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以后出了些变故,看在他有功的份上,善亲王也得把初儿供着。
此刻思绪再怎么乱,孟初也没敢表露出来,“……请这位副指挥,带着麾下驻守在前院。”
武扶辛这场戏演得是有始有终,利落的给孟初来个抱拳行礼,“孟侧妃放心,兵马司绝不惊扰后院女眷。”
苍天,正值年节受她舅舅一拜,这得折寿吧。
“……副指挥不必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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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礼就没觉得事情能这么荒诞过,明明在府里睡得正香,盘算好了第二天还要进宫过年节,结果就被宫里来人给请到宫了,连车辇都没给坐,一路策马,冷风吹得他头昏脑胀,结果就被关在这黑布隆冬的大殿里。
他连热茶都没喝上一口!
“狗奴才!等爷出去扒了你的皮!”
旁边的赵禧比他还惨,连大氅都没披,冻的直哆嗦,这大殿也不知在宫里哪个偏僻地方,他被蒙着眼带进来,殿内连一个火盆都没有。
“四、四哥,你声音小些。”普天之下除了他们父皇,还能有谁能把他们兄弟几个放这里挨冻?
赵礼又不是真傻,他自己心里有盘算,如今见情况就是出了大事,他骂得越狠,便说明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嘛,不知者无畏。
赵祈没像他俩缩在榻上,就坐在冰冷的太师椅上,泰郡王原本坐他旁边,没一刻钟就待不住了,站起身来来回回的转圈走。
“老七你歇会,转的我头晕。”
大概是境地不同,以往闷声闷气的泰郡王听到赵礼这话,就只撂下一句,“四哥眼神倒是好,还能看清弟弟走路。”
赵礼差点从榻上跳起来。
赵祈叹气,四哥也真是好本事,冻成这样了还话多。
“四哥,三哥在何处?”
黑暗中忽的一静,赵礼下意识后靠,“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兄弟四个心乱如麻,猜想的都是一件事,难不成这次是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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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年少刚出宫建府就被封为亲王的赵祾,从未如此狼狈过,无冠散发,眼下青黑,唇干裂出血。
他旁边跪着的赵禄面上看着还好一些,但膝盖处的血将地毯都浸了一层。
谋划之事败露,皇上隐忍到今日才发作,他的腿是曹顺得了令,亲自拿着棍棒从后重击在了膝盖处。
赵祾抬头看了一眼仍然端坐在圣宸宫高座上,似乎毫发无损的皇上,忽然就笑了笑,“父皇,你一直困着儿臣又有什么意思,想看看你有几个儿子,不曾对你有过反心吗?”
皇上并未因这句话有何动容,他将目光放在赵禄身上,“老三,朕原本以为你该是个聪明的,却做出这样糊涂的事情。”他语气突然带了点说不清的意味,“有外族豢牲的血脉,哪怕朕再怎么抬举,还是无忠孝仁义,贪婪无度之辈。”
“朕当年留你和小四,如今看来,实在是妇人之仁。”
真到了这一步,赵禄发现自己心中更多的竟然是痛快,“父皇哪里有什么妇人之仁,小四被刺的那一剑,您何尝有过愧疚。”为了掩盖自己执剑伤子的丑事,连御医都不肯赐给赵礼,皇上哪里对他们仁慈过半分。
皇上心中比起愤怒,更多的是疑惑,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事亏欠了这些逆子,甚至此刻还愿意给他们一个辩驳的机会,可赵祾和赵禄却仍然不知悔改,简直是目无君父。
“既然你二人……”
赵祾忽然出声,“三弟是受儿臣以身世威逼,并未有谋反之意。”
皇上沉沉看他一眼,在赵禄胆敢对他怀有怨怼之心时,他参与了那事多少,都不重要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赵禄和赵祾对上眼神,又立刻避开。
明着联络人手收买宫中侍卫,是一步明知会败但还是要落子的错棋。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暗中的那步谋划。
是成是败,皆看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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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礼本来眯着眼都快睡着了,忽然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动静,没等他醒过神,就迷迷糊糊见到两个身影踉跄着被关了进来。
赵祈离门最近,惊得起身去扶,“二哥,三哥。”
错了,之前所想都错了。
二哥既然如今出现,说明其一直隐在京都,根本不在齐原郡,父皇为何会压住消息,又为何会把他们囚在此处,便都说得通了。
第87章 当朝天子,驾崩 便再磕一个头……
赵禄腿上有伤, 哪怕赵祈上前扶了一把,还是摔在了地上,赵礼懵了一下, 就连忙从榻上连爬带跑的过来搀住赵禄。
“三哥!”
赵祾掸了掸袖子, 明明殿内如此昏暗,他却眼睛亮的吓人,跟什么都瞧得清清楚楚似的。
“咱们父皇好大的手笔,吉成殿一个侧殿, 竟然就关了两个亲王, 三个郡王, 多热闹的年节, 本王还以为能看见那几个小的, 可惜小九他们没在,实在错过好戏。”
老七脸一白, 见到这两个哥哥他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自己是被要命的事殃及了。
外面不用想也知道有耳目在,他扯着嗓子提高声音, “二哥你怎么在京都!”
赵祾压根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他,见赵禄被扶起来,就径直走到小榻坐下,赵禧避无可避, 只能问好。
“弟弟见过二哥。”
“怎么说话都打颤, 老五还是体虚, 日后要多练体。”
赵禧打哈哈过去, 心里想,他倒是还能有以后,二哥有没有就不一定了。
“来人, 端炭盆进来。”
赵祾话刚出口,就见原本死寂的殿外,突然有了点动静,之后就有小太监弓着腰,端着炭盆进来。
赵礼扶着赵禄在原来赵祈坐的那个太师椅那坐着,赵祈则站在离殿门近的金柱旁,小太监放下炭盆便后退出殿,直到将殿门重新关上的那一瞬,才极快的向赵祈看去,腰间那只垂着绿色穗子的荷包微微一动。
哪怕没想到是二哥藏于京都先一步动手,但好在不影响他其它谋划,赵祈背在身后攥紧的那只手,终于放松下来,不着痕迹舒了口气。
赵礼暗骂外面那群太监白冻了他们那么久,但也没敢去和赵祾呛什么。
刚刚那殿门打开时瞬间的光亮,能让人清晰看到赵祾的狼狈,老七终究没忍住,“二哥如今这般,究竟是做了何等触怒父皇之事。”
“如今这般?难道你我此刻,不在同一个殿中吗?”反了的没反的,都被关一起,赵祾冷笑,在父皇眼中他们这些长成后,不老老实实当忠犬的儿子,都是些逆子反臣。
三十岁与三十二岁的人,自然看不出差别,可四岁和六岁的孩童之间,则是一眼就能看出不同,赵祾从记事起就知道他和太子之间,是他为兄,太子为弟。
但他曾经并不在意这些。
皇上太忙,那时他正被满朝文武以先帝旧政为由,压得喘不过气,自然放在皇子身上的精力少了。
太子八岁时高热,御医不敢下重药医治,只是互相推诿,当时赵祾是怎么想的呢?实在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当时可笑的说,“救太子为先,父皇若怪罪,都是我的错。”
太子退热后,父皇才匆匆赶来,第一件事就是处置了他身边的太监,随后便让人压着他,去床榻前给太子磕头。
“你也该明白谁为长,谁为尊,谁为君,太子的安危,你有什么资格去担!”
那天赵祾跪在那,对着明明小了自己两岁的弟弟,喊一声“太子殿下”,便磕一个头,喊一声“皇兄,我错了”,便再磕一个头。
他当时还只是恨父皇,直到有一次兄弟间有了口角,其实不过是辩论前朝农事,太子突然道:“孤是太子,你岂敢以下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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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身边,究竟谁是殿下的人?”
这个问题孟初已经是第三遍问了,可武扶辛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孟初也恼了,“舅舅既然是来与我商量对策,又这般瞒着,难道是不放心我?”
这话就扎心了,武扶辛不说,完全是因为这次善亲王安排的太急,一是他也不清楚全部,二是……万一败了,孟初什么都不知道,没准还能留一命。
“我也不怕舅舅知道,殿下没几件事是瞒着我的,皇室见不得人的阴私我也都有所耳闻,殿下要是真出事了,皇上绝不会放过这府上的任何一个人。”
“唉。”他这外甥女性子简直跟他姐一模一样,又犟又横,既然此刻茶房只他们二人,武扶辛便轻声做了一个口型。
——曹。
孟初左眼一跳。
“原本咱们计划的应该是等今年年节过了,来一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是没想到皇上这次行事如此雷厉风行,抓了螳螂,还防了一手黄雀。
“可如今殿下在宫中,你们就不知该从何下手了。”孟初多多少少知道些赵祈身边那位名叫陈以的谋士,做的是什么事情,可赵祈不在,外面的人既怕错过了时机,又怕贸然出击,反而落了死罪。
“若真有个万一,初儿觉得,殿下会从哪一处宫门行事?”
没有犹豫,孟初脱口而出,“万川门。”
武扶辛惊诧,“怎么会是那最为偏冷,却禁卫重重之处?”
“因为只有万川门附近,无百姓居所,商坊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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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让御膳房送的汤到了,曹进虽然让下面的人接了,但这盅汤皇上是不会用的,便只放在案桌上,等皇上将手边最后一封奏折批复,才淡淡道:“撤下去。”
“是。”
这是既对贵妃不似从前,又给她留了颜面。
“把江山月明图后的那封遗诏毁了。”
曹进能待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还得信任,除了伺候多年的情分,就是从不多嘴,此时也愣了一瞬。
他没让皇上察觉,领命后便亲自到圣宸宫侧殿茶堂悬挂的江山月明图后,踩在太师椅上,摸到了一卷玉轴雕龙的圣旨。
“干爹。”
明明吩咐了不许人曹顺进来的时候没一点声音,曹进此刻也遮掩不到什么,颤颤巍巍扶着椅背下来,走到他面前抬手一个巴掌。
曹顺脸皮被打得泛白,却瞧不出红肿,但一碰便是刺痛,是宫里老太监整治小牙子的手段。
“没眼色的东西。”曹进压着肺里那股痒意,“把看到的都忘个干净,不然我也保不得你。”
“干爹难道不好奇,这圣旨上写了什么?”
曹进耷拉着的眼皮一抬,“我不管你背地里和哪一位有牵扯,但讨点好处可不能养大了心思。”沉手的圣旨用来拍了拍他这干儿子的脸,“你若是敢对皇上不忠,可别怪干爹让你连死都求不到。”
两人毕竟有亲缘关系,凑近时曹顺会恍惚觉得,若他也在这宫中活到这个岁数,也会是这个模样。
就在那冰凉的圣旨移开的瞬间,袖中一直隐藏的匕首刺中了对方的心脉。
曹顺沾着血的手死死捂住了曹进的嘴,直到人渐渐没了动静,圣旨展开,里面清清楚楚写了传位于鸿亲王,曹顺几乎要忍不住的一笑,随手将其扔在了炭盆上,火舌灼烧了圣旨,只留下了玉轴,他再没有时间去收拾什么,洗完手和脸,便换上了准备的衣服,走出侧殿前还低头将袖子卷好。
殿门前的人早得了令,哪怕听到里面有些异动也不敢探查。
“在没得里面的吩咐前,谁都不许进,不然……”
“奴才们明白。”
看着眼前这些太监弯腰的模样,曹顺缓缓将自己的背挺直,五岁学文,七岁被父母送去学堂,十二岁时京都来人,问清家中籍贯,便让他进宫里净身当了太监,他爹一开始还寻过曹进求情,之后得了银子,便再没了踪迹。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所以他还得谢皇上给他一个机会,能进宫给叔父尽孝,曹进也得对皇上感恩戴德,若不是看重他,又怎么会让曹顺有机会服侍这九五至尊呢。
曹顺想,善亲王虽然承诺放他出宫,但他可不想继续等下去,同时跟鸿亲王有些往来,也是不得已的呀。
贵妃的汤无毒,但汤碗上的味道与殿内熏香混在一起,每日半个时辰,不到四五天,就该毒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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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耳边第一声丧钟响起,吉成殿内便死寂一片。
赵祈本以为是太后薨逝,直到钟声敲到第三十五下,却继续响起。
四十九声丧钟鸣,当朝天子,驾崩。
赵祾站起身,没在乎自己散乱的发,怆然着向前走了几步,又定在原地,他先是大笑几声,忽然又泪满面,“父皇!父皇!”
第88章 两份遗诏(正文完) 千年万年,椒花颂……
就在钟声落后, 善亲王府中京都兵马司的士卒有十分之八拔刀落在同僚脖子上。
王四脸皮一颤,“你们都想做什么!”
武扶辛站在廊下,“将这些人捆了押入柴房, 其余人随我从万川门入宫!”
“卑下等听令!”
王四大骇, 明明是调来不就的一个副指挥,什么时候兵马司有了他那么多人手,还没等他想周旋一二,已经有机灵的士卒往他嘴里塞了团布。
府里原本的护卫被这场变故惊住, 手中按着刀柄欲往, 却见孟侧妃从回廊走来, 腰间挂着善亲王的腰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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