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深夜敲响医馆大门,带来的消息更加令人震惊,镇北侯府那位年纪轻轻的沈将军居然中了毒!
中的还是这种几乎可以宣判死刑的毒!
若她执意要前往北域军中相救沈将军,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干系,几乎能将她与师门云灵谷完全摧毁!
“晚辈没有意气用事,田医师,眼下快到年末了,沈将军绝对不能在此时出事,若沈将军中毒身亡北戎便会趁机入侵边疆,一旦战火蔓延开来便会生灵涂炭!”
云景怡把小木盒往田医师的方向推近了一些,声音急切:
“这血婆娑之毒并非无药可解,家师曾从北域师伯寄来的信函中收到一棵血婆娑,后闭关半年才找到能解除此毒的解药。”
“密陀僧!”
田医师心中一震,师弟居然破解过此毒?
既然已经找到了解毒之法,只要回禀当朝陛下,拿到分量足够的密陀僧即可,为何会今日深夜来向自己请求一并同行前往北域?
田医师十分不解,沈将军是戍边大将,眼下因为抵御外敌中了毒,只要军医派人送一封求助信给当朝陛下,拿到密陀僧便可救沈将军性命。
无论怎么推断都不能形成眼下困局,难道这中间出了什么蹊跷?
银发医师深深皱着双眉,一双精利的眼睛盯紧虚空之中某处,对,密陀僧!
这味药在京城已经断货了许多年头,原本这药产自南疆山脉区域,制作工艺极其复杂,南疆这十来年大大小小洪涝不断,平民百姓们四散逃离,匠师们也放下了这门手艺,换其他法子谋生。
一来二去,这味药竟然渐渐销声匿迹了。
有一年,那时自己尚未从司药局卸职,一日韩御医领着一个小厮走进司药局,一走进来便招呼大家来瞧瞧这盒子中的东西,众人围拢一看,盒子中居然躺着几块深褐色矿石。
正当几个新入职的年轻御医不解时,资历较深的老御医喜出望外:
“啧啧啧,这居然是那味密陀僧,想必是南疆那位孟巡查史进贡的吧。”
“南疆连年洪涝,这孟大人居然还能寻到匠师制成这味药,这可当真是了不得啊。”
若自己推断没错的话,宫里这是逼着镇北侯府主动放下军权,来换沈星煜活命!
后堂门窗紧闭,未有寒风吹进却令田御医忍不住一阵阵脊背发寒!
田医师将声音放得极低:
“云姑娘,老朽知晓宫中有这味密陀僧,只是不知能不能进宫求得。”
云景怡摇了摇头,神色凛然:
“侯府已经派人去打听了,宫内称陛下今日病症严重,已经下令关闭了宫门,任何人都不能进出。”
陛下病症严重?
田医师的神情骤然收紧,陛下的病症这些年确实越来越严重,然而眼下事关整个镇北军和边疆安稳,于情于理都不该在此时关闭宫门!
难道,陛下和太后惧怕其他封地之王趁机起兵?
又或者,防范皇子妄图逼宫?
可是,若不能从宫中拿到密陀僧,此行前往北域也是徒劳一场啊!
“晚辈有一事需要向田医师求证。”
云景怡顾不得等到田医师答复,去北域救沈星煜本就是自己的决定,此行牵涉多方,田医师一时犹豫也是情理之中。
“云姑娘请问,老朽一定知无不言。”
“田医师此前曾在司药局任职,想必一定为陛下诊过脉,田医师可曾发觉陛下脉象有异?”
她的话刚落下,田医师的脸色便猛然黑沉了下来,这一幕完完整整地落在云景怡眼中,果然,陛下的脉象其中有蹊跷!
田医师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他在内堂中来回踱了几步,终于下定决心:
“云姑娘是否也觉察出陛下有两层脉象?!”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当年我从司药局提前卸职,便是因此,陛下时常神智不清又精深混乱,严重时甚至产生了幻听幻象!”
“可是,纵观整个司药局的同僚们都无一人诊出这是什么病情,直到有一日,老朽例常为陛下请脉,竟然发觉陛下表层脉象之下还有一层脉息!”
田医师仿佛陷入了陈年旧事之中,眼神宛如利剑:
“那曾脉息转瞬之间便消失了,可是在消失之前,竟然引起表层脉象有些许停滞!老朽当时暗自留了一个心眼,回府后便四处翻看医书典籍,最后得出一个推测,那便是……”
他话音停顿,侧耳听了听门外是否有其他动静,片刻后,伏低了身子 ,声音幽然:
“司药局的诊断是无误的,陛下并没有病症,因为陛下有可能中了蛊!”
蛊?!
云景怡裹着披风感觉到一阵寒意猛然袭来,相传中了蛊的人会渐渐血气全失,蛊毒会一点点吸干宿主的血脉,直到血尽人亡!
难道陛下神智不清的症状是因为蛊毒逐渐入脑?
是什么人,竟然敢在宫中对陛下行蛊毒之术?!
这是自己完全始料未及之事,云景怡感觉自己仿佛从一处迷雾中走进了另一处迷雾,令她一时看不清前路究竟在哪。
她思索再三,问向田医师:
“以前辈所见,陛下还有多少时日?”
田医师连连摆手,慌忙示意她噤声!虽然这是自己医馆的内堂,可是如今整个京城形势不明,云姑娘暗夜前来,不知晓身后会不会有眼线跟随!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暗线听去可是要被灭门的!
他手指撑着桌子心中努力盘算着,过了片刻,缓缓道:
“若是未受任何刺激……”
田医师不敢将下面的话说出口,昏沉的烛光中,他朝云景怡抬起一根手指。
云景怡额上浮起一层冷汗,陛下只有一年的寿命了吗?
她心中顿时清明了,若真如此,陛下想要在此时削弱镇北侯府军权,甚至要借自己之手来废掉沈星煜才是真正目的!
一旦陛下龙驭宾天,皇嗣稀薄,拿什么来镇压一个威名赫赫,手持赤金虎符的将领!
什么司药局的御医随自己调令,什么会派护卫一同北上,全是假意!
高坐皇位的人果然冷血,哪怕老侯爷曾经与陛下联手起兵于乱世,哪怕二人曾结拜为兄弟,如今也成了皇权之路的垫脚石!
“田医师,即便前往北域之路危险重重,晚辈也会去,田医师已经卸职可安享晚年。”
云景怡飞速收起装着箭头的木盒,拢上风帽,整个面容顿时被遮挡起来,她说着向田医师拱手告别:
“就当晚辈今夜从未来过,告辞。”
她说完便伸手去开内堂木门,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云姑娘请留步,老朽愿一并前行。”
云景怡吃惊的转过身,烛光中,田医师一身青色长衫,袖腕工整地挽起,双目精利:
“北域,尚有一位老朽多年未见的故人”
第83章 阁中闹事
碧海阁, 一楼堂内。
守在一楼的灰衣小厮都是见惯了场面的,当沈星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时,当即便有眼尖手快的跑上前迎着。
这二公子出自镇北侯府, 虽然不及他那兄长一般冷厉,但是一想到沈星煜完全不给忠国公府留情面, 当众断了忠国公府那二傻子的手脚, 小厮们心中不免有些防备。
自那件事之后, 花婆婆就下令,若有镇北侯府的人再度登门一定要死死盯着,快要年节了, 舒音音的腿伤还不知道能不能完全痊愈, 每年年末的花船游河派楼里哪个姑娘, 这个时节千万不能再出任何风波!
一个灰衣小厮听到镇北侯府二公子要见舒音音,不动声色地去了楼上向花婆婆通风。
“哎哟,我的二爷, 您这不是为难小人吗, 舒仙子的情景您又不是不知晓,咱这阁里的姑娘多的是, 不如您……”
沈星烨站在一楼堂内, 吊儿郎当地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扳指,方才他声称要见舒音音, 这声音不大倒也不小, 一时间引得堂内其他听到动静的人纷纷侧目。
更有好奇的公子醉得满脸通红,嬉笑着朝沈星烨的方位指指点点, 声音断断续续:
“这……这人……居然想见舒……舒音音……”
“哈哈哈……一个……一个摔断腿的瘸子, 有……有什么好见的……”
说完低头就着舞姬呈到嘴边的酒杯喝了起来,一边喝酒, 一边手掌伸进舞姬薄纱半露的胸前:
“我看这舒音音……还……还没有你懂情/趣呢!”
他的话尽数落在沈星烨耳中,中秋拜月舞上舒音音摔断了腿,这段时日各处勾栏楼院铆足了劲要趁抢尽碧海阁的风头,花婆婆无奈之下只得把红烟捧了出来。
沈星烨沿着楼梯向上走,侧目看了一眼依偎在那人身边的舞姬,这红烟美是美矣,但是庸俗气息太重。
身后的小厮见他径直走上楼,忙不迭地跟在身后相劝:
“爷,我尊贵的二爷,求求您别为难小人,咱碧海阁什么样的姑娘都有,只要不是舒音音您随便挑,小人这就吩咐人带姑娘过来好生伺候。”
沈星烨步子走得快,方才在一楼已经有人听到他的动静,他眼角视线看到一个跑去通风报信的下人,若不走快些,恐怕这戏演的不像。
转眼间已经走到了舒音音闺阁所在的楼层,听到小厮的话,他突然停下了步子转过身,一双柔和清明的眸子同小厮大眼瞪小眼:
“哦?除了舒音音其他哪个姑娘都行吗?”
小厮慌忙点头:“只要爷您看上,小人这就吩咐下去!”
沈星烨临着楼梯护栏,骨节分明的手指朝一楼堂内某一处轻轻点了点:
“那就红烟吧姑娘吧,听闻自从舒仙子负伤后,红烟姑娘在整个天都城一时风头无二,本公子倒是想一见芳泽。”
小厮心中暗暗将沈星烨骂了八百遍,今日点了红烟姑娘牌子的是庆国公家的庶子,虽然是个庶子,但是生母在庆国公府里相当得宠,就连嫡公子都不敢与他相比。
若是此时让红烟过来陪沈星烨,那岂不是又要出乱子!
这镇北侯府往日里对这风月之事并不感兴趣,这段时日是怎么了,府里中了邪吗?
见到小厮一脸为难的模样,沈星烨心中暗自一笑,抬步朝最后舒音音所在楼层最后一段楼梯走去,正当此时,一个圆滑的女声在高处响起,沈星烨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花婆婆:
“这不是镇北侯府二公子吗,今日怎得闲来我这们碧海阁,您可是稀客,小松子,二层那个最大的包房给二公子用,吩咐姑娘们好好伺候。”
花婆婆穿着一身艳丽的桃红衣裙,头上戴满了金饰,一边说着一边往楼下走,口齿之间将“稀客”两个字说得极其重,她堵住沈星烨的路,并不打算让他上楼。
她的话音刚落下,几个小厮分别从楼上和楼下围了过来,这里是整个碧海阁的高处,以往只有花魁舒音音住在此处厢房中,自从舒音音断了腿后这里便被暂时隔断,所以一时无人发现这里发生了何事。
沈星烨将围过来的小厮挨个打量一番,看这架势,今日是不打算让自己过去了。
他斜斜地倚在护栏上,唇角勾了勾:
“花婆婆,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中秋那日舒仙子意外坠落摔断了腿,还是我们侯府的医师前来相助,舒仙子这才得以保全双腿,怎得今日二公子我想见一面都被阻拦在外?”
花婆婆抬手示意小厮们向后退,她圆胖的身子走近了一些,声音也放轻了些许:
“二公子,您也知晓其中情景,自从音音伤了腿,那位就派了人日夜守着,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们碧海阁中的人也难轻易一见啊。”
她一边说一边呜呜咽咽起来,手中的帕子佯装擦泪:
“音音是奴家自小看着长大的,她的伤一日未愈奴家便心痛一日,实在不忍心唤她此时出来见客啊。”
“您就高抬贵手,今晚您随意消遣,奴家绝对不会走漏任何风声。”
沈星烨依旧保持斜倚在栏杆上的姿势,这花婆婆将二皇子抬了出来,话里话外都在警告他,连我们碧海阁的人都不敢轻易见舒音音,就算你是侯府二公子,难道你还能压得过皇子?
花婆婆说完便假惺惺地擦泪,眼角视线却牢牢盯着沈星烨。
这风月之地本就是各路小道消息的汇集之处,这段时日,前来寻欢作乐的公子们或多或少都提到镇北侯府,言语之间传闻,这镇北侯府要出事了,能不能撑到年节都悬。
只要他今日不在楼里闹事,吃了酒,消遣了姑娘,安安稳稳送出去便万事大吉。
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不要惹出什么岔子!
她心中正暗暗盘算着,沈星烨的声音在远处不紧不慢道:
“可是,本公子今日谁都不想见,只想见舒音音啊。”
花婆婆擦着眼泪的手停了下来,好不容易挤出了一滴转瞬间干涸在眼眶里,舒音音不愧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无论容貌还是舞艺皆是整个天都城最上乘的。
虽然如今断了腿,但是那位二皇子并没有因此抛弃舒音音,反而流水一样的送滋补药品过来,更是大手一挥给了碧海阁整整两年的花销。
整个京城的勾栏都暗自看着音音是什么下场,碧海阁是什么下场,有了二皇子送来的花销,这碧海阁再撑两年尚且不是问题。
所以,此时此刻绝不能轻易得罪二皇子!
花婆婆脸上堆着的假笑缓缓消失,眼睛狠狠盯着沈星烨,这镇北侯府是专门与自己过不去吗?
前段时日因为沈星煜与忠国公嫡次子的事,京畿府尹卢大人来来回回带人回去审问,刚刚缓过些许元气,这二公子今日又非要见舒音音?
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就是一个风月勾栏,开罪了忠国公府暂且不论,毕竟那忠国公全府都像傻子,今日竟然要开罪二皇子!
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二公子,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您何必要为难奴家一个在烟花之地讨饭吃的老鸨子呢。”
花婆婆说着,朝身侧一个小厮使了个眼神,那小厮立刻心领神会翻过栏杆朝楼下跑去。
沈星烨依旧云淡风轻,心里猜测着,这小厮应当是去了二皇子府上报信吧!
虽然二皇子是个心智不全的人,但是毕竟有皇族身份,普通门阀还真不敢随意得罪一个皇子。
“二公子,奴家亲自带您去二楼厢房,再给您挑几个姑娘,身段样貌绝对令公子满意。”
花婆婆作势要来拉沈星烨,沈星烨抬手打断她的动作,没有回应她,坚定地要朝楼上舒音音的闺阁方向走去。
“拦下他!”
一声令下,小厮们纷纷上前抓住沈星烨,有的使劲按着他的胳膊,有的使劲抱着他的腰身,一时之间整个楼梯高台上闹得沸沸扬扬。
然而沈星烨毕竟是镇北侯府二公子,花婆婆并不敢闹出什么大事,趁着小厮控制住他一时不能动弹,花婆婆上前油腔滑调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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