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璎惊觉自己开小差被抓了个正着,下意识就要把手抽回去,硬是被蒋牧城捉住了攥在手心里,又摇撼了两下,笑着问她:“你要我让你吗?”
他在家里大概也少有这样情意缱绻的样子,一下就把蒋太太逗笑了,满脸趣味地对着儿子打量起来,连蒋先生也忍不住笑了一声,蒋心文则一连“哎哟”了两声,故意对旁边传菜的女佣人道:“快,快把甜汤端上来,要不是满桌子没瞧见,我还当我已经喝了一大碗了呢!”
在这一桌和乐融融的气氛里,蒋太太笑说:“真看不出,爱情是会让人变样的,这话,我现在很相信了。”
又问白瑾璎道:“你们平常爱做什么?牧城这个人,有时候怪无趣的吧?”但她态度格外的亲和,那意思像是说:我这个儿子,纵然古板又无趣,也请你多多担待,可不要半道上丢开不要了。
只是还不等白瑾璎回答,蒋心文倒先抢着道:“我知道,人家两个,还爱一起捐款哩!”
拿餐巾拭着嘴角,笑道:“你们不相信吗?我可是有凭证的。”说着,由座位上站起来,一个漂亮的转身,就翩翩然地跑出客厅上楼去了。不一会儿,又由二楼翩翩然地回来,手里多了一张报纸。
蒋心文将那页报纸展开了,指着其中一块小小的感谢文,对蒋太太道:“您瞧这上头写的,‘某小学得以继续经办,为家境贫困之学子行教育之天职,盖因于外交部教育部举办的学术交流会上获捐助款多笔,其中,以蒋先生、白小姐捐款尤多,特此鸣谢二位,襄助我校渡过难关。'”
蒋心文带了狡黠的微笑,望着蒋牧城道:“本来么,天底下姓蒋姓白的人何其之多,未必就是咱们家这两个。不过我又一瞧,这教育部举办的交流会,不就是咱们老二先前硬挤出时间也要去参加的活动吗?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对于受捐款方会特意登报感谢,蒋牧城倒是没有想到,但这感谢文将他与白瑾璎并排写在一处,言辞又很朴实诚恳,那就不令人讨厌。
他见不得自己姐姐得意洋洋很洞悉他的样子,存心要杀她的锐气,淡淡道:“想不到你看报纸这样细致,连犄角旮旯里的小启事也不放过,真了不起。”
但对上蒋太太满是趣味的眼神时,脸上到底流露出一点高兴,说:“阿璎心软,而且那办学的负责人,看着也很诚心。”
这一番回答,也不知打动了蒋太太心里的哪一处,她格外的高兴起来,还隐隐带着几分期盼,于是众人谈着谈着,就谈到了蒋牧城和白瑾璎的婚期。蒋太太说:“牧城属虎,我恍惚记得明年不宜结婚,不如再等一年?”
蒋心文瞅了一眼蒋牧城的脸色,揭穿道:“再等一年,他要不乐意了,横竖现在是年头,时间还很宽裕,不如就赶在今年把婚礼办了的好。”
最后还是蒋先生发话道:“只要两个孩子乐意,什么时候办婚礼都好。不过真要结婚的话,阿璎那一边,就很有必要和你大姐姐商量着一道筹备了,还有你住在国外的舅舅舅妈,也需要请回国来参加典礼。”
就算给这话题做了一个汇总陈词。
一顿饭其乐融融地吃到了晚上近九点钟,送白瑾璎走的时候,佣人们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往前凑,只留这一对小情侣去说悄悄话。
蒋牧城正要从玄关的衣架上取下女式大衣,忽听白瑾璎抚着头顶发了一句疑问:“我的帽子呢?”外头下着雪,她进屋时是戴一顶绒线软帽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取了下来,又丢在了哪里。
蒋牧城笑了一声,说:“你站着别动,我去给你找。”
他记得倒很清楚,白瑾璎进屋时并没有摘下帽子,自己在钢琴前逗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戴着那顶白色的绒线软帽,衬着她脸上的红晕,有种软绒绒的可爱;反倒是晚饭前从楼上下来时,那帽子就不见了。
于是回到二楼,果然在小花厅的沙发上找到了那顶女帽,大约是和蒋太太蒋心文喝茶聊天时觉得热了,这才摘下的。
拿了帽子折返时,又撞见了蒋兆明,也不知后者是不是特意在等着他,一见到蒋牧城,便意味深长地微笑道:“这下,你总算得偿所愿,可以高兴了。”
那是什么意思,蒋牧城似乎心知肚明,微微地一笑,并没有作答。
蒋兆明又说:“你虽然是我儿子,我也要提醒你一句。阿璎在家里也是被如珠如宝地捧在手里的,你不要得手了就不知道珍惜。”
蒋牧城望着他父亲道:“我自己求来的东西,哪一样不珍惜?”
蒋兆明对自己儿子的品性向来很信得过,本来也是白说一句,想到他在海关总署里,也曾费了大力气地求权求职,真坐到了副总长的位置,确实也不见他浮躁胡来,反倒很勤勉稳妥。想必在感情上,也能恪守这一份准则。
多的话也就不必说,蒋兆明伸手在蒋牧城的肩膀上用力按了两下,那意思似乎是:感情里不光光有甜蜜,还有一份很重的责任在的。冲他点一点头,带着很欣慰的神情走开了。
蒋牧城回到玄关时,白瑾璎仍是很乖巧地站在原地,见到他来,眼里猝然闪着亮光道:“你回来啦。”看到他手里拿的女帽,才又“啊呀”了一声,“你真找到了呀。”
因为佣人们谁也不来打扰的缘故,自己从衣架上取下蒋牧城的大衣提在手里,要替他穿上。
蒋牧城刚刚获得了父亲的肯定,如今又有爱人甜蜜体贴的照料,整个人好似浸在温水中一样舒坦,从善如流地背过身穿上后,竟又恃宠而骄似的,转过身道:“帮我系扣子。”
白瑾璎不疑有他,伸出细白的手指一颗一颗往下系,脸上的神情专注又认真。
蒋牧城凝视着她,实在压抑不住内心不断涌出的爱意似的,蓦地俯下身,在那白皙的侧脸上吻了一吻。
白瑾璎吓了一跳,刚要拉开一点距离,就听见不远处一阵得得而过的脚步声,紧跟着蒋心文调笑的声音便飘过来:“我怎么走到大门口来了,我分明是要去二楼放留声机的——啊呀,那不是我的好弟弟吗,怎么磨磨蹭蹭的,才刚穿上大衣?快把阿璎送回家去吧,有意拖延时间,这就有失风度了。”
掩着嘴嬉笑两声,赶紧跑了。
白瑾璎被罩在蒋牧城的怀里,满眼只看见他烟灰色大衣的前襟,对于蒋心文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想,恐怕她是路过时刚好撞见了他们亲昵,有心要走开,但又忍不住来糗蒋牧城一句。
蒋牧城却不受她的调笑,反而拉着白瑾璎的手走动几步,进了玄关旁的一处电话间,又将门阖上。
这一次没有耳目叨扰,他干脆将白瑾璎抱坐到电话柜上,微微仰着头去吻她的唇。
蒋牧城的吻总是连绵不绝,辗转地吻过一次后,稍稍分开一点匀一口气,又会有下一个吻贴过来。吻到后来,白瑾璎也有些沉醉迷糊了,两手勾着他的脖子,好借一点力,以防自己瘫软下去。
直到蒋牧城结束了又一个吻,似乎心情很愉悦的样子,凑在她唇边说:“阿璎,你的手在我衬衣里。”
这才惊觉自己攀着他后颈的手不知是怎么回事,已经伸到了衣领里头,触碰着他似乎蕴藏了蓬勃力量的温热的皮肤。
白瑾璎大窘,脸上烫得几乎可以烧水了,一面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好没出息,怎么蒋牧城亲她,就可以面不改色呢?
于是轻抬了眼睫,硬着头皮说:“我、我不能这么做吗?”
蒋牧城很深地凝视她一眼,随后又是一个吻倾覆上来,这似乎就是一句无声的回答。过了不知多久,才终于微喘着后退,分明退开了,又忍不住凑上来啄吻几下,到底是说:“我送你回去吧,不然,我真要对你失掉风度了。”
他当然怎么说都好,因为白瑾璎已然软作一团,只能任人去摆布了。
第82章 这一颗耀眼的钻石,完完……
过年期间,多数店面都会因店主返乡或是忙于阖家团圆而挂牌停业,但诸如百货公司或大酒店洋货行之流,总不会关停的。毋宁说,有钱人家在年节里外出玩乐,这正是他们揽客的好时机哩!
是以,像白瑾瑜这样家里已没甚长辈的,和孟西洲这样长辈们都定居国外的,会在这时候挽着手四处闲逛,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光是挽着手,孟西洲一双眼睛近乎有些痴迷地盯着白瑾瑜看,要不是考虑到出门在外影响不好,他恐怕绝不会仅满足于挽手,非要把人整个的抱到怀里才好。同时,脚步一路去往首都很负盛名的一家洋货行。
那洋货行是西式的装潢,晶莹的玻璃旋转门前还有两级台阶,孟西洲的皮鞋就这样直直地磕在台阶上,还好有白瑾瑜及时地搀扶着,只是踉跄一下,不然,真要在这气派体面的店门前很不体面地绊一跤了。
白瑾瑜无奈地瞧了她一眼,问:“你今天怎么回事?从早上开始就恍恍惚惚的。”
孟西洲自己也觉得好笑,扶了扶额,只是视线再看向白瑾瑜时,又像掺了浆糊似的挪不开了,将手里白瑾瑜的手捏了一下,说:“就是啊,我今天怎么了?是我高兴得飘飘然了,还是你昨晚对我施了什么法术呢?”
说着,情不自禁地俯下身,似乎是想要吻一吻她。
白瑾瑜惊慌地横了他一眼,随即也情不自禁一般,扑哧笑了一声,说:“不要在人家店门前发疯了吧?”依旧将孟西洲的胳膊挽着,率先迈开脚步,将他带进了大门。
洋货行里柜面琳琅满目,一盏盏西式吊灯即便是白天也点亮着,将玻璃柜里的饰品物件照得璀璨生辉。
白瑾瑜是抱了随便看看的心思进来的,孟西洲却很有目的性,把人拉到钻石戒指的柜面,就要她选一枚。
他们如今切实是很亲密的关系了,孟西洲让她挑选,那她就大大方方地挑呗。试戴过几枚后,选中了其中一枚主钻周围又环绕一圈碎钻的钻戒,想不到孟西洲直接就喊人签了单,也不要首饰盒,径自将那枚钻戒,很庄重地戴到了白瑾瑜的左手中指上。
白瑾瑜扬了扬眉梢,将手举到眼前欣赏着,笑问道:“这算什么?莫不是提前送我的生日礼物?”
孟西洲目光缱绻地笑了一下,看向她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总不会忘记,为什么要提前送?我送你戒指,你真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白瑾瑜抿着微笑沉吟着,显然是知道的,却并不明说,故意将戴了钻戒的手伸到他眼前,打趣道:“真不是生日礼物吗?那就是平白无故送的礼物了,孟老板,好大方呀。”
孟西洲对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回答显然不大满意,但由他的神态也可以知道,那不满意迅速便被高涨的爱意漫过了,嘴角压也压不住地重新上扬起来,道:“怎么是平白无故?凭我们现在的关系,我送你戒指,不是理所当然吗?这就算是一个承诺,一个誓约了。”
白瑾瑜像是被他灼灼的眼神烫着了似的,难得露出一点腼腆之态,手也收回了,只是抬在眼前,另一只手拨弄着戒指上闪烁夺目的钻石,明知故问道:“我们是什么关系?”
孟西洲真想像昨晚一样,再把她抱到床上好好“欺负”一下,省得她再问出这样气人的问题。故意冲她咬牙切齿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望你以后被人这么问的时候,能回一句‘未婚夫',而不是左一句‘孟老板'右一句‘孟老板'的,净来气人。”
白瑾瑜目光含笑地瞧着他,竟也没有反驳,只是伸出手来又问了一次:“好看吗?”
这简直近乎于默认的意思了!孟西洲像是掉进了一场美梦里似的,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压根没有偏离,想也不想地就说“好看”。
白瑾瑜笑着捶了他一下,说:“我说的是钻石,你在看哪里?”
孟西洲这才回过神来,将她戴了戒指的手握到自己手心里,坚持道:“我说的也是钻石。而且这一颗耀眼的钻石,完完全全,已经是我的了。”说着,牵着她的手到唇边,低头贴了一贴。
饶是白瑾瑜这样见过世面又心志坚定的女子,也有点吃不消。一来是因为他将自己比作钻石,心里固然高兴;再来就是孟西洲这种缠绵厮磨的劲头,先生们在发生亲密关系后,难道都是这样粘人的吗?
真闹不明白。
耳朵尖透出一片薄粉色,硬是和孟西洲拉开一点距离,小声警告道:“我看你真是疯了,大庭广众,在人家店里演这样肉麻的爱情戏。”
她这样说,孟西洲尽管藏不住眼神,到底在行动举止上克制起来,不再执着于吻她,只是牵了手道:“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一个没有爱情戏?反正你是我这一部戏里的女主人公,跑不了了。”
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举了一举给她看,微笑着迈开步子往前走。
只是没走几步就被白瑾瑜拉住了,后者突发奇想似的道:“既然是双方之间的‘承诺',那就类似于合约,我不送你一点回礼表示诚意,似乎说不大过去。”于是将人带到一扇玻璃柜前,对着柜面一拂手,“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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