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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将军中毒
“可曾看清那人是谁？”
暗夜寂静, 已是深秋初冬时节，霓裳宫内殿之中燃着蜜橘色的烛火，一个娇媚的身影正坐在铜镜前, 镜中映着一张美艳万分的容颜。
苏贵妃手中捏着一柄和田玉制成的玉轮，微阖双目, 玉轮沿着凝脂般的肌肤缓缓压过, 似乎想起什么, 朱唇轻启缓缓问道。
黎婆婆正用木梳为苏贵妃细细顺着发丝，听到她的问话，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目光看向苏贵妃身后不远的人。
那人一身统领侍卫的铠甲, 卸掉了身侧的佩刀, 此时正毕恭毕敬地跪在地板上。
应肃伏低了身子，视线之中只能看到苏贵妃蜿蜒垂落在地的裙角，他看不到苏贵妃此刻的神情, 只能低声回禀：
“回娘娘的话, 刚过亥时，从紫微宫方向一闪而出两个身影, 一黑一白, 趁着夜色越过了半个碧云湖，黑衣人最终不敌白衣人, 被击杀后尸体落在碧云湖中。”
“臣察觉那黑衣人仿佛冲着霓裳宫的方向而来, 幸而死在碧云湖里，未冲撞到娘娘贵体。”
他说的言辞恳切没有半句虚言, 霓裳宫离碧云湖稍远, 他的巡夜范围原本在霓裳宫宫禁范围之内，碧云湖属太后慈云宫宫禁, 本是于侍长的管辖之处。
然而他却听到有兵刃相碰的声音从碧云湖方向传来，听起来，兵刃打斗之声竟然越来越近，似乎是朝着霓裳宫的方位！
宫中沉浸多年带来的敏锐触觉使得他立刻警惕起来，应肃立刻吩咐侍卫将霓裳宫附近围护起来，又点了几个心腹一同前往碧云湖查看。
刚到碧云湖旁，他便看到令他无比震惊的一幕——
暗夜月光如银，一个如雪般的身影凌空而起，轻灵的身影仿佛九天之上的仙子，她右手持剑正在追杀一个黑色身影。
二人在碧云湖上空过了十几招，那个黑色身影最终不敌，被白衣人一剑割断了喉咙，坠落在碧云湖中。
转瞬间，那个身影轻飘飘地落在湖中一处浅露在水面的石鹤头顶上，眼神冰冷，静静地看着那个苟延残喘的黑衣人在水中挣扎着。
当尸体沉入湖水之中后，白衣人轻轻点了一下脚尖，宛如纯白的雪消失在夜色之中。
宫内竟然有这样的高手？！
死的人是谁？
应肃来不及细想，趁着夜色浓重飞速回到霓裳宫中向贵妃禀告。
这宫中，仿佛要出事了。
然而过了半晌，贵妃娘娘却没有任何反应，连垂落在地板上的裙角都未有任何移动，整个霓裳宫内漂浮着淡淡的冷香，令应肃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本宫问你的是，可曾看清那两人是谁？”
苏昭月听到应肃的回禀，微阖的双目轻轻颤抖了几下眼睫，是什么人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朝霓裳宫欲行不轨，还是从紫微宫的方向而来。
难道，宫内不止自己一个人想要那个云医师性命？
暗夜寂静，杀了那个小女医再转嫁到自己头上，还真是下的一盘好棋。
只是为何会被人出手阻拦？
应肃依旧毕恭毕敬地回禀：
“回娘娘的话，若臣方才没有看错的话，杀了黑衣人的正是三皇子身边那个名唤叶清的女子，也只有她能在宫内携带兵刃。”
“听闻今日三皇子奉令入宫，叶清与三皇子寸步不离，而三皇子晚间在宫内武场与他人切磋之时意外负伤，武场离紫微宫较近，长公主情急之下带着三皇子去紫微宫请那位医师相助。”
“难道是，那人想要暗杀云医师，意外被三皇子发觉，于是三皇子派叶清去灭了口。”
滚动的玉轮缓缓停了下来，铜镜中的绝色容颜睁开双目，苏贵妃听着应肃的回禀一时陷入沉思。
李宗启今日奉令入宫她是知晓的，因为镇北军与北戎之间的战事，陛下这段时日一直在紫宸殿中处理军务，别说自己，就连皇后这段时日都未曾见到陛下一面。
听闻沈星煜战事吃紧，只要他兵败了，自己筹谋多年的计划便成功了一半！
毕竟，他此前因为向陛下谏言修筑卫墙，增设骑兵已经触犯了陛下大忌，也因此被限制了调军之权！
陛下为了北域的战事，将李宗启和朔儿共同召进宫内商议对策，没想到，这个李宗启从紫宸殿出来竟然跑去了武场找人切磋，更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还意外受了伤！
仿佛完全不把陛下的愁恼当回事！
可是，那个同样想要杀了云医师的人，究竟是谁？
又为何想要杀她？
从方才的情景来看，这人不仅想要杀了云医师，更想要将此事栽赃到自己头上。
是三皇子的生母婉妃？
还是如今越来越虚弱的皇后？
更或者是太后？
苏昭月一时陷入沉思之中，她本以为在这个深宫之中只有自己想要那个医师就此消失，毕竟一旦陛下身子的异样被她发觉，自己将会步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么另一个想要置云医师于死地的人又是为何？
正当苏贵妃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原本寂静的暗夜中传来几声寒鸦的鸣叫，已经快要入冬了，候鸟大多南迁，寒鸦便在此刻占据了整个时节。
“知道你忠心本宫，本宫自然也不会亏待于你。”
应肃的视线中，那一抹淡紫色混着秘银线织成的裙角动了一下，苏贵妃妩媚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当年本宫入宫时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别忘了是谁一路提携你到如今的地位。”
时光恍惚，应肃想起那时的自己还只是一个处处任人欺凌的小侍卫，因为没有裙带关系，一直拿着微薄的俸禄，过着毫无出头之日的日子。
直到他遇到了苏贵妃，那时宫中都在传陛下南巡带回一个绝色美人，只是因为出身风月之地，身份低微，短暂地宠幸过后便抛之脑后。
虽然未进冷宫，但与冷宫有何差别？
那日他照常深夜巡防，在一处偏僻的宫门附近听到一个声音向他哀求，她穿着宫女的衣衫用兜帽裹着脑袋，生怕别人认出自己异样。
她将一些首饰递过来，自称已经多时未曾饱腹，百般哀求他想办法换些吃食，剩下的钱两可以任由他留着。
不知处于何种原因，应肃鬼使神差地答允了。
直到后来，她在皇宴之上一舞惊动天下，应肃才直到当时那个向自己祈求吃食的小宫女，竟然是当时陛下从南疆带回的美人！
更令他没有料想到的是，从此以后她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后宫独宠！
在她复宠后便将自己要到霓裳宫任侍卫总管，整个后宫的人都说他这个小子走了狗屎运，傍上了贵妃，从此以后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而在无人知晓的深夜，他曾多次跪伏在那一抹绝色身影的裙边，只是想再偷偷看一眼。
看一样当初那个裹着兜帽，向自己索要吃食不谙世事的“小宫女”。
“臣一直铭记娘娘的恩惠，此生必定生死相报！”
应肃再度跪低了一些身子，向那一抹淡紫色的裙角沉声回应着。
“嗯，你先退下吧，今晚有劳你巡夜了。”
头顶上的声音依旧娇柔，此时已经吩咐他退离，应肃叩首缓缓膝行而下，身影消失在殿外的夜色中。
寒鸦在深夜中再度鸣叫起来，嘶哑冰冷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应肃退出霓裳宫，藏匿在黑夜中的寒鸦似乎听到脚步声响，骤然停下了鸣叫，整个夜空重新归于寂静。
侍卫统领抬起锐利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的深夜，那里的树木已经落尽叶子，光秃秃的枝条互相缠绕着，令人一时难以分辨。
短暂停了停脚步，应肃朝等在不远处的小侍卫们抬了抬手，继续巡防。
……
当巡夜的队伍越走越远之时，霓裳宫外一棵树上再度响起了几声寒鸦鸣叫，不多时，霓裳宫的宫门轻轻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宫墙角边。
树上跃下一个黑衣人，他动作异常轻盈，落地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黑衣人将一封密信递给“黑色斗篷”，简短地说了几个字：
“事已成。”
黑色斗篷点了点头，低声叮嘱：
“京城只许进不许出，尽快离京！”
黑衣人领了命刚想飞身隐入暗夜之中，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过身道：
“方才湖上那个白衣人，别招惹她，整个宫内没人是她的对手。”
黑色斗篷明显楞了一下，难道他刚才也看到了湖上一幕？
顾不得细想了，看着黑衣人毫无声息地跃上枝头，隐入夜色之后，黑色斗篷飞速返回霓裳宫内，轻轻关上了宫门。
黎婆婆脱掉斗篷将手中的密信递到苏贵妃身前，苏昭月趁着烛光打开，纸张上面只有简短的两行字，然而那个字体却不是中原常见的字体，看起来仿佛是某个部族的文字。
将那两行字反复看了几遍，贵妃骤然大笑起来，妩媚万分的容颜此刻看起来居然有些可怖。
“婆婆，事成了！那群沙蛮子竟然真的研制出了那个东西！”
苏昭月抑制不住狂喜起来，她等这个时机太久了！久到已经在这个深宫之中熬了多久！
她甚至还给李恭衡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生了一个儿子！
黎婆婆依旧安静地站在她身侧，看着烛光之中满脸欣喜的绝色美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苏昭月从榻上站起身，开心地像少女一般转了几个圈，又猛然拉住黎婆婆的手，她的眸子被一种血一般的欲/望充斥着，顾不得烧去那一封密信：
“婆婆，沈星煜中箭了！那箭上涂着沙蛮子几十个匠师才制成的毒，世上无人能解！”
“哈哈哈哈哈哈，沈星煜就要死了！”
第75章 杀机尽显
“待沈星煜一死, 那些沙蛮子便会趁着年关大举入侵西北边陲重地！”
“就算镇北军殊死抵抗，可是主将阵亡便会人心涣散，哪怕是东境的虞将军来暂领镇北军, 那些沈家麾下养出来的兵也断断不会轻易认同！”
蜜色的烛火中，苏昭月再度将那封薄薄的密信展开, 她的双目被火一般的欲/望充斥着, 瞳孔反复看着那两行细小的异族字体, 口中着魔般念念有词：
“等沈星煜死了，镇北军绝对会军心大乱，本宫便会趁机向陛下提出由孟子岚暂领镇北军。”
“阿爹, 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吗？事已成了一半, 待到女儿复仇成功那日，整个大靖朝便会牢牢握在我的手心中！”
苏昭月的面容愈发欣喜若狂，口中也没了禁忌, 竟然将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在深宫之中脱口而出！
倘若被哪个藏在宫中的细作听去, 暗中禀告陛下和太后，这可是要被诛九族的！
黎婆婆飞速走到内殿门口, 打开门将四周巡视一番, 确认四下没有任何危险后又毫无声息地关上了殿门。
整个霓裳宫里里外外的人都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前段时日卫公公亲自送来一个名叫雪英的侍女, 她虽然一看便知这丫头有问题, 但依旧按照规矩客客气气地收了下来。
没想到，那个侍女竟然深夜偷听主子密谈！
贵妃娘娘杀了她也是她咎由自取！
这侍女的尸首竟然从碧云湖中捞了出来, 贵妃娘娘因此还受了一顿责罚！
眼下不能再出任何纰漏了, 娘娘筹谋了这么久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黎婆婆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内殿的所有门窗，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 她走到贵妃身侧，沉声道：
“娘娘，您万万不可再讲方才的话，这后宫之中处处隔墙有耳 ，若是被哪个有心机的人听到，您得大计岂不是要功亏一篑。”
苏昭月原本正欣喜若狂地看着手中的密信，听到黎婆婆的话，她的眸子中忽然换成了另一种神色，方才那些炽热的火变成了想要杀人的利剑！
她美艳的眸子将整个内殿环视一圈，赤着脚，踩着冰冷的地板，浅紫华服上银色的绣纹闪着细密璀璨的光。
随着她的动作，发髻上簪着的钗环相互碰撞，环佩叮当的声音在整个内殿之中回响着。
“这后宫就是一个令人不齿的地方！所有人都在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皇后的皇长子为何会落进碧云湖中？二皇子母妃一族为何突然被尽数族灭？”
“对了，还有李宗启的母妃安妃，生生困在这宫中十几年！”
苏昭月她状若疯魔，一边掰着手指头细数一边轻声细语：
“对，还有本宫，当年孟子岚设计在陛下南巡时让本宫上台献舞，他知晓陛下薄情寡义，就算将我带回宫中也只不过是一时之乐，乐子过了，便会被抛之脑后！”
“可是本宫还是答允了，为了我们多年的谋划在这深宫之中极力固宠，本宫恨不得将整个后宫一把火全部烧光！！”
“这一切，都是因为李恭衡凉薄无情忘恩负义，当年他利用我阿爹……”
她的神情愈发疯癫，不能再任由她这般肆无忌惮地说下去！
黎婆婆匆忙走上前捂住她的双唇，苏昭月的声音在她掌心中变成一阵呜呜声。
“娘娘，时辰已经很晚了，老奴服侍您歇息吧！”
她顾不得许多，扶着苏贵妃走向寝殿，在经过一盏烛火时黎婆婆从贵妃手中抽出密信点燃，密信不知用了什么纸张制成，顷刻之间便化为一缕灰烬。
苏贵妃突然想起云医师为陛下诊脉时，表情露出一丝细微的变化，像是发觉到什么令她诧异的事物，然而只是转瞬间又消失殆尽。
难道那个医师从脉象中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陛下的身子是她亲自下的手，再加上长年累月的累积，但从皮相来看是无法诊断出什么的。
只有一处，那便是中了此招数的人脉象与常人不同，表层是正常脉象，然而潜藏在表层之下的才是此人真正的脉息。
整个司药局的御医都无法诊断出，只有前朝医圣石寒水才知晓这种招数。
只是可惜呀，石寒水早已亡逝，他的弟子们如今更不知身在何处。
难道这个小女医竟然有所怀疑？
不管她究竟有没有发觉其中异样，自己都要尽快找个机会让她永远闭上嘴！
只有死人，才是最安静的！
苏昭月猛地扒下黎婆婆捂着嘴巴的双手，声音极低，仿佛压抑着她汹涌而出的杀意：
“让她死！只有她死了，本宫筹谋了多年的计划才能万无一失！”
黎婆婆应承着点头，搀着贵妃娘娘走到寝殿中，又服侍着她在榻上睡下，不多时，榻上的人便陷入了深深的睡梦之中。
然而不知是不是梦到了什么，沉睡着的人突然喊了一声“阿爹”，紧接着又呓语起来：
“月儿会为阿爹复仇的，月儿一定不辜负阿爹的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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