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开始前又拉了虞妈入席,夹在白瑾璎和孟西洲的中间,这座位就显得很有意思。
姓白的三位小姐连排坐在一起不算,把两位高大的先生拨在一边两两挨着,另一边分别坐着白瑾琪和虞妈。这哪里是“夹花坐”,分明像是楚河汉界,把白家的和白家以外的分了两边坐;又白瑾琪与虞妈又像一道“天河”,把两对情侣都给隔开了。
等众人真坐下了,白瑾琪才觉得自己这主意不大妙,主要这孟姐夫和蒋姐夫都长得人高马大,坐在一起瞧着挤得慌......
白瑾琪刚想往她姐姐那儿挪一挪,给两封红包腾出点地方,一扭头就看见白瑾瑜伸手舀了碗热汤,左手中指上戴了好大一颗钻戒,亮得人一晃眼。顿时倒吸了一口气,料想这是孟西洲买给她的戒指,再看这封姓孟的红包,都觉得他厚实了点。
孟西洲虽然声明了这钻戒并不是生日礼物,但出于应景,白瑾瑜倒很乐意拿出来戴一戴。白瑾琪瞧见了,坐在对面的孟西洲当然可以看见,心里多少舒服了一点,问:“给我舀的吗?多谢。”
他这话一出口,白瑾琪又是一吸气,因为吸得太猛,险些呛着。
倒是白瑾瑜不以为怪,朝孟西洲瞥去一眼,见他果然很无辜地微笑着,眼睛里仿佛写了“把我赶得远远的,都不舀碗汤哄一哄我吗”。
孟西洲惯会使这些又争又抢的伎俩,不过转念一想,不过一碗汤而已,要是一碗汤就能让他高兴一点,自己又何乐不为?于是真就按照孟西洲的饮食喜好,舀了两块嫩嫩的鸽子肉,又添了山药,给他递过去。
在白瑾瑜刚伸手递出去一点时,孟西洲已然站起来去接了,说:“很烫的,我来。”
嘴角的弧度肉眼可见地上扬了一些,又拿起自己的空碗道:“你是今天的主人翁,要你第一个舀汤给我,我很惭愧。我也给你盛一碗吧。”同样舀了一碗,一直送到白瑾瑜面前。
苦了白瑾琪就坐在他们两个中间,这一来一回都发生在眼门前,饶是她看过不少爱情小说和电影,也觉得心灵受到了不小的震荡。
心道:还不如让他们坐一块儿呢,不说舀汤,还能互相夹菜。哪儿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要夹菜还得站起来,伸长了胳膊也不好看,实在失策......呵!他们不要把不能夹菜的不满算到我头上吧?!
白瑾瑜倒是挺舒坦,喝了两口热汤,又吃了点自己喜欢的菜,刚想扭头和白瑾璎说说话,就看见她扶着碗的左手上,同样戴了一枚戒指。却不是她母亲的钻戒,而是一枚没见过的黄色火油钻戒指,主钻切割成四角圆润的正方形,闪着暖融融的黄调光,不像寻常钻石白森森的冷冽,正与她圆融的气质相得益彰。
赞道:“这戒指从没见你戴过,倒很衬你,哪里买的?”
想不到说话的不是白瑾璎,而是慢悠悠夹着菜的蒋牧城,答道:“顺和外贸公司订的。”说话时,还不忘抬起眼皮看白瑾璎一眼,露出淡淡的微笑。
白瑾瑜一噎,瞬间警惕起来。这什么意思?自己问的是瑾璎,结果瑾璎答不出来,反倒是姓蒋的对答如流,难不成戒指是他买的?好端端的,一个先生何故要送如此贵重的钻戒?莫不是已经求婚了?
一瞬间又想到刚才白瑾璎被白瑾琪几句话就唬得团团转的场面,心里又有点着急:自己家这个老二稀里糊涂的,不要已经答应了吧?蒋牧城也是!白家如今没有顶头的长辈,但结婚这样重大的事,多少也应当摊开了,和自己这个长姐亦或者瑾璎的舅舅舅母商量着来吧?
口气顿时不善起来,道:“蒋副总长的动作,快得真有点不懂礼数了,你送这戒指是什么用意呢?”
白瑾璎对于他们俩的交锋,实在是经历得多了,稍稍有一点言语上的风吹草动,她就可以嗅出苗头。往蒋牧城那边一看,他果然是扯了一扯嘴角,眼看着一个讽刺的冷笑就要出来了,赶紧伸了脚,朝他的方向踢了一下。
同一时间,正待回击的蒋牧城感受到脚上那轻轻的一碰,又看到白瑾璎安抚似的向这里望了一眼,想到自己对于白瑾瑜,如今正是“有事相求”的关键时刻,实在不宜把她惹怒。
于是硬是按捺住反驳欲,客气又带了几分恭敬的说:“我能有什么用意,无非是对瑾璎很爱重的意思,戒指衬她,就买了。”
说罢,还笑了一笑表示友善,但目光却凉凉地扫过白瑾瑜自己手上的钻戒,仿佛是在说:一样是钻戒,姓孟的能送你,我不能送瑾璎吗?可不要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白瑾瑜也意识到自己同样戴了钻戒,问这话不大占理,凭白送了个把柄到姓蒋的手上,正感到懊恼呢。想不到蒋牧城竟没有反驳自己,还很客气地打了一个圆场。嚯!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稀罕事,难道是和瑾璎在一起久了,连性格都变了?
如若不然,那准是瑾璎一早交代过他,要他顺着我这个过生日的寿星翁。
想到蒋牧城虽然乖戾古板,但对瑾璎还是言听计从的,心里立刻又舒坦起来,她就怕瑾璎文文弱弱,被这姓蒋的吃得死死的哩!
第86章 人家的礼物都送到了,你……
于是一顿饭和和美美地继续吃下去。
饭后甚至开了一瓶洋葡萄酒,配着孟西洲带来的奶油蛋糕又碰了一次杯,连平时滴酒不沾的白瑾璎都浅浅倒了一个杯底来凑趣。
话题正好说到过年前买的几个礼花盒子,本来是预备过年的时候给白瑾琪放着顽的,不料她为了出国的事沉迷学习,竟一个也没顾上放,现在都留在柜子里吃灰尘。
白瑾琪当下两眼放光,兴奋道:“我要放!我要放!我都把这件事忘记了!”
“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天去放了吧?不然,等我去了国外,这花盒子也没有人放,更要吃灰了!”一双大眼睛对着桌上的人转一圈,略带谄媚地嘻嘻笑道,“何况,今天在座的还开了车来,礼花盒子又大又笨重,正好可以装在车里。嘿嘿,不敢劳动寿星公的大驾,让蒋二哥带我们去放吧?我放,你和二姐姐看!”
这又是她自诩绝妙的一招。
看看这位孟姐夫,一顿饭下来,眼睛几乎要黏在大姐姐身上了,奈何屋子里这么多人,连说句示爱的话都不方便。自己这么做,可不就帮他把人都支走了吗?望他不要计较自己吃饭时不识趣地往他们中间坐。
另一面,蒋二哥带了自己和二姐姐去椿樟街对面的公园,自己有的顽不说,他们自可以去月下漫步。想一想,彼此牵了手依偎着,头上皎洁的月亮撒着清辉,多么富有诗意!
简直是一举三得的好法子!这若是一出剧目,演到这里,横竖都能获得观众的一阵掌声了!
白瑾璎倒是不反对她顽。何况白瑾琪最近实在用功,上回自己给她出了一张测试卷,她竟答对了十之七八,会话表述上也进步不少,很应该给她一点鼓励和嘉奖。握着蒋牧城的胳膊拉了一拉,说:“这主意不坏,你带我们去公园放礼花吧?”
她都发话了,蒋牧城还有不答应的吗?把蛋糕吃完了,便帮忙将几个花盒子搬到车上,招呼另外两个出门。
白瑾琪兴冲冲地穿戴好了大衣围巾,刚要往门外冲,又猛地站住了脚,“哎呀”了一声:“差点儿把洋火给忘了,没有洋火,还怎么放花盒子?”说罢,向厨房的方向喊道,“洋火是放在厨房里吗?虞妈,阿苗?快拿一盒给我!”
白瑾瑜从沙发上站起来,一面说着“你就消停一点吧”,一面拉开了茶柜上一个小抽屉,把一盒包装怪精美的洋火,远远地抛给了她。
孟西洲知道这是她偶尔吸烟时会用的火柴,此刻被白瑾琪接到手里,一溜烟跑出门外去了。他倒很高兴,走过去握了白瑾瑜的手道:“很好,现在能让你聊以慰藉的,就只剩下我了。”
屋外的林肯汽车上,白瑾琪满意地独占后座,再看自己旁边满满地堆着几个礼花盒子,到时候可都是由自己来放的,顿时像童话书里坐拥着财宝的国王一般自矜起来。
再看前头开着车的蒋牧城和坐在副手座的白瑾璎,想到刚才出门的时候,蒋二哥还给我二姐姐整理外衣领子呢。啧啧,真看不出来,平时不苟言笑得吓死人,待我二姐姐还是很细致的嘛。
那末,想必这封姓蒋的红包,应当也不会很薄吧?
白瑾琪兀自想得眉开眼笑,一路稳稳地晃去了公园,洋车将将停下来,她便迫不及待地去抱花盒子了。在一片空地上摆好后,对白瑾璎二人摆着手道:“你们去长椅那儿吧!站得越远才看得越清哩!”
蒋牧城便牵着白瑾璎走远了些,既确保白瑾琪的身影还在视线之中,又可以有相对私密的两个人的空间。
莹白色的月光罩在他们身上,白瑾璎抬头一望,竟是很大很圆的一个月亮,不免想到上次和蒋牧城谈论月亮时是一弯残月,同现在相比,已然是两处光景了。又收回视线去看白瑾琪,她正兴冲冲地擦亮洋火,点了第一个花盒。一小点亮光沿着引线烧到了头,盒子里就窜出一丛烟气来,把这漆黑的天幕,另添了绚丽的色彩。
白瑾璎把脸靠在蒋牧城的肩上,忍不住道:“真好,所有事都在往好的一面去发展了。连瑾瑜和瑾琪的脾气都好了许多,你没发觉吗?她们现在一点儿也不吵架了。”
说着,将一张莹白如玉的小巧脸庞,带着由衷欢喜的微笑,仰起了看向蒋牧城。
蒋牧城自然而然地低一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说:“是吗?我现在看她们都顺眼一些,兴许是受你的影响,因为爱你,对她们也都爱屋及乌了。”
白瑾璎因为他猝不及防的一吻,一颗心急切地跳了几下,直觉自己脸红了。
要说接吻,这也不是第一次,比这更热情激烈的,也不是没有过。就为了这短短的一触而害羞,多少有些跌相。正要佯装若无其事地扭头,借夜色掩盖自己这一份羞赧时,却被蒋牧城揉了下耳朵,带着笑意问:“耳朵怎么红了?”
白瑾璎简直被他问得一噎,急中生智道:“大概因为喝了一点酒,本来就觉得晕乎乎的,正好出来吹吹风。”
蒋牧城似乎轻笑了一声,并不揭破她,只是捏着她耳朵的手转到了脸上,在白瑾璎细滑得豆腐也似的脸颊上也轻轻捏了一下,说:“吹完了风回去,还帮不帮我的忙呢?瑾璎,你答应了我的,总不能反悔吧?”
另一边,白瑾瑜在二楼的阳台上踱着步,她刚刚拆了蒋牧城带来的礼物,越想越觉得古怪。
扭头对笑睨着她的孟西洲道:“你知道,我和蒋牧城一直不大对付。我今天对他,自认有几句话说得很不客气,可他竟然没有板脸,反而和颜悦色地同我周旋。再看他送的礼物——”
伸了手指,往客厅里拆开的包装盒和里头几个晶莹的小瓶子一点,说:“那个牌子的香水是国外的新货,不说价格,国内根本就买不到,姓蒋的还一口气送了三瓶。他何以这样费心思?为了讨瑾璎的欢心,连带着对我也屈服了吗?太古怪了。”
照她对蒋牧城的了解,喜欢瑾璎和嫌弃她,那就是绝不冲突的两码事。
孟西洲倒很了然的样子,说:“求人办事,总要送礼,兴许他有大事要求你呢?你就静等着吧。”
白瑾瑜心想:我有什么值得他求的?反倒是蒋牧城,要是海关那边硬扣着我的货不放,我还得向他服个软呢。严重一点,少不得还要唆使瑾璎去替我求他两句——不对!我规规矩矩地做生意,凭什么扣我的货不放!
再想下去,恐怕就要生气了,干脆把这些念头丢开,视线触到手上的钻戒,忽而笑道:“孟老板,人家的礼物都送到了,你送我什么呢?”
将戴了钻戒的手伸到他眼前一晃,“你说的,这枚钻戒可不是生日礼物。我的礼物在哪儿呢?”说着,戴了戒指的手就背到身后,伸出另一只手,手心向上地伸到他面前。
想不到孟西洲竟是有备而来,几乎在她摊开手心的同时,拿起小桌上一个文件袋子就放到她手上。
装在文件袋子里的,想必只能是合同了。
白瑾瑜怔楞一下,一面拆开袋子,一面玩笑似的问:“你又要给我让利吗?你总爱玩这种把戏,为着我从前不接受,你就当作生日礼物送我,这样我就只好——”她将里头的合约抽出来,待看清抬头的铅字后,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哪里是一间货仓的让利合约,分明是一条货船的让渡合约。
先前在白瑾瑜说话时,孟西洲只是微笑着不语,现在白瑾瑜安静下来,他终于徐徐地开口:“这是我参与设计的船,送给你,不是相得益彰吗?”
孟西洲把她手里的合同放到一边,只握了她的手,倾诉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在船务公司的设计部工作,参与设计的,就是这一艘船。从那时到现在,一晃眼,已经过去好几年了。”
他把白瑾瑜的手举到唇边贴了一贴,看向她时,只见对方盈盈的双眼,也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含情脉脉不过如是。
一瞬间,孟西洲的心像是涨满了似的,有一种不可言说的满足。在那么安静的夜里,很清晰地说道:“我想,船和爱情未必没有相似之处。造一艘船要花费好几年的时间,从设计,到建造,到出海。我对你的爱情,不也是如此吗?”
“起初有许多苦思冥想的困顿时刻,埋头在一堆错综复杂的图纸之间,像把头扎进了海里似的,真是求助无门。就像我喜爱你,却又得不到你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度过了许多苦涩又孤寂的日子。”
孟西洲笑了一下,语气总算不是那样可怜兮兮的令人揪心了,“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凡事都有过程',船一定可以造出来,而我也终于得到了你的爱。瑾瑜,你终于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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