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会出国,在这之前,你签了离婚协议书,趁早……搬走吧。”
江挚别过头,回避程暮被刺痛的目光,他眉头微皱,滞了两秒,转身准备回房。
他转身的那一刻,程暮突然萌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只那一瞬,她真的觉得自己要失去他了。
“你等等。”
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想着冲上去留住眼前的人,可江挚似乎感受到她的脚步,也加快了脚步。
程暮想上去追,却因情绪过激突然脚下一软,眼瞅着江挚的身影要消失,她慌忙踉跄着爬起来。
可即便她用尽全力,还是没有拉住江挚的衣角。
江挚身影消失,程暮只听到门猛的“咔嚓”一声,她冲上去握住把手开门,却怎么也开不开。
程暮慌了,她再也控制不住哭腔,用力拍着门,顾不得手上的疼痛。
“江挚,你出来好吗,我们再好好谈谈。”她泣不成声,哭喊着拍着门。
慌乱反锁住门的江挚,腿一软霎时间瘫倒在地。
程暮的哽咽声回荡在门外,他双眼通红,瘫坐在地掩面痛苦,他死死的咬住另一只胳膊,额头青筋暴起,他再用这种方式抑制哭声,哪怕胳膊已经渗出血迹。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程暮已经哭到呼吸困难,她拍门的频率也一下一下的,越来越慢,似乎失去了所有气力。
她擦干眼泪,撑着地缓缓起身,按了按麻木的膝盖,她的那双瞳孔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欢愉,她最后看了眼那扇紧闭的门。
而后再也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回了房。
而仅隔一扇门的屋内,江挚的胳膊早已血肉模糊,他的眼里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听到门外渐远的脚步声。
他再也忍不住,拼命的攥紧拳头打在墙上,一拳又一拳,他仿佛不知疼痛,又仿佛在惩罚自己。
直到血肉模糊,白墙上沾满血迹,他才绝望的耷拉下胳膊,鲜血顺着指尖流下,可他只觉得喉咙像吞了一万根针般,疼的难以呼吸。
夜幕依旧暗的没有尽头,风雪飘摇像是世界末日般,程暮一个人坐上公交,公交漫无目的的开着。
而她只是木讷的看着窗外的倒退的夜景,瞳孔的景象明了又暗,不知走了多久,公交响起了终点站的播报音。
她脑袋微微一顿,躯体习惯性的起身下了公交,而后她便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荡。
深夜的道路两侧凄寒萧瑟,白晃晃的路灯扑打在道路两侧,倒映着光秃秃的树梢,一碰一碰的,像是她还在跳动的心跳。
她不知道自己游荡了多久,直到那路边一架长椅挡住了她的去路,而那张椅子上坐着一对情侣,他们互相依偎,仰着头笑的幸福,握着手一起看着雪景。
程暮望的出神,思绪像是猛地被拉入从前,漫天大雪静静的落在她乌黑的发丝,她也缓缓扬起头。
也望向夜幕中点缀着的零星雪花,回忆像是潮水般涌入她的大脑。
她还记得,当年宠物店外的长椅旁,她扔掉了江挚买来的糖葫芦,那晚激烈的争吵,她说了很多狠话。
她执着于永远,想要绝对忠诚的爱,她要他的爱人是风雨兼程都不会舍弃她。
她对他疾言厉色,为的就是逼走他,那时的他懦弱胆怯,畏惧一切陌生的领域,可那时候江挚对她说的话,她却依旧记得清晰。
他说他爱她,说他会一直一直等,说除了生死,谁都不能分开他们。
他说他给的起……
程暮木讷的抚摸上脸,脸颊早已一片湿热。
她突然自嘲一笑,可惜如今还没到生死考验,她们就要分开了。
生死,生死……程暮不知为什么只一个劲的默念着这两个字。
她缓缓皱起眉,像是想到什么。
“嘭”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程暮猛地抬头,只见马路尽头的两辆小轿车撞在一起,车身被撞扁,车头冒着黑烟。
漆黑如墨的马路上,只能听到嘶哑的叫喊声。
许多经过的车猛地刹停,无数路上冲上去营救,将车祸现场团团围住。
程暮还处在余惊之中,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怔怔的看着车祸现场,脑子突然叮得一声,她猛然想起和江挚的那次追尾。
那时江挚眼神错愕,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程暮眉头拧的越来越紧,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她突然觉得脑光乍亮。
死?
几乎是瞬间,一种无比恐惧的想法在她脑中萌生,程暮脑子嗡嗡的。
是啊,她早该想到,能让他做出这么伤害自己的事,只会是他……活不久了。
这个想法就像病毒,一旦产生就在她的体内无限蔓延,瞬间挤走她所有的理智,什么丁蔓的照片,落落的提醒,谢望的坦白。
一切一切她都不在乎,理智被积压,情绪在脑中疯狂呼啸。
她不是草木,她比谁都无限贴近她给的温情,那都是实实在在的打在她身上。
自始至终,她没怀疑过他变心。
可是,她希望他们说的是假的,又怕极了自己猜测是对的,程暮缓缓蹲在地上,一点一点抱住头指尖穿过头发,狠狠攥住。
她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她只觉的有一只大手攥住自己的心脏,她死死的拧着眉。
难道就是从那次追尾?程暮暮然瞪大眼睛,对那是那次。
从那之后,江挚就开始时常走神,忘东忘西,也是从那之后江挚匆忙提出要出国。
程暮突然就想到,那日江挚临走前机场告别,他说的那番话,像是告别又像是永远诀别。
往后一次次的加班借口,一次次的忽视冷落她,回来后突然提出要带她去旅行,他还说……没给她婚礼,是他终生的遗憾?至少补给她一段美好的回忆?
遗憾,如果人还能活得好好的,以江挚的性格,他一定会说完婚,而不是说遗憾和回忆。
程暮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谎言,她就这样硬生生的想出了破绽。
回忆像是洪流一样涌入她的脑海,救护车的警笛已经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像是在黑夜尽头。
而程暮的思绪像是被揪住了一样,再也不能挣脱,她想到旅行返程飞机上,自己困倦意识模糊时江挚说的话。
他说她的未来应该像风,去看更高更远的山,说自己以为的一切像微尘一样渺小?他竟然说她都可以舍弃忘记,未来完全独立的主导自己?
程暮脑中某根弦突然就断了,直到此时,她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程暮的眼泪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原来他口中的微尘指的是自己,那时候他就在提醒自己,舍弃他了。
到此时,程暮几乎能确信,江挚出事了。
她脸色煞白,灰败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心脏还在僵硬的跳动,所以之后的一切,就都说的通了。
她突然就笑了,她笑他自诩了解自己,她从来都明白,他这样心思缜密的人,如果要骗她,一定会谋划好一切。
短短六年的相处,她们的了解已经互相深入骨髓。
他懂她的孤傲和自尊,企图用背叛的方式逼她走,或许在他看来,自己根本不会过问背叛的细节,只是在听到那两个字的瞬间,就会扭头就走。
他曾亲眼见过她的决绝和冷漠,见过她孤注一掷走下去的决心,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他更加明白,爱会困住她,而恨不会。
所以他才坐实自己背叛者的角色,想到这程暮只觉得从头皮到指尖都被剥开。
她疼的难以呼吸,因为一切的证实指向他死亡的事实。
程暮突然就笑了,她笑的自嘲,又像是在漫天大雪中无声的责怪江挚,他真的太狠了。
温和是她对他最大的误解,隐瞒,谋划,欺骗,善意的谎言,这些都让程暮恨到血液倒流。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却低估了程暮心里,爱他的分量。
曾经即便所有人都在说他爱她,她依旧反复的权衡,怀疑和逃避。
而如今她给他绝对的爱,绝对的相信,哪怕所有人都在说他变心了,所有的证据都摆在她面前,她依旧冲破一切谎言,反复寻找缺口。
程暮一直待到了黎明,天边白晃晃的映出红光,她才托着冻的发抖的身体,缓缓起了身,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就是要回去好好问问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而等到她回到家的时候,江挚却出了门,程暮什么也没动,像是冻住了一样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等着他。
直到门铃突然响起,程暮冲上去打开门,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她留着一头棕色的短发,带着黑色棉帽,眼角带着跃动的笑容。
她一偏头,眨了下眼睛伸出手,
“程小姐你好,我是乔恩,江先生的主治医生。”
第72章 “我真恨极了你这副自以……
程暮眼神错愕,眉头微拧……
昏暗的客厅晃动着光影,倒映在透明的地板上,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镜,水纹滑过掉了漆的桌脚,一层一层的扑在角落,那盒早已蒙了尘的白色药瓶上……
窗外的暴雪像是发了疯般的敲打在玻璃上,一如世界末日般,震耳欲聋。
……
不知过了多久,暴雪将歇,一轮红日缓缓升起,整座城市像是渡劫般重获新生,安详的卧于红光之下。
高档小区的十三楼,阳光被窗帘遮挡在外,室内光线很暗,坐在沙发上的程暮微微偏了偏头,刚想起身膝盖的骨头却像锢住了一样,她眉头微皱,用胳膊撑着站起来,缓缓挪到窗边。
她耷拉着眼皮,眼角是青黑色的。
她抬手猛地掀开窗帘的瞬间,刺眼的红光霎时涌入屋内,她不禁眯起眼,抬手遮挡。
她的头发还是昨晚的模样,衣服也没变,卧室门依旧紧闭,客厅没有一丁点变化,只有沙发被坐凹下去的那块正在微微隆起。
程暮站在原地怔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她一转头,就盯到桌上的那张白色的纸。
像是早就想好的一样,她没有犹豫,抬腿走到书架旁,抽了一支笔,边往桌边走边抽开笔盖。
而后弯腰坐在凳子上,盯着那处空白的签名处,握着笔的手只顿了一秒,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纸黑色,顶部是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最底下是江挚和程暮的签名。
程暮的身体往后倚在靠背上,松了握笔的手指,她的身体像是一副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平静到看不出喜怒,只有渗入到骨子里的疲惫。
她就那样轻轻的倚着,眸子微沉,不知道落在哪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密码锁传来一阵响动,门从外面被缓缓推开,江挚穿着黑色的长羽绒服,提着公文包。
他精神一般,干瘦的脸上略显疲倦,此刻与一副死人像的程暮相比,分不清他们是谁病入膏肓。
江挚一抬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的程暮,也看出了她神色的变化,他放包的动作顿了下,而后佯装无事的开始换鞋,脱外套。
他本想直接掠过程暮去书房,却在桌边扫到那张纸的瞬间,脚步微顿,正巧这时程暮唇角微抬。
空荡的室内响起她平静的气声:“字我签了,我同意离婚了。”
程暮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江挚,她低着头,若有所思般的视线聚拢,眼底瞳仁是灰黑色的,,眸色却是不辩喜怒的决绝。
江挚侧身站着,闻言瞳孔微震,似乎是没想打她会这么快答应,或者是这么决绝的反应。
程暮缓缓起身,拿起离婚协议书递给江挚,江挚袖下的拳头猛地攥紧又松开,终是抬起手接住了那张纸。
程暮仰头将他的视线变换尽收眼底,而她却始终平静,甚至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些许笑意。
像是嘲讽,又像是绝望,亦或是故作轻松。
“满意了?”程暮笑着问他。
江挚被她的反应刺到,攥着白纸的指尖收紧,手腕处血管越来越清晰。
他压着复杂的情绪,故作轻松的说:“这样……对我们都好。”这几个字他几乎是强行挤出来的。
“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未来你如果有困难,也可以去找谢望,他会帮你。”
江挚早已托付好一切,拿到离婚协议书后,他的计划就算是…圆满完成了……
话毕,他像是逃跑般的转身就走。
“江挚,记住你是背叛者,是你违背了当年的承诺。”程暮在他身后抬高音量喊出。
程暮拳头攥的发抖,她的声音里不难听出怒气,她紧紧盯着江挚紧绷的背影。
咬紧牙关道:“你自诩了解我,可却从不懂我。”
“既如此,我就祝你前程似锦,和你那位百年好合。”
“今晚之前我就会搬出去,”
“我们,彻底结束了。”
江挚的背影微微颤抖,他的眼角滑过一滴泪,强撑着身躯说了最后一句。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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