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站着一个身量瞧着十一二岁的少年,披着大氅,鼻尖被冻的发红,偏偏脸上还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
“我娘不让我吃陌生人的东西。”
纸包又收了回去,但少年也没走,还是看着她。
孟初后知后觉,“你是不是也和家人走散了?”少年勉强哼了一声。
她往旁边挪一挪,“你坐吧。”
于是冷风中,两个人坐在冰凉的石凳上等家人来寻。
“你是跟谁出来的?”
少年似乎不太想说话,但看身旁的小孩戴着虎头帽,年纪那么小,却跟家人走丢了也不怕,还睁着双眼睛亮亮的盯着他,就回道:“跟我哥哥们。”
孟初怜悯的看他一眼,“跟哥哥出来最不靠谱了。”
少年沉默了会儿,“你说得对。”
“小六!小六!”赵禧远远看到人,感觉带着侍卫跑过来,“吓死我了,你怎么到这来了,太——太让人着急了,大哥二哥都要哭了。”
少年冷眼看他,“是你要哭了罢。”
闹着要从桥上走的赵禧嘿嘿笑两下,转头又看到孟初,“哪来的小孩?”
“她跟家里人走丢了。”
“哦。”赵禧指了指两个侍卫,“你们在这守着,等她父母来寻。”
“是。”
孟初坐在石凳上摇着腿,这两个少年一看就家世不凡,侍卫都一身腱子肉,看来也不是什么拐卖孩子的引头,一眨眼,她面前又被递来一个纸包。
“拿去吃吧。”
看了看少年的眉眼,这次她没拒绝,“谢谢哥哥。”
“小六!”太子得了消息就往这赶,看到人才松口气,“老五,下次你要再拉着小六胡闹,就把四书五经全抄一遍!”
赵祾在旁边黑着脸,“差点都要去找北镇抚司了,我就说不带你们出来。”
少年淡淡道:“又不是我想出来,是二哥觉得法不责众。”
隔着一道河,赵礼和赵禄远远看着,“他们在那围着干嘛呢。”
“快吃,吃完找二哥他们,该回去了。”
赵礼连忙往嘴里塞,他们这趟出来可不容易,二哥和太子事先说了,绝不能吃宫外的东西——这谁能忍得住,刚刚路过一个戴着虎头帽的小孩,手里举着的炙烤鸡肉香的不得了。
等孟初面前的四个少年你碰我一下,我拉你一下的走了,只留两个侍卫,她这才耳根子清净,打开纸包,里面是红彤彤的糕点,没闻出来是什么,尝了一块五官都皱一起了。
那少年怎么买那么酸的酸枣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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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没到半个时辰就找到你了,你从来不哭,当时眼泪都止不住,也幸亏有两个侍卫守着你,不然真怕你被拐跑了。”
匆匆十年过去,孟武氏除了发丝间有了点银色,精神却越来越好,说话气也足,脸上除了眼角就没多出皱纹来。
孟初对她娘说的事模模糊糊有些印象,她当时好像是吃了什么被酸哭的,但时间过去太久,也记不清了。
“娘今日留下用膳罢,皇上中午要和朝臣商议国事,不来后殿。”
陇朝开朝皇帝除了圣宸宫还有寝殿,但轮到先帝为了彰显勤政,便起居都在圣宸宫,若在别的宫殿还能留下,这等机要之处,孟武氏就不会答应。
本来太子出自孟家,这些年已经得了不少红眼,何必再起风波。
“娘要走了,你好好注意身子,天热也不要贪凉。”
“您放心吧。”
孟初身边的雨竹去送孟武氏出宫,回来还跟她禀告:“老夫人路上才想起来有事没说呢,怡兰姐姐生了对龙凤胎。”
怡兰是在她进宫五年后嫁到宫外的,人选是孟初和她一起看的,虽然官职小,但为人踏实,也没什么野心,上面有一个婆母,除了身体不大好,对怡兰从未有过什么立规矩的事情,孟初赏了不少银子给她,就算是看在银子的份上,也不怕她夫家有人给她气受。
如今总算有了自己的孩子,怡兰更是了却一桩心事。
“从库里拿些补身体的药材给怡兰,她这个年纪生产实在辛苦。”
雨竹笑吟吟的应是,当年府里的四个竹,只有她被带进了宫,由怡兰手把手教了如何伺候主子。
望兰和玉兰两个都不愿意嫁人,一个被调到东宫当管事嬷嬷,一个到了内务府,如今说出去都是个人物了。
香兰还是跟在孟初身边,但她事也多,光是帮孟初处理朝中命妇和宗室女眷的杂事,都忙的不歇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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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有了年纪,赵祈愈发不能长时间不见孟初,尤其在朝堂上有官员妻子无病早亡以后。
“明日上朝,你在金銮殿后陪着我,好不好?”
孟初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陛下您说了算,都行,快睡吧。”
赵祈翻过身抱住她,等怀中人睡熟了,就轻轻碰了碰她额角的发丝,“栖栖要和朕百年好合。”什么万岁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就算真有万岁,他也只想换和栖栖的短短百年。
等翌日早朝,孟初只好起个早,元德如今对她可不像往常了,那是一百个殷勤,亲自去搬了软椅来,又吩咐王禄来候着,这才去了前殿。
这软椅还是孟初根据前世的沙发得来的灵感,一墙之隔,她一边听着众朝臣的上奏,一边窝在软椅里,困的马上都要睡着了。
十二毓冕下,赵祈脸色淡淡,“马御史有何要奏。”
“启禀陛下,臣参津梁侯宠妾灭妻,苛待嫡子!”
“津梁侯。”
津梁侯面色无畏,跪下后便慷慨激昂道:“我与爱妾,正如陛下当年与皇后,早已两心相映,正妻心怀嫉妒,几次从中阻拦,吾儿更是不孝,竟然为其母欲对臣动手,陛下!臣实有苦衷啊!”
赵祈自他说什么正如陛下和皇后,便冷了脸,刚想出声斥责,却见王禄来从后殿出来。
正是朝会时,皇后娘娘这样做自然无事,可他就不一定了,王禄来左思右想,还是胆子小,只把话传给了他师父。
元德听了话一点没迟疑,立刻便轻声跟赵祈说了,然后他就眼瞅着陛下唇边多了笑。
“既然津梁侯以你情比朕,那此事若你和其妾室,从此只有彼此,不可有通房,不可有妾室,朕便不允马御史所参,若敢不忠,则为欺君,抄斩满门,如何?”
津梁侯迟疑了,“男子三妻四妾本为常事,臣只是多为偏爱……”
“放肆。”赵祈垂眸,“尔竟敢以此同朕与皇后,拖下去,行二十杖,再让其妻写休夫书,其嫡子随母姓。”
马御史刚想说于理不合,就被旁边的勉亲王踢了一脚,赶紧把话咽下去。
孟初见自己随口说的惩罚都被原样搬去,笑得一丝睡意都没了。
等赵祈下朝来了后殿,她便笑道:“陛下不怕这放夫书引那些老学究写书骂你?”
赵祈不习惯坐那软椅,觉着坐的不雅观,便还是坐榻上,拿起茶盏浅抿一口,“只要皇后不给朕放夫书,其余人都是咎由自取。”
“那皇上不如将其列入律法,和修书一致,只要其妻未有通奸、害子、不孝长辈等,写出放夫书给衙门后,便可不为妇。”
赵祈本以为她说笑,却发现孟初少见的认真,“好,今年年节前,律法便改成如此。”
元德抱着拂尘,这要是被外面那些大臣知道了,真要以为陛下是昏君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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