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就坏在,她自认为放出了最致命的一条谣言,想不到是假的。
白瑾琪一点儿不怕她,甚至没有做出愤怒委屈的样子,而是在心里回想白瑾瑜对付白齐昌时的姿态,模仿那一种凛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冷哼了一声澄清道:“光凭这一点就造我的谣吗?告诉你们吧,我是为着新剧目的角色去节食,把胃给搞坏了。前阵子刚去看过肠胃科的医生,他写的病历和单据,我都还留着呢!”
她这话说得很冷硬,加之神情里还带着嘲笑轻蔑之色,戏剧社众人顿时哗然,窸窸窣窣地窃窃议论,没一个敢正面答复她。
白瑾琪黑亮的眼珠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最终落到那毕业班的女同学身上,很强势地问:“你的问题,我回答你了,现在轮到我来问。你说我怀孕了,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那高年级女学生的脸色变了又变,到底露出一点难堪,说:“总归是我听别人说的,私下里议论的人并不少呀,你要问我的罪吗?”
白瑾琪冷笑了一声,目光锐利地盯牢了她,道:“问你的罪,那不至于,你就说从谁那里听来的就是了。你们平时捕风捉影,爱嚼别人的舌根子就算了,可这一次的造谣太大太严重了,简直就是诽谤污蔑!真当我不会发火吗!”
说到这里,脸色当即板下来,手里卷着的台词本子也重重地往桌子上一砸,大声道:“谣言总归有出处,我就一个一个地往下摸,非把这始作俑者揪出来不可!”
一句话掷地有声,若说刚才还有人窃窃私语,现在真是安静一片,小礼堂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早在白瑾琪声明搞坏了胃的时候,程巧书就在心里暗道不好,自己的计划,恐怕要宣告失败了。同时又惊疑不信,白瑾琪和郑家树的对话,自己可是偷听到了,怎么可能不是怀孕呢?!
等到白瑾琪说要追查的时候,程巧书才是真慌了。
她此前已经放出过一次白瑾琪与郑家树恋爱的谣言,可惜没能掀起什么风浪,这一次又阴差阳错地造谣太过,要是不巧真被揪出来,两罪并罚,自己的脸面和声誉,也不必要了!得赶紧有个人,将话题岔开才好!
只是要她自己做这只出头鸟,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程巧书暗地里向旁边的钱瑞芝使眼色,可惜后者自己也是噤若寒蝉,有意避开了不接。她心里又气又急,伸手在钱瑞芝胳膊上重重地拧了一下,后者疼得几乎要跳起来,在这胁迫之下,只好战战兢兢地充当她的喉舌。
硬着脖子道:“即便怀孕的传闻是假的,你和郑学长恋爱的事,总不能也是假的吧?我看见你们......你们举止很亲密呢。”声音越说越轻,多少透露出心虚的意味。
这一下,众人的目光不光看向白瑾琪,也同样看向站在她旁边的郑家树了。
郑家树的心情从刚才起便激荡不已,他承认,若真要追溯到最初,自己对白瑾琪的感情是不大认真的,那是他错了!此前白瑾琪的假设论吓着了他,以至于这段时间他都刻意疏远,想必这也很伤瑾琪的心,这又是他的错!如今自己心爱的女孩受人非议,难道自己还不能拿出一点担当吗?
他心里忽而又涌上一股热烈的豪情:为着受到多一点人的追捧,难道自己有了爱人也不能承认吗?没有这样的道理。
郑家树被这念头鼓动着,对于白瑾琪的爱慕,也一下一下地叩击着心门,刚要开口回应,想不到白瑾琪快他一步,一开口,又是一声冷哼。
“举止亲密?怎么样算举止亲密?郑社长和这一剧目的女主人公,举止也很亲密哩!表演里说的‘入戏',你不晓得吗?照你这样说,咱们社长岂不成了见谁都爱的混账?都是胡扯!”
这是什么意思?和他亲密是‘入戏',所以现在是要‘出戏'了吗?郑家树简直要被她话里的冷漠刺伤了。
只是还不等他表露出来,又听另一个同学道:“指不定真是假的,我听我们班的姚雯说,她带着她朋友去问过白同学的,人家当时就否认了。还说家里人都反对艺术表演,要是再找一个演戏剧的男友,家里人能同意吗?”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附和道:“对对对,我好像也听说过,白同学还很伤心哩,担心自己的艺术之路要受到阻拦,姚雯说还安慰了她几句。”
当下议论声又起,一边倒地帮白瑾琪说话,仔细听来,竟没一个相信白瑾琪会和郑家树谈爱情的。至此,舆论的风向已然彻底颠倒了个个儿!
只是对于郑家树而言,这些议论声不亚于是从四面八方泼来的一盆盆凉水,将他一颗火热的心浇得湿透。他对于白瑾琪曾经说过这样的话,简直有些不可置信,可一想到自己也曾否认过两人的关系,有什么立场指责她呢?心里又没过懊恼悲凉。
他下意识握住白瑾琪的手臂,目光执拗地追着人不放,“瑾琪”两个字刚喊出一个“瑾”,就被娇俏的少女狠瞪了一眼,只好改口道:“白同学,我们谈一谈。”
白瑾琪伸着手指指了他的手,正色道:“快放开,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还以为现在是在演戏吗?等一下,又要被人说是‘举止亲密'了。”
郑家树咬着牙,再不情愿也只能先放手。
白瑾琪这才满意了一点,说:“我是该和你谈一谈,关于谣言中伤我的事,社里总要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也没心情排练了!”说罢,把手上的台词一丢,挺着胸膛先行走出了小礼堂。
郑家树追在她身后,好几次想要伸手拉人,都受到了白瑾琪的眼神警告。直到两人走进一间空教室,确定没有第三者的耳目了,他才终于忍不住地将白瑾琪抱到怀里,半愧疚半委屈道:“瑾琪,你是存心说那些话气我的吗?我知道我做错了。”
白瑾琪已然决定要和他拗断了,当然不会费心哄他,直接挣脱了怀抱,道:“你当然做错了,我看你对感情也不大用心的样子,干脆我们好聚好散。”两手清脆地一拍又分开,好一个“一拍两散”。
郑家树不可置信地望了她,那一张俊脸配上这副神情,直如被雨淋湿的犬科动物,叫屈说:“什么叫好聚好散?我们都已经、已经——你不用对我负责任吗?”
白瑾琪一脸荒唐地看着他,“哈哈”干笑了两声道:“我没有听错吧?我还没有向你问责,你倒要叫我负责任了!多么可笑!”
郑家树抢道:“我愿意负责任!你说我不够用心,放在从前,这话很对,我认!可我现在待你的心意,是千真万确的呀!要怎么让你相信呢?不如就约了双方的长辈出来,谈一谈婚事吧!”
他从前一贯是从容又风度翩翩的样子,鲜少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刻,难得激动一回,说出的话差点把白瑾琪吓死。
赶紧驳回道:“说什么婚事!年纪轻轻就走进这座坟墓里,我发疯吗?你也不要标榜自己的心意,不拘你现在感情多深,那也迟了!”
郑家树看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真是毫无办法,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又要试图牵她的手,一面道:“哪里迟了?感情的事,只有论真切,没有论早晚。何况我们两个,谁也没有喜欢上别人,那就不算迟。”
白瑾琪躲着他,干脆把手背到了背后,强硬道:“怎么不论早晚?譬如一个母亲抛下了自己的孩子,等到孩子长大了出息了,又跑回来忏悔,说妈妈爱你,从没有一天不惦记你,这是什么用意?这不是笑话吗?迟来的感情,可不是比草还贱?”
郑家树一点也说不过她,到最后,竟生出一丝恼意,也不知是对白瑾琪的无情,还是对自己的无力。破罐子破摔般道:“你说我没有用心,那么你呢?设若你家里人果真坚决反对,那你同我恋爱,不就是在玩弄我吗?还是你所说的反对,根本也是个谎话呢?”
白瑾琪当然只是想玩爱情的游戏,并不用心,可是反过来想:好在自己不用心!设若自己果真痴心一片,那才是亏大了!
是以心里一点“玩弄别人”的愧疚也无,又把皮球踢了回去,道:“你那时候既不顾念我,也不站在我这边,我不这样说,等着被你那群爱慕者欺负死吗?我们女子凡事以保护自己为优先,哪里做错了?如今你拿这点来指责我,我更要看不起你了!”
郑家树本来也是孤注一掷,想使一个激将法,想不到反而弄巧成拙,听到白瑾琪说“看不起他”时,脸色煞白一片,当下抿直了嘴唇,再不说话了。
白瑾琪等了几秒,对面都不再发起进攻,料想是被自己说服了,这才乘胜追击道:“咱们之间的事,不必再去提,但这一次造谣中伤的事,你预备怎么办呢?”
她冷哼了一声,“你今天也都听到了,戏剧社那群人,把我议论得多么不堪,你们这些戏剧社的领袖,当真一点不知道吗?没有加以制止,于公,你这个社长就有管理不力的责任;于私,呵,你更脱不掉干系了!”
郑家树垂着眸子望了她,那幽深的眼睛里似乎藏了许许多多的情绪,半晌才泄气一般,开口道:“那你要我怎么样呢?我都照做。或者我向所有人宣布我的过错,而你是我的——”
白瑾琪赶紧打断他:“你又来了!咱们两个当然是分手!不然我今天说过的话,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我的要求也简单——我要你代表戏剧社公开表示道歉,你不是说你之前做错了吗?那就拿出一点补偿的诚意来呀。”
白瑾琪的诉求多么明确,简直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郑家树垂在两侧的手攥得死紧,终于终于,说了一句“好”。
只是那神情是很落寞的,和舞台上意气风发的他,生活里风度翩翩的他,和从前任何一个时刻的他,都不一样。
第78章 你的蒋二哥和你说了那么……
这一次,光鲜体面的胜利女神依然站在白瑾琪这边。
第二天戏剧社的排练开始前,郑家树便当众宣读了对于白瑾琪的致歉书,大致是他作为社长,对社团内的荒谬舆论疏于管理,而他本人,对于自己和白的绯闻也没有及时澄清,特此对白瑾琪同学表示歉意云云。
他那时的神态是很灰败的,还掺杂了许多失意,当然,他的追随者们大可以将其解读为愧疚,继续视他作一尊有责任心的偶像。
与郑家树相对的,白瑾琪则是格外的精神焕发,在郑家树宣读致歉书时她正坐在台下,听完了,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评价道:“这才像话。其实,社员们多少把社团看做一个大家庭,这个大家庭,总算还没有让它的社员太失望。”
说罢,自顾自拍了拍裙摆站起来,跑去一边背诵台词了。
回家后,那十足的得意劲儿才透出来,在白瑾璎的床上打了个滚,仰着头道:“二姐姐,你听我的,你就揪着一件他们误会你的错处不放,把十分的道理讲成十二分,横竖他们就是个‘错’,还能不投降吗?”
白瑾璎看她又是生龙活虎的样子,心里的高兴甚至快压过自己那些烦心事了,微笑道:“我太不会吵架了,看来,在为自己争取利益这一点上,我还要向你学习呢。”
白瑾琪受了一个女学究要向她学习的恭维,竟然羞涩起来,“啊呀”一声在床上坐起来,捂着脸道:“我这些算什么......”
亮晶晶的眼睛向白瑾璎一望,凑过去依偎在她肩上撒娇,“要是可以,真想把大姐姐身上的狠心分你两分,再把我的狡辩和好斗分你——分你一半!这样就谁也欺负不了你了。”
刚说完,就听一道调侃的声音响起道,“你也知道你那是狡辩呀?”原来是白瑾瑜也上楼来了,正抱了手臂,倚在打开着的房门边上打趣。
白瑾璎向她微微地一笑,转头又摸了摸白瑾琪的头发,问:“你最近见着隔壁的余先生没有呢?人家上回大半夜的送你回家,很值得去道声谢呢。”想了想又说,“不光是你,我也应该去谢谢人家。”
想不到白瑾瑜接话道:“不要紧,我已经替你谢过了。我今天回来时刚好碰上他,便请他吃了顿饭,还顺路载了他一程。他最近很忙碌哩,为着那天把一个卫生所里的女孩及时送去了医院的缘故,他们同组的人都被授了一面锦旗,眼下,余先生很有受到上峰赏识的意思。”
白瑾琪从白瑾璎的肩上抬起头,问:“那女孩儿没事吗?”
白瑾瑜微笑一下,说:“据余佰说的,还好送去得早,人没有事。并且那女孩还愿意受他们的采访,不过在报纸上登出时,肯定是会隐去姓名的。”
看白瑾琪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也不去戳穿她,只是把人从床上拎下来,道:“行了,快回房间看书去,再不爱念书,期末测试子总要考一个及格吧?我和你二姐姐有事要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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