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知如此,许宝宝仍是从容一笑,把江晚唤了过来:“晚上随我一道赴宴去吧,我们两个一起见见世面。”
江晚闻言,自然乖乖颔首。
比起见世面,他更希望自己能时时刻刻同殿下待在一起,做她最亲近信重的人。
很快时至傍晚,皇后派人来给许宝宝送来一身水红色掐金丝的缎面衫裙,又为她做了个得体的妆发造型。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方才从寒玉宫出发前往专门用来举办各种宫宴的太和殿。
彼时的太和殿门前,皇后在轿辇上与许宝宝对话了两句,对许宝宝的印象似乎还算不错,态度明显比初见时好转了许多。
她道:“献酒一事,本宫已经知道了。太子暂时并未将那些酒水的由来公之于众,就连圣上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保你的面子,等最后若能成事再帮你邀功。”
“既然太子信你,本宫就暂且如了太子的愿,看看你的东西究竟能不能行。但如若最后不仅没能成事,反而比之前还不如……就算太子不忍怪你,本宫也不会轻易原宥此事,你明白么?”
皇后的意思还算合理,大概是她也不奢望茅台和伏特加能起到什么惊艳西芜使者的作用了,只要别比之前的效果还差她就可以接受。
许宝宝对自己的高度白酒有的是信心,当然无所畏惧,不卑不亢地颔首答应。
皇后见状,不由又深深地看了许宝宝一眼,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命人将轿辇抬入太和殿内。
彼时,太和殿内一角。
两名端着拂尘,身着青色旋褶贴里的青年太监正在互相咬耳朵。
其中一人小声道:“方才偶然瞥见了一眼宝儿殿下,果然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我年少时入宫,有幸见过她母妃蓁娘娘的容颜,那叫一个世间绝色,竟比叶贵妃还胜一筹,宝儿殿下有几分蓁娘娘的模样,眉眼却又和圣上相似,多了几分英气之感,真是叫人见之难忘啊!”
另一人点点头,又感慨道:“想当初,蓁娘娘也是受尽荣宠的,可不知道怎么就……就患上了疯病。如今时过境迁,宝儿殿下得了太子殿下跟皇后娘娘的青睐,总算从冷宫中走出来了,说不定啊,蓁娘娘复宠也指日可待呢!”
两个太监的声音,好巧不巧地传入不远处叶贵妃和周嬷嬷主仆俩的耳朵里。
叶贵妃提前闻听皇后要带许宝宝参加夜宴的时候就已是万分恼恨了,现在听到两名太监的窃窃私语,更是又惊又怒。
她面容扭曲,声线微微拉高地对周嬷嬷道:“我苦心经营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让叶蓁和许宝儿被皇上冷落厌恶,如今、如今就要功亏一篑了么?!”
叶贵妃平日里总是装出一副柔媚温和的样子,在公众场合之下极少有这样急赤白脸的时候,就算周边没有外人,她也会戴上那副外衫的面具。
但是今天不同,她最大的逆鳞和软肋正在被人用力触碰,那些人甚至是在这些逆鳞和软肋上疯狂起舞。
——别人都以为那个疯女人和她的女儿被打入冷宫,皇上便已经将她们母女俩无情抹去。只有叶贵妃自己知道,一旦那两个贱人复宠,自己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怎么能让皇上再见到那个出落得跟他有几分相似的女儿,怎么能让那两个贱人再度复宠?!
周嬷嬷见叶贵妃神色几近癫狂,正要出言宽慰,忽然瞥见一名侍卫打扮的人正从不远处往她们这边走来。
定睛一看,那侍卫衣襟前方用金线绣着一朵盛开的莲花。周嬷嬷见是自己人,心中一喜,连忙示意对方赶紧过来说话。
侍卫先向叶贵妃行了个礼,又俯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些什么。
听得侍卫的话后,叶贵妃先是怔了片刻,紧接着突然转忧为喜,眉眼带笑地道:“真没想到,小贱人居然敢如此托大,主动提出要帮太子献酒。”
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她恐怕是不知道陛下有多想在西芜使者面前争回面子吧?
“好啊,很好。既然许宝儿跟皇后的火都已经烧起来了,本宫没道理不给她们再添瓢油。”
想着西芜来使前段时间对自己那格外友好的态度,叶贵妃身段款款地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道,“周嬷嬷,在后方掩护着点,本宫有事要同西芜使者好好儿聊聊。”
……
许宝宝的座位在帝后、叶贵妃、太子和其他皇子等人下手的位置。皇后三言两语将她安顿下来后,便施施然地回到皇帝右边落座了。
在宴席上落座的一刹那,立时便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十几道目光。
这些目光有担忧关切的,有好奇探究的,也有冷漠嘲弄的。
而对她最为反感不屑的那道目光,则来自于这段时间常有耳闻的,西芜来使。
西芜来使是个不喜欢掩藏心迹的人,看向许宝宝的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嫌恶与瞧不起。
虽说从这使臣当众驳了梁帝面子,让太子和皇后母子二人下不来台的行为可以看出此人绝非善类,但毕竟与自己无冤无仇,许宝宝认为他不可能没来由地针对一名初登宴会之席的冷宫公主。
因此……
许宝宝心生猜测,将眼神缓缓地挪到了上首处坐在皇帝左边的叶贵妃身上。
她记得之前在视频里看到西芜来使对叶贵妃似乎态度不错,曾与她眉来眼去,这一次,说不定又是自己这位好姨母的手笔。
后者拈着一颗紫红硕大的葡萄,正仔仔细细地剥皮,剥完皮喂入皇帝嘴里,媚艳的唇角勾起一抹娇俏的浅笑。
这时候,叶贵妃甫一侧首,跟许宝宝对上了目光。
对方的眼神仍然温柔,可徐宝宝却能读懂这其中藏匿的深深杀机。她并无畏惧,也对叶贵妃回以一个从容礼貌的微笑。
紧接着,就看到叶贵妃又偏过头去,在梁帝耳畔巧笑倩兮地小声说了些什么。
第24章 小可怜 对坛吹
梁帝注视着叶贵妃的眼神本是温情款款的,听得叶贵妃所言之后,陡然露出几分不豫之色。
然后抬眸,深深地望了许宝宝一眼。
这道眼神的含义十分复杂,似乎有几分近乡情怯的逃避,但更多的是陌生、居高临下的厌烦,和一点点莫名其妙的……憎恨。
许宝宝不明白皇帝对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神色,但她可以感受到的是,梁帝透过她看到了她的“母亲”,那个因为患上失心疯而被禁锢在冷宫深处不见天日的女人,叶蓁。
梁帝盯了许宝宝一会儿,像是欲言又止,又像不想理会。许久过去,他仍是一言未发,缓缓地收回了目光。
看起来,皇帝对叶蓁的情感,并不像之前听说的叶蓁失宠那么简单。
也难怪叶贵妃明明已经在这宫斗战场里成为了胜利的那一个,却还要千方百计地针对许宝儿和许宝儿的母妃了。
不过,许宝宝对这些人的三角情史一点都不感兴趣。
她感兴趣的是西芜使者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厌恶态度。同时,也很期待对方喝完高度蒸馏酒之后的表情——
几种美酒很快入席。
在梁国众人紧张期待的目光之下,西芜使臣带着调笑的目光,为他自己斟了满满一碗。
然后冲太子举了举酒碗,故作直爽地哈哈大笑道:“太子殿下,之前那般绵软的酒饮用酒樽盛放,实在是太小巧秀气了些,过不了瘾。这回还是要用大碗才得劲儿些,不然这酒的滋味若是比上回都不如,今夜这宴席可真就是索然无味了!”
话音落,没人接茬。
这时坐在叶贵妃边上不远的一名相貌平平但衣着贵气的嫔妃突然开口,玩笑道:“使者不必担心,我听说这酒饮乃是宝儿公主闭关于寒玉宫中亲手酿制而成,香浓味美,一定不会让使者大人失望的。”
说着,她又看了看许宝宝,继续笑:“宝儿殿下,您说是吗?”
话音一落,周遭哗然。
显然所有人都没料到,太子跟皇后竟然敢如此儿戏地将许宝宝做的东西拿到台面上来。
——要知道,许宝儿这公主可是从八岁就被关入冷宫,为人木讷愚蠢,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大字都不识几个了,又哪来的能力酿造出惊为天人的美酒来?
说话的这位嫔妃平日里出场率不高,许宝宝连她的名字都叫不上来。
她干脆淡淡然地忽略了这个人的问题,转而抬眸又去看叶贵妃。
叶贵妃像个没事人一样,露出惊讶之色,缓缓摇头,道:“宝儿,你……这酒真是你献上来的?”
见许宝宝不说话,她立刻如同得到了肯定答复一样,焦虑地侧身对梁帝说:“陛下,宝儿身居冷宫,何时学过酿酒之术,就敢贸贸然向太子献酒给西芜使者品尝!这不是胡闹吗?都怪臣妾这个当姨母的不中用,竟然没能及时阻止,这可真是……”
“本就是皇后和太子做下的事,你就算及时发现,又如何阻止?”皇帝沉沉的声线响起,不光叶贵妃听得一清二楚,他右侧的皇后更是句句入耳。
皇帝说着,又道:“你怀有身孕,能有心为朕分担已是不易了。倒是皇后跟太子二人,行事作为愈发异想天开,没了正经!”
说到最后,皇帝一句重话落下,惊得下方众人都猛地打了个哆嗦。
说完这话,皇帝看都没看皇后一眼。
他径自起身,一扬手将自己面前酒樽中许宝宝进献的酒水倾洒在地,又对使臣说道:“公主年幼,太子少不更事,竟做出此等荒唐之事,还望使臣见谅。”
说完这话,他向使臣拱了拱手。
转脸肃然地对许宝宝命令道:“知错了么?还不赶紧回你的寒玉宫去,好好儿反省!”
在皇帝腿边听到这番话的叶贵妃心中暗自冷笑。
她就知道,皇上对叶蓁那贱人和许宝儿这小贱人还留有几分温情,就算许宝儿如今害他丢了这么大的人,也只是用一句“公主年幼”来掩盖,让许宝儿回冷宫反省而已。
半点实质性的惩罚都没有。
但是,不要紧。
她早便已经跟西芜来使说好了,今日之事,绝对不能让许宝儿就这么简简单单地逃过惩罚!
心中想着,叶贵妃用几不可见的幅度抬头,像西芜使臣甩了个颜色。
对方即刻会意,又是爽朗一笑,道:“公主如今也十三四岁的年纪了,早已过了年幼无知的时候。兴许她在寒玉宫潜心修行,真能酿出美酒也说不定!公主殿下,今夜应当不是您在与我玩笑,而是您真有这本事成就佳酿吧?”
说着,西芜来使还冲许宝宝挑衅地扬了扬眉。
——之前叶贵妃已经和他倾诉过了,这冷宫公主许宝儿是个妄自托大、没有自知之明的不服管教之辈,平日里经常忤逆一心为了她好的叶贵妃,让叶贵妃失望透顶。
如今她更是不顾皇家脸面尊卑,忽悠太子献上了她做的酒。叶贵妃说了,这公主连大字都不识几个,怎么可能会酿酒呢?献上的不过是几坛白水罢了。
今夜,他就要帮初见便觉十分投缘的叶贵妃教训教训这不懂事的白痴公主,让她明白装大尾巴狼是要付出代价的!
许宝宝没有辜负使臣和叶贵妃的期望,点了点头,笃定道:“这的确不是什么荒唐事,我也绝非年幼无知。——这酒水是佳酿还是劣饮,使者大人尝尝便知。”
话音刚落,使臣便放肆地应了一声“好”,紧接着连酒碗也不端了,直接拎起身后侍从端着的坛子,对坛吹了起来。
第25章 小可怜 朕对此甚感欣慰,赏!
叶贵妃见状,嘴角勾起的幅度更甚。
——这是她先前就跟使臣商量好的,这劣质酒水使臣喝得越多,造成的后果就越严重,后果越严重,皇上继续包庇许宝儿的可能性就越小。
皇上是个心思多疑且要面子的薄情人,无论他曾经多疼宠许宝儿的母妃,都会因为一次忍无可忍的忤逆冒犯而将那女人打入冷宫。
叶贵妃要做的事,就是让皇上对许宝儿的失望和厌恶在某个瞬间达到顶峰,如同当年被打入冷宫的叶蓁一样。
她连小贱人的母亲都能收拾得明明白白,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又怎么斗得过她呢?
想着,叶贵妃决定给这马上烧起来的火上再添桶油。
于是她在席位上身形前倾,故作焦虑担心地对许宝宝嚷道:“宝儿,你还不知错?酿酒是需要许多学问的,味道差还则罢了,若是因为你逞一时之能,你送来的酒有碍使臣大人身体康健,你哪里负得起这个责任?还不快向使臣大人承认错误!”
她虽然说得关切,其实心底里却盼着许宝宝不要认错,最好一直犯这倔驴脾气,待得恶果酿成,就算皇上再想手软都绝无可能!
许宝宝也果然没有道歉。
反而抬眼与叶贵妃对视,带着些戏谑地道:“喝酒本来就有碍身体健康,可使臣大人嗜酒如命,若是他自己不胜酒力却还要痛饮整整一坛,我也没有办法。”
听得这话,叶贵妃假惺惺地露出失望难过的神色。
她不知道的是,许宝宝刚才说的那番话已经一字不落地落入了正在举着坛子饮酒的西芜使者耳朵了。
其实这酒坛凑近嘴边儿的时候,使者就闻出了其中非同小可之处。
那一瞬间,他为自己之前看不起许宝儿的行为感到羞耻。他们西芜人不讲究什么男尊女卑,一向对有所作为的女子倍加钦佩。
但他没有立刻放下坛子为这酒正名。
一是因为美酒已到嘴边,实在忍不住想喝,二是还惦念着叶贵妃跟自己之间的“约定”,叶贵妃让他痛饮一坛之后故作不适,这样才能给叛逆不驯的公主一个教训。
他若是实话实说,承认这酒又美又烈,会不会让叶贵妃认为他不信守承诺?
不过,现在么……
他决定还是实话实说吧,否则许宝儿定然会坚持嘲笑他不胜酒力,说不定还会叫宫女太监前来尝试品评。
到时候他的谎言不攻自破事小,若是让所有人都以为他自己不胜酒力却将黑锅甩给酒饮的质量……丢了面子可就事大了!
况且,叶贵妃刚才同他说话时,俨然是真情实感地为许宝儿好,想要将许宝儿引上正途。
如今许宝儿有了这般酿酒的好手艺,叶贵妃一定也是会高兴的。
想到这里,一坛美酒已经一饮而尽。
撂下酒坛子的时候,西芜使臣有些站立不稳,叶贵妃见状立刻命自己身边的宫人前去搀扶。
又拔高声调,尖锐地道:“宝儿,你——”
“贵妃娘娘,息怒,息怒!”
西芜使臣为了证明自己酒量真的很好,无情地推开了叶贵妃派来的宫人,站了站稳,笑道,“没想到贵国的好酒竟然藏在这深宫之中,难怪之前一直未曾耳闻,也未曾尝过。”
“只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今日终于得偿一品。用你们大梁的话说……简直是朝尝此酒,夕死可矣啊!”
他在说什么啊?
使者这话一出,简直给了叶贵妃当头一记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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