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奴家这就吩咐人将您抬到厢房里,再给您上三壶太白酒肆上好的梨花白!”
她正说着,只见被十几个小厮团团抱住的人猛然身型一抖,尚未看清他用了什么招式,小厮们仿佛被炮仗扎卡一般,四下跌落在楼梯上!
更有几个顺着楼梯一路翻滚而下,整个楼梯上躺满了人,哀叫呻/吟声不绝于耳!
动静太大,引得一楼堂内寻乐子的欢客们纷纷起身向上看去,一楼的管事见状,脑子转的飞快,立刻开始打圆场:
“小事小事,是下人冒犯了上任花魁舒仙子,花婆婆正教训呢,众位爷吃好喝好~”
欢客们红通通的脸上带着醉意,揽着怀中美姬打趣:
“还供着那舒音音呐,腿都断了,花魁的名号还不知落到谁家呢,那花非花的柳非然可不逊色这断了腿的!”
沈星烨心中吃了一惊,这无隐大师教的功夫果然厉害,自己只练了几个月便有如此成效!
他拢好凌乱的衣襟朝花婆婆道:
“我看你这碧海阁当真是要没落,连本公子都敢挡,我今日定要去见这舒音音!”
花婆婆方才被一个小厮撞到护栏旁,此时正一手扒着栏杆以防肥胖的身躯跌落下去,几个人上前费力地将她搀起来,她刚站起身,便看到沈星烨走到最后一层往舒音音的闺阁方向走去。
“愣着干什么!给我拦住他!”
她顾不得方才闪着腰的剧痛,不停地打着小厮令他们去阻拦沈星烨。
小厮们得令后不甘示弱,准备再度围攻沈星烨时,只听见厢房内传出一个女声,轻柔婉转,似九天之上的微风:
“花妈妈,请沈二公子进来吧。”
第84章 一出好戏
话音刚落下, 厢房的雕花木门便从内打开,阿渃站在门口示意沈星烨进来。
随着木门打开,一股幽香从厢房内飘出, 香气中混合着一丝汤药苦涩的气息,被门带起的风吹散了。
沈星烨的视线往里看去, 整个厢房内的陈设十分典雅, 四周悬挂着檀色的软纱, 那软纱上闪着一层层波光,竟然是京城前几日刚刚时兴起来的云绡纱!
这云绡纱的工艺极其复杂,相传在纺纱阶段便将南疆产的蚕丝, 混合了秘银线用特定的手法放进纺机中, 就算是熟练工, 一匹云绡纱也得织上两个月。
云绡纱刚刚上市便在各个门阀的女眷之间传开了,只是没过多日,市面上的云绡纱便同时售空, 听闻有几家府邸的姑娘为此还哭闹了一番。
那布坊的老板也是支支吾吾地不敢透露买家是谁, 未曾想,这样引得整个京城躁动一时的云绡纱, 竟然全挂在舒音音房中!
沈星烨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这二皇子虽然是个傻子,但是可真大手笔呀!
厢房正厅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雕花镂空窗子, 窗子前是一台竹制的轮椅, 一个身穿藕荷色的身影背对众人坐在轮椅上。
她身形消瘦,乌发垂及腰部, 正抬头看向窗子外半边明月。
花婆婆左手撑着腰, 一脸疼得要死的表情,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敢有丝毫反驳, 身旁的小厮见状也不敢再有什么举动,一时面面相觑着。
“花妈妈,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舒音音并未转过身,轻灵缥缈的声音从厢房内传出,宛如一记狠狠的耳光打在花婆婆脸上!
那日镇北侯府的医师前来碧海阁为舒音音诊断,这是整个京城都知晓的事,今日竟然将镇北侯府的二公子阻挡在外,传到他人耳中,还不知道会怎么议论这碧海阁翻脸不认人。
花婆婆狠狠咬了一下牙,这丫头片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仗着自己得那个傻皇子宠爱便愈发不知天高地厚!
幸好那皇子是个心智不全的,要是一个正常人,老娘谅你也无法笼络住这么久!
要不是看在那皇子送来整个碧海阁两年的开销,那白花花的银两,老娘才不会像如今这般供着你,依着你!
她心中骂着,脸上却换了一副讨好的笑:
“哎呦我的乖女儿哎,只要你不动气,好好养伤,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花婆婆朝众人挥了挥手示意退下,小厮们纷纷离开了,沈星烨整了整衣襟跨步走进厢房之中。
当阿渃把雕花木门合上时,花婆婆喊住一个心腹小厮,低声道:
“找几个人去外面打听打听最近京城出了什么事,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小厮领了命,飞快地跑下楼梯从后院离开了。
……
“二公子,无事不登三宝殿,镇北侯府一向不踏足这种烟花之地,公子有何事不妨直说。”
沈星烨刚刚走进厢房中央便听到舒音音如此说道,轮椅上的女子消瘦了很多,厢房内燃着暖意十足的地龙,她穿着一件藕荷色薄纱,瘦弱的肩胛骨愈发锋利,几乎要刺穿肌肤而出。
她并未回头,视线一直看向窗外,远处黑色天幕上挂着一轮残月,流云清漪,转瞬而散。
果然聪明人好说话,沈星烨听到她的话脚步怔了怔,索性坐在厢房中间圆桌旁的椅子上,自己拎起茶壶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
“啧啧……好茶,这样好的大红袍,只怕除了宫里没有第二处了。”
阿渃关上门走到舒音音身边,一脸疑惑地看着此刻端坐在房中的人,他看起来并不像流连烟柳之处,虽然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是眉眼之间却有着一股轻柔之象。
他言语之中提到宫里,舒音音心知肚明这是在暗示二皇子,难道自己足不出户的这段时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二公子,多谢此前贵府的医师为奴家诊断腿伤,待奴家腿伤痊愈之时,定会登门拜谢。”
话音未落,轮椅转了一个半圈,女子的面容出现在沈星烨视线中。
那张容颜映着厢房内蜜色的烛光,又落了一些疏月清辉,眉目之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哀愁,唇色宛如丹朱,肌肤更胜凝脂,这样的容貌足以令整个大靖朝的男子倾心。
然而沈星烨没有任何波动,他端着手中的茶盏,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抿唇轻轻尝了一口:
“哈~舒仙子这就见外了,毕竟你家那位可是求了人请云医师相助,于情于理,镇北侯府都不会坐视不理。”
他的话令舒音音心中莫名一震,难道那日自己从绳索上摔下来后,李宗泽不仅拿自己守了八年的秘密作为同沈星煜的交换,甚至还求了他人?
膝上的双手微微收紧,舒音音微妙的神情恰巧落在沈星烨的眼中,他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眼尾视线却将轮椅上女子的表情尽收眼底。
舒音音沉默了片刻,双手将轮椅调整了一个角度,声音轻柔:“若奴家没有猜错的话,二公子并非在等二皇子。”
沈星烨抿了抿茶水:“与舒仙子交谈真是省心。”
“奴家要如何配合二公子演这出戏?”
沈星烨拿着茶盏盖子,神情楞了一下:“本公子还没有想好,这要看看外面那些人是怎么个想法了。”
舒音音轻笑了一下,冷风从窗子吹进来,她抬手拢了拢衣领:
“外面那些人?那些人不过是别人养在院子里的狗,平日里叫得很凶,可是,真正会咬人的没几个。”
啪嗒一声,盖子落在茶盏上,沈星烨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神情。
正当此时,厢房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不少,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一阵阵的吵嚷声。
“来了。”
沈星烨将茶盏放在圆桌上,朝轮椅上的绝色女子挑了一下眉头,双腿翘上另一张圆凳:
“这出戏精不精彩,就要看舒仙子与在下演的像不像了。”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厢房门上响起几声急促的敲击,花婆婆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音音呐,公子的人奉命来看望你,你打开门可好?”
花婆婆腰疼的直不起身,此时正弯着腰,肥胖的上半身几乎贴在门上,她周围站着几个身穿青衫的人,与碧海阁小厮不同,这些人眼神坚毅,面容冷漠,一看便是某家府兵。
过了片刻,只听见房内茶盏摔碎在地,舒音音的声音中略带一丝哭泣:
“花妈妈,女儿无碍,请花妈妈托人转告公子,奴家……奴家不能再侍奉公子了。”
沈星烨刚刚拿起茶盏摔碎在地,此刻还保持着高举右手的姿势,听到舒音音的话,他顿时张大了嘴巴!
什么叫不能侍奉公子了?!那公子不就是二皇子吗,不知情的还以为本公子对舒音音行了什么苟且之事!
这戏这么演下去,本公子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舒音音掂着云绡纱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泪水朦胧的眸子看向沈星烨,她飞速朝门口使了一个眼神,示意他赶快接话!
沈星烨咬了咬牙,毕竟是为了自己亲哥,事已至此只能将戏演的再像一些!
他抄起桌上另一个茶盏,啪地一下砸向房门:
“什么公子?哪家的公子?今日二公子我非要看看这舒仙子究竟有何能耐,我看看谁敢硬闯!”
茶盏砸到门上,砰的一声,将门外碧海阁众人吓了一跳,唯有后来的青衣人面不改色。
花婆婆生怕房中闹出什么事,这二皇子同镇北侯府结仇她倒是不在意,这些门阀贵族之间谁没有个恩恩怨怨,只是万一因此得罪了二皇子,断了碧海阁的财路,这可如何是好!
她使劲敲了敲房门,油嘴滑舌道:
“二公子,音音的腿伤是承蒙侯府出手照料,可是,您今日实在是太莽撞了,这碧海阁是入不了公子的眼,可是您不能不顾那位公子啊。”
她刚说完,只听见房中传来舒音音一声惊呼,紧接着是阿渃的声音:
“公子您怎能这般抓住舒姐姐手臂,万万不能如此无礼!”
一个男声在房内响起,带着一丝愠怒:
“无礼?本公子倒想问一声舒仙子,中秋拜月舞上仙子坠落负伤,若无镇北侯府出手相帮,仙子这双腿恐怕尚不能坐在轮椅之上吧?”
“在此之后,京城之中盛传云医师诽名,仙子为何没有出面澄清?反倒如同养在笼子中的金丝雀,任由他人构陷自己的救命恩人?”
“还是说,这碧海阁仗着舒仙子背后那人,完全不把我们镇北侯府放在眼中?”
花婆婆乍一听,头皮都要炸开了!
这镇北侯府的二公子今日非得把整个碧海阁都闹翻了,万万不能让他再说下去,虽然这是顶层,但是万一被其他人到难免会口舌生非!
舒音音哀求道:
“二公子,奴家……奴家背后怎么会有旁人,您莫要错怪碧海阁。”
“错怪?那本公子真是好奇,一个心智不全宛如幼童的人,如何能请得动三皇子出面,来为舒仙子看诊?!”
声音从厢房里传到门外,所有人都是一脸不知所措的神情,花婆婆撑着疼痛的侧腰几乎震惊地快要晕过去!
这怎么又扯到了三皇子!
为首的青衣人朝身侧之人示意了一个眼神,同行人顿时心知肚明,不能再由这二公子继续说下去了!
只是刹那之间,还未看清青衣人用了什么招数,厢房木门顷刻碎裂开来!
门外的小厮们护着花妈妈躲向一旁,在木屑纷飞中,众人看到一个人正翘着二郎腿,右腿一抖一抖地坐在厢房正中。
他手指间有条不紊地转着一个茶盏盖,看到门外的情景,口中啧了一声:
“干嘛这么大阵仗?来灭口啊?”
为首的青衣人面无表情,他附在另一人耳侧低语:
“速速回府禀告公子,需将此事告知三皇子再做定夺。”
那人得令后便要转身离开,刚准备下楼,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破风声,他飞速抬手,一个茶盏盖子硬生生硌痛他的掌心!
沈星烨收回二郎腿从圆凳上站起身,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在心中暗想,无隐师傅啊,你的徒儿苦练这几个月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众人视线中,沈星烨的身形宛如闪电一般冲向青衣人,他要阻止去通风报信之人!
一时之间,整个顶层上乱作一团!
方才木门破裂的巨大声响,打斗声,小厮们的吵嚷声在碧海阁顶层骤然炸响!
一楼的花客们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先是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便看到零零散散的木屑从高空坠落下来,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打斗!
其他楼层的花客们纷纷走出厢房,一脸醉意又不知所措,整个碧海阁里顷刻间乱成了一锅粥!
花婆婆肥胖的身子趴在地上,身上头发上落满了木屑,她声嘶力竭地朝众人喊道:
“快制住他!快……快派人去府衙报官!”
混乱之际,青衣人趁机从人群之中脱身,隐入夜色,朝一处府邸飞快而去。
沈星烨目光看到那人离开,心中暂且缓了一口气。
这出戏已经唱到此处,接下来,就看那个人能不能接着唱下去了。
第85章 好戏开场
“打听到了吗?镇北侯府究竟出了何事?!”
书房内只燃着一盏烛火, 半昏半暗之间,将房中那人的神情映照的明暗莫测。
他内里穿着一声石青色长衫,外面披着一袭玄色绣金大氅, 眼神透过窗子看向遥远的夜幕,神色凝重。
而大氅之下的右臂上却用层层棉布包扎着, 此刻已经渗出殷红的血色。
一个黑衣人从夜色中利索得翻墙而下, 没有任何脚步声, 沿着无人的回廊闪身走进书房,他的声音极其低:
“回殿下,镇北侯府守卫极其森严, 一时难以入内, 只是打听到今日入了夜, 侯府那位二公子便去了碧海阁。”
守卫极其森严,一时难以入内?
镇北侯府定是出了什么事!
今日一早,暗线传来消息, 父皇身边的周祁亲自登门召沈老侯爷入宫, 同时被传召的还有李宗朔,并提及还有兵部、户部尚书及其他几位大臣。
李宗启此前入宫面见父皇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再加上右臂负伤, 并未接到此次传召。
但是自己在宫中的暗线藏得极深,就算是未得传召, 他也依然能将紫宸殿中情景掌握七八分!
只是未曾料想, 老侯爷方一出宫便乘着马车火速回府,紧接着便传来宫门下钥紧闭的消息!顿时令李宗启心中紧张起来!
宫门骤然落锁, 暗线一时无法传递消息出来, 从下午至入夜他便在想方设法寻找契机查探究竟发生何事。
难道沈星煜在北域军中有什么变动?!
自己与沈星煜是暗盟,表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关联, 此时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绝对不能随意敲开镇北侯府大门,否则以父皇多疑的心性便是置整个镇北侯府,置沈星煜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么多年,他一直藏得极深,表面上与父皇多番争执不休,像自己这样一个在父皇面前不得青眼的皇子,若不是同沈星煜达成约定,他是断断不会打破侯府不参与党争的门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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