质。
傍晚偌大的客厅内,程暮脱了羽绒服坐在沙发上,丁蔓穿着紧身的墨绿色紧身绒衣,给程暮沏了一杯热茶,端到她面前。
程暮伸手接过,丁蔓坐到她侧边的小沙发上,欲言又止,她今天是在医院旁边接到的程暮,回来的路上程暮也告诉了她,自己遇到了江挚。
丁蔓自然猜到,她已经知道了江挚的病,丁蔓看了眼程暮,犹豫着问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在她看来,以程暮的性格,指定是不忍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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