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 现在年轻人整顿职场,一言不合就辞职, 可不像我们以前。”
“那这么说来,我运气很好了。”
柜员每三个月轮岗至大堂,这个月刚好轮到陈盎。
陈盎非常喜欢这个岗位,不像坐柜那么忙,责任也没那么重,卷帘门下班她也下班, 下午还有大把的时间和大堂经理小毛讲白搭。
小毛入行快十年,和她讲了很多八卦, 也有许多感慨:“现在工作这么难找, 你刚毕业就能考上咱们行, 已经很优秀。不过银行这碗饭越来越不好吃了,像你这种正式工还好, 虽然累拿的钱也多,但你看派遣工他们,干着一样的活儿, 钱却只有你们三分之一,很多福利享受不到,任务完不成扣钱却一样。”
陈盎有所耳闻,点点头:“确实不太公平。不过我听说派遣工每年有转正的名额,技能考试排名靠前的几个可以转。”
“对啊。他们还有点希望,最惨的是我们这种外包,连个转正的机会都没有。”小毛叹了口气,“银行智能化发展很快,大银行早就开始,我们这种小银行已经算慢的了,以后柜台削减,智柜机增加,你们正式柜员出来当大堂,我们这些外包大堂就可以走人了。”
陈盎安慰道:“不至于吧,真有那么一天,感觉会全员转客户经理。”
小毛苦笑道:“我明年就满三十五岁,现在一个月拿三千多的工资,要不是老公收入还可以,根本没办法养家养娃。我觉得我该自谋生路了。”
陈盎疑惑了一声:“你是有打算了吗?”
小毛压低声音道:“我上周刚提交了辞职报告,最迟这个月底走,最快等新来的大堂经理过来,就可以走了。”
陈盎瞪大眼睛:“怎么这么突然?”
小毛道:“不突然,早就不想干了,就行长、主办会计,还有你知道,别说出去啊。我老公要去外地做生意,我跟着一块去呗,总不能分居两地。”
少了这么一个熟练又知晓各种八卦的白搭搭子,陈盎有些舍不得,开玩笑道:“以后别断了联系啊,对了,我可以拉你存款吗?”
小毛翻了个白眼,道:“小盎啊,这么努力做什么,银行太累了,找个好老公嫁了吧。”
陈盎不是很认同小毛这种观点,但不得不说,小毛是有先见之明的,或者说消息实在太灵通了。
月底,城南支行被敲掉一个柜台,又安装了一个智柜机。总行突然下达文件,对派遣工进行末位淘汰。
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激起了微微波澜,有些人下定决心趁机离职,有些人更加努力练习技能,希望能抓住三十五岁的尾巴转正。
陈盎没多大感觉,正忙着教新来的大堂经理操作智柜机。
虽然自己上班才半年,但面对更年轻的、眼睛里充满清澈的愚蠢的应届生,陈盎觉得自己一定要支棱起来,这个大堂没她不行!
“小盎姐,为什么不能帮客户操作?用笔戳屏幕告诉他们点哪里,和我们直接帮忙不是一样的吗?”
“小盎姐,支票怎么填?大写的二是一横还是两横?”
“小盎姐,大堂都没客户了,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点奶茶喝?”
“……”
张宁宁问题很多,陈盎从她身上似乎看到了半年前自己的影子。
因为那时候,言欣欣和小曾看她的眼神,和她现在看张宁宁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像在看一头猪。
*
陈盎回到家,刚躺下,接到了齐馨的电话。
她很郑重地告诉陈盎,自己要在老城区租一个小小的店铺,开一个线下红娘馆。
“就那个算命一条街的位置,你帮我留意留意,有没有出租的店面。我这边看对眼一对,正好推荐他们去隔壁合八字,多方便省事!”
那条街离老街不远,多是老房子,但临近购物中心,人流量不少。
陈盎说道:“这边租金不算很贵,但是一个月四五千要的吧,而且合同一签要一年,水电费加起来可能要五六万。你有存了这么多钱吗?”
齐馨道:“我没有,但我的合伙人有。”
“合伙人?”
“就上次掐架的那小白脸。我想清楚了,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合作发财。我俩把手头上有的资源互相分享,扩大客户群体,增加匹配概率,开线下店也是为了提升客户信任度,而且能吸引一波操心儿女婚事的中老年客户。所以店面不需要太大,能挂个招牌就行。”
陈盎没想到齐馨掐架还能掐出个合伙人,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竖了个大拇指:“齐小馨,你是好样的,活力度拉满,真羡慕。”
齐馨道:“你也先别烦,等姐们儿赚大钱了,你的任务我包了。”
陈盎苦笑道:“那还是算了。工作折磨我一个就可以了,别给你拉下水。”
好朋友不能牵涉到金钱,也不是用来转移压力的,她始终坚持这点。
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陈盎恢复活力,阳光满满地去上班。
毕竟行里还有一个张宁宁嗷嗷待哺。
最近城南支行处于业务淡季,上午十点多,大堂里已经没什么客户,陈盎让张宁宁先去吃饭。
刚给审核用的平板充上电,门口忽然冲进来一个年轻男生。
陈盎以为是来办事的客户,上前问:“你好,需要办理什么业务吗?”
年轻男生却有些精神恍惚,不答话,嘴里不停喃喃道:“张宁宁呢,张宁宁呢,不是说在这儿上班吗?”
陈盎问:“你是她朋友吗,找她什么事?”
年轻男生好似没听到她的话,像游魂一样飘了出去。
奇奇怪怪的人。
陈盎已经见怪不怪。
大堂里上周闯进一个喝醉酒的中年男人,边嚎啕大哭边抱着保安大叔不松手,上个月一个客户带来的小孩不想上学藏到厕所一下午,查了监控才发现。
陈盎没有多想,锁好平板后也去食堂吃饭。
张宁宁正好和她错开。
等陈盎吃完饭回到大堂,发现一团乱。保安大叔和小曾正死死按着刚见过的年轻男生,而张宁宁满头血地躺在地上,旁边散落着一块沾血的板砖。
行长和几个客户经理在楼上午休,听到动静都跑下来了。
主办会计用毛巾摁住张宁宁头上的伤口,道:“我已经报警了。咱是给她送医院还是叫救护车啊。”
张宁宁神智尚清,伸出一只手,还在坚强地说道:“我没事,去卫生院处理下就行。”
行长道:“送医院送医院,我开车,小陈一起去。”
陈盎忙道好的。
好在最近的医院不远,七八分钟到了,张宁宁头上的伤口不大,缝了几针,因为是被砖头砸的,医生建议做个全面检查,看看有没有脑震荡之类。
陈盎和主办会计陪着她,一阵忙活下来到下午三点多了。主办会计还要去接娃放学,陈盎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张宁宁的任务。
张宁宁很过意不去,上班第一周就惹出这种祸事,哭着道歉。
他们银行很小,一点风吹草动所有人都知道了,张宁宁的事情很快传遍整个行,有的支行员工在微信上和陈盎打探消息,有的消息甚至比陈盎还灵通,告诉了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陈盎知道不是张宁宁的错,好言好语安慰她。
张宁宁哽咽道:“果然不被父母看好的感情都是不值得的。我和他是大学同学,谈的时候也没发现这人有暴力倾向,就是抠了点、自负了点、计较了点,毕业时我提的分手,他当时跪在地上求我,那么多人看着呢,我那时有点心软,但想到父母激烈反对,还是狠狠心分了。没想到他跑单位来堵人,一言不合就拿板砖砸我。我现在根本不敢和父母说。”
陈盎道:“还好你及时看清了这男的真面目,要是真结婚了,那才是完蛋。”
张宁宁点头:“这种男的进去了,就不该被放出来。”
见到晚饭点,陈盎问了她想吃什么,自己下楼去买饭。刚出电梯,微信上来了消息。
陈盎点开一看,陆屿安约她去吃饭。
陈盎回复:“在医院呢,恐怕去不了了。”
陆屿安发了个问号,问在哪个医院。
陈盎发了个定位,再打字和他说今天中午单位发生的事情,可发出去后,陆屿安久久没有回复。
陈盎将手机揣入兜里,走进医院外边一家连锁快餐店,人很多,排队结账花了十几分钟。等她提着饭菜出来,在医院门口看见了陆屿安。
外面飘着细细的雨丝,他穿了一件单薄外套,身形冷清疏朗,水珠在肩膀上汇聚成一颗颗滚圆的透明晶体。
陈盎不自觉加快脚步,走过去,仰起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陆屿安挥了挥手里的手机:“刚停车的时候看到了,走吧。”
“去哪里?”
“看看你的同事啊,来都来了。”陆屿安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
陈盎狐疑片刻,问:“你不会是以为我住院了吧?”
陆屿安道:“废话。我又不认识你同事,专门来看她吗?”
陈盎比了个OK的手势:“我下次一定加快打字速度。”
两人一起乘坐电梯,来到病房,张宁宁正暗自垂泪,见门被推开,陈盎和一个陌生高挑的男人一起进来,愣了愣。
陈盎忙介绍道陆屿安是自己朋友,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她。
“看看我?”张宁宁显然有些莫名其妙。
陈盎拿过陆屿安提着的塑料袋,放到小桌子上,取出餐盒一一拆开,转身问他:“吃饭了吗?”
陆屿安摇头。
陈盎给他塞了一双筷子:“还好多点了菜,一起呗。”
陆屿安没有拒绝。
张宁宁头上包裹着纱布,一点胃口都没有,喝了半碗粥,突然抬头道:“小盎姐,什么朋友,明明是男朋友吧?”
陈盎被粥呛到,道:“小孩子别乱讲话,就是朋友,普通朋友。”
陆屿安闻言,抬头深深地看她一眼。
张宁宁却不信,指了指番茄炒蛋,道:“普通朋友会帮你把里面的葱花挑出来吗?真好啊,小盎姐,你看你男朋友,人长得又高又帅,又温柔体贴,还这么有素质,为什么我就遇到恶毒渣男啊。呜呜呜……”
陈盎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苹果:“都说了不是啊。”
张宁宁摘下苹果,清澈愚蠢地望向陆屿安:“真的吗?到底是不是啊?”
陆屿安放下筷子,缓缓道:“以后是。”
第十七章 合伙人是谁
对陈盎来说, 七月发生了很多事。
张宁宁被板砖砸破头一周后申请离职,说自己没法在这里上班了,家里得知这件事后要送她出国留学。
临走前, 她拉着陈盎的手,哭得梨花带雨, 道:“小盎姐, 我好舍不得你, 舍不得城南支行, 大家都对我很好, 给单位添了这么多麻烦, 还给我发了半个月工资,整整一千五百块钱呢, 我都舍不得花,已经开了个账户存起来,以后遇到困难,看看存折就又有力气了。这可是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我很珍惜的!”
另一件事就是,齐馨的红娘馆选了个良辰吉日, 正式开业。
陈盎自然去了一趟凑热闹。
红娘馆很小,保持着原装修, 掉漆的白色墙面, 木板拼接的门面, 最上面挂着一个“幸福红娘馆”的招牌。一盏晃悠悠的白炽灯下,摆着一张九十年代的桌子。
和隔壁算命的风格如出一辙。
齐馨戴着袖套, 正趴在桌上研究什么东西,听到动静才抬头。
陈盎四处打量,问道:“你怎么也不装修装修?”
齐馨拉了一把椅子, 从热水瓶倒了一杯开水给她,掰着手指头细数:“店面要钱,水电费要钱,印传单要钱,网络要钱……要不是我合伙人这个月发了奖金,钱根本就不够。我不得精打细算啊。”
陈盎问:“你这合伙人还在上班啊?”
齐馨点头:“是啊,他出钱,我出力,分工合作发大财!我俩这段时间一有空就乔装成要找对象的客户,去各大相亲机构摸底。现在市面上无非三种模式,第一种是免费介绍,成功了再收费,第二种是先交会员费,按档次分成一二三五万,档次不同给介绍的相亲对象质量也不同,第三种是先交个几百块意思一下,等成功了,再补交介绍费。根据我自己做的市场分析,第三种方式在临城最受欢迎。”
说着,在桌上的资料上画了个圈。
陈盎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凑过去看一眼厚厚的资料,夸赞道:“齐小馨,你居然这么认真,我写毕业论文都没这么认真过。这就是二十五岁年龄,七十五年经验的媒婆吗?”
齐馨道:“这算什么。拉客户才是难点,只要手头上的资源够多够丰富,总能配对成功的,而且一传十十传百,会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咱们临城不是有一个公园相亲角吗,我约了合伙人,等明天他休息时一起去那里拉资源。”
陈盎竖起大拇指:“开封有王婆,临城有齐婆!”
*
又一周过去,陈盎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为齐馨的事业添砖加瓦。
这天刚下班,接到齐馨的电话,说要举办一场线下交友活动,缺好几个男生,让她帮忙拉人。
陈盎先想到了陈小滨,但他说要值班。
又去联系了小曾,说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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