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书令岂会不懂他的意思,笑道:“你的儿子儿媳,便是我的侄儿侄媳,我只有欢迎的。”
门下侍中亦点了点头:“我亦扫榻以待。”
彼此都不是傻子,谢继宗的意思,已表达的非常清晰。
方才,新后崔氏无缘无故提及沈氏,欲将今日册封礼的难堪,算在沈氏头上,平白无故给人家安上个红颜祸水的罪名。
若是以前,借着崔家的势,这脏水,沈氏是洗不干净的。
可如今不同,沈氏已是谢家儿媳,谢继宗此言,便是表明态度,沈樱身后站着谢家,不容人肆意污蔑。
纵然是皇后,也没有胡作非为的道理。
谢继宗扶了扶官帽,回头看了眼金碧辉煌的朝阳殿,神色冷淡肃穆。
沈樱的事情,还是该交给明玄处置,最为妥当。
谢继宗夫妇从宫中回到谢家,便已经是深夜。
更衣休息后,再睁眼,天就亮了。
新房内,龙凤红烛燃到了底,一缕晨光划破漆黑的夜色。
沈樱缓缓睁开眼,茫茫然揉了把眼睛,不知今夕何夕。
身侧响起一声男子的轻笑。
沈樱侧目望去,谢渡俊美的脸庞,从模糊变得清晰。
愣了愣,倏然反应过来——
昨日,他们成婚了。
谢渡笑吟吟看着她:“醒了?”
沈樱用手撑着床榻,坐起来,动作微微僵硬,顾不得被子滑落到腰间,哑着嗓子问:“要起了吗?”
谢渡的目光落在她腰上,缓缓道:“让人问过了,父亲母亲昨晚星夜方归,此刻还未起床,你不用急。”
他拎起床头多宝阁上的茶壶,倒一杯水给她,“喝点水,润润嗓子。”
沈樱接过水杯,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被子,遮住不该露的地方,扶着枕头半靠下:“让踏枝霜月过来。”
谢渡笑笑,拉了拉床边的铃铛。
随着铃声,进来了两位姿容不凡的侍女,皆是俊眉修目,极为利落的模样。
沈樱看着,没说话。
谢渡主动介绍:“青柠,绿箬,我的侍女。”
沈樱揉了揉眉心:“看上去不错。”
谢渡又对两位侍女道:“日后你们与踏枝霜月一同服侍夫人。”
青柠、绿箬一同屈膝行礼:“拜见夫人。”
沈樱微微颔首:“起来吧,暂且做你们的事儿,先让踏枝跟霜月进来。”
二位侍女并无失落之意,行礼后出去。
谢渡这才转过头,看向沈樱。
沈樱双目平静如水,与他对视。
谢渡不解询问:“沈樱,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话吗?”
“说什么?”
“关于青柠、绿箬,你有什么想法?”
沈樱顿了顿,飞快理解了他想要什么样的反应,但实在做不出来。
只得问:“这两位姑娘是何来历,如此国色天香,英姿飒爽,怎的给你做了侍女……”
谢渡脸上露出一抹笑意,细细向她解释这两位侍女的来历:“青柠绿箬是母亲给我的侍女,会一些拳脚功夫,尤其是绿箬,以一敌三毫无问题。”
沈樱有些诧异,微微抬眉。
谢渡道:“今日给了你,你日后出门,就带着她们,安全些。”
沈樱点了点头,毫无芥蒂:“行。”
谢渡又凑近了,嗓音低哑暧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樱毫不扭捏,扶着腰:“酸疼。”
“我给你按按。”谢渡伸出手。
沈樱抬手拦住:“多谢,不用,我自己缓缓就好了。”
谢渡笑了,低头看她:“你防备我?”
沈樱面不改色,直视他的眼睛:“防备你,难道不该吗?”
谢渡想起昨夜,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梳洗罢,谢渡牵着沈樱的手,引她前去正厅,向谢继宗、谢夫人敬茶行礼。
走到半途中,谢渡忽然道:“我家族亲众多,今日恐怕也是一屋子人,你若不认识也不必紧张,我会告诉你。”
沈樱点头,问:“谢氏在京都有多少人?”
谢渡略一思索,准确报出数字:“七房合计一百一十八人。”
沈樱咋舌:“今天都在?”
谢渡不由失笑:“自然不会,我家厅堂坐不下这么多人,今日来的,除却极亲的族人外,大约还有族中几位辈分高的长辈,总归不会超过二十人。”
言谈之间,正厅近在眼前。
谢渡收了话头,牵着沈樱的手,迁就着她的脚步,踏过门槛。
谢继宗与谢夫人坐在主位,皆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四周座位上满满当当,数一数,约摸十五之数。
谢渡上前,拱手道:“父亲,母亲。”
沈樱面色柔和,屈膝行礼:“父亲,母亲。”
谢继宗与谢夫人俱是一笑。
侍女送来茶盘。
沈樱端起一盏清茶,不热不冷,递到谢继宗跟前:“父亲,请喝茶。”
谢继宗象征性地饮了一口。
沈樱又端起另一盏,用同样的姿势,递给谢夫人。
谢夫人饮一口,笑吟吟道:“夫妇和顺,吉祥如意。”
沈樱:“诺。”
行完敬茶里,谢渡引着沈樱去见四周诸位族亲长辈。
谢渡道:“三爷爷。”
沈樱跟着唤:“三爷爷安。”
谢渡又唤:“大伯。”
沈樱再跟着唤:“大伯。”
十几位族亲招呼一遍,与他们寒暄一遍,时间便过了小半个时辰。
最后,又被那位三爷爷拉住,说了一通闲话。
谢夫人含笑道:“三叔,您放了这两个小的吧,昨儿阿樱得了册封诰命的圣旨,今儿还要入宫谢恩,别耽搁了。”
沈樱这才想起此事,看向谢渡。
谢渡看向谢夫人:“母亲,阿樱没有三品夫人的服制,怎么入宫谢恩?”
谢夫人揉了揉额角:“你们先回去准备,衣服马上送到南轩堂。”
谢渡颔首:“那我们先过去了。”
他拉住沈樱的手,踏出门槛,往外走去。
谢继宗不言不语,突然起身:“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去书房,接下来的事儿,就劳烦夫人了。”
谢夫人点头:“应该的。”
谢渡脚步一顿,拉着沈樱的手,往相反的方向拽了拽:“走这边。”
沈樱一愣。
谢渡没解释,走了几百步,眼前出现一座精巧的小院子,他拉着沈樱进去,才道:“这是父亲的书房,父亲应是找我们有事。”
话音甫落,谢继宗推门进来,平静道:“是有事。”
谢渡与沈樱两张不解的脸看向他。
谢渡直接问:“何事如此着急?”
谢继宗道:“与你们两个有关,昨日册封典礼,发生了一些小事。”
他将崔明意所作所为对二人讲清楚。
谢渡脸色难看,冷冷道:“崔家此举,可曾将我放在眼里?”
谢继宗点头:“旁人不给谢家脸面,谢家也不必给脸面。”
谢渡道:“孩儿明白。”
谢继宗颔首:“此事你们心中有数即可,万事小心谨慎,别着了旁人的道,我还有公务要忙,你们先去吧。”
谢继宗略一颔首。
第45章 谢恩谢渡,你要对她好
回到南轩堂,谢夫人果然送来了崭新的诰命服饰。
沈樱换了衣裳,谢渡亦换上官服,二人相携出门,马车等在门外,拉着两位主人奔向宫城。
今日入宫,是拜谢天家赠封诰命的恩德。按大齐祖制,册封诰命是太后、皇后的职责。
经通报后,二人便径直被引向谢太后所居的长乐宫。
长乐宫掌事姑姑秋萍早已候在宫门前,脸上带着标准的笑意:“使君,夫人,太后请二位进去。”
谢渡神色温润,略一颔首:“劳烦秋萍姑姑。”
秋萍道:“使君言重了。”
谢渡面无异色,似乎无话想说,更没有想打探的消息,云淡风轻,与以往战战兢兢觐见太后的臣子,格外不同。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便是陈郡谢氏的尊贵。
秋萍抿了抿唇,低声提醒:“谢使君,崔皇后正在殿内侍奉。”
说罢,侧目看向谢渡,欲从他眼底瞧见感激。
谢渡弯唇笑了笑,眉目不动:“我们是该向皇后娘娘行礼,拜谢天恩,如此便不必再往安乐宫求见。”
秋萍脸色一僵。
她意在提醒谢渡,崔皇后在太后身侧侍奉,或许会对他们不利。
可不是让他想着如何请安的。
秋萍不再言语,加快了脚步。
长乐宫正殿内,谢太后身着明黄色华服,威严雍容。身侧站立奉茶的女子一身红衣,格外年轻美貌。
两人一同转过头,望过来。
谢太后眉目森然,带着冷意。
崔明意双目含情,目光径直缠在了谢渡身上。
谢渡目不别视,与沈樱一同行礼:“臣谢渡、臣妇沈氏拜见太后,皇后娘娘。”
谢太后目光如炬,打探般在沈樱身上扫来扫去,眸底含着凛然寒意。
迟迟没有听到免礼的声音,谢渡抬眼:“姑母,怎么了?”
这个称呼让谢太后骤然回神。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没事,你们免礼吧。”
谢渡沈樱齐齐道:“多谢太后。”
二人起了身,站在台阶下,垂首不语,极恭敬的模样。
谢太后揉了揉眉心,声音冷冷淡淡的:“你们的婚事,本宫原是不同意的。”
谢渡与沈樱都没说话。
他们的婚事,原也不需要谢太后同意。
谢太后也并不在意,继续道:“不过如今婚事既成,有些事情,本宫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了。”
沈樱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异色,只觉可笑。
谢太后再如何不满,这个三品诰命夫人,还是不得不封。
她自己的儿子立不住,想要坐稳太后之位,安安心心掌权,就得依靠谢家,不敢真的跟谢家撕破脸。
所以,纵有千般不满,也得忍着。
谢太后的目光落在沈樱身上,挑剔又冷淡:“沈樱,你的为人本宫再清楚不过。如你这样不安分的狐媚女子,有幸嫁给谢家,是你的福分,日后当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别丢了谢家的脸面。”
这话说的委实难听。
沈樱早已习惯与她针锋相对,并不觉难堪,抬起眼眸,想说上几句。
身旁的男人却突然上前一步,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挡在身后,脸色冰冷,语气更是生硬:“太后娘娘,臣不明白,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不安分的狐媚女子?”
谢太后没好气道:“本宫说的不对吗?她十五岁就会勾引男人娶她,如今二嫁之身,竟还勾得你言听计从。”
她用鄙夷的眼光看向沈樱:“这么一个女人,也值得你们男人为她欲生欲死。”
谢渡当下怒极,冷冷质问道:“太后娘娘,您这话何意?我早已说过,阿樱是我的妻子,辱她犹如辱我!您今日所言,是在羞辱我吗?”
“既然太后娘娘如此看不上谢渡夫妇,不若下旨,收回官衔与诰命,谢渡万万不敢污了太后娘娘贵目。”
谢太后脸色一冷,斥责道:“明玄!”
谢渡深吸一口气,脸色同样冰冷难看,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谢太后忍了忍,“本宫不过平白无故说几句,你不要这样大的气性。”
谢渡不想再跟谢太后纠缠。
想起今日的目的,并不去说清来龙去脉,径直行礼道:“臣谢渡携妻沈氏,叩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赐封诰命之恩,二位娘娘万寿安康。”
他看了眼沈樱。
沈樱心领神会,与他一同行礼。
礼毕,谢渡一点都没耽搁,似乎是不想与谢太后同居一室,冷冷道:“恩典已谢,臣告退。”
“这诰命与官衔,太后娘娘若要收回,臣绝无二话。”
说罢,牵着沈樱,转头就走。
谢太后气的脸色都变了:“你……谢明玄!”
谢渡置若罔闻。
然而,尚未走出殿门,门外已传来小太监气韵悠长的嗓音:“陛下驾到。”
谢渡脚步一顿,看了眼沈樱。
沈樱面色不变,反握住他的手,朝旁边退了半步,给宋妄留出前行的路。
殿门外,宋妄步子迈的极大,匆匆忙忙跨过门槛进屋,急声喊道:“母后!”
谢太后遥遥看着他:“陛下怎么过来了?”
宋妄不答,大步走到沈樱跟前,脚步一顿,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毫发无损,狠狠松了口气。
而后,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脸色有些难看,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谢渡蹙眉。
沈樱拽了他一下,示意他行礼。
谢渡拱手:“臣拜见陛下。”
沈樱在侧,福身行礼:“臣妇沈氏,拜见陛下。”
行过礼,她又往谢渡身侧躲了躲。
“臣妇”二字,深深刺痛了宋妄的心。
可此刻,却顾不上这些。
他目光转过来,紧紧追随着她,来不及离开半分,哑声道:“阿樱,你没事吧,母后没有为难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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