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溶月一副“看你如何强词夺理”的表情。
宋景渊叹了口气,也与她敞开心扉,互诉衷肠。
“我只是想借势解开你的心结。”
“我想让你真正地放下过去……重新生活。”
“溶月,你能原谅我吗?”
慕溶月肃声反问:“原谅?你总是擅长摆弄这些障眼的手段,我谈何立场去原谅你?若说原谅,恐怕小钰才是那个你最该赔罪的对象。”
看见慕溶月的神情,宋景渊知道,这一回,是他玩脱了。
他一时也有些忐忑难安起来,犹豫该如何才能取得她的原谅。
下一刻,慕溶月却遽然话音一转。
“我只是觉得……从今往后,若再有什么事,你可以先与我商量。”
说到这里,她语气带着几分哀怨,低低地补充道,“……哪怕是关于谢羡风的。”
宋景渊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慕溶月又轻声道。
“你我既然已经有了婚约,往后便是同心一体,若再遇上了什么风浪,我希望我们能一起面对。”
“谢羡风的事……你特意瞒着我,让我被打得措手不及,莫不是信不过我,担忧我还会顾念与他的旧情,是不是?”
宋景渊仿若被一语中的,而面带赧然。
“……”
慕溶月叹了口气道,“所以,其实你自己也并不是全然信任我。那我又该如何去对你交付真心?”
宋景渊一时惊诧难言。
旁人总以为,慕溶月是支温室之中长大的花朵,娇生惯养、妇人之仁。
其实,她远比外人想象的还要坚韧。
她并不像他多虑的那般,对待感情优柔寡断,行事作风拖泥带水。
其实,只有很少的人才看出,她真正的内核其实无比的稳固。
相反,那个遇事彷徨不定的人是他,宋景渊。
他的犹疑与猜忌,反倒会拖累了她前进的步伐。
宋景渊心头忽而涌上一股惭愧之情。
与此同时,又很暗自庆幸。
庆幸他遇到的人是她。
庆幸,他们又重逢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
“……你说得对。”宋景渊终于彻悟道,“我明白,是我错了。”
“月儿,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的隐瞒。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不该用在你的身上。”
闻此言,慕溶月终于弯起唇角笑了一下。
“但愿你说到做到。”
宋景渊也舒了口气,笑了笑,跟着她身后随之踏进了清月阁。
“那么,这位宅心仁厚的郡主大人,能否原谅我,陪我一起去用晚膳了?”
“这几日天闷,我不愿出门,倒是有些想念素芳斋的酥果了。”
“好,我这就去买。”宋景渊一度得寸进尺地问,“干脆,我将那素芳斋盘下来,再把那主厨送到我国公府来,从此只为我的国公夫人效劳……”
慕溶月瞬间黑脸——这家伙,明知她的弱点是什么,又在变着花样地拿美食勾-引她了!
“你明明方才还说,不会再对我使这些小手段了——!”
宋景渊无辜地眨了眨眼,索性打起了直球。
“溶月,你误会我了。”
“这不是心机,是单纯、且赤裸-裸的讨好。”
这下,脸红的人反倒变成了慕溶月。
“……真啰嗦!”
……
最后,宋景渊如约给慕溶月买来了两屉笼的酥果,让她一次性吃了个畅快。
陪她用过晚膳,又在池塘边一起漫步消了食,最后,哄着人在庭院里歇下了,宋景渊这才得空独自找到了她的贴身丫鬟杏雨,又仔细地问起了那日的情况。
杏雨见宋景渊已经和自家小姐和好如初,这才放心将那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宋景渊越听越是皱紧了眉头。
直到她提到谢羡风对他“罪行”的控诉时,宋景渊终于忍不住匪夷所思地打断道。
“他真是这么说的?”
“他以为是我在私买军械?”
杏雨点了点头,半晌又补充道:“不过,小姐并没有对他多说什么,所以,谢将军现在还暂时不知道内情。”
宋景渊忍不住噗嗤地笑了一声。
不知怎么。
忽然有点暗爽。
尤其是,当他在脑内擅自想象了一下慕溶月当着外人的面维护他的情景……宋景渊忽然甚是可惜,当时他为什么不在现场呢?
原来,她早就对外以他的未婚妻身份自居了。
他却后知后觉,真像个傻瓜。
“好,我知道了。”
宋景渊心情大好,先前的疲惫仿佛都一扫而空了。
***
之后的半月,宋景渊破天荒地告了假,顺势留在了公主府,寸步不离地陪慕溶月休沐了几日。
而谢羡风再也没有了消息。
他似乎在临州城逗留了几日,便又启程回了荆川,自此便没有了音信。
不过,这一回,宋景渊多留了个心眼,派了几名暗卫紧跟着他,随时汇报他的动静。
就这样,又是几天过去。
直到这一日。
宋景渊布设的探子发来了关于他的情报,说他刚回荆川,便突发严重的头疾,大病了一场,接连半月都卧床不起,元气大伤。
此时的荆川有如群龙无首,乱成了一团。有人不远万里请来了太医为他看诊,有人特地去寺庙求来了佛使做法事求神……皆是无果。
这头疾愈演愈烈,眼看着就要步入危险的境地了。
宋景渊攥着那字条,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偏偏,慕溶月就在这时推开了大门,浑然不觉地问道:“怎么了?方才一直叫你,也不见回应。”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火葬场开始啦!
宋景渊的动作犹豫了一瞬。
下一刻, 慕溶月便已经停在了他的身侧。
宋景渊并没有刻意遮掩。相反,这一次,他并没有隐瞒之意, 而是大方将手中的字条袒露在了慕溶月的眼前。
“溶月, 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慕溶月抬眼便看见了那字条,神色逐渐多了一缕晦暗的情绪。
宋景渊无声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得知了谢羡风的病况,她眸底涌动的情绪, 不像是同情, 也算不上悲伤。
宋景渊有些读不懂这个表情, 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轻抚慕溶月的眉心,似是想要将她眉宇间的心绪化开:“夫人,你为何皱起眉头……可是在担心你的前夫?”
慕溶月闻声,却是微微一笑。
“他身为一营之将,若是有个意外, 自会有人来处理后事。怎会轮到我来担心?”
“可是, 这信上写, 他的情况很不妙, 或许还有性命之危。”宋景渊又反道, “面对将死之人,人难免会生出几分同情。”
“同情?”慕溶月却是冷笑着反问,“我为何要同情一个杀害我腹中孩子的凶手?”
“若他真的病死了,那也不过是因果报应罢了。”
她说这话时, 眼底写满了漠然, 看不出一丝的波澜。
闻言,宋景渊微微颔首。
说罢,慕溶月又将目光重新放回了宋景渊身上, 转而认真地问,“不过,你派人跟着他做什么?”
宋景渊讪笑了一下。
“毕竟上一次任务失败,便是拜了他谢大人所赐。这一回,我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慕溶月心中一紧,顿悟问道:“难道是那边又有消息了么?”
宋景渊点了点头。
“谢将军现在还不能死。”他一字一顿道,“他对我们还有用。”
慕溶月却是不解:“什么意思?”
宋景渊神色一变,便抬首向四周的下人使了一个眼色。奴仆们纷纷退下,为二人关紧门窗。
“溶月,我想与你商议一件要事。”
宋景渊主动拉起了慕溶月的手,将她带到了桌边,郑重其事地坐好。
他这般煞有介事的模样,反倒惹得慕溶月笑了起来,“什么样的事,叫你这般紧张?”
“因为,此事与你我息息相关。”宋景渊沉声道,“……我不希望叫你为难。”
慕溶月便知道,此事绝非小情小爱那么简单了。
她理好了思绪,也端坐看向宋景渊:“你说吧。”
“前几日,我收到了桓王的密信。信里,他有意向我提起了谢羡风。”宋景渊的语气一沉,“我猜想,是因为谢回到荆川之后,一心彻查走私一案,作势太过招摇,进而引起了桓王一党的注意。”
慕溶月的神色微微一变。
“若我说,希望你与我共同设下一个局,以他谢羡风为饵,钓出桓王这条大鱼——”宋景渊紧盯着慕溶月,连带着牵她的手指也逐渐收拢,“溶月,你会愿意帮我这个忙吗?”
慕溶月倏地皱紧了眉心。
“什么意思?”
宋景渊顿了顿,只道:“首先,要让他谢羡风自愿变成我们手下的棋子。”
慕溶月沉默了一瞬。
“可是,要怎么做?”
“自从上次我将话挑明,便是与他撕破了脸皮,他今后便没有理由再来见我了。”
宋景渊对此并不意外,他眸光晦暗,只是定定道。
“那么,我们可以顺水推舟,逼他现身。”
***
夜里的沙地透着凄冷。
暖帐之中,谢羡风安静地卧在榻上,轻阖双眼,面色如土。
他一动也不动,身上却紧紧地裹着一件深色的袄袍。夜风吹动帘帐,他忽而用侧脸轻蹭了一下那衣襟,眉间的阴郁才终于消散了几分。
众将士与侍从将帐帘围住,他们眼中的将军总是疏离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难得他病中虚弱,才能见到他这幅脆弱、不设防的模样。
在旁人眼中,他身上的那件棉袍还残留着没绣完的针脚,单看样式并不好看,甚至也算不上一件御寒的衣袍,只能勉强披在身上,当做赘余的挂件。
不知为何,他病中却始终穿着这棉袍不肯松手,仿若对待一件珍宝。
起初,有人试图将那碍眼的棉袍挪开,转而为他盖上一层棉被取暖,结果刚扯出了一个角,便被谢羡风厉声喝止。他苍白着脸,双手却执拗地拽着那衣袍往身上盖,吓得周围人连忙退去。
“这棉袍,好似是谢将军的发妻留下的旧物……”
“或许,将军是太过思念发妻了吧。”
“将军的头疾已有半月了都不见好……到现在,他连进食都是困难,眼看着消瘦了一大圈,元气大伤,再这样下去,恐危及性命呀!”
“要尽早做好最坏的准备……总之,先去通知将军的家眷吧。”
可是,家眷?
众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众所周知,谢将军素来孑然一身。纵使两年前成过一次亲,现今却也是恢复了孤身一人。
不过……倒是听说,他似乎还有个孩子。
只不过,那孩子如今跟着女方在生活,下落不明。
“眼下,平阳郡主已然和宋国公订了婚……我们这般冒昧去打扰,是不是不太妥当?”
众人皆是束手无策起来。
……
谢羡风此次离开临州,只带走了家里的一样东西。
那便是慕溶月两年前为他缝制的那件冬衣。
自从那日与她分别,他的头疾便愈发严重起来,有时一发作便是彻夜难眠、寝食难安。
那疼痛犹如蚀骨钻心,好似酷刑折磨,让人避之不及。在备受煎熬、咬牙也无法忍耐之时,他便会裹着这件棉袍,试图安抚自己紊乱的呼吸,却怎么也捂不暖发寒的心。
棉袍上的味道,有些淡了。
再也闻不到她的味道了。
一想到这一点,谢羡风的心头就愈发焦躁起来。这感觉让他几乎发狂。
于是,他便下了一个决心。
索性,任由这头疾继续肆虐。
其实,谢羡风一直都知道,宋景渊私派了暗卫跟着他的行踪,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记录在册。
于是,他便自暴自弃,任由这头风发作下去。郎中为他开的药汤,他暗中倒了干净;手下派来侍从贴身照护他,他统统赶走……
他要叫自己深刻地记住这份痛。最苦熬之时,三天三夜滴水未进,人干瘦得犹如枯槁。
这般自虐的蠢事,若是换做从前,恐怕就连谢羡风自己也都无法理解、更不会苟同。
可如今,他却转了念。
若他咽下这一番苦头,能够换来慕溶月的一丝怜悯——似乎也不算太亏。
躺在床上忍痛的这几日,谢羡风接连做了好几个梦。
梦里他似乎回到了从前,在家中与慕溶月对月弹琴。他闭眼欣赏着那婉转的琴声,再一睁眼,却亲眼看着眼前人的面容逐渐消散,离他越来越远……直到变得一场落了空的镜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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