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空荡的医院走廊内,只能听到跪在病床旁,谢望的拼命嘶嚎。
医院的红楼高矗,谢望的声音穿过空荡的楼道,刺破水泥的白墙,终了,也不过淹没在呼啸的风中。
异国风雪飘摇,人影攒动,往来的路人都裹紧衣衫,顶着风雪,匆忙躬身赶着前路。
所有人都渺小的像风中的飞雪,四散飘零。
漫天雪幕密密麻麻的压下,与坚硬路面相撞之际,一片剔透的飞雪忽的乘风而起。
它乘风而行,漂洋过海,越过山川,踏过湖泊,穿过林立高楼。
正巧彼时,坐在长椅上的程暮缓缓抬手,一片雪花落在了她手上,滨城暴雪席卷,狂风肆虐。
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种白色风暴中,仿佛也在为已经离去的人嘶吼和哭喊。
程暮一身黑色大衣,披着长发,安静的坐在宠物店外的长椅上。
萧瑟冷清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她淹没在暴雪中。
一阵寒风掠过,程暮口袋手机颤动,她掏出手机,看到乔恩发来的消息:
他走了。
乔恩只发来短短的三个字,像是通知程暮一样。
而后她又发来一段语音:
“遗体会按照他生前意愿火化,还有他到死也以为瞒住了你,所以他走的很安详。”最后她停顿了很久,才再次说出:
“你……节哀。”她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像是在对曾经的自己说。
程暮静静的听完,平静的把手机放回衣服里,像是在面对早已想好的结局般,她青黑的唇角微动,仰头望向漫天飞雪,缓缓道:
“再——见。”
她的眼神静的可怕,甚至带着死寂。
整个人就像一具冰雕一样,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街道上没有川流的汽车,只有扑在地上的雪携着寒气,一卷一卷的往后涌。
……
“妈妈,这个阿姨都在这坐了五天了,怎么还不走呀?”不远处早餐店里的小女孩,懵懂的站在擦开一片雾气的玻璃门后,舔着一根糖葫芦,一脸稚气的问她妈妈。
她妈妈穿着围裙,一边擦手,一边探头从里面走出来,隔着那片擦开雾气的玻璃,她探头往外一看,神色一震,那个姑娘怎么还坐在那。
第74章 空荡荡的家像是地狱,黑……
后来程暮被送去了抢救,整整五天五夜,她坐在那个长椅上未动分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体肌肉已经大面积冻伤。
医生说她严重失温,离冻死只一步之遥。
她躺在病床上,双眸紧闭,面色惨白,梦魇缠身,明明医生说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可她就是不醒。
她整整在床上昏迷了六天,丁蔓也在受到消息后,在病床边陪了她六天,那时候丁蔓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孕吐严重,身心俱疲。
可不管她说什么,也没法唤醒程暮。
她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庞,突然就想到,在滨城零下十几度的温度里,她坐在长椅上五天五夜,其实她根本就没想活吧。
后来乔恩带着江挚的骨灰盒和遗物回了国,遗物很少,仅有一部手机,程暮也是在那时候醒来的。
也是在那时,谢望跟着乔恩一起回了国,程暮抱着江挚的骨灰盒意识陷入混沌,她的手机却突然受到了一笔一百三十五万的转账。
谢望告诉程暮,江挚生前做基因切割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他在最后的日子里没日没夜的赶的那副设计图,根本不是什么美国设计公司的敲门砖。
而是为了卖出去变现的最后资产,那张设计稿他做了五年,连同他的工作室和其他能变现的稿子,全都卖了出去。
换了这有零有整的一百多万,这是他留给她的。
还有那套房子,他也没有卖,那份变卖合同是伪造的,甚至连密码他都没有改。
程暮紧紧抱着江挚的骨灰,如枯井一般的眸子,像是再也不能承受般,流下了一滴泪水。
丁蔓低着头拖着肚子,在谷衡的搀扶下站在一边,她也忍不住红了眼,声音有些颤抖,她告诉程暮。
她真的不是有意骗她的,江挚生前过来,给她鞠躬求着她瞒着程暮,她一开始坚决不答应,可后来也本着保护程暮的心,自私的答应了。
她们说的一切,在得知江挚病的那刻,程暮全都猜到了,如今不论她们说什么,程暮只是双眼木讷,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欢愉,眼底再掀不起一丝波澜。
连同关星落的那套说辞,也全是江挚安排的,甚至连停顿的语气和表情,以及安慰的话语和忠告也全都是江挚嘱咐的。
他先是小火慢熬的让她失望,又安排关星落出现,让她怀疑,接着让丁蔓带着巧遇的证据出现,最后让她主动去找寻证据,去找谢望取证,然后彻底失望。
这是一场层层罗织,密不透风的局。
江挚太了解程暮了,可唯独低估了她对他的爱。
或许程暮永远也不知道,其实江挚生前还去找过谢引鹤,当年积雪覆盖的宠物店外,谢引鹤对程暮的喜欢他看在眼里。
他要死了,可唯独放心不下程暮,交代了谢望他依旧不放心,又去找了谢引鹤。
那时他请求谢引鹤能不能以后多照顾程暮,他还怀抱着一丝希望,谢引鹤还像六年前一样喜欢程暮,他或许能陪伴程暮走出伤痛。
他甚至还奢望过,谢引鹤能代替自己,未来成为程暮心里的那个人,因为他实在没办法了,她这么孤傲自尊心强的人,他真的不放心留她一个人。
可谢引鹤却拒绝了,他说她曾经或许喜欢过她,可是现在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他不能陪伴她,最多也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偶尔关心他。
谢引鹤的爱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好感,可没有人会一直等一个人,更何况那时的他明知没机会。
那时的江挚已经五感渐失,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幸好安顿告别父母的回家的那个清晨,她突然同意了离婚。
今年的滨城依旧风雪飘摇,一如曾经的数年。
后来程暮还是带着行李回了她们的家,那个曾经朝夕相处,塞满东西的家,如今却空荡的让人心慌。
从江挚死后,她没再人前痛哭过,丁蔓她们都劝她别憋在心里,哭出来就好了,她们都劝她路还要继续往前走。
可程暮的心口却像压着一块石头一样,眼眶干涩,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
她总觉得江挚还没死,看着屋内一如从前的陈设,她慢慢的走着,书架上还放着江挚爱看的书,他常用的水杯还放在茶几上。
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如一场大梦一样,程暮缓缓闭上眼,她觉得自己好像站在悬崖边,不管怎么挣扎着往前走,身后却像有股巨大引力,拖着她下万丈深渊。
她好难受,难受到无以复加,站在空荡的客厅,她一时间无所适从,漫无目的的像个失忆的痴呆。
她想去睡觉,可却没有回卧室,而是去了江挚的书房,她躺在他经常躺的那张床上,那上面有江挚的味道。
她枕在他睡过的枕头上,盖着他盖过的被子,把头埋在被窝里,她逼着自己不去想,逼着自己忘掉一切,她甚至麻痹自己他只是出去上班了,等她睡醒了他就会回来的。
可当她望向窗外的飞雪,目光扫到看到那张空无一物的书桌和已经落灰的桌面时,她脑中有根弦像是嘣的一下断了。
被子里面好冷,冻的她鼻梁都是疼的,连着她的指尖和脚底都是冰的,她怔怔的望着那张书桌,想着江挚在桌前写设计稿的模样。
她似乎能看到他五感渐失,强撑着身体疼痛工作的样子,还有她与他争吵后,他掩面痛哭的样子。
程暮侧躺着,用被子裹紧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江挚的温度,她突然就开始崩溃痛哭,把头埋在被窝里,她真的好难过,难过的几乎要死了。
她好痛苦,头上的血管像是要爆开一样。
她先是哀哀抽泣,全身颤抖,而后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般,蜷缩在被子里抱头痛哭,她哭的越来越难以抑制,撕心裂肺。
她的哭声像海啸。
空荡荡的家像是地狱,黑白两色。
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在被处以极刑。
或许曾经她不懂,江挚为什么在她离开后开始酗酒,可现在的她太能理解他了,因为他彻底离开后,她几乎是泡在了酒里。
不分昼夜的喝,每天靠着一顿分续命,而后只要一清醒,就开始喝酒,仿佛只要喝慢了一次,就会被这屋子里的魔鬼吃干抹净。
江挚还在的时候,从来不让她喝生冷的水,连家里的饮水机都换成了二十四小时常温的,而如今程暮却一瓶瓶的冰啤酒,往胃里灌。
程暮的胃病是江挚盯着,生生喝了半年的中药才好的,而现在她的胃又开始疼得厉害,而她却开始享受这种疼痛。
仿佛只有疼的瘫在地上全身颤抖的时候,她才能好受一点。
她翻出了一切有江挚痕迹的东西,包括曾经他送她的那盏橙黄的水晶球,她却在喝了酒后的某个夜晚,失手打碎了它。
水晶球被摔成两办,程暮捧起碎片,却看到刻在玻璃球中心的五个蓝色的字,我永远爱你。
将誓言纂刻在水晶内,代表永恒的承诺。
原来这么早的时候,江挚的心意就已经藏在了里面。
后来漆黑的书房内,程暮一身酒气,头发凌乱,跪在地上,抱着碎了的水晶灯嘶声哀嚎。
她每晚靠着吃安眠药入睡,白天靠着自己打镇定剂稳定情绪,短短半个月,她瘦了将近十斤。
那段日子,她活的像鬼一样。
直到她无意摔下床,撞开了书房的抽屉,翻到了江挚那个绿色的笔记本。
笔记本上装着一个银色的小锁,安安静静的躺在抽屉的最里面,程暮翻遍了书房,终于在书架的夹层里翻出了钥匙。
她打开笔记本,里面是江挚最后写的日记。
2024年10月11日
今天早上故意给她装了颗没熟的鸡蛋,希望她没吃,可能会拉肚子。
晚上我没有去接她下班,我故意迟到了二十分钟,才告诉她不能去,希望她在外面没有冻感冒,其实我在阳台的窗帘后面,看到她抬头望家了,但我不能下去接她。
我知道她察觉出什么了,我也知道她吃了眼泪拌饭,可我知道我不得不这样,这次只是刚开始,我不能心软。
2024年10月24日
我知道我望向她总是不自觉的心软,所以我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的冷淡眼神。
只是最近眼睛失明的频率越来越多了,手也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快要画不出精密的设计图了,我知道我得加快速度了。
2024年10月25日
今天关小姐按照约定去找她,她回来的反应跟我预料的一样,悲愤不能相信,我只能说狠话刺激她。
我没想到,她会说出那句,我不解释,她也相信我,说实话我很震惊难过。
可我更害怕,因为我觉得她竟然变的有些卑微,但我绝不允许这个词出现在她身上。
可是当我嘶吼甩开她的时候,她说出那句她动了心就是万劫不复时,我的心却疼的难以复加。
2024年10月30号
她对这份感情的坚守远超出了我的预料,我原以为在丁蔓拿出照片后,她会觉得被背叛而彻底放弃。
没预料她还会去找谢望取证,还好我提前打了招呼。
咖啡厅外,她蹲在风雪中,我其实就在身后看着她,我好想抱抱她。可我不能上前。
我最近已经开始渐渐听不见声音了,那边的医院开始提醒他了,我知道出国不能再拖了。
……
2024年11月7号
今天她终于答应离婚,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可却没剩多少时间去追问。
好在她签下了离婚协议,她说我是背叛者的时候,我明明应该高兴,终于达到了目的。
可心口却像有一万根扎一样,她说她今晚会离开,我心口却疼的难以呼吸。
我转身的时候,我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可只要她能好,我死而无憾,告不告别也没什么所谓。
笔落此处,再无字迹。
寥寥几句,程暮却早已模糊了眼睛。
她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翻找出了一张字条,是他的字迹。
上面只写着短短的一行字:
好好的走下去,希望下次见面,能见你生活幸福,家庭美满。
这是江挚对她最后的期盼,也是最后的祝愿。
他将这个笔记本藏在抽屉的最里面,可能在他的计划里,程暮这辈子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些话。
这张纸条也是他留给谢望,必要时候拿出来,骗她说他还活着的证据。
程暮抱着笔记本,泪水滴在羊皮纸上,晕开了墨迹。
第75章 “我来见你了……
那晚之后,程暮大病一场,之后突然就振作了起来,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觉得她缓过来了,像是渡劫一样,过来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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