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太繁复了些?”慕溶月对着铜镜戴上,左思右想,还是摘了下来,换上了一支淡雅素净的白玉簪头,“还是说,像平时一般就好?”
她的贴身丫鬟杏雨正在为她篦头,闻声莞尔笑道:“小姐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见慕溶月仍然心神不定,杏雨心中也是五味交织。小姐与谢将军婚后不过短短两年,谢将军却有将近一半的时日都忙于公务、在外出差,能回家陪着小姐的日子寥寥可数。更别提二人新婚燕尔之时,谢将军便主动向圣上请缨调去了边疆驻守,这一走便是三月。期间,只零星地来过几封家书。谁家的新婚妻子能忍受这般独守空闺的寂寞?
可偏偏,她家小姐忍了下来。并且这一忍,就是两年。
“杏雨,再去把阿羡的信拿出来检查一遍,就是今天了,没错吧?”
慕溶月最终还是戴上了那枚金灿灿的头簪,她不禁按捺着欢欣再三地确认。
“是今天没错的。小姐莫要着急,现在已经是申时了,算算时间,将军应该已经在临州城门口了!”
“好。若是车马快些,还能赶得上用晚膳。”慕溶月粲然一笑,随之起身吩咐道,“杏雨,快去厨房问问,热菜都备好了没有?”
“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见状,慕溶月才终于稍稍安下了心。随即,又看向了一旁桌上的那件桃色里衣。
她的脸颊有些发烫起来。
自打知道了谢羡风的归期,她早早地就张罗了起来。绣女将那合欢襟交到她手里时,她昨夜更是紧张得一宿都没睡好。
“带我去更衣罢。”
……
晚膳热了又凉,凉了又继续去热。
慕溶月独自等在了碧花轩里,窗栏外是秋风萧瑟。很快便从红日当空,到日落西山。
谢羡风一直没有归来。
一直等到慕溶月的心也凉了大半。这时,才远远地见到一个黑袍男人驾马而来。那是谢羡风的亲信,名唤刘彰。
刘彰驱马停在了将军府门前,握紧缰绳,从马鞍跨步而下。
慕溶月的心立时又揪了起来,有如惊弓之鸟问道:“怎么是你一个人?阿羡呢?”
刘彰站在了慕溶月面前,却是郑重地拱手一作揖,解释道:
“夫人,将军让我向你通传一声,他今日去了故友季林的府上,未提归期,只说夫人可以不用等他了。”
慕溶月一愣,眼神终于黯淡了下来。
既是刘彰带的话,便不会有错了。
一旁的杏雨仍想争取一番:“可是,小姐还给将军留了晚膳,都是将军爱吃的菜……”
“罢了。”
慕溶月忽地拦住了她继续往下说。
杏雨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刘彰走远,亦如慕溶月的神色渐渐暗沉无光:“小姐满心想见将军,方才为何不挽留?”
慕溶月却犹如失了魂魄,眼神空洞地往前走了两步,忽而驻足,无端地问了声。
“杏雨,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十月初三。小姐,怎么了?”
慕溶月面露苦笑,原来如此。
原来,今日是他们成婚两载的纪念日啊。
也就难怪他会故意这般躲着自己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抱着侥幸心理。或许,他借口去赴旧友而独自在酒楼消愁,是因为公务缠身而需要独处空间,她该体谅他些,不能使大小姐性子,让彼此难堪。
可今年,他偏偏再一次地印证了她的想法。
他又一次在成婚的纪念之日,晾她独自一人。
他一定还在怨她吧。
怨她,当时在圣上为他们二人赐婚时,为什么没能出来阻拦两句。
在与谢羡风成婚后的第一年,慕溶月迟来地发现,原来他心里一直住着另一个女人。
他永远都是这般三缄其口,将真心深藏,外表从不显山露水。就连他喜欢莫盈儿的这件事,都是靠她一点一点捕风捉影猜出来的。
每年的八月初九,是莫盈儿的生辰。而他那天,永远都不在家;
他从不嗜甜,每次外出回来,却记得带一盒点心送去莫家;
还有……
一年前,慕溶月无意间在他的书阁里发现了一个上锁的木箧,写着“除岁贺礼”四个字,“致”后的署名却是字迹模糊,像是落笔时带着万分的踌躇。
慕溶月原无心窥探他的私隐。只是将木箧放回原位时,那年久失修的铜锁竟滑落开来,从箧子里掉出来了一个厚重的硬物,还险些砸破了她的头。
原来,是一柄同心金锁。
锁上还刻着他与莫盈儿的名字。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仿佛同心一体,连理一枝。
这件礼物,他并没有送出手。
慕溶月心想,大抵,那是因为他那时已经得知了圣上的赐婚。两月后,他不得已娶了她为妻。
而这件原本为莫盈儿准备的礼物,便再也没有理由送出手了。
***
不知不觉中,慕溶月已经伏在案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已是夜色朦胧。
月色如霜,寒气凄冷。慕溶月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杏雨恰好就在这时端来了热水准备为她沐洗。
“已经子时了,小姐,奴婢扶你去床上歇息吧。”
慕溶月看了一眼窗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也好。”
她望着水面上的倒影出了神,继而把头上的簪子缓缓地取了下来。她神色落寞,那金簪便也变得黯然失色。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小厮又惊又喜的呼声。
“夫人,夫人,将军回来了!”
第2章 第二天【已替换】 火葬场了没……
谢羡风回来了。
前院有了些动静,守门的小厮牵着马匹往碧花轩门前经过。
慕溶月闻声而动,潦草地盖上一件披风,便向杏雨道:“带我去看看。”
她缓步来到了谢羡风的玉笙居内,竹影之间,连廊里依稀可以见到一个熟悉的黑影。
谢羡风着一袭黑袍,腰上别着青云剑,眉眼深不见底。身影颀长,犹如林中松柏,淡泊凉薄。
慕溶月心头一热。陪在谢羡风身边两余载,到头来,她始终还是最喜欢谢羡风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初识谢羡风时,便是被他身上这股坚韧的气质而吸引。
谢羡风自幼失去双亲,十岁时便被卖去充军,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后因缘巧合被派去平反西原动乱。正因他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凭着豁出性命的狠厉,面对穷凶极恶的敌匪,甘冒虎口,齿剑如归,一骑一剑,立下大功,自此一战成名,很快便受圣上提携,自此在军营里扎根。不出两年,便立下赫赫战功,从一个朝不保夕的无名小卒,成就了如今这般声名在外的车骑大将军,已是受万人景仰,功成名就。
慕溶月第一次遇见谢羡风时,他还不过是个世子身旁伺候的二等侍卫。和她的身份地位就像是云泥之别,相差甚远。
可偏偏,她就被他而深深地吸引。
起初,慕溶月对谢羡风还只是好奇之心。那时的她,少不经事,身为高门贵女,于安顺中成长,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还是第一次见到像谢羡风这般不羁之人。有着沉重的身世,自绝境而来,却向阳而生,一步一步,步步维艰,拼得皆是自己单枪匹马。
他身上,有她所稀缺之物。而她被他吸引,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后来,慕溶月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制造与谢羡风独处的时机。可无论她怎样尝试,谢羡风却始终对她冷淡如冰。
如此一来,便激起了大小姐心底那不服输的征服欲。
慕溶月想,或许她内心其实一直埋藏着一颗叛逆的种子。尽管母亲从小教导她要温良恭俭、端庄娴雅,可她内心却渴望自由,不想当那个徒有其表的花瓶。她想要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就如遨游天地的飞鸢,恣意快活,桀骜不驯。
于是,她便主动接近了谢羡风,撩他,逗他,乐此不疲。渐渐地,身边的所有人都看出了她对他的心意。
她真的很想得到他。
她使尽浑身解数,以柔克刚,软硬兼施……想要拿下这个冷心冷面的男人。
可渐渐的,不知从何时起,一切好像开始变了。
多年过去,谢羡风还是当初那个薄凉如霜的谢羡风,而她,却好似变成了那个率先沦陷的人。
不经世故的少女难抵情窦初开的朦胧,到头来,倒是她先一步不可自拔地沉沦在了爱河之中,一头热地扎进了这场单相思的独角戏里,一演便是两年。
慕溶月远远地望着谢羡风的身影,在墙边的转角处消失不见,忽而扭头吩咐道:“杏雨,你去泡一盏解酒茶来。”
他今日留在季家喝酒,这样晚才归家,许是宿醉得厉害,若不喝点姜汤解救,明日定会头疼了。
他一向有着头风,许是先前在外征战多年染上的顽疾。因此,慕溶月也总是格外留意照看着。
每年自入秋以来,只要谢羡风在家,慕溶月每晚都会为他准备一盏暖手茶晾在书案旁。只为他夜里伏案阅卷时,喝了茶,便能想到她。或许,还能一时兴起叫她从旁研磨,她便有机会和他聊上几句闲话了。
只可惜,她这些小心思,在他面前,从没得逞过。
很快,解酒茶就煮好了。慕溶月提在食屉里,散出雾气袅袅,她此刻心却跳得厉害。
她原本是想借着给他送茶的名义,顺势进到里屋去看看他。他醉得那样厉害,今晚怕是无暇顾及其他了。只是,她半年未见过他,朝思暮念,便想着能看上他一眼,或是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他会懂她的心思么?还是会像往常一样,只是淡淡地将茶留下,而让她独自回去?
罢了。只要他能解了宿醉,明日不要闹了头疾便好。哪怕就为他的身子好。
总归来日方长。她还有很多时间与他相处,不急于这一时。
慕溶月一面安慰着自己,一面来到了玉笙居的院门口,唤来了守门的小厮。
“这是给将军备下的醒酒茶。你替我送进去,让他在睡前服下,若不然,明日一早会头痛的。”
那小厮犹豫了片刻,转而道:“夫人,将军还醒着,不如由夫人亲自去送吧。”
闻言,慕溶月心中却是一惊,很快便反应过来,这是谢羡风的意思。
他定是提前叮嘱了下人们,若是她来找,便放她进来。
突如其来的欢喜,砸得慕溶月有些飘飘然。她拎着屉笼走在玉笙居的连廊上,只觉头重脚轻。
往日的这个时候,他总是有各种理由推脱。怎么今日突然转了性?难道,其实他也想她了?他也和她一样,久别重逢,憋了许多的话想对她说吗?
心中那熄灭的微光,如今又扑簌地再度引燃了起来。慕溶月埋头窃喜着,连步伐都带着几分轻快的雀跃。
推开寝房的门扇,慕溶月柔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夫君,我来给你送茶了。”
屋内的香炉里燃着一缕轻烟,烛台上的灯火摇曳,点点暖光映照在谢羡风的身形上,让人挪不开眼。他闻声而抬首,见到慕溶月,微启薄唇,只道:“坐吧。”
慕溶月正好撞见他在宽衣解带,伸手去拿悬挂的寝衣之时,无意间露出半褪衣衫间的那一节窄腰,精壮紧致。慕溶月不敢直视,只有脸红地垂下了眼。
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慕溶月默默地来到了桌案旁,没有立即坐下,而是顺势斟起了茶,待到放凉了七分烫,才端给谢羡风,她知道这是他习惯的口味。
“夫君,这是刚煮好的解酒茶,你尝尝吧。”
谢羡风顺从地抿了一口,眉头稍微舒展了几分:“……多谢。”
他虽然没有多话,但慕溶月却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很好。
于是,慕溶月便也笑逐颜开地继续为他斟茶。
“夫君,你头疼么?”待收拾完了空杯盏,慕溶月忽然一鼓作气问道,“不如我来帮你按按。”
话一出口,慕溶月便有些后知后觉的羞涩。见谢羡风今日心情不错,她才大着胆子问了出来。放在平时,她断不敢贸然近身。
谢羡风没有吭声,慕溶月便当他是默认了。她脑海中绽起了犹如冲锋号角般的烟花,一面小心翼翼地凑近了过去,顿时扑面而来一股酒气。
谢羡风今日喝了不少,看来,是真有什么大好事发生了。
“夫君可是为了赈灾一事圆满功成而庆贺么?”慕溶月将指尖轻拂在谢羡风的太阳穴上,细致地揉按着,“我听说,夫君临走的那天,北边的灾民们都对夫君夹道欢送。此事办得很漂亮,还传到了圣上面前,惹得龙颜大悦。”
谢羡风的才能获圣上赏识,日后仕途也会愈发坦顺。如此一来,慕溶月也为他而高兴。
“不全是。”
见她提及此话题,谢羡风却一副兴致淡然的模样,并不打算接话,而是转口道,“明日,我要外出一趟。”
怎么刚回来就要走?慕溶月一时着急,惊讶地站了起来,那薄如蝉翼的披风瞬时滑落在地,竟是露出了她雪白的颈子,和裹在里面的那件合欢襟。
一直到夜风吹得她发颤,她才面红耳赤,发现自己竟然忘了还有这一茬。
这不是她预想的走向。
在她想象的画面里,那是二人重逢后,把酒言欢,气氛极致暧昧之时,她再无意间漏出这里衣的一角,便是水到渠成。
可放在此情此景,这不登大雅的合欢襟只是给二人徒增窘迫罢了。
慕溶月欲哭无泪地挪开了眼,不敢去看谢羡风的脸。
又是和去年生辰宴一样的场景,她怎么老是把事情搞砸。
奇怪的是,等了许久,料想之中谢羡风怪罪她动一些歪心思的责备并没有到来,他也没有像上次那般嫌弃她到用帕巾擦手——截然相反,他竟是主动地弯下腰来,帮她理好裙角,又披上了那件垂地的外衣。
那动作藏着几分温柔,心细如发。
慕溶月很快便红透了脸。
“夫君,我自己来。”
谢羡风收回了手,她便飞快地将衣服穿戴整齐,心尖也变得暖洋洋的。
不知为何,她好像竟是误打误撞地,用错误的选项蒙对了正确的解法?
气氛多了几分炽热。正在慕溶月心猿意马之时,谢羡风却话锋一转道:“我明日要去莫府一趟。”
慕溶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莫老将军和莫师姐回来了,”谢羡风神色不变道,“我要去为他们办接风宴。”
一句话,让慕溶月的心彻底的凉了。
第3章 第三天【已替换】 火葬场了没……
莫老将军曾在军中提携过谢羡风,算是他的半个恩师;而他的长女莫盈儿则从小习武,长大后随父出征,也曾和谢羡风并肩作战过,与他相识近十年的交情,算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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